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仙台往事

李大兴

我从来没有想到，仙台这个地名，会在2011年3月11日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闻名于世界。在此之前，中国人知道仙台，多半缘于鲁迅那篇《藤野先生》；绝大多数美国人没听说过Sendai这么个地方；就连日本人，一说到仙台，很多人都有些“海客谈瀛洲”的微茫，日本的中心，在东京、大阪亦即关东和关西地区，至于东北一带，竟是边远地区了。然而仙台于我，却是萦绕着青春记忆的城市，安静而隐秘，沉睡在内心深处，不料在中年也行将结束之际，突然化为电视上令人心痛的景象。我最后一次路经仙台，是上个世纪末的一个春日，只有匆匆两小时，在仙台驿（日文车站的意思）外的高架桥上四望小城，感觉亲切、很少改变。如今仙台驿几乎尽毁，城市也面目全非。

29年前的今天，同学和我一行四人抵达仙台，开始留学岁月。走出仙台驿时，蓝天白云下绿荫掩映的青叶大道，一直通向西边起伏的山影。第一印象往往是记忆的定格，关于人是如此，关于城市，又何尝不如此！

老程

大兴惜字如金。

李大兴

那天来迎接我们的，就我记忆所及，有当地日中友好协会的佐佐木会长、高桥秘书长、今泉先生、山崎先生等人；留学生也来了不少，有时任中国留学生会长的谢老师、时任支部书记的尹老师、学长刘、徐、吴、以及住在我们将入住公寓里的几位老师。那时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据说总共不过几百人，在仙台有大约30人。其中有在我们之前来的本科生8人，其他则大多是在国内已任教、来进修一年的老师。

我和另一同学入住的公寓，是二室一厅，里面原已住刘、黄二位老师。黄老师即将回国，我们搬进去继承他的房间、他搬出来，所以我只见过他一面，连他的大名都没记住。不过黄老师把他的旧被子一万日元卖给我，后来我才明白，买新的也未必花这么些。此乃后话，那天下午到达公寓，看到有被子，还是挺感激的。

那天的晚饭，似是刘老师煮的面条。刘老师是文革前的“老五届”大学生、文革后考上研究生，不久即联系到日本东北大学医学院读博。他人很聪明，说话随和，但不与人多来往。后来熟些，曾说起文革里是逍遥派，爬到树上看别人武斗。他还曾绘声绘色地摹仿当年大学生谈恋爱时如何以一段毛主席语录做开场白，颇有段子效果。

晚上去街上散步，想买包烟，看到路边有自动贩卖机，便走过去看怎么买。看了半天，不知道是机器里卖的是什么，但知道不是烟。只好再走了一条街，才找到一台卖烟的机器。后来日语学得好些了，才知道那台机器卖的是避孕套。

老西安

李版好文。读来亲切有味。

丙辰龙

一楼的文章读起来有电影旁白的感觉。
占个好座，期待下文。

周泽雄

因为克明的缘故，我对仙台的了解，稍稍更多一些。听说地震时松岛一军用机场遭劫，立即想到一张克明当年在松岛游玩的照片。
大兴慢慢写，俺等慢慢看。相信，这次一定会有始有终。事不过三，前两次类似连载，貌似都不了了之了。

李大兴

点上一支烟，心情很爽，颇有写诗的愿望。那几年正是诗如泉涌的荷尔蒙过剩时期，曾有一天写四首的纪录。不过我已记不得到仙台的第一个晚上是否写下了什么，记得的，是一个微寒的春夜，繁星闪烁，小街寂静无人。要到离开仙台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那个夜晚的氛围，竟透露出此后岁月的基调。

回到公寓，开始和同学一起考虑怎么睡。我俩共住一间“四畳半”的卧室，方方的大约十平米。发现室内有一壁柜，上下两层、长度刚好一米八。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壁柜当上下铺，我睡下面。关上壁柜门，一片黝黑，倒很适合睡觉，但起床时须小心，坐直会撞到头的。我就在这个壁柜里睡了一年，撞过好几次头。

李大兴

赴日本国留学生预备学校，简称留日预校，成立于1979年。前年曾有30周年校庆活动，据报道由教育部副部长郝平致辞。这位郝平先生，是我入北大历史系时的系学生会主席。我甫入学，即因高考成绩被任命为代表大一的系学生会委员，和郝平学长一起开过些会。关于北大的回忆，有待另一篇文章细说。
最初的留日预校，是培训去日本留学的本科生的日语。派往日本留学的本科生，前后共5期共约380人，选自78级至82级大学生。前3期每年百人，第四期50人，第五期30人。我是第三期，经过10个月的语言强化培训后，从学日语字母到学习日本高中教科书、通过日本文部省对留学生的大学入学考试，然后去留学。

李大兴

于是我在1982年3月29日乘中国民航的一架伊尔62飞赴东京。我们都是平生第一次乘飞机，登机时相当兴奋，起飞后大多蔫菜。我是少数不晕机的，而且看到飞机上的正餐里有虾，就把邻座愁眉苦脸的同学那份拿过来，吃了双份。

去意无边

我就在这个壁柜里睡了一年，撞过好几次头。

撞头的时候一定是睡得好，忘了是睡在壁柜里。无论被条条框框多久，人还是想自由伸展。

老程

于是我在1982年3月29日乘中国民航的一架伊尔62飞赴东京。我们都是平生第一次乘飞机，登机时相当兴奋，起飞后大多蔫菜。 李大兴 发表于 2011-3-31 13:22

那时候正是令尊事业当红之际，按现在的说法当时你也是“官二代”呢。

老木匠

坐等坐等坐着等
（为符长度要求）

傻瓜也快乐

坐等

李大兴

接受泽雄批评，努力不再不了了之。不过生活中更多事是最终不了了之滴。

回老程大哥，那时可没有如今“官二代”的觉悟，知道如何利用权势。那是一个短暂的“读书至上”的时期。

远眺云海

真是燕谈难得一见的好文!


想知道那个用毛主席语录谈恋爱的段子! hhh 期待连载.

老程

真是燕谈难得一见的好文!
远眺云海 发表于 2011-3-31 22:43

瞧这丫头说的！拐着湾儿的把其他人都扁了。

何毓玲

仙台我2009年去过，到了一所中学、仙台大学、松岛景区，还参观过一个垃圾处理厂，留下好多美好回忆！
这次地震，可能都面目全非了吧？怅然

远眺云海

瞧这丫头说的！拐着湾儿的把其他人都扁了。
老程 发表于 2011-3-31 22:55

hhah  ,不敢!!

我只不过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精髓即实事求是的精神而已.hhhh

远眺云海

我期待 这个连载.....那是相当期待

远眺云海

怎么不连载了???

李大兴

前些日忙着报税等琐事，一直没有闲下来续写，但还是打算慢慢写下去滴。

近三十年前北京和东京的差别，是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世界的差别、是第三世界和发达国家的差别。高架桥、霓虹灯、华厦如林，横路敬二的电影忽然变得真实起来，故都反而一下就仿佛很远。后来同学们说起刚到日本时的感受，多用“文化冲击”（culture shock）一词。其实冲击未必很文化，往往在细节里、氛围间，在城市与商品的直观中。

李大兴

我年青时似乎很不靠谱，别人和我自己都这么觉着，也就习惯成自然了。比如飞到东京时，几十个初次去国的青年，至少一半晕机，没晕的也大多有点懵，我却兴致极好、滔滔不绝，跑前跑后、帮同学拿行李等，处于亢奋状态。来接机的李老师一看我这么有劲，便指定我临时带队，于是我拖着两只超重的大箱子，招呼着一行人，看着沿路的风景就到了驻日大使馆。

一进大使馆，就有回到中国的感觉。在食堂里打饭，熙攘喧闹。吃过晚饭，集中开会，听教育处参赞讲话。讲话完毕后，每人领到35万日元的“安家费”，是从奖学金里预支的，一季度后开始还，每个季度还5万，两年后还清。拿到钱后，因为知道在大使馆住一夜后第二天就各奔东西，大家纷纷合影、告别、在本上写几个字等，过了一个乱哄哄的晚上。

次日坐上特急列车时，兴奋劲已过，困得不行，于是一上车就点了四杯咖啡，720日元。我拿出一张一万元的票子付账，服务员大概问我有没有零钱，我却听不懂。服务员微笑着使劲看了我一眼，然后半鞠躬退下找钱去也。端上来的，是黑咖啡，我们都有些傻，因为以前喝的，都是加好奶和糖的。

老程

报税？中国人和美国人对纳税的敬畏程度的差异怕是比两国间体制差异还大。

就这样风雨兼程

报税？中国人和美国人对纳税的敬畏程度的差异怕是比两国间体制差异还大。
老程 发表于 2011-4-12 15:40

是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敬畏”一词用得好。

李大兴

报税？中国人和美国人对纳税的敬畏程度的差异怕是比两国间体制差异还大。
老程 发表于 2011-4-12 15:40

美国的税务制度与实行，都很具细。不必敬畏，但如果不按规矩做，多半会吃不了兜着走。
个人报税一般4月15日截止，今年延至18日。象我这样的上班族，财务状况简单，自己买个软件报税就好。

元一

本连载距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会有虎头蛇尾的命运吗？

元一

对仙台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天空蓝得像年轻时候的忧伤。

杜雅萍

楼主，楼主，楼主，楼主，楼主，刚起了地基，赶紧的，就算是要烂尾，也得砌几堵墙呀。

李大兴

平平批评的是。昨天接待当年同学，回忆留日往事，许多细节已开始消逝，真该尽快写成文字才是。

花间对影

大兴兄对自己太苛刻，其实做个番茄蛋汤挺好喝的，你偏要每次都做成芝士菌菇汤或者罗宋汤，所以反而拖着不愿下厨，害俺们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