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老西安与杨林兄玩一把小说连载】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4 07:50 编辑


-----老西安按:今年2月底3月初,杨林主任着令我写一篇命题作文,内容是以收藏界有人伪造名人字画和古玩为主线,牵扯出一串贪官污吏。老西安瞎编故事尚可糊弄读者,领受此命之后,顿感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从未研究过书画及古玩,一时间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几次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杨兄深谙老西安脾性,几句话就把我夸得找不着北,被一把提溜回来啦,遂顺着杨兄竖起的杆子努力攀爬。
     一个多月以来,老西安恶补书画古玩知识,找画家朋友和古玩商与人家套磁。老西安仗着有燕谈领导(杨林兄是版主,版主就是领导)撑腰,加之有他给我把握大方向,不断解决与字画专业相关的专业技术性问题;有杨兄在旁边不断夸我,老西安一听到好听的,就稀里糊涂地一路写了下来。回首一瞧,咦,虽然断断续续,也写了十万多字啦。遂忍不住自己把自己夸了一会,觉得还不过瘾,就把草稿发在燕谈上,希望诸位燕友再接再厉,使劲猛夸,夸出花来;按照惯例,老西安也得谦虚一番,欢迎大家拍砖,指出谬误。拍砖的燕友注意,晚上回家路上如遇马加爵牌铁锤击背,可不是老夫干的。
     书名暂时未定,由杨主任取名。先发一部分,诸位大侠先凑合着看吧。再说一遍,看了好好夸。回头去找杨主任吃海鲜,我请吃凉皮和羊肉泡馍。

                                第    一    章

     兔子抱着内藏齐白石《荷塘翠鸟图》的精致画盒,一大早就往胡家来了,他要看胡老大对画瞠目结舌的馋相。他了解胡老大,这个家伙有的是银子,又要装风雅,兔子不趁机从他那里往自己兜里多转移一些银子,就觉得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朋友。钱太多了对胡老大是累赘,还可能是祸根,前一阵他儿子差点让黑道上的朋友给弄到郊区树林子里绑了票,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钱对兔子来说是亲娘、亲爹、亲儿子,更是红颜知己。爹娘不用他养活,人家有退休金。可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相好,需要大把的票子。他需要钱,越多越好。胡老大的钱令兔子夜不安眠。
     胡家的院门平时是关着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他刚要按门铃,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推门进去了。胡老大在房子和院墙之间那一小块空地上拴着一条德国牧羊犬,这畜生一见兔子不打招呼就擅自闯入自家的领地,立刻咆哮着冲过来咬兔子。狗有链子拴着,兔子心想你丫就是一头公狮又能把老子咋样?他继续往里走。
     胡老大正在二楼卫生间的马桶上像关公一样皱眉读春秋,听见狗嚷嚷,知道有生人来了,但他一时间出不去,只能对外面大声喊了句:“等一下,就来了!”房子所有的门窗都是关着的,楼下的兔子听不清喊声,只好在院子里等主人出来。一时见不着人出来,兔子便把盒子小心地放在台阶上,点上一支烟。还没吸上几口烟,突然发现狼狗已经折腾得快把木橛子拉出来了。他拔腿想跑到大门外,可是狗就在门边,万一狗在他经过门口的时候挣脱了,岂不是把自己往狗嘴里送,于是及时收住了脚步,骂胡老大这驴日的也不把栓狗木橛子弄结实一点。这木橛子是胡老大将一块瓷砖撬掉而扎到土里去的,狗拉拽的时间长了,就松动了,但狗要是不用力拉,橛子还是埋在土里,不注意看就不知道它已经松动了。
     兔子慌乱地到处找能躲开狗攻击的地方,但除了高高的院墙和这座二层楼,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眼看龇着白牙凶猛扑咬的狼狗,兔子急得恨不得把俩胳膊变成一对翅膀扑棱着飞出去,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长出一对翅膀显然不符合动物进化规律,他只好先放弃给胳膊长毛的幻想。院子里有棵长歪了的老槐树,他只能爬树了。这树歪得恰到好处,虽然他笨手笨脚,但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一人多高的地方,这时狗刚好拽脱了木橛,跳起来够着他咬。狗很生气,因为咬不着他,就更生气。作为一只责任心很强的狗,眼看着外人在自家地盘上却咬不着,它感到很丢面子,觉得自己严重失职。总该咬点啥,就原地迅速转了一圈,发现了那个装画的盒子,便扑上去咬住了,脑袋使劲甩了几下。盒子被撕开了,那幅画眼看着就要毁到这狗日的嘴里了。
     这幅《荷塘翠鸟图》是兔子费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一件真东西。这年头要想淘一幅齐白石的真迹,比在沙漠里找鱼还难。兔子没想卖给胡老大,这画是给自己留着作摹本用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儿子留的传家宝物。真货他是只进不出,假货他是只出不进。这宝物要是真给了胡老大,简直就是拿鲍鱼喂猪。今天拿来只是想让胡老大开开眼,要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行当里的实力。兔爷玩得是低调,走得是高端。他原想拿这幅画逗一下胡老大,把他的馋虫勾出来再假装答应给他另淘换一幅齐白石,跟他说这一幅已经有大买主要了,在出手之前特地拿来让胡爷欣赏欣赏。这么做既能增加胡老大对他的好感和信任,还能吊吊这这家伙的胃口。而现在画却在胡家的畜生嘴里,他急得都想跳下树去咬狗。
     胡老大把马桶上边那件事情才办了个开头,听着狗闹腾得反常,也听见了兔子杀猪一样的嚎叫,只好把些隔夜货先暂时寄存,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提溜着裤子跑到外边走廊上。从窗户伸头往下一看,正好看到狼狗咬着画轴甩着脑袋发狠,兔子在树上变了声调地叫唤。他对着狗大喝一声:“回去!”那狗立刻放下嘴里的画轴,一溜烟地跑回窝里去了。
      胡老大赶紧跑下楼,对还在树上呼天喊地、抖得像过电一样的兔子说:“下来,下来,有我在狗就不会咬你。来来来,我接着你,别怕,慢慢下。”
      兔子说:“狗还没拴住,我不下。”
      胡老大说:“你放心,狗绝对不敢再咬你了,这狗当过警犬,听话着呢。你看它现在不是乖乖地在窝里吗?尽管下来吧。”
      兔子这才抖抖索索地下了树。他和胡老大同时跑向那轴画。兔子只觉得狗咬的不是画,而是他的心和肺,或者是他的亲骨肉。这幅真品居然让那狗日的给撕咬了,拿着稍微破了点相的画轴,兔子气得咬牙切齿,痛恨交加地使劲往下一跺脚,胡老大“哎呀!”一声惨叫……兔子的海军陆战靴狠狠地跺在胡老大只穿着人字拖鞋的脚上了。胡老大疼得嘴都咧的失了型,但就是发不出声。得亏胡老大一双当年开矿练就的骨硬皮厚铁脚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和脑袋一齐摇晃,嘴张着,从嗓子里摩擦出了一点极度痛苦的怪吟。过了好一阵胡老大才缓过劲来,兔子把他搀扶进了客厅。
     把画展开一看,居然没伤,只是在边角上留下了几个狗牙印子。兔子像犯了死罪的人接到判决书,展开一看,却是一张特赦令,他大喜过望,如释重负,快活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哎……嘘……!”
     胡老大叫老婆黄云艺下来给沏上茶。他俩仔细把玩、品赏、评论了足有个把小时,这才卷起来系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盒子,就放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
     直到这时,胡老大才觉得左脚开始痛得厉害起来,低头一看,脚面已经肿起来了。刚才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张画上,忘了疼。
     胡老大家的斜对面不远就有一个整骨科诊所,他老婆说:“去诊所让大夫看看吧,别把骨头伤了。”
兔子与黄云艺一边一个,搀扶着胡老大往外走。
     兔子说:“把狗拴起来吧。小心它又咬人。”
     胡老大说:“不拴才安全。有它在家里,不锁门我都不怕贼来。一会回来我把它给你‘介绍’一下,你再来它就绝对不会咬你了。”
     兔子养过退役警犬,他知道只要主人把谁“介绍”给警犬,它就再也不会攻击这个人了。他想,自己的画还在他家里呢,有这家伙看着,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刚到大门外,黄云艺想起来厨房的火没关,回去关了火又返回来。黄云艺锁了大门,三个人到诊所去了。
     大夫捏了捏胡老大的脚,说没什么大事儿,软组织挫伤,敷点儿药养几天就好了。敷药包扎后,二人又搀扶一瘸一拐的胡老大慢慢返回胡家。
     甫一进屋,兔子的眼睛先找他的画。他大吃一惊……,放在矮几上的画轴不见了,没有了,不翼而飞了!
三个人都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会功夫,画就没有了?他们找遍了客厅,反复回忆,最后还是确定画临走以前是放在矮几上的。真是出了鬼了!
     他们报了案。兔子调动了几乎所有他能想起来的关系,托人找公安局的领导火速派些精兵强将来破案。
     公安局来人了。黄云艺先把狗拴好了才去开门。警察仔细询问了画丢失前后的过程,又勘察了现场,查看了窗户、院墙、门锁,用小刷子蘸着什么粉末在窗户、门、家具等等地方刷了又刷,拿胶带纸在刷过的地方又沾又贴又揭的。照了许多相片。还提取了三个人的指纹。然后询问了隔壁邻居,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邻居说没看到什么人来,听到狗叫声了。但是狗叫的时间和案发时间对不上,从兔子他们出门后到回来前,狗一声都没吭。警察把他们三个带到局里,分别做了笔录。兔子回答完询问就出来了。胡氏夫妇则被警察留在了局里。
     警察调取了三个人的电话通话纪录,发现在案发时黄云艺和自己的妹妹通过两次电话。警察找来了黄云艺的妹妹黄云馨,得知黄云馨在案发时就在胡老大家附近。黄云馨说早上在附近公园晨练完,想约姐姐上午去做美容,所以先打了个电话给姐姐。正要过去,姐姐的电话又重新打来了,说姐夫脚伤了,要去诊所,要她先回家,就没有去姐姐家,直接回自己家了。
     警察怀疑黄云艺先是打电话通知黄云馨自己家里有名画,然后乘胡老大和兔子在大门外等她回去关火的时候,将画扔过墙,由等在墙外的黄云馨接住拿走。但这只是猜测,只是理论上有这个可能,没有任何证据。
胡老大夫妇和小姨子暂时都被扣在局子里。警察搜查了胡家和黄云馨家,但一无所获。直到第二天上午,胡老大、黄云艺姐妹才被放回了家。
     兔子从发现画不见了那一刻起,就像从摄氏65度高温的桑拿房直接栽进了冰窟窿。今天早上不到两个小时里他经历了两劫,第一次有惊无险,第二次被兜头一棒打得魂飞魄散。回到家以后,他腿软得站不住,颓然倒在沙发上,俩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哈,我刚刚发出帖子,杜版就飞奔而至,回头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风雨mm也来的及时,一块去吃。
谢谢去意兄夸我,回头让杨主任请您吃海鲜。
谢谢程兄,您老人家苦口婆心,老西安心领神会。别忘了您还欠我一壶茶
何大姐,欢迎您莅临西安指导视察,羊肉泡馍是少不了的。
猪头兄说行间距太窄,这好像没办法,觉得是是燕谈的排版系统的问题,我再试试看。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2 22:49 编辑

【续上文】
     胡老大本名叫胡豫玺,今年五十六岁,祖上也曾是大门庭,出过读书人,可到他祖父这一辈往下就正式破落,为盗为匪了。到他这一辈算得上是黑道世家了。他小时练过武,长得膀大腰圆,不怕死,讲义气,自然就有一干兄弟推举他做老大,大家一块混事儿。胡老大长了一张沟壑纵横的黑红脸,虽然丑了点儿,但总是笑眯眯的透着一些喜气,所以也不让人反感。
     1989年,他听说潼峪关有人挖金矿发了大财,就带着一帮弟兄去那里盘下一小块矿。然后越干越来劲,越干越红火,越干越大。不几年,他和弟兄们都今非昔比了。
     胡老大挖金矿时有个简单的哲学,存金不存钱,现在已经身价过亿。挖金矿这个行当来钱快,虽说比印钱来的慢了一些,但比抢钱快,很少听说谁有本事能在三、四年内持续抢到几个亿,还没被子弹追上的。当地的村支书、村长、镇委书记、镇长以及和这座金山有点关系的大小头头脑脑,这些年都不同程度地发了。
     在中国钱权交易是门艺术,玩好了像魔术,能使这两者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有权就等于有钱,有了钱就可以换来更大的权,权越大就越好弄钱。村支书在自家宅基地上挖了个大坑,用含金量最高的金矿石填满做地基,然后在上边盖了一座小二层楼,他知道金价迟早要涨到天上,他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座吃不完的金山。
     对外来的金矿投资人来说,这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遇到纷争,有时候可以出钱让当地的管理部门出面把事情摆平,但大部分事情得自己与同行们拼实力。钱能把人变成绅士,也能让人变成魔鬼。在原始积累的过程中,人就和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动物一样凶残,甚至比野兽还凶残,同行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为了争夺一个好矿洞,小金矿老板之间经常用武力解决问题。持械互斗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矿区山上隔三差五有猎枪、土枪的射击声,自动火器的射击声也时常可以听到,军用制式武器在这里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需打点好有关部门有关人,缴纳了相关费用,你怎么挖,和谁争抢地盘,是你自己的事情。这里是地地道道的丛林法则,赢了你就是爷,输了你就只能落荒而逃,与手下人作鸟兽散,乖乖地拱手让出地盘。只要不弄出人命,公安才懒得管你们这些小矿主之间的纷争打斗。三四年下来,胡老大领着一帮手下的弟兄收拾了不少和他争抢好矿脉的对手,当然,他也被比他更恶的矿老板收拾过几次。他让人用猎枪轰过,现在腿上和胸前还有几粒铁砂没有取出来;还让人用木棒痛打过,右胳膊一到阴天下雨就隐隐作痛。这些他都挺过来了。
     让胡老大彻底害怕的那次,是他有一次因急事独自从矿区往家赶的路上,被几个蒙面人从后边扑倒,一下砸懵后装到麻袋里,然后把他抬到一堵碎石崖下边。崖壁上打了炮眼,安放了装好雷管和导火索的炸药。这堵碎石崖炸塌以后,他将粉身碎骨,变成一滩肉酱,被埋到几百方石头下边。那些人把他放下的时候他醒过来了。导火索点燃以后,他听着那呲呲声由远而近,那种极度惊心动魄的恐惧感,只有他那种亲身经历了读秒倒计时等待死亡来临而束手无策、插翅难逃的人才能体会到。他这时感觉毛发倒立,急得疯了一样在麻袋里拼命脚蹬手抓,他像绝望的困兽一样用牙撕扯麻袋,竟然真把麻袋咬了个洞。就在他感到大限已到的时候,附近响起了暴豆般密集的枪声。他的手下赶来了,几个弟兄端着自动步枪和五连发猎枪边往这边跑边打,朝那些想害他的家伙猛烈开火。胡老大的手下朝那几个逃跑的蒙面人背影胡乱开枪。山沟里怪石嶙峋,树丛密集,那些人熟悉地形,在夜幕的掩护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导火索燃烧到只剩下一尺左右时,保镖金辉以刘易斯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去,一把扯下了那根要命的火药绳子。胡老大在最后一刻得救了,但从此落下一个病根,过年小孩玩爆竹烟花,他一听到点火药引信那呲呲声就想找厕所。
     死里逃生后,胡老大金盆洗手,把金矿盘出去,留给当地千疮百孔的山体,带走整整齐齐的硬通货。他先在渭北市买了一块地皮,盖了一座四层楼租出去坐吃瓦片;又在省城西京市买了一个独院,把房子按照沿海一带富人区的最新式样重新翻盖了自己住。
    1995年,渭北市公检法三家原来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这样的好单位现在人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同时这几年由于社会商品经济发展需要在不断增编,人员越来越多。盖办公楼经费缺口很大,只能先这么挤着。胡老大历来很重视与这些权力部门的关系,人家可没少帮他解决棘手的事情,大事还要走正门正路来办。胡老大的嗅觉比训练有素的缉毒犬还灵敏,与这三个单位的领导在酒桌闲谈中摸清了他们的办公现状以后,就千方百计游说领导们租下自己的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管换多少届领导,他胡老大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新来的领导搞好关系,房东要想和房客套近乎还不容易?而且房子一直在升值,把房子租给政府单位比租给商人还省事。这几个单位的领导正在为办公空间太小而心烦,领导们与胡老大在这一点上想到一块去了,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就向上级打报告请示,然后频频向上级领导诉苦。胡老大软硬兼施,把原来的房客全部撵走了,房客知道惹不起胡爷,也就只好认了,没人愿意和他较真。于是公检法三家单位下属的治安大队、反贪局、执行局等没多久就搬进了胡老大的楼里。政府部门有个特点,比如一个单位想买辆车,要通过审批就需要费些事,但车买来之后,那怕一年养车花的钱超过几辆买车的钱,也没有谁去管。同样道理,花钱租房办公好说,盖办公楼就相对难些。
     中国不缺富人,但是缺有文化的富人,缺绅士。胡老大觉得不能老是和黑道上的以及商圈里五行八作的 “粗而恶”们为伍,也不能老是把时间精力花费在泡歌厅、玩名车、玩各种奢侈品上,他想把自己变成像欧美电影里绅士一样的富人,他想让自己沾点儿贵族气质,起码也得像个意大利西西里人。他身上有点祖上的遗传种子,从小就爱看书,还自学过一阵子绘画。他喜欢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丧钟为谁而鸣》;他对中国传统水墨画很是着迷,可惜没有个好老师教他,他只能买些绘画入门的书自己钻研练习。他知道光是有钱还不能被人真正从心里接受,一些有文化的家伙看他的目光里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点不屑。他深知文化是往脑子里装的东西,往脑子里装东西不像他挖金矿炼金子一样,在很短时间里就可以让口袋变得鼓鼓囊囊。提升自身品位、改变精神气质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培养自己对文化的兴趣。他在许多大公司老总的办公室和家里看到人家或多或少都挂着几幅名人字画,他也想给自家墙上挂上几幅。胡老大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的定位是商人,后来又听说还有个“儒商”,便进一步以“儒商”对自己进行严格要求。商人干任何事情都想利益最大化,名人字画升值空间很大,既能满足他对文化的需求,还能让他的钱增值,这不是又儒又商了吗?胡老大为自己找到一条华丽蜕变的途径暗自高兴。要玩就要起点高点,当下那些小名人的画作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已经有了一幅齐白石的《蚱蜢葫芦图》了,但还想再多收几幅,好东西多多益善。他的这幅齐白石的《蚱蜢葫芦图》就是歪打正着碰上的,是从兔子手里收来的。
     兔子今年四十八岁,中等身材偏瘦,菱形脑袋,细眉大眼,薄嘴唇。因为俩门牙像兔牙一样往外呲着,像巴西那个踢足球的外星人罗纳尔多,所以得了兔子这么个外号。他的大名叫谷砚轩,但人们好像记不起他的原名,行里人说起他就亲切地称他兔子。兔子从小喜欢画画,模仿能力很强,可上进心不强,是字画造假的高手,捞这行偏门让他日子过得比粮库里的老鼠还滋润。他在古玩城开了个画廊,专卖名人字画,光靠卖那些小名头画家的画只能维持日常开销,顶多日子比个坐写字楼的白领强些,发不了大财。画廊只是个幌子,有个店面更让人放心,往外卖假画的时候可以说画是收来的,可以根据需要编故事。由于他入道很早,自己画画从不追求个人风格,因此在造假卖假这个营生上成了优点,从来还没有失过手。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2 18:53 编辑

【续上文】
   
      兔子祖上在大清国和民国都做过官,他对自己家族的历史并不感兴趣,经过了土改、扫四旧和文革时期,他家没少吃苦头,他也在这种环境中变得玩世不恭。祖上的余荫对他不薄,在农村的老宅里有几箱子发黄甚至变黑的老纸,还有个小一点的箱子里装着几支老笔几块老墨和老砚台,本来是分给他们家佃户的果实,放了多年,文革后由不识字的佃户后人交到了他手上,这些东西年代已久,如果不是专门研究古字画的,没人能说清楚它们的年代。但兔子能准确分辨出那些纸张的确切年代。他是在西京的墨林街长大的,那里从清朝到民国以及解放初就是西京最繁华的地方,以前就有许多家古旧书店和字画古玩铺子。他从小就喜欢绘画,文革期间他干脆不到学校去了,整天跟从文物商店退休的老画师靳云麟摹帖习画。靳云麟藏了不少古画,那时候除了样板戏海报和粗糙拙劣的红色宣传画以外,看不到什么像样的美术作品,靳老爷子的藏画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跟着老爷子学画的马腾知道,老爷子不让除了他俩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他藏有古画。他俩跟老爷子学画已经好几年了,老爷子相信他俩,经常悄悄将古画拿出来让他们观赏临摹,并亲手教他们各种运笔方法。那些古画让两个少年沉迷,他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这么意境幽远的画作。他俩从靳老爷子那里学到了丰富的古画鉴定知识和许多古代名家绘画技法特点。他和马腾的绘画技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稳步提高,到九十年代中期,他俩的画功已经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了。他们本来学的是古代绘画技法,但是市场不认这种画风,一年半载难得碰上个识货的,即使有人买他俩的画,出价也低得让他俩都不好意思给人说出口。后来改画符合大众欣赏习惯的现代国画,才好歹有了一些买家,但也是惨淡经营,日子过得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直到最近这几年,古玩市场急剧升温,各种媒体添油加醋,支起炉灶大火猛炒古玩字画,人们像当年炒股票一样携款疯狂涌进这个市场。捡漏一夜爆富的故事让人浮想联翩,蠢血沸腾,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动了就欲罢不能。古玩行业的利好消息在媒体的炒作下,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一样引导着舆论导向。何况中央电视台还在黄金时间开办了几档子“鉴宝”“寻宝”之类的节目,找来行内各路名人大造声势,推波助澜。
      兔子和马腾的机会来了。兔子用祖上留下的老纸老墨临摹了一幅八大山人的小品,居然被人以他做梦也想不到的高价买走,经过专家鉴定,结论居然还是真品中的上品;马腾伪造了一幅黄宾虹的画,也顺利地出手了。俩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这个行当里如鱼得水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2 21:19 编辑

谢猪头兄提供帮助,但我怎么试都不行,不知道哪一次碰上了行间距就好了。
TIAN295mm:你和老程兄是反着夸我吗?你可千万别说不是,反正我认为是。夸了就请吃凉皮和肉夹馍。
水笺mm和兼程mm一路夸来,老夫不好好写都对不住两位。两位来了一定请吃羊肉泡馍。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2 23:50 编辑

【续上文】
     胡老大和兔子认识源于一次小事故。去年年初,胡老大在西京市办房产证不太顺利,请房地局刘局长吃喝完了,还非要驾车送局长回家。送完刘局长返回的路上,在人行道上一不留神把正在过马路的兔子撞了。兔子胳膊下边夹着的一幅画让车轮子压得失了型,蹭破了几处。这画正是兔子伪造齐白石二十年代的小品。
     车速不高,兔子除了擦破点皮并无大碍。他一看是辆V12奔驰S600撞了他,立马装得痛苦不堪,躺在地上蜷缩着哼哼。胡老大因为酒后驾车,又是在人行道上撞了人,自知理亏,赶紧赔礼道歉,恨不得把兔子叫爷。他抱起兔子,让他坐起来,说:“大哥,全是我的错。咱们先去医院检查,大哥所有的损失我全认。”也活该胡老大倒霉,一辆交警巡查车正好经过这里。交警问讯胡老大的时候闻到他一嘴酒气,就让他吹酒精测试仪,检验结果显示他是醉酒,当时就让胡老大傻了。醉酒驾驶要关进号子,还要吊扣驾照半年。交警给现场照了相,呼叫来了拖车,把奔驰拖走了。又叫了救护车,让兔子去医院检查治疗。胡老大被直接送到号子里去了。
    这胡老大在渭北市无所不能,在西京可不认识几个能顶事的人物。他给几个西京的朋友和刚才吃了他饭的刘局长打电话求助,一个个都表示关切、表示同情,然后表示爱莫能助。地方大了要敬的神也就多了,何况他初来乍到,还没有在省城西京踢腾开呢。他想起一句西方谚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是啊,关系网也不是一天就能织好的。没想到在西京喝酒驾车,蹭了个人就把他弄进号子,奶奶的,这事要是发生在渭北市,胡爷一个电话,那两个小交警还不开着警车把自己往家里送?他打电话让跟了他多年,现在也住在西京的“老部下”金辉给兔子买了些营养品并送去五千块钱,先把被撞的家伙稳住再说。
    兔子在医院把自己的身体查了个遍,没有查出任何毛病。但他不能就这样算了,能开顶级奔驰的主儿兜里肯定有的是银子,这可是送上门的一笔生意,他现在已经攥住了穿着牛鼻子的缰绳了,兔爷要拽着这根缰绳牵出一头肥牛来。他对医生说他头昏得厉害,胸腔里扯着疼,左腿膝盖和右脚脖子也疼。他躺在医院里等胡老大出了号子来看他,到那时候再把牛往出牵。等了两天,兔子忽然觉得在医院装病自己捞不到什么好处,顶多让姓胡的多花几个钱,而这钱他又往自己口袋里揣不了多少,他不在乎这几个小钱,他要放长线钓大鱼。他在交警队有个混了一官半职的哥们,只要给那兄弟说一声,要把胡老大捞出来或者减轻点儿对他的处罚,不是什么难事。损人利己的事情兔子干起来毫不谦让,而且得心应手;但损人而自己捞不着干货的事儿他不干。他决定做一回好人。能认识一个有奔驰车的,就能通过此车主认识更多奔驰车主。买主腰里没有铜那才叫白费功夫,看上他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往往折腾十回八回,能成一回也算烧了高香了。
回程兄、紫壶mm:您二位说公检法租房是怪事,是因为我没将时间概念交代清楚,九十年代至2000初,权力部门在外租房的不少,盖起显赫大楼也是最近若干年的事,人家积累也得有个过程嘛。
程兄说:“有点技术含量了。也有漏洞,临摹之作蒙人有难度……”这这种技术性问题杨主任会给出的答案,老西安只是按照杨兄规定的路数瞎编就行了。
谢谢程兄、紫壶看得如此仔细,二位接着夸就是啦。
傻瓜大姐,您来西安我一定请。海鲜就由杨主任包了。去威海的事因种种原因暂时不能成行,如果定下日期,一定告诉您。老西安与大姐神交久矣,很向往亲睹大姐风采。感谢大姐一路支持我!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3 23:08 编辑

【续上文】
     金辉又提着一堆营养品来看兔子的时候,他装作有点吃力、还有点痛苦地坐起来,痛苦而无力地笑着对金辉说:“兄弟,那位胡先生人不错。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本来就不是个啥大事。那天要不是交警正好碰上了,只要把我的伤治好就行了,哪里至于把人给关进去?这几天派你又是送钱又是提礼来招呼我,倒是让我很过意不去啊。我感觉没有啥大伤,回家养几天也就恢复了,今天就办出院手续吧,再这样为我花钱,我真不忍心了。”
     金辉巴不得他赶快出院,但嘴上却说:“您还是再多住些日子吧。胡大哥交代了,一定要把您治好、招呼好。您就安心养着吧。”
     兔子说:“胡先生和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得做点啥,不能就这么看着胡先生还让关在里边。我有个哥们在交警队,我从来没求他帮过啥忙,今儿个就豁出我这张老脸求他一回,让他想办法先把人给放了。”说着就拿出手机拨号。金辉是胡老大的铁杆拜把子兄弟,一看兔子为人大度,赶忙对兔子谢了又谢。
     兔子的电话还真管用,交警队的那个哥们不知道是怎么活动的,反正胡老大第二天一早就给放出来了。他赶紧到医院来谢兔子。他见到兔子时,恨不得屁股长出一条尾巴对着兔子摇。
     兔子听胡老大把感谢自己的话说得告一段落的时候,一脸诚恳地说:“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发生。我这伤不要紧,很快就会好了。咱们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心疼那张被压坏了的画。那张画如果能修复,修补了以后咱们一块去找个鉴定机构让人家估个价。按品相完好的估一下,再按修补以后的估一下,你只要把差价给我就行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胡老大感觉兔子没有讹他的意思,赶紧说:“就这么办!你先养伤,画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办。”
     兔子出院以后,俩人在西京找了几个有名的字画鉴定专家看过了那幅画,专家们一致认为是真品。胡老大还不放心,由他出路费又和兔子到北京荣宝斋去做了鉴定,结论都是真品。专家们大致给出的价格是,如果品相完好,应该在十六七万左右,虽然破过相,但修复得还相当好,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曾经破损过,最起码也还值十二三万。
     胡老大二话没说就取了十八万交给兔子,大方地说:“咱哥俩就别算什么差价了,这幅画我买了。已经弄破了,你不一定好卖出去了。正好我也喜欢,就这样吧。这另外的一两万算是感谢老兄以德报怨,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他觉得兔爷这人实在,自己把人家撞了,人家不但没有讹自己,还反过来给他帮忙。这兔爷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从号子里捞出来,连车和驾照也给要回来了,说明他在西京颇有些根基。再说他的车价值一二百万,警察要是扣住用上一年半载,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弄出毛病,随便修一下就是几万块。他给兔子十八万一点都不吃亏。兔子这样的朋友正是他要找上门结交的。再说齐白石的画升值的空间还大着呢。他觉得自己因祸得福,跟买了个原始潜力股一样,无意中占了便宜还卖了乖。
     古玩行当里的资深玩家除了长得不如明星,在生意场上演起戏来,影视明星们连给这些玩家提鞋都不配。兔子心里窃喜,但不喜形于色,嘴上还是这么说:“难得遇上你这么个爽快人。要搁其他人,还不得打官司才能解决问题?光是那时间我都赔不起。其实这幅画已经有买主了,出二十万。专家的估价一般比实际成交价低一些,但是现在画破了相,人家可能也看不上了。一点小钱咱们就不互相计较了,你就拿去吧。我做齐白石比较顺手,其它名家的有时候也会有点吃不准。如果你喜欢,以后要是再碰到了,你给我加点跑腿的钱就行了。买卖就讲究个细水长流么。能交上你这个朋友也是我的福气。”
     晚上胡老大请兔子和交警队的副大队长费海在御膳楼大嚼了一顿海鲜,金辉也去作陪。从此几个人人互相称兄道弟,经常走动。
     这幅齐白石的《蚱蜢葫芦图》在胡老大的客厅一挂出来,就引来一片赞誉之声。许多人羡慕得像肚子饿了的小孩看见别人家的红烧鱼,还有人试探着问他肯不肯出让,如果肯出让的话价钱好说。房地局的刘局长还专门领着规划局、质量技术监督局的领导来他家赏画。由于有了这幅画,他结交了本市不少喜欢古玩字画的大小头头脑脑。能玩得起古玩字画的领导哪个手里没点儿实打实的权力?
     胡老大郑重其事地给兔子交代,以后要是有好玩意一定要让他先过过眼。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3 18:55 编辑

【续上文】
     过了几个月,兔子觉得已经把胡老大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但还得再吊一下,不能性急。前边卖给胡老大的那副画顶多只是从他那里牵回来了一只羊羔,连只肥羊都算不上,他要从胡老大那里牵回几头牛来。于是就拿着齐白石的真迹《荷塘翠鸟图》到胡老大家里去了。他在家里已经做好了一册齐白石的《虫草图》,准备瞅个合适的时候出给胡老大。他伪造齐白石的画连专门研究齐白石的专家和北京荣宝斋的行家也接二连三地打眼。
     没想到那幅真画在胡老大家里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那幅画丢失以后,兔子茶饭不思,失魂落魄,夜不能寐,心急如焚,百爪挠心。整整四天了,他天天去公安局去打问破案情况。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同志都被他问得不耐烦了,后来一见他干脆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就不客气地赶他走。他托关系找市局领导过问此案,但得到的答复也是让他等着。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再等一等。胡老大频频向他表示歉意,他也同样惶恐不安,兔子要他赔画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吃个哑巴亏。而且现在老婆和小姨子都成了重点怀疑的对象,他也是心里七上八下,惶惶不可终日。
     兔子在家里恶声恶气,摔碟子撂碗。整天喝得昏天黑地,视物成双,高清闭路电视看着都出了重影,他老婆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俩。老婆张慧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生怕不留神惹恼了他。
     兔子隔三差五就往胡老大家里去。不用给胡老大施加任何语言压力,他去了往他家一坐,胡老大自然就有压力。他不愿得罪胡老大,他还没有从这土锤身上捞回本钱呢。他没有表现出责怪胡老大或者要让胡老大给他赔画的意思。即就是真想打这种官司,也不一定能弄出个什么名堂。那幅画的真伪谁也说不清,价值无法估算,只有兔子知道其价值和真伪。他从来不去找专家鉴定自己所藏的真迹,他自己就是行家,除非自己不喜欢的,想出手的时候才去找专家鉴定,但那是给顾客走过场的。打官司让胡老大赔画,那才是脑子让铁锤砸漏了。
     兔子对胡老大说:“咱们得把公安局管咱这个案子的几位领导催一催,给人家送点儿东西。我想把靳儒隽先生的画给他们送几幅,你看怎么样?”
     胡老大说:“走到任何地方要想在地面上混好,就得和公检法把关系弄好。我也正想结交这样一些朋友,你在西京人熟,你看着办吧。买画的钱我出,以咱俩的名义送出去,你看行不行?”
     “那就好,看来咱哥儿俩想到一块去了。我回头拿一些靳老先生的画来,咱俩一块选。”这样做兔子既能赚钱,也能让靳老和柔柔高兴,还落了人情,一箭三雕。兔爷脑子静下来你胡老大还真不是对手。
     兔子到胡家去得多了,和那只狼狗就熟了,现在他不怕那凶神恶煞的家伙了,还经常和它玩一会。
     兔子抱来一大堆靳儒隽的画作,和胡老大在客厅里赏玩挑选。俩人按照要送的对象的职务高低,选了一些,拿去送各位大小头头了。
     第二天,兔子拿来一幅马腾仿的民国名画家吴湖帆的画,让胡老大欣赏,这幅画目前市价在十五万左右。吴湖帆的画设色相对明快鲜艳,很入胡老大的眼。但胡老大对吴湖帆的行情不了解,他拿照相机把画拍下来,用电脑传给他认识的书画鉴定专家,让专家先给估个价。他把画顺手又放到沙发旁边的矮几上。俩人眼睛都盯着电脑。
     狼狗悄悄溜进屋子,叼起那幅吴湖帆的画就跑。胡老大刚要呵斥狗,兔子一把捂住胡老大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俩眼看着狗叼着画直奔自己窝里去了。  
     兔子和胡老大赶紧到狗窝去看。那狗窝开口对着院墙,不绕到跟前就看不见里边,窝里铺着厚厚的稻草。那畜生正在用爪子刨开稻草,想把画埋进去。胡老大把狗拉出窝,拴在院子里。然后钻进狗窝,扒开稻草一看,坐在狗窝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兔子也挤进去看。这一看,兔子高兴得脑袋往上一仰,咚地一下把头碰到钢梁上,立刻起了个大疙瘩。兔子龇牙咧嘴,也顾不上疼了,像狗抢骨头一样扑向狗窝最里边。
     奶奶的,稻草底下埋的东西不少,兔子一眼就看见了那幅齐白石的画。里边有一只杯子,一只咬掉了跟的高跟鞋,一本啃成半截的字典,齐白石的那幅画也在里边,就是画轴两边让狗啃得秃了,但画还基本完好,没受损伤。兔子和胡老大两个胡子拉碴的爷们,兴奋地坐在狗窝里,互相拥抱起来了。本来还想互相亲一嘴,一看对方都是一脸的毛茬茬,就算了。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3 19:11 编辑

谢谢WHY兄顶贴,谢谢快乐大姐!

程兄您就瞧好吧。短篇的包袱可以放到最后再抖,长篇小说如果等最后才抖包袱,读者早就让拖瞌睡啦,现在的读者有几个能等到最后才听一声响?所以在一个章节里必须有几个能让读者知道结果的悬念。何大姐不是早就开始问谁偷的画?


水笺mm飞奔而来抢占沙发。哈哈,水mm真是有心人,还给拙文配画。老夫再谢啦。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4 07:47 编辑

【续上文】
     他俩在院子把画展开看了又看,确实没有什么损伤。胡老大这才回过神来,过去就拿脚使劲踢狗,把这些天的焦虑、惊慌和一肚子憋屈都发泄在狗身上。狗夹着尾巴,耳朵向后贴着,蜷缩着身子,一脸委屈和恐慌。兔子过去拉住胡老大说:“画找回来了就好。咱们不和畜生置气,行了行了,踢两脚解解气就行了。”
     胡老大狠狠地说:“老子非宰了这畜生不可。你别拉我,我去拿刀宰了这狗日的!”
     “算啦算啦。留着这位爷给咱看家护院比个保镖还顶用。回屋去,走走。”硬把胡老大拽回屋了。
     他俩给公安局的相关领导报告画已经找到,并说回头再亲自到局里去说明一下。
     狗有往自己窝里捡东西的习惯,许多狗经常会找一些零七碎八当玩具藏到自己窝里,闲了就咬着磨牙,消磨时光。
     兔子的齐白石真迹失而复得,高兴得像找回了丢失已久的亲儿子,胡老大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的感觉和兔子稍有区别,像找回了一笔丢失的巨款。
     正说得热闹,电脑里也有了回复,胡老大的朋友留言说,吴湖帆的那幅画价值大约十六七万,升值空间很大。胡老大正在兴头子上,对兔子说:“这幅吴湖帆的《山水图》我要了,你让人家出个价吧。你现在就打电话问一下。”
     兔子给马腾打电话说:“有个老朋友看上了这幅吴湖帆的《山水图》,你觉得他出多少钱你就可以出手?”那边马腾报价说最少十五万,少了就不卖了。
     兔子对胡老大说:“十五万,少了人家不卖。要是别人买,十六万他都不一定卖。”
     胡老大一听忙说:“今天咱俩都高兴,就弄个双喜临门吧。把画留下。让你的伙计把银行账号发到你手机上,咱俩出去好好吃喝一顿,庆贺一下。”
     兔子问:“你不鉴定一下真假就打款?”
     胡老大说:“你能拿来的,你过了眼的,我还怕是假东西?再说有你做中间人,有问题也可以退,是不是?”
     兔子说:“我看是真东西。如果有问题,你只管拿来,我负责把钱要回来就是了。你既然看上了,那就收了吧。如果拿回去了,万一有人比你下手早,就与这幅画失之交臂了。”
     俩人在去馆子的路上,胡老大顺便到银行把十五万打到马腾的账户里了。兔子心想,我兜里又能添几个子儿了,师兄给我佣金不会拿不出手。
     当晚,两个人喝得出酒店时找不着电梯入口,从应急通道的楼梯往下走。胡老大在楼梯拐弯处撒尿,被酒店保安碰到了。胡老大仗着酒劲和保安胡说,保安一看他胡乱尿尿还满嘴胡说,几个人把胡老大打得鼻青脸肿,兔子也托胡老大的福挨了几脚。俩人还让扭送到派出所关了一夜,强制醒酒。他俩想打电话给那几个局子里的朋友,可派出所的人一进门就把他俩的手机给收了,连裤腰带也给抽走了。第二天酒醒了,觉得为这种事情找人划不来,丢脸,就认了治安罚款,交钱走人了事。
     胡老大出道以来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回去的路上,气哼哼地说:“回头找几个弟兄把那几个保安的腿卸球了去。”

     兔子和胡老大有了共同挨打、一起被关之谊,关系更近了。兔子觉得该把那册齐白石的《虫草图》亮给胡老大看了,就给他打电话说:“一个藏友有一册十二开齐白石精品《虫草图》,品相好。他想收一幅明代的古画,资金周转不开,想出手。我过眼了,感觉是真货,还不太放心,又找了几个老行家反复看过了,画没问题,藏家本人也是内行。本来我想收,但腰里硬货不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没兴趣的话能不能先给我通融一点现金?实话实说,可能一时半会给你还不上。”兔子在告诉胡老大之前已经和几个铁杆托儿设计好了表演方案及应急预案,就等着胡老大这只泥鳅往笼子里钻了。
     胡老大嗓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能不能拿来先过过眼,或者咱们过去看也行。哥们,你在这个行当里,你有的是机会收这些东西,我就只能干瞪眼了。不是我不肯借给你钱,咱俩是啥关系?一点钱算个啥!看在咱俩的关系上,你让我一次吧。价钱咋样?”
     “估计得二百多万,具体价格现在正在查市场行情。”
     “你把画尽量留住。是真货就给我留下。钱好说。”
     兔子领着两个托儿装作卖主,在胡老大家里与他讨价还价,最后说定一百八十万,鉴定以后就银货两讫。
     按照一般鉴定贵重字画程序,兔子、画托、胡老大共同找了业内专家、荣宝斋和故宫的退休专家。大家一致认为是齐白石的真迹,是其晚年作品中的精品。胡老大认识的一个专家悄悄对他说,价格不算高,再压价可能就会错失良机。托儿李云静表现得有些不耐烦,时不时地催促他们要还是不要,再这么折腾他们可受不了。在兔子的精心导演安排下,这册《虫草图》被胡老大迫不及待地当宝贝收藏了。兔子给了两个画托一人两万,他落了一百七十六万。
     兔子终于从胡老大那里牵出了一头大牛犊子,他要再接再厉,还要从胡老大那里再牵回几头更大的肥牛。但不能太着急,大鱼上钩了要有耐心慢慢溜,线收得太快了容易断。先把这家伙晾一段时间再说。
【第一章完】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3 23:04 编辑

昨天水笺mm配了画,今天老夫也发几幅           怎么发不上去?哪位会发图片,给教一下。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3 23:21 编辑

谢谢兄台敲打提醒,趁着还能编辑,这就改了。程兄看得仔细,挑出毛病,火眼金睛啊。 42# 老程

谢谢傻瓜大姐和风雨mm,继续继续
希望何大姐也给挑挑毛病,您老是夸我

第一章发完,下边只能节选一部分发出,现在能耐着性子看长篇的人不多了。节选让我头疼,故事不完整。我得想想,看那一段比较合适发。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4 09:21 编辑

【续上文】
                                                         第   二   章


     本市名画家靳儒隽是靳云麟的儿子, 兔子和靳儒隽的小女儿靳柔是相好,靳柔小名叫柔柔。由于师从靳云麟学画,他和靳儒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俩互相欣赏对方的才气。只是兔子造假画的事除了老婆张慧慧、发小马腾、前女友林菁以外再没有谁知道,连儿子谷暄都不知道。兔子在丢了那幅齐白石真迹的那些天迹烦恼不堪,他想和柔柔在一起,这种时候只有柔柔可以让他平静一些。
     柔柔皮白肉嫩,五官清秀,弯眉杏眼;身材姣好,凡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不该有的一点也没有;保养得好,三十四五岁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虽然和兔子年龄悬殊,但俩人很投缘。柔柔说话柔,动作轻,表情温和;走路姿势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像个古画上的美人,投手举足端庄而不失妩媚,整个人和她的名字一样。柔柔像只温顺的猫,在他需要的时候会静静地、悄悄地呆在他身边,不黏不腻,不脱不离。他高兴、兴奋的时候她也会情绪高涨,眉开眼笑地与他同乐同笑,但不会放纵自己忘形大笑,不会张牙舞爪手舞足蹈;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会给他拿烟倒茶,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给他宽心顺气。柔柔是他的兴奋剂,也是他的镇静剂。柔柔是一杯雨前春茶,清雅淡爽,消烦解渴;是一杯浓郁滚烫的咖啡,提神醒脑,可口香醇;是一杯陈年的茅台,让人兴奋,让人来情绪,让人神魂飘荡,让人谈兴大发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言之尽兴,开怀痛饮之后口不干舌不燥头不疼腿不软手不颤不反酸不倒胃口。柔柔是女人中的精品,是女人中的女人,像纯净的溪水,像淡淡的雾,像京剧里的青衣,柔若无骨,不露锋芒。但柔柔脑子并不糊涂,她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人。   
     兔子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设法甩开现在的老婆,然后与柔柔白头偕老。他已经在暗地里做着准备了。但他现在还不敢与老婆分手,惹翻了那个刁婆娘他兔爷就完了,他老婆知道他大部分假画的去向,能买得起他的假画的家伙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后院失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东窗事发,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得想办法把老婆稳住了、安排妥帖,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毕竟夫妻一场,他不能太亏待老婆了。他要让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他,但是不至于恼羞成怒而去坏他的事。柔柔也表示愿意等他把家里事情处理妥当了就嫁给他。柔柔离婚不久就和兔子好了,今年以来他俩已经开始频频讨论婚嫁的一些具体事宜了。
     他给柔柔打电话说他最近很想她,问柔柔怎么突然不来画廊了。兔子说他现在心乱如麻,情绪低落得想跳井。他问柔柔能不能陪他到太风峪的温泉疗养院住几天。那儿风景优美,空气新鲜,安静、安全,是和心上人共度春宵的好地方。一般情况下,柔柔会马上积极响应,就是一时走不开也会向他说明原因,并且会想办法尽量安排时间去的。可是今天,柔柔一口回绝了他,回绝得是那么干脆、那么绝情、那么出乎他的意料。
     柔柔语气平静,不温不火地说:“对不起,我去不了,不能去。原因你现在不要问,以后我再给你说吧。咱俩的事情该结束了,回头咱们专门抽个时间说一下。我现在还有事,我得挂电话了。就这样吧。”连个再见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越想哪一口就越吃不上哪一口。想要的千呼万唤打死都不肯来,不想要的死乞白赖地上赶着缠着你。兔子听到柔柔这么说了,立刻感到眼前一黑,瞬间如山崩谷催,地球倒转,天塌地陷,五雷轰顶,心如刀绞,继而由爱生恨,恼羞成怒,毒火攻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啦?为什么?
     就在他拿着手机像个呆头鹅一样地瘫在沙发上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一回,兔子真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这个电话是兔子以前的相好林菁打来的。林菁聪明,脑子里弯弯也不少,但是个急性子,心里藏不住事。电话一接通,林菁说:“兔子,你卖给刘局长的那幅齐白石的画,人家说是假的!这画可是我给你卖出去的。现在人家来找我要个说法,你看咋办?”
     林菁电话里声音不大,但兔子听了如雷霆万钧直砸心脏,像晴空霹雳直击耳膜,如马加爵牌铁锤猛砸后背,像小偷手里拿着赃物时被警察一把揪住。他浑身猛地一震。他胆战心惊,冷汗淋漓,张口结舌,牙齿打颤,手脚冰凉,不,从头到脚都冰透了。
回程兄:这种小说故事只要精彩就行啦,回头还要把以前写过的加工一下再编进这部书。您老哥扔砖头,有杨林兄接着,我才不怕呢。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4 16:02 编辑

兔子是做了许多坑蒙拐骗的事儿,他是这个率兽食人社会的产物。真正的人渣还没有出场呢。真正的人渣是利益集团的代表们,程兄往下看就知道了。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4 16:28 编辑

【续上文】
     兔子和马腾造假画的功夫堪称一流,但假画就是假画,不可能无懈可击,谁也不敢保证那一幅会在什么时候露出点儿破绽,任何一处细节稍一不慎就可能露馅,假的再像真的也是假的,是假的就有可能露出马脚,是假的就有可能被人识破。干他们这一行和做贼一样,干久了迟早要翻船,风险系数随着造假数量成正比例提高,但巨额的利润诱导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这一行干上了就像抽上了鸦片,就像注射了海洛因。树欲静而风不止,市场需求巨大,想不干都不由你,越想洗手不干越是心痒难耐,技痒难耐,欲罢不能。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想洗手,金盆里却是黑墨汁。
     刘局长当时是栖凤市文化局局长,现在已经是市长了。市长要是命令公安局长跨市追捕,就像让猎狗去捉一只兔子一样容易。兔子好像已经嗅到猎犬的味道了。几年前年兔子通过林菁将那幅假画卖给了他,当时他和林菁都不知道买主的真实身份,刘局长也不想让卖主知道他是谁。林菁拿着画被他带着去了许多地方找专家鉴定,专家一致认为是真品,价格也很低。齐白石的画在市场上逐步走高,放不了几年价钱就可能翻几倍,当时的买入价几乎和捡漏差不多,刘局长对古玩字画市场的趋势判断很准,只要东西是真的,价钱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就会想方设法吃进。
     兔子对那幅画卖价很满意。画卖了以后,过了很久他们才知道买主是栖凤市文化局的刘局长。兔子不怕局长知道他卖的是假画,他早就有一套对付买主的说辞。他怕林菁,这姑奶奶知道他的底细,林菁要是把他咬出来,麻烦就大了。他不寒而栗。
     2000年以后,兔子卖假画发了点儿财以后,美女们敏锐地嗅到了兔子兜里的铜香气味儿,他身边围满了各色花花草草。他几乎不碰自己那粗壮肥硕的老婆了。兔子要在盛开的花海里撷取自己最中意的那几朵。
     兔子第一个长期固定的相好就是林菁。林菁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舞蹈演员,皮肤细白如脂,眼大鼻挺,唇红齿白,身材更是没啥说的。加上活泼好动,性格开朗,甜美芬芳且热烈奔放,大冬天见了她都让人感到春意盎然。她在部队结了婚又离了婚。丈夫是农村兵,性格憨厚,吃苦耐劳,听领导的话,入党提干一路顺风。婚后她实在无法忍受丈夫的粗俗和不解风情,讲政治的年代过了不久,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她转业后分配到市少儿活动中心,任舞蹈教练。她入伍的时候才十几岁,就是人们说的那种娃娃兵,已经有十几年军龄了,三十出头就以相当于营级干部转业了。
     市少儿活动中心的主任郑愚是兔子的哥们。他请兔子给他办公室画一幅画。兔子不用现成的墨汁,他要研墨。他端着研磨好的墨汁转身时,正好碰到从他身边经过的林菁,林菁一身刚买的乳白色时装就这么毁了。兔子看林菁艳若天人,立刻贼眼放光。画完画,他硬是说服林菁跟他去西京最高级的时装店,给她买了一身她平时看了价格标签扭头就走的时装。从此俩人就好上了。
     兔子让郑愚在单位给林菁安排了个办公室的闲职,然后把林菁聘为他的店员。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兔子当然不能亏待了哥们,这是后话。少儿中心离兔子的画廊不远,有什么事林菁骑着自行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回去,单位与画廊的事情两不耽误。
     林菁楚楚动人,与女明星一样漂亮的容貌和模特般的身材让顾客在店里流连忘返。她豪爽,大气,聪明,表情丰富而姿态优雅,说话忽喜忽嗔,音色优美,语气抑扬顿挫,婉转起伏,时而像唱歌时而像吵架,极富感染力,她是天生当演员的坯子;她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能够很快进入角色,用心而且细致,虽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也不至于出现大的纰漏。
     许多顾客进了门就不想走,不想走大多是想和林菁套近乎,套到最后就不好意思不买点东西,那怕只买一个扇面或者一管毛笔,进了门就别想空着手出去,这次空手出去,下次就再也不好意思不掏点儿银子。她甚至不用出声,光是忽闪着大眼睛就能勾住顾客,她的眼睛就会说话,她的眼睛就能夺人魂魄。一些顾客为了能和林菁拉呱上,就三番五次地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林菁在画廊耳濡目染,加上聪颖好学,对中国水墨画的技法流派渐渐地有了一些了解。给顾客介绍起字画来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她浑身都洋溢着春与火的气息,她的到来给暮气沉沉的画廊增添了喜气,增添了人气,有了人气就有了生意。兔子越发喜欢这个天生尤物了。
     画廊的二楼既是兔子的画室,又是他的卧室。他把儿子送到新西兰上学,把老婆派去陪读,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跟谁睡就跟谁睡。看见哪个女子顺眼了对眼了就直接拿钱俘过来,玩得没感觉了就像扔破鞋一样一脚甩出去。碰上不死心不甘心、死缠烂打寻死觅活要个名分的,兔子也能应付自如,不就是多给仨瓜俩枣的事么。自从林菁来了之后,他在这方面有所收敛,除了个别绝色娇娃,他不再像换内衣一样地换女人了。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5 09:51 编辑

【续上文】
     兔子到北京去办事,画廊就交给林菁打理,店里的两个伙计娃也让林菁管着。
     画廊来了两个顾客,一个看着像四十多岁,一个肯定在七十岁以上。把墙上挂的画作看了个遍,没有一幅能看上的,他们显得有些失望。那个四十多岁的有意无意地与林菁搭讪着,嘴上说着字画的事,眼睛却像X光机或者CT扫描仪一样透视着林菁的身体。老者本来都想走了,中年人却让林菁勾住了。林菁给他们沏了上好的福建功夫茶,在喝茶聊天的时候林菁摸清了他们是想寻找老画,而且还知道了这老者是某大军区某部的顾政委的堂兄,她当兵就是某大军区某部文工团的,这老者的堂弟就是她当年的上司,她熟得很。林菁与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她神秘兮兮地她说:“您二位一看就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不像有些顾客,没品位。我们老板有一幅齐白石的画,从来不挂出来让人看。今天他出去了,看在您是我老首长哥哥的份儿上,我悄悄拿来让您二位看看。只能看,老板不卖。你们跟我到楼上去。”
     画展开以后,中年人眼睛一下子发亮,把视线从林菁身上转到画上了。老者不动声色,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端详了足有半个小时。
     这是一幅齐白石的《秋菊图》,包浆和画纸、裱糊的绢绫都旧气十足;设色饱满,线条生动自然,题款对位和谐,书法老道流畅,丝毫没有那种生硬临摹的局促感,菊瓣如含秋露,栩栩如生。做旧的时候林菁就在场给兔子打下手。兔子经常用电炉子煮一盆草药,把画挂在盆子上边慢慢熏。药味很重,必须开着排气扇。还要把画放到加湿器跟前加湿,然后再用大功率太阳灯保持一定距离烘烤。熏过、烤过了的纸质就变得发黄,旧得自然。兔子还喂了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虫虫,把画放到盒子里让虫咬。画上的虫蛀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卷起画轴的时候,老者给中年人一个眼神。这个细小的表情没能逃过林菁的眼睛,她觉得有戏了。
     老者问林菁:“这幅画以前有人出过价没有?”
     林菁说:“有老板的熟人想买,但好像老板不想卖。他想自己留着。可能三十万以下他不会出手。”
     老者说:“ 我们想和你老板谈谈,能不能叫他来?”
     林菁道:“老板在外地,回不来。我和他电话联系一下吧。”她上楼去给兔子打电话。
     兔子指示说:“出到二十五万就卖,少于这个数就不说了,再降就让人怀疑了。但不要把话说死,要留个口子。你让他们先找人来鉴定,确实看上东西了再谈价。”
     林菁对两人说:“老板还是不想卖。但我知道他最近资金周转不太好,也许价钱合适了他也就肯卖了。你们觉得画怎么样?”
     中年人说:“能不能先让我拿回去好好看一看?咱们叫顾政委做个担保,我们先交点押金。如果画没问题,我们再说价。能成交了最好,不能成交画你拿回去,押金退回,你看怎么样?”
     老者拨通顾政委的电话,她一下就听出了顾政委的声音。与老首长寒暄了一通之后,老首长让他堂哥接电话。老者与顾政委说了一会以后,将手机交给林菁。老首长让林菁放心拿着画跟他们去。
     他们把林菁拉到西京宾馆,一会便叫来了两个人,四个人拿着高倍放大镜,像会诊一样对着画反复观察、研讨、争论,后来的两位下结论是材料年份和笔墨功力都没问题。中年人还不放心,又拉着林菁去了两个地方,见了另外两个人,结论也是真品。林菁把所有鉴定过程用电话及时向兔子报告。老者和中年人在电话里与兔子讨价还价,这幅《秋菊图》最后以二十五万成交了。买走这幅画的中年人就是凤栖市文化局局长刘之溪,后来升为市长。
     兔子第二天下午就飞回来了。他一进画廊,叫两个店员立马回家,说今天不营业了,放假,不扣工资。
     他把林菁抱着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把她放在床上。他俩有自己的庆贺方式。
     两个人都情绪高涨。林菁的嘴唇就是一朵半开的红玫瑰,娇艳,芳香。他忘情地亲吻着,吸吮着,像蜜蜂贪婪地在花蕊里采蜜;林菁的舌头与他对舌头互相顶、压、吐、送、摩擦、搅动,湿润而光滑;他揉摸着林菁饱满、柔软、温热的身体;林菁开始是婉转昵就,后来完全放开主动迎合。万伏高压线互相碰到一起,黄河河道突然收窄,壶口巨浪奔涌,大鹏扶摇直上九天云外,巨龙腾空后又钻入深渊,饿虎扑食,干柴烈焰;迷醉,热烈,忘我,忘情;风起浪涌,热潮滚滚,金石被融化,火山就要喷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大脑空白,灵魂出窍而后回归躯壳,重型战略轰炸机投下最后一枚炸弹,扫射光最后一颗子弹,耗完最后一滴油,带着兴奋,带着喜悦,缓缓着陆。极度快乐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幸福的疲惫。松弛了,舒坦了,平静了,累了,睡了。
     睡了两个多小时,他俩到希尔顿饭店高消费了一顿。回来后余兴未消余兴未尽,又在床上花样百出翻云覆雨颠鸾倒凤龙腾虎跃折腾了个筋疲力尽。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5 08:40 编辑

【续上文】
     林菁像个乖滑伶俐、智商极高的德国牧羊犬一样,在兔子的精心调教下,在工作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地为兔子守着画廊,她的职责是先与顾客把关系拉近,留住顾客,其余的事情就由兔子出面去搞定。
     漂亮单身女人就像掉在地上的一颗糖,不愁没有蚂蚁来爬。男人见了林菁就像小孩见了糖果,谁都想吃。这颗糖身价不菲,那怕是伸舌头舔一下,也得先摸摸自己兜里有几个子儿。中国的影视剧导演经常让漂亮的女演员饰演扫马路的、洗盘子刷碗的、摆地摊的,真他娘的瞎了眼,以为观众和他们一样脑残。那么漂亮的女人能穿一身粗制滥造的化纤制服干那些下九流的粗活吗?要找漂亮女人就到位高权重的领导或者腰缠万贯的大款那里去找。到星级饭店、高级会所、奢侈品商店去瞅瞅,满眼睛都是美人儿。坐在BMW和梅赛德斯•奔驰里的女人大部分是美人。美人用不着摆地摊,更不会去当清洁工。美人绝对不会混到那个份儿上去。林菁出众的姿色给兔子拉住了不少买主。有人和林菁套磁,目的不完全是想买画,但林菁会想方设法地勾住那些想占她便宜的家伙,让他们闻着自己的香味儿跟着她走,肯出血的林菁就给他留个念想,绝不让他们真的上手。不肯出血的,林菁会用自己的方式拒其于千里之外。所有美人在这方面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籍。
     假东西要想卖出真货的价钱,就得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得会编故事,得会演戏,得对市场行情了如指掌。在这一点上林菁上道很快。她成了兔子的得力助手。俩人配合得像一对说相声的搭档,兔子逗哏,林菁捧哏,默契,天衣无缝。林菁除了守着画廊,还通过他认识的几个一直对他心存幻想的局长、董事长、老总的介绍,卖出过几幅兔子的假画。兔子一幅吴昌硕的假画就被渭北市交通局费局长收藏了。
     林菁也有大大咧咧的时候。这种集偶尔不拘小节粗粗拉拉丢三落四和大部分时间妥帖周到细腻关切无微不至于一身的美人儿,如果她对你一心一意死心踏地,如果她非你不爱非你不嫁离开你就活不成,你不被她迷昏迷死迷神经你就不是个正常的人,你就是一块又臭又硬在茅坑里浸泡了千年的顽石,冥顽不化而臭不可闻。兔子是凡人,兔子虽然精于中国古典水墨画的各种技法,画得一手好画,也算得上半个文化人,但兔子也有七情六欲,和所有艺术家以及伪艺术家准艺术家一样,也爱钱爱漂亮女人。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兔子的老婆张慧慧与林菁比起来,一个五大三粗腰粗如桶,一个娇媚动人凹凸有致。兔子动了与张慧慧离婚,让林菁做老婆的想法。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得把事情安排得十分妥当了才敢有所动作。
     兔子卖了画兔子就给林菁买各种高级消费品,还要给她买车,但林菁不要车,她害怕开车。兔子不给她大钱,只给一些脂粉钱和比她单位工资高得多的零花钱。只给东西不给大钱,他怕林菁有了钱他就看不住她了,他想用钱把林菁拴住。
     林菁和兔子厮混了四五年,除了落下了一大堆衣服,没弄到多少钱。她觉得和兔子混着总是不踏实,她的年龄每往上加一岁,她的资本就减少一成。兔子许诺要娶她,但一直没有实际进展。她终于忍不住了,和兔子大闹了几次。林菁认为兔子压根就没想娶她。兔子找出种种理由试图说服她,让她再等等,就是不说他是怕老婆揭他的老底。他怕给林菁说了这个理由以后,就等于给林菁也提了个醒,就等于有两个人抓住了他的把柄。当局者迷,兔子这种精明的家伙,居然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把自己哄得也相信他不提这事就没有别人会提出来。他老婆和林菁不提这茬,是因为没到时候。
     张慧慧知道自己长相已经吸引不了兔子,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她的兔子,给他一座金山她也不要,她只要兔子,兔子和儿子是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她男人那怕现在还是在废品收购站收破烂,她也丝毫不会嫌弃。钱多了当然好,钱少了也能过,她过惯了普通下层百姓的日子了,只求夫妻和睦,儿子有出息。
     林菁终于忍无可忍,离他而去了。他给了林菁七十万,按当时的房价,买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没问题,连装修和买车的钱都够了。他流着泪和她分手了。林菁也有些恋恋不舍,哭得很是伤心,兔子对她还是不错的,应该说是非常不错的。
     林菁从费局长那里知道兔子与柔柔好上了,一股醋劲直往上涌。我林菁吃不上,别人也别想吃,舔一下尝一口闻一鼻子都别想。兔子只能和她好,不能与别的女人好。虽然与兔子分开了,但她心里还是恋着他,她觉得兔子就是她的。兔子虽然卖假画坑人,但坑得都是靠巧取豪夺而暴发的家伙或者钱财来路不明的当官的。一般老百姓连个病都看不起,连供孩子上学都要省吃俭用,买个房子得当一辈子房奴,谁有闲钱来买兔子的假画呢?所以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帮着兔子卖假画,兔子给她东西给她钱她也不客气,不拿白不拿。
     柔柔出现在兔子身边以后,林菁大口喝醋,她忍不住了。兔子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和别的女人好。她觉得兔子欺骗了她背叛了她,她要让兔子吃些苦头。
     兔子虽然粘上毛比猴儿还精,但他万万想不到坏了他好事的人是一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曾经上过他的当、买过他假画的那个姓费的局长。

     靳儒隽的画只委托兔子的画廊经销,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假冒。柔柔经常往兔子的画廊送老爸的画,关系就与兔子越来越近了。别看兔子的正式职业是个废品站收破烂的,但破烂里有宝,兔子从收来的古旧书籍和古画里汲取了营养,加上他自幼好读书,他肚子里还真装了些墨水。伪造名人字画,自身必须有深厚的绘画功底和广博的知识,这个勾当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干的。柔柔对兔子的画作也很是欣赏,对兔子本人也颇有些好感。
     柔柔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认识了个在加拿大留学未归的博士,后来就嫁给了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那活儿不行,软不拉塌的,像个腌过的小黄瓜,怎么治都不行。加国也是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人气,柔柔在那里没有几个朋友。老公上班去了,她除了坐在自家露台上欣赏美丽的景色以外,几乎无事可做。欣赏好景要有心上人陪着,要有知己和自己分享,才能在感受美妙景色的同时唤出心中的那份美感,才有味道,才有心劲儿,才能陶醉。否则,一个人对着满眼胜景,越看心里越凄凉,越看越勾出一些愁绪来。她寂寞难耐,她想故乡的朋友同学和亲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愿守活寡。三十多岁的女人,少了那一口儿,饿得心慌意乱。她回来了。
     兔子虽然长着一对兔牙,但不难看,甚至还有些招人喜欢。柔柔从小受父亲熏陶,也能画,水平也算得上可以。林菁走了以后,兔子怅然若失,对其他女人一点也提不起兴趣。见了柔柔,发现世界上还有比林菁更有女人味的女人,林菁的张扬外露与柔柔的含蓄内敛对照鲜明,反差巨大。在兔子眼里,林菁是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狗,鲜活生动,精力旺盛,无时不刻地缠着人闹腾,她要求你必须时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乐趣多多烦恼也多多;柔柔性格正好与林菁相反,与人不脱不黏,她身上有一种华贵的、不可昵近、不可轻慢的气质。   
     兔子画廊里来了顾客,楼上还有人正等着和他谈事情,两个伙计娃出去拿画框了,他一时间顾不上招呼。柔柔正好来送一幅老爸的新作,兔子让她临时帮忙招呼一下。
     柔柔不卑不亢,不过分热情也不冷落人家,矜持而随和。她不像林菁那样热情似火,急吼吼地推销,甚至用自己的姿色推销,偶尔还说几句外行话,让内行窃笑。柔柔父亲靳儒隽在绘画上颇有成就,她克绍箕裘,家学渊博,又是美院国画系毕业,懂画,与顾客谈论起画作来从容不迫,从构图、设色、笔法、画风等等细节说起,要言不繁,颇显专业水平。她和那个顾客聊着,重点介绍他爸的作品。最后居然说动了那个顾客,买走了两幅她老爸的画。
     兔子在附近的德望楼饭庄定了几道精致的菜,让饭庄用保温箱装着送到画廊里来。他提前关了门。
     兔子对柔柔说:“今天你卖了两幅老爷子的画,可谓开张大吉啊。咱们得庆贺庆贺。你别急着走,就在我这儿吃顿饭吧。”
     他把请柔柔吃饭的地方放在自己画廊里,有他的小九九。在外边请柔柔吃完了,就得送她回家,又不能直接对人家说:“咱们到宾馆开个房间吧。或者再回到我那里去呆一会。”那样显得太生硬,显得太直白。在画廊里吃完饭,床就在跟前,吃得满意聊得投缘看着对眼了就多留她一会儿,能多留一会儿就能进行下一步,她能迈出第一步就能迈出第二步,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还愁走不到床边?能走到床边还愁上不了床?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真是千古不易的名言啊。
     兔子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一盏落地灯。他给方桌上铺了桌布,放了两块苏绣挂饰做餐巾,高雅温馨。还到阳台上花盆里折了几月季花,插在一个梅瓶里,摆在桌子中央。打开音响,放上舒伯特、舒曼的小夜曲。开了一瓶勃艮第红葡萄酒。在这样朦胧的氛围中,兔子这家伙也变得像个绅士,他装得挺像回事儿的。柔和的灯光下,柔柔更显得柔媚可人。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5 10:17 编辑

燕友筒子们,谢谢您耐着性子看到这里。本来想从第二章开始,把文章切割成小段,后来发现几乎没法弄,一切割故事就连不上,只好全盘端出啦。
程兄、紫壶、杜大姐、何大姐、水笺mm、风雨mm、傻瓜姐姐、tian295mm、去意兄、猪头兄、WHY兄都来捧场,程兄、紫壶mm、何大姐、傻瓜姐姐、风雨妹妹、水笺mm、tianmm还不厌其烦地提溜出某些句子和章节,要么夸要么指出毛病,你们说好老西安和杨林兄就高兴,就有信心继续写下去。长篇在燕谈不是热门,你们能一路看下来,老西安心里就有底了。再谢诸位啦。
“他见到兔子时,恨不得屁股长出一条尾巴对着兔子摇。”——笑得我眼泪汪汪的~~
林菁和柔柔都给写活了,相比之下,杜大姐就粗拙了点儿~~
紫壶 发表于 2011-4-15 09:56
紫壶说我把林菁和柔柔都写活了,老夫高兴啊。可杨主任不知道怜香惜玉,非让我把柔柔赶走,让她远走他乡,算不算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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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把第二章今天都发了。男主角马腾第三章才正式登场。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5 12:04 编辑

【续上文】      
        柔柔招架不住兔子的爱情攻势,终于被兔子弄上了床。兔子这家伙在当搬运工和收废品的时候练出了一副好身板儿,床上的功夫也煞是了得。
     兔子像面馆里的大师傅揉面一样把柔柔压在身下揉搓着,然后又像做馒头和花卷或者花式面点一样把她弄成各种形状。她一开始像他手里的面团一样被动地接受着他的摆布。他精力充沛、全神贯注、花样百出地在柔柔身上忙活着。柔柔哪里见过、哪里感受过如此阳刚、如此生龙活虎的男人,和那个博士比起来,她就像嫁了一个高学历的太监。兔子循循诱导,耐心而又体贴,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兔子的手像提琴演奏家亚沙•海菲兹在一把十八世纪意大利名家制作的、封存已久的名琴上演奏华丽流畅的施特劳斯圆舞曲一样,在她身上揉着滑着按着抚着,指法纯熟灵敏,该轻柔的时候如羽毛扫过,该重的时候指压千钧;一阵颤抖,一阵纤柔,一段滑音,一段和弦。她湿润了,她陶醉了,刚才还低垂着的昙花花蕾一点一点地开始抬头了,娇羞的花苞一旦绽开就忍不住要怒放,香馥,娇艳,鲜美,热烈。然后是狂风暴雨,巨浪排空,龙卷风在身体里旋转加速而后扶摇直上;海豚忽地腾出水面,带着水花,带着腾跃的快感,又猛地扎入深海;时而雷霆万钧雷鸣电闪,时而婉转悠扬丝丝入扣;春潮涌动,一浪接着一浪,一波连着一波;一呼一应,一唱一和,琴瑟和鸣。真是酣畅淋漓,酣畅淋漓啊。过瘾,太过瘾了,柔柔想,死了都值了,现在就让我死吧,就这样死去吧!
     柔柔被兔子彻底征服了。
     张慧慧回国以后继续在单位上班,除了操持家务就是看电视、织毛衣,和左邻右舍打打麻将,极少去画廊,也不过问兔子的生意。她回国不回国、在不在家对兔子在外边的事情影响不大。兔子想回家就回家里住一两个晚上,不想回家了就好多天都不见个影子。张慧慧已经习惯了。她比兔子大,不好捯饬打扮,和兔子站在一起,老得简直就像兔子他妈,头发半白,黑白参杂,也不知道染烫焗油,整个一个半老大娘形象。兔子怀里搂着个鲜嫩水灵的柔柔,把张慧慧权当个放心的老妈子和管家婆。只要兔子不甩了她,她就不管兔子在外边干什么。她知道兔子的想法,但兔子要是敢跟她明着提离婚的事儿,她就会从一只绵羊一下子变成母老虎。
     柔柔接替了林菁的角色,在兔子的画廊里帮他卖画。与林菁不同的是,她在没有顾客时就摊开文房四宝画画,或者看书。兔子只让他卖一楼画廊里的画,他把制作假画的所有东西都放到二楼的一间房子里,不让柔柔看见。柔柔有教养,从不私下里进兔子的那个房间,也没兴趣知道他到底在那个屋子里干什么。兔子说那间屋子里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绘画用具和平时很少用的杂物。柔柔知道他也经营老画古画,知道兔子藏了几幅古今名人字画,也从外边收这些字画。但从来没有怀疑过兔子会造假。兔子从来不留柔柔在他那里过夜,他在晚上制作假画。他要避免柔柔看见他造假,他不想破坏他在柔柔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想让柔柔知道得更多。
     林菁和兔子好的时候简直把兔子的画廊当自己的家。柔柔不,柔柔是兔子画廊里忙了她就来,不是很忙她就在家做自己的事。每隔几天与兔子在画廊二楼和兔子行一回男女之事,释放享受一下。晚上再晚兔子也会送她回自己的家。
     最近柔柔老爸靳儒隽心脏有几个地方要做支架乃至搭桥手术。柔柔忙整天到医院去伺候老爸,来画廊的时候少了。兔子也去医院看过靳老。兔子在胡老大家丢了齐白石真迹的那天,柔柔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到画廊来了。
【第二章完】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5 12:27 编辑

看来没人把关还真是不行,疏漏让杨主任和程兄给找出来了。这就去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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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壶mm和风雨mm能笑出眼泪来,说明老夫还能逗筒子们一乐,哈哈,这就好。
水mm,老夫不会作诗,也不懂艺术。你问问杨主任,他也许能回答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7 09:17 编辑

老西安按:
      经过几十年洗脑,洗去了国人人性中的善良和厚道。一个社会再烂,人的心灵深处也有美好的一面,否则就看不到希望,得有一些理想主义东西。马腾是这部小说里的一号男主角,杨兄力挺我将晁乐与琪琪格的故事放在马腾身上演绎,塑造一个爱财而不贪不义之财,重视亲情友情、知恩图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具有侠肝义胆的人物。我给马腾和琪琪格的故事里加了一个道具,西夏黑釉剔花瓷扁壶,以这个扁壶的价值与送出去还回来引出马腾与琪琪格的爱情故事。愿他俩纯净无染的爱情能天长地久。
      下边将第三章节选一部分发出。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6 14:35 编辑

【续上文】
                            第     三     章  (节选)

     马腾比兔子大四岁,比兔子师从靳云麟老先生学画早两年,自然就是兔子的师兄。兔子一直尊称马腾为“腾哥”。马腾稍微有些谢顶,鼻直口方,眼睛不大不小,脸型不胖不瘦,身材中等。独身。现居栖凤市。
     马腾没有祖上留下的老纸,兔子看在师兄弟的份儿上送给他一沓子民国时期的宣纸,年代再老一点的兔子就舍不得给了。马腾也不往兔子要,他知道要是他出钱买,兔子一定会卖给他或者送给一些,但他不夺人所爱,干脆就不开这个口。
     马腾和兔子都造假画,但他俩有个约定,就是不把假画卖给真正的收藏家。那种嗜上乘画作如性命的、倾家荡产也要收藏自己欣赏喜欢的字画的藏家,他俩不坑。淘到真迹了,如果自己不是很喜欢的话,就会卖给这种人,只赚取差价。他俩坑得就是有权有钱的,把名人字画当做名车豪宅来给脸上贴金、附庸风雅、彰显身份的,以及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用字画行贿的那种人。马腾和兔子一样,真画假画一齐卖,他不开画廊,他栖凤市办了个美术学校。   
     他的画也是拿到西京由兔子经销。他还喜欢古玩,经常钻研这方面的知识,他碰上喜欢的玩意也经常一掷千金,打过眼也捡过漏,打眼次数多于捡漏。但他不是过分在乎东西真假,只要自己喜欢,看走了眼就权当交了学费。
     马腾和兔子还有个生死约定,就是不管他俩谁犯了事儿,进了局子,决不能把另一个咬出来。只要有一个人在外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另一个。只要有一个人在外边活动,另一个就有希望出来。

     马腾在西京市林荫二路有一套房子,每次回西京办事就住在那里。这会儿马腾正在收拾屋子,他要在西京筹备拍卖行,把这里当做长期住下的地方了,就把一些常用的东西从栖凤市搬到西京来了。他从一个木头盒子里拿出一个扁圆形的瓷水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精美结实的架子上,并用丝绳将两个耳子牢牢系好,固定在架子上。
     这壶的全称叫黑釉剔花瓷扁壶,是游牧民族西夏人的日常用品,用来装水或者盛酒。壶嘴呈蒜头形,喇叭口,短颈,腹部扁平,壶肩两边各有一只系绳子的对称耳系,壶腹刻有精美的牡丹花纹和花叶纹,构图简洁明快,刀法细腻流畅,洒脱飘逸中透着豪放粗犷的味道;造型朴拙,胎质细密。马腾叫两个研究西夏瓷器的专家到家里来,仔细鉴定了,是宁夏灵武滋窑堡烧造的,存世稀少,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价值不可估量。马腾办一辈子学校挣的钱恐怕也买不下这个壶。
     这壶是一个蒙古小妹琪琪格在七十年代末留给他的。那个年代古董不值钱,也没有人识货,琪琪格用它来打散白酒。琪琪格的妈妈格朗阿妈好喝几口。
     前天,马腾在母亲家整理一个旧书箱子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扁壶和一个塑料皮笔记本,里边写着一句话:
    “马腾哥哥:
      你去农村的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用歌声为你祝福。琪琪格妹妹赠。”
     三十多年过去了,母亲还好好地为他保存着这个本子和这只扁壶。
     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和一对蒙古族母女有过一段让他终生难忘的友谊。马腾下乡返城以后,那母女俩就回内蒙了,从此天各一方,杳无音信。这个扁壶就是琪琪格临走前送给马腾的。
     唉,真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马腾蹲在箱子前边,点上一根烟,呆呆地看着那个本子和扁壶,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七十年代初,马腾还在上中学,妈妈一个月三十多元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三口,妹妹的胳膊一到阴天就疼,还得经常给她看病。他一到夏天,就领着妹妹去树林子里找蝉蜕,就是知了褪下的那层薄薄的壳,捡多了拿到药材公司可以换点儿钱。虽然一大堆只能卖几毛钱,但那时候一碗面才卖几分钱,好赖能给家里补贴一点。
     这天,马腾提了一大袋子蝉蜕去药材公司,换了两毛五分钱,这是他和妹妹将近一个星期的劳动成果。药材收购站的马路对面有一家红肉煮馍馆,所谓红肉煮馍就是用煮肉的汤将掰碎的饼子煮一下,再加几小块红烧肉。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东西是上好的食物,人们缺油少水的、枯涩的肠胃如果能让这一碗油汪汪的肉汤和几块红烧肉润滑一下,简直就像今天的下岗工人吃到了鲍鱼和龙虾,现在这种饭在西京几乎已经绝迹了。
     饭馆煮肉的香味飘过了马路,马腾闻得直咽口水,一碗红肉煮馍正好两毛五,但他舍不得吃。他愣愣地站在药材收购站门口,朝饭馆那边望着。中午吃饭的人多,里边没有足够的座位,有些人就端着碗站在街上吃。一个人吃着吃着忽然把碗放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弯着腰,样子痛苦地走了,这人可能肠胃有毛病。马腾犹豫了几秒钟,咬了咬牙,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看没有熟人,就跑过马路,端起那人留下的少半碗饭就往药材收购站这边来了。他不想在一群吃客异样的眼光下吃人家的剩饭。他脸羞得通红,躲在一棵树后头,背对着饭馆方向,张开嘴,碗扣在脸上,像个吸尘器一样,瞬间就将那点饭吸进胃里,接着,他转着圈地舔碗里沾的油。那点儿饭不但没有让他不饿,反而更加增强了他的饥饿感。
     马腾捡剩饭吃的全部过程被一个坐在药材收购站窗户边上的中年妇女看到了,那妇女敲了敲窗户,示意马腾过去。马腾手里还拿着碗和筷子,鼻子上沾了一些红辣椒油。那妇女说:“孩子,来,过来。阿姨这里没有零钱,只有一张十块的,你去对面买一碗饭吃吧,吃完把找的钱给阿姨拿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否听准确了,他说:“阿姨,我……”那妇女把钱从窗口递出来,用钱指了指对面,说:“来,拿上。去吧。”十块钱,这可是十块钱!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也用不了十块钱。而这个素不相识的阿姨却对他如此慷慨、如此信任,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磨蹭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到对面的煮馍馆去了。
     在排队的时候他想,如果现在他偷偷地跑了,他就可以吃四十碗煮馍,当然,还可以用来买其它的东西。以后他可以自己不出面,让妹妹来卖蝉蜕。一股想占有这张钱的贪婪欲望突然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往那个阿姨坐着的窗口观察了一会,那个阿姨并没有盯着饭馆看。他从排队开票的队伍里出来了,拔腿就跑。当他快到家的时候,他找了个台阶坐下了。他要冷静一下,他不能就这样神色慌张地回家去,妈妈会起疑心的。他心里矛盾得让他更加张惶失措,他必须在很短时间里作出抉择,也就是要在一顿饭的功夫里决定是把钱送回给那个好心的阿姨还是据为己有。他把额头顶在膝盖上,跟自己反复斗争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好像比一天都长。最后,他站起来了,他再怎么也不能辜负人家对他的信任,他为自己这个想法和举动感到有些羞耻。他快速地跑到百货店买了一毛钱的糖果,妹妹最喜欢吃这个。他从找回的钱里又拿出一毛五,趁那个阿姨没有往外看的时候钻进煮馍馆。他看到那个阿姨的脸扭向他这个方向的时候,从饭馆里走出来了。他把九块七毛五交给阿姨,红着脸向阿姨道谢。阿姨说:“刚才忘了,买饼子还需要粮票,你没有粮票怎么吃的?”马腾撒谎说他身上正好有粮票。他不敢与阿姨多说话,又说了几声谢谢就跑了。
     后来,他又去卖蝉蜕的时候,给阿姨拿了一包盐煮瓜子,这是他和妹妹捡的,留了一部分没有卖,专门给阿姨的。那阿姨是内蒙古一个什么旗的药材公司派到西京的业务员,蒙古族,身材高大,脸型却不太像蒙古族,倒更像汉族,是瓜子脸,眼睛又大又亮,说话豪爽,动作麻利。现在马腾叫她阿妈或者阿姨了。
     这位阿妈还带着一个与马腾妹妹年龄一样大的女孩,与马腾妹妹和马腾在一个学校上学,在这之前他们互相并不认识。这女孩叫琪琪格,是以蒙语名字后三个发音取的汉语名字。琪琪格眉目清秀,鸭蛋脸,嘴唇两边向上,好像总是在笑着,她会唱许多韵律悠扬的蒙古民歌。马腾给阿姨送瓜子的时候碰到了这女孩,从此,琪琪格认识了马腾和他妹妹马薇。
     琪琪格看马腾经常画画,也缠着他要跟他学,马腾当然是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地教她。琪琪格天资聪颖,在马腾的指导下很快就掌握了素描、色彩等等绘画基础知识。俩人耳鬓厮磨,越来越亲近。
     她以后还经常和马薇跟着马腾去捉知了、捡蝉蜕。马腾有时候还会骑着爸爸留下的那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带着她俩到郊外的河里去捉鱼、捉黄鳝、捉青蛙等等。
     琪琪格是想起来就唱,不像汉族孩子那样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在人前大声唱歌,她不管跟前有人没人,张嘴就放声高唱,马腾也跟她学会了一些蒙古族民歌。三个人经常在院子里宰杀收拾那些捉来的水产品,然后自己动手做,每次吃自己做的这些东西,三个人高兴得像过年一样。现在要是只放点儿盐和几滴油做那些东西,保准难以下咽,但那时候怎么就觉得那么香呢?
      一个星期天,马腾妈妈领着马薇去姨妈家了。就马腾一个人在家,他正准备去河里捉黄鳝,琪琪格来了。
     他骑着自行车带着琪琪格,走过一段颠簸的小路的时候,琪琪格一手提着鱼篓,另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马腾心跳加速,面红耳热,上坡都蹬得比在平路上还快,他不累,他只感到一种异样的东西像电流一样在自己身体里蹿腾。这是马腾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妙龄少女和他这么亲昵,他身子发硬,脑子发昏,除了俩腿机械地蹬着,剩下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在一片芦苇丛旁边停下了,那里头有个水齐腰深的水潭,他只穿着一条短裤下去到芦苇根部找黄鳝和泥鳅。这里只有他俩,水缓缓地流着,没有声音,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芦苇叶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这是在芦苇荡的深处,没有人能看见他俩。琪琪格上身穿一件圆领汗衫,下边是也是一条短裤。她活泼好动,扑腾一下也下了水,狗刨似的游了起来。马腾说:“你一扑腾,黄鳝都吓跑了。别游,上去呆在边上。”
     琪琪格从水里站起来,被水浸湿了的汗衫贴在她的胸脯上,蒙古族少女两只滚圆的、高耸的乳房轮廓鲜明地呈现在马腾眼前。马腾只感到他身上某个东西不听话地往上开始动弹,他赶紧蹲在水里装着摸泥鳅,以防琪琪格看见了尴尬。琪琪格听话地呆到一片空地上了,她唱起了蒙古民歌。那天马腾心不在焉,只摸到了几条很小的泥鳅。那次经历让他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而且这种记忆历久弥新,历久弥鲜,恍如刚刚发生过不久。

     马腾这些年来会时不时地想起琪琪格,但是到哪里去找呢?也好像一直忙得没有时间去找。“这是借口,”马腾对自己说“你要还是个人的话,就应该去找琪琪格妹妹!再忙也应该、也能抽出时间去找。”
     记得下乡出发的头一天傍晚,琪琪格给他拿来了一双线手套,是她妈妈单位发的;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只瓷扁壶,就是现在在他书箱子里的这个本子和这只安放在架子上的黑釉剔花瓷扁壶。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在一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他一把搂住了琪琪格。她没有躲,她用胳膊环搂着他的脖子,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那个时候他们不敢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只是紧紧地、静静地互相搂着,没有说什么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回到城里,也不知道琪琪格还能在西京呆多久。他俩互相给不了对方什么,也没有承诺,没有情意绵绵的话语,没有什么附加的条件,比如家庭的社会地位,比如本人的工作岗位以及以后的前途,他俩能给对方的只有自己,就是自己这个人。他俩冥冥中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俩人注定以后要天各一方,但还是忍不住抱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不愿分开。她的脸热得发烫,胸脯一起一伏,他俩互相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他俩终于把嘴对在了一起,热吻了起来。不能不分开了,不能不走了,再不走天就太晚了,琪琪格的妈妈会担心的,会出来找她的,马腾最后硬是推着她往回走。
     到了她妈妈的宿舍门口,她先招呼了一声,对妈妈说她上个厕所就回来,她想先稳住妈妈,再拖延一会,再跟马腾多在一起呆一会。她转身又搂着马腾,直到听到她妈妈开门的声音,才恋恋不舍地与他分开了。马腾躲在暗处,看着她进屋。进门的时候,她回过身来,宿舍门口的路灯离她很近,她又朝他躲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才进去了。那一瞬间,马腾忘不了,永远忘不了。
     马腾决定去找琪琪格,去找蒙古族阿妈。琪琪格和他的爱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哪里像现在的女人,眼睛注意的是你身外有多少东西,兜里有多少银的和铜的。昔韩信受漂母一饭,漂母获一饭千金之报;乌吉斯格朗阿妈对他有一饭之恩,亦当获报。阿妈现在的年龄和自己母亲一样,琪琪格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知母女俩现在生活得怎样?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马上行动,对,马上,就现在,去找她们,马上就去。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要赚多少才肯罢手?钱和人相比,和自己心爱的人比起来,能比吗?
     马腾告诉兔子和林菁,他要去找琪琪格。兔子知道师兄和琪琪格的事情,他知道师兄是个重情义的人,他给林菁把马腾和琪琪格的初恋仔细说了。林菁感动得眼睛湿润,她没想到师兄竟然是个如此重感情的人,她对兔子说:“人一生能遇到一次真正的爱情就足够回味一生了。腾哥这样的人是男人中的男人,是个爷们。咱俩最近多干点,让腾哥去把他的夙愿了了吧。”他俩鼓动马腾赶快去找琪琪格。
     兔子对师兄说:“腾哥,你尽管去吧,这边的事情有我和菁菁招呼,你不要分心,去找你心中的梦想吧。我俩忙得过来,有重大事情我及时给你通报,电话里也可以说清楚,你就放心去吧腾哥。”
     乌吉斯格朗是妈妈的名字,哈斯琪琪格是琪琪格的名字。他在药材公司里找了许多老人,问起乌吉斯格朗这个名字,一些人还能记得,但没有人能说清楚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只记得是内蒙哪个旗,也就是相当于内地县级一个药材公司,跟没说一样。当年的团委书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同志,告诉马腾说公司的仓库里有文革以后的所有业务往来账册,在那里头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马腾到超市给女同志买了一套护肤用品,给仓库管理员买了一条好烟,然后一头扎到满是尘土的账册堆里去了。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他从进货单据上发现了额济纳旗药材公司和西京的联系,许多单据上有乌吉斯格朗的签字。
     额济纳旗药材公司,这是个重大线索。马腾看到希望了。
     马腾坐上了开往甘肃酒泉的火车,从酒泉坐了四百公里的长途汽车,来到了内蒙古的额济纳旗。他找到药材公司,人家告诉他乌吉斯格朗十几年前就退休了,老人的老伴早已过世,她现在不在这里住,到青海省的海北州去了,她有个妹妹在那里。一个老人给了马腾一个信封,上边有乌吉斯格朗在青海海北州的具体地址。
     他又返回酒泉,从酒泉到兰州,从兰州到西宁,从西宁到海北。这一路马腾只顾赶路,没有时间等有了卧铺再走,根本就不可能买到卧铺,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琪琪格与格朗阿妈。所以他只要能走,硬座乃至没有座也不在乎。中国铁路卖的无座票与有座票价格是一样的,垄断的好处就是让利益集团可以随心所欲名正言顺地大赚特赚,没有道理可讲,不用给中国老百姓讲道理,猴蛇早就把歪理说成真理了。1+1在中国不等于2,1+1可以等于任何数字,就是不能等于2 。
     马腾做了一只坚固的盒子,装上那个扁壶,带着上路了。这样的稀世珍品,应该物归原主。马腾知道乌吉斯格朗妈妈好喝几口酒,而且酒量挺大。这死脑筋嫌在其它地方买酒不放心,从西京最大的超市买了两瓶茅台酒,两瓶五粮液,还有其它一些东西,就这样一路风雨兼程地背着,辗转几千公里,一路上小心翼翼,如母鸡护卵一样伺候着那几瓶酒和那个扁壶。
     当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乌吉斯格朗妈妈面前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了老妈妈。他叫了一声:“格朗妈妈!我是马腾!”格朗妈妈也一下子就记起了马腾。老太太热泪纵横,张开了双臂,马腾连背上的背包都顾不上卸下来,就和乌吉斯格朗妈妈抱在一起,泣不成声了。
     格朗阿妈拉着马腾的手,一起走到沙发跟前,坐下后还是不肯松手。她像看到几十年没有见到的儿子一样,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马腾的脸,她不断地流着泪,激动得抖抖索索,甚至忘了问马腾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她的头发已经全部白了,银发苍苍。马腾迫切地问阿妈:“妈妈,琪琪格妹妹现在哪里?我想您,想琪琪格妹妹!”格朗妈妈泪如泉涌,无法说话,抽泣了很长一会,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格朗阿妈的妹妹在马腾一进门就用电话通知各路亲人,报告马腾来了,还时不时地用蒙语与格朗阿妈说几句。说了很长时间,然后她拿来了手机,让格朗阿妈接个电话。阿妈接了电话,沉默了一会,接着和马腾说话。
     阿妈断断续续地说:“琪琪格在牧区,那里没有电话,现在联系不上。孩子,给阿妈说说你,说说你自己,阿妈想知道你的一切。”说这句话的时候,阿妈拿毛巾把自己的脸捂上了。过了一会,格朗阿妈用蒙语飞快地给她妹妹说了一些话,她妹妹也流着眼泪,抽泣着到厨房去烧奶茶了。不一会,格朗阿妈的妹妹煮好了奶茶,用盘子端来了。
     这古老的、滚热的、令人身心俱暖的奶茶,由格朗阿妈接过来,递到马腾的手上。她对马腾说:“孩子,喝,喝吧,我的孩子。把腿盘起来坐下,跑了那么远的路,让腿歇歇。”一声“我的孩子”让马腾又一次眼睛湿润了。马腾按她说的脱下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换了这个姿势以后,不但腿感到舒服多了,心里也感到更加放松,他感觉这个地方就像自己的家。格朗阿妈起身到厨房与妹妹说了一会,好像是安排做饭的事情。  
     马腾几口奶茶喝下去,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这茶有砖茶的焦香味和苦味,有适口的咸鲜味,有牛奶的香浓和温馨,热腾腾地冒着香气,苦中带咸,苦咸之后是余味悠长的回甘,就像生活,苦辣酸甜咸一样都不能少;苦是茶的底味,有苦味的衬托,才更能感受奶和盐的鲜香。格朗阿妈在西京的时候煮过奶茶,他喝过,那味道在他的记忆中遥远又模糊,这会儿,这味道又让他唏嘘不已。可惜,琪琪格妹妹现在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边,这茶要是琪琪格妹妹亲手给他熬制的,又与他一起喝就更好了。
     他没有阻止两位阿妈为他张罗饭食,蒙古族的男人在家里是不干什么的,他现在就是这个家里的男人,虽然是晚辈,但他是男人,他要让两位阿妈感到他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这样她们才会高兴。他想,要是当年有幸娶了琪琪格,他不知道会幸福成什么样子。
     琪琪格挺挺的鼻梁、红红的、向上翘着的嘴唇,还有那双灵动纯净的黑眼睛,不断出现在马腾眼前,这种幻觉越来越频繁地在他脑子里闪现,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十多年前。乌吉斯格朗妈妈脸上一道道皱纹配上一头银发,身材还是那么匀称,只是背稍微有点弯了,快八十岁的人了,耳不聋目不昏,还是那么精神。看着阿妈的体型和精神状态,他试图想象琪琪格现在的样子,她现在应该再怎么着也不会像有些中年妇女一样臃肿邋遢,应该是和阿妈一样苗条匀称,当然,比阿妈要年轻得多。
     从窗户望出去,远处是绵延起伏的沙滩,再远处就是绿绿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离阿妈住的这里不远处,就是广袤的金银滩,就是碧波荡漾的青海湖。王洛宾在这里写下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王洛宾和藏族姑娘卓玛在这里相识,卓玛亲手缝制的藏服和王洛宾送给主人的眼镜还在那个藏族千户长的后人家里保存着。这些马腾早就从电视、杂志等等媒体了解到了,他没有想到他今生也和这个地方有关系,而且这地方还让他魂牵梦绕,乃至魂断于斯。
      格朗妈妈的妹妹出去采购了,格朗妈妈给马腾续上奶茶,接着与马腾说话。他简要地给阿妈说了寻找她们的经过和自己这些年的情况,然后问起了琪琪格。  
     阿妈说:“琪琪格跟着我回到内蒙以后,嫁给了一个牧民。她生活一直挺好的,家里牛羊成群,就是住在草原深处,交通不方便,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法通信,只能是隔几年她来看看我们。”
     马腾知道琪琪格肯定会嫁人的,他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她会嫁得那么远。他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如果她过得幸福,夫妻和睦,物质丰足,那么他就只是看看她,听听她唱歌,和她在一起呆上一段时间,也就了却了一桩心事;如果她生活艰难,但夫妻还相好的话,他会像帮助自己妹妹一样给她一笔足够过上相当水准生活的钱,他妹妹在西京的房子就是他给出钱买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和他感情不好,那么他马腾会毫不犹豫地把琪琪格接走,只要琪琪格妹妹愿意跟他走。这是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反复思考过的几种可能,当然,也有其它的可能,那只能到时候再说。
     马腾问阿妈说:“阿妈,我必须得见到琪琪格,不然我会一直想她。您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开车去找。”
     阿妈说:“大草原可不是城市,有街道,有门牌号码,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什么车也过不去,只能骑马。就是骑马,你也得认得路,也得知道她在哪个牧场,他们要是转场了,你没办法找到的。牧场与牧场之间的距离动不动就是上百公里,有些中间还隔着山。还有,你不懂蒙语,在草原深处没办法与人交流,迷了路麻烦就大了。”
     马腾非常失望,但还有希望,他觉得他有办法找到琪琪格,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他问阿妈:“琪琪格多长时间来看您一回?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阿妈说:“春天的时候刚走,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来。牧人不像城里人,家里少一个人许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干。她离不开啊。”
     马腾又问:“她有几个孩子?多大了?在哪里?”阿妈告诉马腾琪琪格有两个男孩,都是二十多岁,都在牧区。说这些话的时候格朗妈妈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毯,没有看着马腾。      
     晚上,两位阿妈用蒙古族迎接远道而来的亲人的仪式招待马腾,摆了满满一桌子饭食,还有青稞酒,还有自制的酸奶和奶酪。两位阿妈或者同时、或者轮流唱着祝酒歌,高亢、悠长、热烈、奔放、感情浓郁,还有些调子是苍凉的、哀伤的,让人想起跋涉在遥远而艰辛的路途上归家的游子。马腾五内俱热,他平时不太喝酒,但今天他要喝,今天他必须喝,还要喝得大醉,他想喝得大醉。
     虽然只为欢迎他一个人,虽然主人只有两位老阿妈,但仪式是隆重的、一丝不苟的。天生就是一副古道热肠的两位蒙古族老妈妈,用这古老的、充满人情味的,甚至是催人泪下的仪式,再一次让马腾打开了感情的闸门,他的眼泪不断地掉进酒碗里,他一碗接一碗地连酒带泪一起喝。按照蒙古族的礼节,喝酒是不能一口一口地品尝的,必须一饮而尽。乌吉斯格朗妈妈说:“孩子,哭吧,哭出来,哭出来吧,放声哭吧。”马腾像个在外边受了很大委屈,回家见到妈妈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了,他痛快地哭着,他一生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在自己的亲人面前痛哭不丢人,男人有泪就要在妈妈跟前纵情地流淌。终于,他摇摇晃晃地坐不稳了,两位阿妈搀扶着他上了床,为他脱了衣服,把他的头抱起来在枕头上放好。格朗妈妈俯身摸着马腾的脑袋说:“孩子,睡吧,好好睡一觉,好好睡吧。”他沉沉地睡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马腾起床以后,格朗妈妈给他端来一碗红豆大米稀饭,一盘花卷,还有凉拌酸辣红白萝卜丝和芥末菠菜粉丝、榨菜和咸鸭蛋。这些是宿醉以后温中和胃、解酒消食的好东西。尤其是红豆粥,甘脂肥腻吃多了,酒喝多了,或者消化不良、肠胃不适、茶饭不思的时候,这带着大米和红豆香味的、不稀不稠、黏度恰到好处的一碗热粥,温和、温馨,让肠胃伏贴,让人感到亲切、感到慰藉,普通、朴素、家常。这是平常没有人注意的东西,马腾也不会注意。当马腾喝了几口粥,就了几口咸菜和凉拌菜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是他的另一个家。找到了琪琪格妹妹,也许他也能像现在一样,经常喝到这样的红豆稀饭,吃到这些小菜。两位阿妈的饮食起居基本上已经与汉族无异,她们会做蒙古族的传统食品,也能做汉族的家常饭菜,而且还做得很地道。
     饭后,马腾让格朗妈妈把她的身份证给他,说是租车要用。他先去银行用格朗妈妈的身份证办了一张卡,给里边存了二十五万块钱,他要让那两毛五分钱升值,情意无价啊。然后去租了一辆排量4.7升的越野车,他要带着两个老妈妈出去好好逛一逛。
     乌吉斯格朗妈妈的妹妹叫塔娜,长得和姐姐像极了,简直就是一对双胞胎。她嫁给了当地一个蒙古族望族的后代,老爷子去年在八十六高龄的时候寿终正寝,留下一个两层楼的老房子。姐妹俩住在这里,相依为命。塔娜阿妈的两个女儿都在西宁工作。好在两人身子骨都还硬朗,也都有退休金,虽然不多,但小地方消费不高,老人对生活的要求更是粗茶淡饭就满足了,日子过得淡然平静。第二天,出发以前塔娜阿妈用八磅热水瓶装了两壶奶茶,路上喝。
     马腾带着两位阿妈沿着青海湖转了一圈,用了三天时间。两位阿妈虽然住在青海湖边上,但也是年轻的时候绕着湖转过,这次故地重游,自然非常高兴。
     然后到西宁,在本市最豪华的一家酒店里住下来,他要让两位阿妈好好享受一下。他让塔娜阿妈将两个女儿和她们的家人一起叫来,在这里相聚。塔娜阿妈的两个女儿也是摸样一个赛一个的端正,席间少不了高唱蒙古民歌,旋律或悠长舒缓,或热烈欢快,歌儿音多词少,长长的气息让听者和歌者都感觉酣畅淋漓。塔娜阿妈的两个女儿娜仁托娅和苏日娜更是能歌善舞,她俩唱得兴起,干脆离席边唱边舞,洒脱奔放,婀娜多姿,两位阿妈和孙子孙女们作和。这歌声传到了包间外边,连大厅的客人也被这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一时间他们那个包间的门口聚满了在大厅吃饭的食客,大家侧耳倾听,每当一曲终了,包间外的听众们就大声叫好并热烈鼓掌。马腾想,琪琪格妹妹应该和这两个妹妹一样美丽,一样能歌善舞。

     从西京出发到现在已经十几天了,他得走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两位阿妈、娜仁托娅和苏日娜把马腾送到月台上。他临上火车的时候,格朗妈妈把那个装扁壶的木头盒子用白色缎子包着交给还给了他,嘱咐他回去以后再打开。马腾也交给格朗妈妈一个用胶带纸封住的纸包,里边是他给阿妈存钱的银行卡和写给阿妈的几句祝福的话。
     她们一首接一首地唱着送别亲人的歌,在她们深情的歌声中,火车缓缓开动了,马腾流着眼泪离开了他的蒙古族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