放飞

要开学了，按照学校的安排，女儿她们从学校的分校区搬到校本部。

我刚好有事经过上海，顺路陪女儿。

看着女儿一个人将一件件沉重的行李从楼上提下来（她聪明地把书本分散地藏在每个行李中。）虽然她从小锻炼，但毕竟嫩了点，脸蛋都涨红了。我心疼，但是不动声色。我也插不上手——三十多年前下乡插队，第一天劳动，是搬整条树木，我把小头让给了别人，自己搬大的一头，上肩的一刹那，腰扭伤了。后来的岁月，我即使疼得无法自己穿裤子，也忍着参加插秧、挑150多斤重的谷子，直到把伤疼部分压得麻木为止。后来有机会回城，才知道是腰间椎盘突出。近几年，腰部总是疼的麻的，四肢总有麻木感。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却也已经无法胜任太沉重的搬运了。女儿知道，所以，她不让我动手。

到了新宿舍，我坐在那里看着女儿清洗床位和桌柜，偶尔帮着换一盆清水。

等到一切就绪，已经是晚上9点多。一问，才知道学校的招待所以及学校附近的旅馆都被家长们住满了。

女儿问了门卫，门卫给了一个学生公寓的名片，要走过几个街口。预先打电话询问，幸好还剩一间，赶忙订了下来。女儿一下子变得像个主人，提起我的行李带着我走。

去旅馆的路上，看着显得冷静果断有点陌生的女儿，再想想那些安顿好了在宿舍里打扑克的女儿的同学，突然，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成了女儿的一个包袱了。这种感觉是那么怪异，虽然瞬间即逝，却提醒了我：女儿开始成熟了，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她要走她自己的路，我不可能操纵，她也不需要我陪。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虽然我教书的学校里的年轻教师都羡慕我的女儿有我这么一个开明的像伙伴似的妈妈，但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作为母亲，依然有心脏像被刀割了一下的痛感。

哦，二十年以前的事情晃若隔世，可是有了女儿以后的这二十年，却是每一天都那么清晰。。。。。。

孩子是个不速之客。虽说我当时已经属于高龄产妇，但是，按当时的情况，我还想迟一年才怀孕的。当我从广州匆匆赶回汕头中心医院照顾患心脏衰竭的母亲时，没想到，这孩子已经悄悄地在我的肚子里驻扎，而我却毫无察觉。

但是，孩子来了，她带给我的是对生活的希望，从最初的几个月开始，我每天用听诊器追寻孩子的心跳，我清楚地记得，是每分钟141次，非常有规律。那是我与女儿的最初的交流。

女儿与我同一属相——牛，不过，她比我小三轮。我们还有着同样的血型。

当医生剖开子宫抱出孩子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哭声，我对医生说了声谢谢，就进入了睡眠状态。孩子是个壮胎——医生这样说的。母女健康。

从此，我的生活中，最大的部分，就是竭尽所能，为孩子营造一个能让她身心都健康成长，以便以后有最大可能的理想人生的氛围。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那就是，有一天，孩子责问我：“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想，当我一个人躺在产科病房面对刚从婴儿室里抱出来、被裹在襁褓里的女儿的时候，我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我清楚地记得，我流下了热泪，心情无比地轻松。

我认为，我当年的誓言，我做到了。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可怜。相反地，我要感谢女儿带给我二十年充满欢乐回忆的岁月。我忘记了命运的坎坷，忘记了那许多不眠之夜，忘记了独自面对困境的那些焦虑。现在回想起女儿成长过程的许多事情，还是会让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粲然的笑容。。。。。。

女儿出生刚一天，我抚摩她的耳郭，她竟然伸出小手不客气地把我的手推开，我就预感到，这是一个比我还要倔强自主的孩子。

呵呵，幼小的女儿有时候是这样来表达她的自主的：

练钢琴的时候，当她开始表现出不耐烦，如果我要求她再弹两遍的话，她会说：不，三遍。

比她大一岁的小表哥叫她“臭笛”，她会反击：“香哥”。告诉她这样她吃亏，她不管，反正，只要跟人唱反调就行。

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她的善良，她会把摔了跤在哭泣的不认识的邻居小弟弟带到家里，陪他玩，她会因为搬家时没有把花盆里的小蜗牛也一起搬来而伤心。。。。。。

女儿从小没有缠着父母买漂亮的新衣服或者玩具，但是如果买给她，她会很高兴。

她爸爸生病住院，我必须在医院里守夜，十岁左右的她会懂事地让我放心去，其实，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客厅整夜守着电视机，断断续续地睡觉，只有小猫陪着。

看她读小学四、五年级时写的作文《我的一家》，里面说：“爸爸属马，却从来不拍马屁”，我忍不住笑了。老师的评语中写着：你的家庭真令人羡慕。

教育倔强的孩子自然特别费心，有时候，要纠正她一个不良的习惯，必须一、两年，直到我几乎失去信心了，却突然看到她终于改了。

这个孩子从读小学学前班开始，就会安排自己的学习，我们从来没有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