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画到生时是熟时(连载)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4 15:51 编辑

画到生时是熟时

我时常想介绍几个我喜欢的画家,可又无法把他们归为一类,因此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题目,忽然想到“画到生时是熟时”这句现成的话,感觉真的可以顺着这个模糊的标准一路找下去。当然,这不是艺术唯一的标准,而是我自己所偏爱的一类中国画家的共同风格趋向,即使在画家当中,他们也是另类当中的另类。也怪,我想到的这些画家,他们同时又都是些大书法家,即使有些人不以书法名世,其书法也大有可观之处,另外,这些人的诗词文章也多有可观。他们都是些牛人,他们生来就是要改变人们的审美习惯,叫你由看不惯,到不得不看惯,由不懂,到不得不不懂装懂,他们永远是最后的胜利者,没人看到他们输过。他们还是些生性豁达、幽默诙谐,生活充满情趣的人。想到这些,我就又想起了另一句著名的话:“瞧,这些人!”其实,这也可以作为题目,只不过诗人芒克写了一本介绍朦胧派诗人的书时用过了。言归正传,介绍画家。

                                                                              韩羽

我最早见到韩羽的画是在刚创刊的《文汇增刊》或者是《大地》上,前者是《文汇报》的文艺增刊,后来改成了《文汇月刊》;后者是《人民日报》的文艺增刊,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这两种杂志都是通过新华书店发行。那时,书店来新书是生活中最富刺激的事,特别是看到这种内在质量值得相信的杂志,每次都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就像有人要同你抢一样,赶紧掏钱,立刻买下,根本不会先翻翻内容再做决定买不买。事实上,我那时中学刚毕业两三年,小学到高中的十年时间,有八年是在文革中度过的,没受过多少文化教育,这两本杂志的很多文章根本看不懂,可还是要买。里面的图片一般是容易看得懂的,可也有看不懂的,看不懂的画就有韩羽画的。首先,我分不清这应该算是国画、水墨画,还是漫画、戏剧人物画,其实到现在我也分不清他有些画究竟应该算作哪一类,好在现在国画的外延充分扩大了,他的这些画似乎都可以算作中国画;其次,我不大懂画的内容,这些简单的画后面有历史的、文学的、民俗的很多知识,单看画面是看不透的,或者说无法全面了解画的内容,理解不了作者要说什么。当时,是明知如此,也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望山扑影地瞎猜,最后证明,其结果都是荒诞可笑的;再次,我那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宣纸,不明白毛笔画出的简单线条怎么会这么有趣味,那时候还想不到“丰富”、“内涵”这样的词来,就是觉得这简单笨拙的点、线太有意思了。应该说,这表现出了我高出常人对艺术的敏感,我尽力想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请教周围很多知识比我富有的人,他们都说是乱画。我不信,乱画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高层次的刊物上?

如果我的记忆无误,我最早看到韩羽的两幅画是《秋水共长天一色》和《风送滕王阁》。究竟是不是在上述两本杂志上看到的,现在已经不敢肯定,也可能是那以后在别的报刊上看到的,但这两幅画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来韩先生是位漫画家,我从前也非常喜欢看他的讽刺漫画,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最早的韩羽绘画却是这两幅叙事画,取材分别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及其后记,手法当然还是漫画的,但也可以当做文章的插图看。由于不记得第一次是在那上面看到的,记忆一直留下了这么两张小画耿耿于怀,究竟有没有这两幅画?简直就成了我的心病,所以前几年我看到韩羽的书就买,一定要找到这两幅画。终于在一本《韩羽小品》上,发现了这两幅画,印证了我记忆深处的印象。

我第一次见到韩羽是2002年在北京《首届流行书风提名展》开幕式上,我是那届的论文作者,中午吃饭和韩羽坐在一起,韩先生是山东聊城人,听说我是山东威海的,就感到很亲近,倒不是两个地方的离得有多近,聊城其实更靠河北,而是他有个画漫画的朋友叫萧桐柏,与我也是熟人,算得上忘年交,于是就有了话题。后来,《书法报》当时的一位编辑,见我与韩先生聊得来,也听得懂他的聊城方言,就委托我第二天对韩羽做一个采访,我就打了个电话与韩先生约了一下,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第二天,在他下榻的宾馆,我就着头天晚上草草拟就的提纲,采访了一下这位我一直偷偷认为是气味相投的老头。采访很顺利,也很容易,他老人家是有问必答,问一答十,提纲也用不着了,你就听他侃侃而谈吧。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时不时瞅准机会,把他兴致盎然离题千里的话头牵回到书法上,可这也失去了很多他经历过的逸闻趣事的记录。于是就有了后来发表在武汉《书法报》和上海《书法》杂志上的这篇对话:

韩羽说书

时间:2002年8月13日
地点:北京
人物:韩羽  杨林

杨:很多年没有在展览会上看到您的作品了,好多人对您在这个展览会上出现感到挺新鲜挺奇怪,想请您谈谈对这个展览和流行书风的看法。

韩:流行书风体现的是一种新的书法审美观念,因此会有这样一个群体。但是对新的理解,我们不能单纯以时间概念来分。每个人的体会也会不一样,我十六岁在临清学徒,第一次看到驻在商号里的八路军在一张硬纸上写的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雪》,感到和从小学到初中老师教的那种字不一样,那时老师教的都是柳公权楷书。而这个字不一样,好在哪儿也说不清楚,当时感觉就是初看别扭,但又觉着这么写也挺别致、随意。有一种打破束缚之感。后来我知道那是八路军中的文艺工作者,可能是作家者流。那种字在当时也应属于改革派。这个展览(流行书风、印风展)的名字不管怎么叫都无所谓,我感到现在这个流行书风也是一种改革派,是在书法艺术上有所追求,在打破陈规。其实以前的人也总是在打破陈规,比如上面提到的那位八路军中的文艺工作者。任何时代都会有守旧的,同时也会有革新的。将来也会是照描碑、帖的传统一派与创新一派同时并存。现在确实出现了百花齐放的局面,否则不会有这种非官方办的展览。现在的人才辈出,跟以前不一样,因此派别也就多了。

杨:有人说流行书风象流行感冒一样不会有生命力,我们应该提倡正统书风,你怎么看。

韩:审美也有两种人,一种是胃口特别好,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吃,任何形式的美感都能领我悟和接受,吃什么都能消化;另一种人偏食,只能接受合乎自己胃口的东西。你不能强迫人家,或者说谁也不能强迫谁,各走各的路,各行其道。
审美视野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对书法的审美观也不是光靠练写字而形成的,应该是由作者的个性、知识结构和世界观形成的。有时学问大小也不完全与此相关。但有时又有关系 ,这要辨证地看,自古就这样。

杨:我记得你在一篇文章中提出艺术要又新又旧的观点,书法中的新旧如何体现。

韩:字是要写给别人看的,不管是绘画还是书法都希望别人看了说一声好,没有完全是写给自己看的书法,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写的必要了。
你说功利也好,总之是想让别人说好能找到知音,才会有那种满足的感觉,这是正常人的情感。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才有了又新又旧的说法。也就是说:新,对人是一种审美上的刺激,而旧呢,又是一种人对过去已经存在的回忆,晏殊说:“似曾相识燕归来”,回来的燕子是不是去年的那只?但又与去年那只很像。假如飞回一只鸽子,就不会有似曾相识、又旧又新之感,就引不起诗人那种对于时序变换,节气更替的慨叹了。观众在欣赏活动中都是这种心理期待,喜欢又新又旧的东西。

杨:那书法家岂不是要被观众和读者牵着鼻子走?

韩:作者是通过作品表现自己。读者是通过欣赏发现自己。只有这两个“自己”一拍即合之后,书法的美感才能显示出。书法艺术的美感是作者和观众共同创造出来的。什么样的书法培养什么样的观众,反过来什么样的观众产生什么样的书法作者。如果都是临帖派我想就不会有今天的展览。这说明流行书风是有一大批的观众,也可以说这个展览是作者和读者的共同创举。任何一种书法都脱离不了现实,都要有观众的队伍。但对于作者来说你要选择那一个层次的观众,这是个艺术追求问题。不管是高品位还是低品位,你总得有个对应,就怕什么观众也找不到就坏醋了。高品味的观众会越来越多,当然要靠高水平的作品培养。
旧,使人感到熟悉、亲切。新,使人感到新鲜、新奇。只旧不新,使人索然寡味。只新不旧,则又使人茫然不解。熟和生是相反相成的,谁也离不开谁。打个比方:一棵老枯树上,突然冒出个新芽,那才新!有旧的对比,新的才更新,才更增加印象,才更有亲切感。新的是在旧的当中孕育出来的。这在自然科学中是这样的道理,审美心理上也是这个问题。新与旧都在一个统一体中才会使人感到又熟又亲切,同时又新奇又有趣。旧的经验与新的经验相结合才会产生审美的感觉。书法不能完全无法辨认,难以辨认可以,拐个弯还能看出来是什么,观众才会接受。一钩一撇一捺的程式化给你规定好了,在这个小范围里打筋斗,看谁打的好,看本事。可以说是戴着镣铐跳舞,看谁跳的好。

杨:你还有一个观点,艺术是玩,从你的书法上可以看出你是写得很轻松。

韩:我写字很笨,越写越觉得难,都写到不敢拿笔了。为什么我现在还写还画呢,我经过几十年,半个多世纪的艺术实践,最后体会到了艺术其实就是玩,既然只是玩那就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其实也不是我的发现。那些中外艺术大师其实也是这样的。虽然我最后是自己悟出来的,但这种观点在古人、在西方都是早就有了。我以前画画,什么都画,素描、水彩、连环画、漫画都画过,画来画去逐渐地明白过来。艺术其实真是离不开玩,它是由玩而产生的。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称作为“游戏”,那还不是一样么?人的一生需求的是什么,无非是吃好玩好。说严肃些,就是精神文明、物质文明。现代社会再怎么发展,你看一下,北京大街上的商店,哪一样不是围绕着吃和玩。即使是医院,治好病还不是为了吃好玩好。艺术,就属于人生两大需求之一的“玩”的那一方面。从另方面说艺术也只有保持“玩”的心态,才能忘我,才更多些本真。小孩画画是为了好玩。我们大人是为了所谓的创作,就有差别。得到的享受和孩子完全不一样。有一次,我看到几个女孩用花布包着砖头抱在怀里,我问她们:“抱那个破烂砖头干嘛呢?”她们都恼了,说是抱的是孩子。她们玩的这么认真投入。艺术的欣赏和创造都应该是玩的心态。艺术家只有在无拘无束的情况下才能把个人性情、以及才、学、识全部释放出来,体现在作品中。一旦有什么目的就会大打折扣。就连读书也是一样,聊斋中有一篇《司文郎》,讲一位饱学之士,一辈子举人都没中上,成了鬼魂,不服气。把魂附到另一个要应考的秀才身上,为这个活人修改文章,到最后文章每一句都可圈可点了,只剩了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要求他要把“一定考上”的想法去掉,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要放松。有些人问我,说艺术本是严肃的事,怎么说成是玩。我说“玩”与“严肃”并不矛盾。王国维说了“则以热心为之”。这就“玩”得有意义,“玩”得引人向上了。关键在才、学、识。反之,拿起笔来就想到你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就有了使命感,除了摆个教训人的架势,未必能“严肃”到哪里去。

杨:现在流行书风被指责,是因为有人认为流行书风太张扬个性太随意,不讲传统。

韩:什么是传统?标榜为传统派的也不见得就是懂传统。就是说,你说我的字不好,不传统,我可以不当书法家,不去入书协。我写字本来就不全是为了当书法家。我写文章,也不是为了入作协、我也不是作协会员。是美协会员因为那是几十年前入的,是工作需要。要轻松自由才会痛快。做个业余的作者,书法爱好者最痛快了,因为包袱背的少。过去我也是处处想到那些专家、权威怎么看我的画,后来越来越觉着自己画着痛快最重要。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再不计较别人说什么。做人也是一样,你想叫别人都说你好,不可能。
我虽不临帖,但同样要受传统的影响。就像我画画不是科班出身,人家说我“你最没有框框,创作最自由”,其实当年我最怕别人说不懂技法什么的,拼命要解决那些技法的问题。就像有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偏偏忌讳别人说自己没文化,死要面子活受累。当然,完全摆脱这种折磨也不可能,因为“技法”终究是“游戏规则”。

杨:书法基本上已从实用领域退出,它以后的发展方向会怎样?

韩:我觉得今后艺术表现的成分在书法中会越来越大。打比方说原来实用性在书法中的比例可能占到百分之九十,认读是第一位的,但往后的发展,艺术的成分、含量会越来越大,因为人的审美趣味在变。

杨:请您谈谈字外工夫对书法家的重要性。

韩:文学、戏曲、音乐、绘画及其他艺术门类,都会对书法有些间接的启发作用,书法修养同样会对其他艺术有帮助。绘画与书法因为都是看的见的、具体的,相互之间的影响和借鉴会更多些。说到我自己,比如昆曲对我的书法就有些启悟,当然不是具体的用笔用墨。昆曲的行腔就像印象派的绘画(我这里是比喻),它的行腔吐字断而不断,藕断丝连,生发出一种弦外之音。就像印象派绘画要画成一个橙色,不直接把颜色调好,而是用红、黄等笔触在画面上反复排上去,颜色给人的感觉是跳跃的。像霓虹灯的一明一灭,使灭后的“明”更明。最近我写字常用干笔,断断续续、断而不断,就是受昆曲影响。当然别人也可能有过这种写法,可能受到的是另外什么不同的启发。总之各有所爱、各有所长,根据自己的爱好与条件出发,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想完美是不可能的。比如你写字既想拙重又想飘逸,我说两者不可兼得。又旧又新,实际上也是那句老话:推陈出新。这也牵扯到“度”的把握。

杨:说到“度”,在艺术中可是个重要的话题,请你具体说说。

韩:我有次翻词典,看到修养一条是这样解释的:“修养”是指理论、知识、艺术、思想等方面的一定水平。什么叫一定水平?说了等于没说。我说“修养”就是把握分寸,把握得恰倒好处,既不“过”;也不“不及”。多大的学问最后也要落实到度的把握上。大到马克思学说,小到大师傅炒菜,都是讲究度的把握。一切学问的集中点都在这上面。科学、艺术、社会、人生都要讲分寸把握,也就是适度。书法更不用说了,推陈出新,留多少陈的出多大程度的新的,一定要有度的把握才行。

杨:你的书法具有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请你谈谈风格的形成需要下那些工夫。

韩:什么是风格?在艺术中由于长期的习惯,形成了作者的一些固定手法或体裁与别人有区别,严格说这也不全是风格。风格应该是个人的审美观在作品中的展现,这种审美观必须是独自的,过去说字如其人画如其人,说的就是风格。这是最难的事。从画画说,比如我要画你这个人,首先是画得像,再一点是我对你的看法画进去——是褒是贬,但我说这只是画了一半儿,还不是全部,风格是真正地掌握了绘画语言,把自己本是虚无飘渺的审美情趣落实到可视可感的画面中。画家作品格调的高与低最终也体现在这里面。书法的风格形成同样如此。人格与风格密切相关,我们经常听到有人要搞大气磅礴的东西,专拣大的画,如长城之类,那也未必能保证你表现出大气。你能在火柴盒上画出大气,那是真的大气。这要求你的人的大气。体现在作品中的飘逸、潇洒、苍劲、壮阔,实际上表现的都是人,我们古代的书法、绘画、文学都是很好的例证。评价书法就是评书家的人品、格调,这是书法家一辈子要做的事,也是最难的事。这都是字外的事,功夫在书外就是指这个。是天天临帖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你说我有鲜明的个人风格,是抬举我了,是过奖。使我汗颜。

(未完待续,文字多了点,下期要注意)
本帖最后由 ironland 于 2011-8-24 21:35 编辑

也就是说:新,对人是一种审美上的刺激,而旧呢,又是一种人对过去已经存在的回忆,晏殊说:“似曾相识燕归来”,回来的燕子是不是去年的那只?但又与去年那只很像。假如飞回一只鸽子,就不会有似曾相识、又旧又新之感,就引不起诗人那种对于时序变换,节气更替的慨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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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解读真棒。我从没想到传承和新鲜感的问题可以有这么诗意的解释。
好朴实的画家,不做惊人语,只说实诚话。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4 17:45 编辑

认识一下钵儿头的韩羽先生,韩羽先生的自画像体现了他老人家的漫画功力,在把自己的头像处理成一枚蚕豆之时,塞支香烟到嘴边,立刻就情趣盎然起来,八字眉毛表示他正在思考问题。


这幅全身自画像起名叫《正在找我的我》,说明他老人家经常会丢掉自己,时常像那个庄生似的,不知梦为我还是我为梦。


以下就是那两幅令我魂牵梦绕的《风送滕王阁》和《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许笑,谁笑谁就是外行。




下面这幅画是五八年歌颂总路线大跃进的漫画,一位农民兄弟手足并用把一座高山硬生生挤开了一条水渠,可一点也不见农民的高大,也显不出“喝令三山五岳让路”的气魄来,农民兄弟倒像是梁山上下来的时迁一类人物,不知作者是何居心。文革时期翻出来,不挨整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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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还是笑了,不过喜欢得很。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哈哈,还是笑了,不过喜欢得很。
水色 发表于 2011-8-24 18:00
小鱼儿也喜欢的紧~~
嘴上有龙!
(续)
我对老先生的这篇采访录音很长,大概有两个半多小时,后来整理的文字也有现在的两倍多长。文字稿整理出来之后,寄给韩先生审查,他逐字逐句地进行了修订、删改,大段删掉的是对当代书法现象以及他所看不惯的书法家的一些委婉批评言论,多少是带有些嘲笑的口气,但他从来不抬高自己,也不直接贬损某人。七十多岁的人,经历过那么多事,不可能不谨慎,可一旦论及艺术,他就变得极其兴奋、快乐甚至激动,已经很少看见那样虔诚对待艺术的人了,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还有市场这回事,我甚至感觉得到他身上十足的孩子气。前几年见他还是那样,今年他已经八十岁了,我一点不怀疑,他的那股纯真的童稚气至今也不会从他的身上消失。
7# 杨林
80岁了?完全看不出来。厉害。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4 21:5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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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学者说东西方绘画的区别:“东方以一减再减的方式,设法达到了淡薄的原味,使个人的内在和宇宙的本质相合;西方则以人世的富裕,颂扬物质的光辉,一面推崇实存世界所显示的诸事万物,一面彰显他们最为私密和最为疯狂的梦。”
杨兄的画言简意赅,秋水共长天一色。
10# 李苗
看清楚了再发言,是韩羽的画。
稚拙这种风格我觉得蛮危险的,好像只有老家伙画得好,比如齐白石,还有韩羽。人老了,心境沁凉,和小孩子一样没了用处,才好真真的真纯起来,即不酸也不假。贼心不死的人可能都不配看这种画,比如俺。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8# ironland
韩羽生于1931年,今年正好八十周岁,可的确不像八十岁的人,思维敏捷,身手矫健,好美食,愿喝白酒,还抽烟,不知这两年烟戒了没有。
韩羽的前辈就是关羽,偶见过。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5 14:50 编辑
稚拙这种风格我觉得蛮危险的,好像只有老家伙画得好,比如齐白石,还有韩羽。人老了,心境沁凉,和小孩子一样没了用处,才好真真的真纯起来,即不酸也不假。贼心不死的人可能都不配看这种画,比如俺。
水色 发表于 2011-8-24 22:16
稚拙应该说是一种特点,似乎不能成为风格。韩羽的画,齐白石的画,都可以用稚拙来形容,可毕竟不是小孩子的稚拙,更多的是老辣。建立这种画风可能真的像是风送《滕王阁》,既要作者有天才,还要有人(知音)买这个账,在还要碰上世道准备好的温床,也就是机遇。如果王勃不是去南昌看老爹,又碰上大风一夜把船刮到南昌,正好赶上阎伯屿“宴宾僚于阁,欲夸其婿吴子章才”,哪来王勃的《滕王阁序》。
韩羽有意识地从儿童画和民间书法进行了取法,他是实实在在地学习,这在以往的中国画家是没有过的,可是文人画的干净、雅致却是其本质内涵,毕竟民国的初中不是白读的,虽然只读了一年。齐白石的一生就是追求文人画大写意画风的艺术人生,他没上过几天学,对于文化课一直有一种自卑感,一度他的老师说他写的诗简直就是薛蟠体,他都不敢使用“借山吟馆”这个斋号了,改成了“借山馆”,他可从来不会有意学习民间的东西,他身上保留的乡土气够他用两辈子。两人的共同之处在于,实际上他们画的都是文人画。他们的构图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以随时进行复制,真正的儿童画就不成了。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5 14:57 编辑
韩羽的前辈就是关羽,偶见过。
施国英 发表于 2011-8-24 22:29
关羽的前辈是项羽,偶也见过。先看施MM的朋友关羽:



韩羽是这样评价他的这位财神老爷武神前辈的:

关云长的“义”,很有点像贾宝玉的“情”。贾宝玉固然钟情于林妹妹,但也用情于宝姐姐、史妹妹、金钏、晴雯甚至袭人,故曰“情种”。关云长固然义扶刘汉,但也义释曹操,当也名之曰“义种”。

看一下韩羽笔下的功夫熊猫,当年“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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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杨林

嗯,很专业,我好好想想。 自卑真是最好的催化剂,齐白石写诗非常勤奋,而且写得真蛮好的,比现在很多中文系大学教授写得好,文人的那种雅致的趣味,已经熟谙于心了。他还声称自己诗第一,印第二,书第三,画第四。美女喜欢别人夸奖自己有才,才女喜欢被人夸漂亮,应该是一个心态。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本帖最后由 地铁迷 于 2011-8-25 01:26 编辑
稚拙这种风格我觉得蛮危险的,好像只有老家伙画得好,比如齐白石,还有韩羽。人老了,心境沁凉,和小孩子一样没了用处,才好真真的真纯起来,即不酸也不假。贼心不死的人可能都不配看这种画,比如俺。
水色 发表于 2011-8-24 22:16
是不是好比窝儿府港-啊嘛的屋丝-莫扎特?
并不是幼稚,而是大彻大悟之后的天真?——虽然莫扎特的作品都是很年轻时候创作的。
许多室内乐队、交响乐队处理他的作品,弄得很幼稚,蹦蹦跳跳、没心没肺。尤其卡拉扬,连最基本的呼吸、叹息、和声解决都不做;音头不会“软着陆”,就是硬砸,音尾也像切菜一样直接收。

个人感觉,韩老师就像莫扎特,本身并不是小孩子,却是从一个明白人、过来人的角度,去欣赏小孩子的天真可爱。
本帖最后由 水色 于 2011-8-25 08:54 编辑

回地铁迷:

哇哈哈, 半路闪出一个地铁迷兄,从音乐领域来触类旁通,给人一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十分畅快。
     
杨林兄提到了人文画、民间书法、儿童画,我想过去可能有这种意思,就是绘画中的稚拙,画的是人的懒,愚,痴,顽,可始终还是被转化成了一种雅趣。韩羽以俗入画,以童真入画,齐白石把老人身上的老浊也变为老趣,是风雅之致的事情。这个首先不是技法,而是一种眼光,老辣的眼光。象缝布包,有一道里外翻转的程序。

我原来所理解的莫扎特,是个怪胎,内心的某个部分从未长大过,那个意思和齐白石,韩羽好像正相反,那是孩子眼里的人间苦难,是真苦难,却也是真纯真,有点像非洲摄影,孩童的眸子里倒映着人间惨剧,但那眸子,依旧是星星一般清亮的。也就是音乐的底子很厚,路线很纯。而且在我看来,在窝儿府港-啊嘛的屋丝-莫扎特之前,人间还未曾有过雅事,也就是真正的古典主义,是以莫扎特为核心的。巴赫太古,贝多芬太烈,未闻有雅,何以入俗。我的看法已经业余透顶了,但是很乐意直抒胸臆一下,以期引发地铁迷兄的发言。

听到你谈到卡拉扬的指挥,细节描述实在太迷人,要是能贴一个视频或者音频什么的,把音乐和绘画里的“稚拙”相互比照一番,一定很有趣。

我说自己不配欣赏,指的稚拙的绘画里透露出的某种老家伙式的自得其乐。我已经算是个中年人了,但依旧改不掉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气,就是把一个人身上的少年之志视为品位格调的标准,也就是缺少那种放松的,老辣的目光,这是血气的象征。所以对画中的稚拙味,眼睛是看得到那些皮毛里的意思,要论其中真味,应该是被牢牢隔在门槛之外的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可能海顿更接近些,老天真。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楼上两位的发言精彩之极。关于天真、纯真、本真、稚拙、混沌、愚钝、木讷等词汇,无非是人类在几千年文明进化过程中,不断否定之后又一再肯定的自身本性。实在说来,即使人的本性也是在不断进化(或退化)之中发生着变化。有时说一个人冰雪聪明,我感觉除了夸其看人看事的透彻之外,也表示其自身的通彻透明。文明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到底形成的包袱多还是财富多,真不好说。
17# 水色 自卑真是最好的催化剂,齐白石写诗非常勤奋,而且写得真蛮好的,比现在很多中文系大学教授写得好,文人的那种雅致的趣味,已经熟谙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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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的诗不但比现在的中文系大学教授写得好,而且比他的老师也写得好太多,他从二十几岁时开始学写诗,所拜乡贤老师也都不是凡俗之辈,从一开始的萧芗亥、胡沁园、陈少蕃,到后来师从的被称为一代硕儒的王闿运,以后还有大名鼎鼎的樊樊山,亦师亦友的陈师曾、徐悲鸿,都是引领一时风骚的文人、艺术家,也都能称得上诗人。齐白石的诗卓然独立于时代,靠的不是向这些老师学的本事,而是我行我素,放笔直抒,一排天机。从诗的角度看,他的任何一个老师都无法望其项背,他靠的是野性、天趣。
以后还要讨论齐白石,现在先说韩羽。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5 12:32 编辑

续2
韩羽的画和书法是有很高技术难度的,绝不是一般人看上去的随意胡涂乱抹,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照我看来,这既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本来他已经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陌生艺术世界,可他又给自己加了一道紧箍咒,那就是他自己经常提的:艺术要又新又旧,要有“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他写字也是这样,虽然从来不临帖,但读帖。他从来也没想过要抛弃传统,却又对半文盲和儿童书法津津乐道。韩羽对中国古典文学、历史以及传统杂学、西方艺术理论进行过深入研究,他应该是个新型的文人,何况他还勤于著述,这都注定了他的文人画家身份。至于他还曾经获过鲁迅文学奖,也可以说明点什么。他设计的的两部动画片《三个和尚》《超级肥皂》都给人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超级肥皂》,其故事的荒诞性和现实可能性,直叫人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远远超出当时中国观众的理解能力,起码我是这样感觉的,我自己还真看懂了。当然,这两部片子的编剧、导演都不是韩羽,他只是人物造型的设计者。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8-25 15:1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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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三个和尚》是韩老师画的啊!
进来张张。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在很多艺术领域,单纯,是一种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才能达到。
三个和尚好可爱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每天看一次,温故而知新,故里有新知。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10# 李苗  
看清楚了再发言,是韩羽的画。
杨林 发表于 2011-8-24 21:55
杨兄贴的画言简意赅,秋水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