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5409
- 帖子
- 2985
- 精华
- 10
- 性别
- 男
- 注册时间
- 2010-9-27
访问个人博客
|
14楼
发表于 2011-4-12 16:0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老西安 于 2011-4-12 22:49 编辑
【续上文】
胡老大本名叫胡豫玺,今年五十六岁,祖上也曾是大门庭,出过读书人,可到他祖父这一辈往下就正式破落,为盗为匪了。到他这一辈算得上是黑道世家了。他小时练过武,长得膀大腰圆,不怕死,讲义气,自然就有一干兄弟推举他做老大,大家一块混事儿。胡老大长了一张沟壑纵横的黑红脸,虽然丑了点儿,但总是笑眯眯的透着一些喜气,所以也不让人反感。
1989年,他听说潼峪关有人挖金矿发了大财,就带着一帮弟兄去那里盘下一小块矿。然后越干越来劲,越干越红火,越干越大。不几年,他和弟兄们都今非昔比了。
胡老大挖金矿时有个简单的哲学,存金不存钱,现在已经身价过亿。挖金矿这个行当来钱快,虽说比印钱来的慢了一些,但比抢钱快,很少听说谁有本事能在三、四年内持续抢到几个亿,还没被子弹追上的。当地的村支书、村长、镇委书记、镇长以及和这座金山有点关系的大小头头脑脑,这些年都不同程度地发了。
在中国钱权交易是门艺术,玩好了像魔术,能使这两者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有权就等于有钱,有了钱就可以换来更大的权,权越大就越好弄钱。村支书在自家宅基地上挖了个大坑,用含金量最高的金矿石填满做地基,然后在上边盖了一座小二层楼,他知道金价迟早要涨到天上,他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座吃不完的金山。
对外来的金矿投资人来说,这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遇到纷争,有时候可以出钱让当地的管理部门出面把事情摆平,但大部分事情得自己与同行们拼实力。钱能把人变成绅士,也能让人变成魔鬼。在原始积累的过程中,人就和非洲草原上的野生动物一样凶残,甚至比野兽还凶残,同行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为了争夺一个好矿洞,小金矿老板之间经常用武力解决问题。持械互斗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矿区山上隔三差五有猎枪、土枪的射击声,自动火器的射击声也时常可以听到,军用制式武器在这里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需打点好有关部门有关人,缴纳了相关费用,你怎么挖,和谁争抢地盘,是你自己的事情。这里是地地道道的丛林法则,赢了你就是爷,输了你就只能落荒而逃,与手下人作鸟兽散,乖乖地拱手让出地盘。只要不弄出人命,公安才懒得管你们这些小矿主之间的纷争打斗。三四年下来,胡老大领着一帮手下的弟兄收拾了不少和他争抢好矿脉的对手,当然,他也被比他更恶的矿老板收拾过几次。他让人用猎枪轰过,现在腿上和胸前还有几粒铁砂没有取出来;还让人用木棒痛打过,右胳膊一到阴天下雨就隐隐作痛。这些他都挺过来了。
让胡老大彻底害怕的那次,是他有一次因急事独自从矿区往家赶的路上,被几个蒙面人从后边扑倒,一下砸懵后装到麻袋里,然后把他抬到一堵碎石崖下边。崖壁上打了炮眼,安放了装好雷管和导火索的炸药。这堵碎石崖炸塌以后,他将粉身碎骨,变成一滩肉酱,被埋到几百方石头下边。那些人把他放下的时候他醒过来了。导火索点燃以后,他听着那呲呲声由远而近,那种极度惊心动魄的恐惧感,只有他那种亲身经历了读秒倒计时等待死亡来临而束手无策、插翅难逃的人才能体会到。他这时感觉毛发倒立,急得疯了一样在麻袋里拼命脚蹬手抓,他像绝望的困兽一样用牙撕扯麻袋,竟然真把麻袋咬了个洞。就在他感到大限已到的时候,附近响起了暴豆般密集的枪声。他的手下赶来了,几个弟兄端着自动步枪和五连发猎枪边往这边跑边打,朝那些想害他的家伙猛烈开火。胡老大的手下朝那几个逃跑的蒙面人背影胡乱开枪。山沟里怪石嶙峋,树丛密集,那些人熟悉地形,在夜幕的掩护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导火索燃烧到只剩下一尺左右时,保镖金辉以刘易斯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去,一把扯下了那根要命的火药绳子。胡老大在最后一刻得救了,但从此落下一个病根,过年小孩玩爆竹烟花,他一听到点火药引信那呲呲声就想找厕所。
死里逃生后,胡老大金盆洗手,把金矿盘出去,留给当地千疮百孔的山体,带走整整齐齐的硬通货。他先在渭北市买了一块地皮,盖了一座四层楼租出去坐吃瓦片;又在省城西京市买了一个独院,把房子按照沿海一带富人区的最新式样重新翻盖了自己住。
1995年,渭北市公检法三家原来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这样的好单位现在人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同时这几年由于社会商品经济发展需要在不断增编,人员越来越多。盖办公楼经费缺口很大,只能先这么挤着。胡老大历来很重视与这些权力部门的关系,人家可没少帮他解决棘手的事情,大事还要走正门正路来办。胡老大的嗅觉比训练有素的缉毒犬还灵敏,与这三个单位的领导在酒桌闲谈中摸清了他们的办公现状以后,就千方百计游说领导们租下自己的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管换多少届领导,他胡老大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和新来的领导搞好关系,房东要想和房客套近乎还不容易?而且房子一直在升值,把房子租给政府单位比租给商人还省事。这几个单位的领导正在为办公空间太小而心烦,领导们与胡老大在这一点上想到一块去了,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就向上级打报告请示,然后频频向上级领导诉苦。胡老大软硬兼施,把原来的房客全部撵走了,房客知道惹不起胡爷,也就只好认了,没人愿意和他较真。于是公检法三家单位下属的治安大队、反贪局、执行局等没多久就搬进了胡老大的楼里。政府部门有个特点,比如一个单位想买辆车,要通过审批就需要费些事,但车买来之后,那怕一年养车花的钱超过几辆买车的钱,也没有谁去管。同样道理,花钱租房办公好说,盖办公楼就相对难些。
中国不缺富人,但是缺有文化的富人,缺绅士。胡老大觉得不能老是和黑道上的以及商圈里五行八作的 “粗而恶”们为伍,也不能老是把时间精力花费在泡歌厅、玩名车、玩各种奢侈品上,他想把自己变成像欧美电影里绅士一样的富人,他想让自己沾点儿贵族气质,起码也得像个意大利西西里人。他身上有点祖上的遗传种子,从小就爱看书,还自学过一阵子绘画。他喜欢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丧钟为谁而鸣》;他对中国传统水墨画很是着迷,可惜没有个好老师教他,他只能买些绘画入门的书自己钻研练习。他知道光是有钱还不能被人真正从心里接受,一些有文化的家伙看他的目光里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点不屑。他深知文化是往脑子里装的东西,往脑子里装东西不像他挖金矿炼金子一样,在很短时间里就可以让口袋变得鼓鼓囊囊。提升自身品位、改变精神气质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培养自己对文化的兴趣。他在许多大公司老总的办公室和家里看到人家或多或少都挂着几幅名人字画,他也想给自家墙上挂上几幅。胡老大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的定位是商人,后来又听说还有个“儒商”,便进一步以“儒商”对自己进行严格要求。商人干任何事情都想利益最大化,名人字画升值空间很大,既能满足他对文化的需求,还能让他的钱增值,这不是又儒又商了吗?胡老大为自己找到一条华丽蜕变的途径暗自高兴。要玩就要起点高点,当下那些小名人的画作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已经有了一幅齐白石的《蚱蜢葫芦图》了,但还想再多收几幅,好东西多多益善。他的这幅齐白石的《蚱蜢葫芦图》就是歪打正着碰上的,是从兔子手里收来的。
兔子今年四十八岁,中等身材偏瘦,菱形脑袋,细眉大眼,薄嘴唇。因为俩门牙像兔牙一样往外呲着,像巴西那个踢足球的外星人罗纳尔多,所以得了兔子这么个外号。他的大名叫谷砚轩,但人们好像记不起他的原名,行里人说起他就亲切地称他兔子。兔子从小喜欢画画,模仿能力很强,可上进心不强,是字画造假的高手,捞这行偏门让他日子过得比粮库里的老鼠还滋润。他在古玩城开了个画廊,专卖名人字画,光靠卖那些小名头画家的画只能维持日常开销,顶多日子比个坐写字楼的白领强些,发不了大财。画廊只是个幌子,有个店面更让人放心,往外卖假画的时候可以说画是收来的,可以根据需要编故事。由于他入道很早,自己画画从不追求个人风格,因此在造假卖假这个营生上成了优点,从来还没有失过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