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脸

兮兮

终于有机会长时间看着父亲了。

几天下来，光头已经长出灰白短发渣；两腮青色的浓密胡渣，透出男人味；整个头部还肿胀着，唯有两条浓黑剑眉醒目逼人。

如果不是年纪来了，父亲比我帅。鼻子秀挺，剑眉英气。他眼下的寿斑，我同样位置有了斑。岁月会把我越来越雕刻成这个男人。

鼻子不断流手术时残留的血渣。一天一包抽纸给他擦拭。还不断叫护士吸痰。脖子上的创口触目惊心。外露的气管，呼出浓重的气息。

见主刀医生前，我和他说起为防止今后进食呛住，得摘掉喉咙，“不能说话死掉厄卵！”毋庸置疑的口吻。听完医生的分析，他又马上同意了方案。硬朗洒脱，这就是父亲。

这张我应该无比熟悉的脸，陡然间又些许陌生。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更无法和他相媲。

这个男人一辈子怀才不遇，总是与时代阴差阳错。总是屈从父母，奉献儿女，为家庭生存含辛茹苦耗尽心力。百般手艺拿得起放的下，吹拿弹唱多才多艺，洗衣浆衫绣花理被堪比妇女的男人。

而他的儿子呢。有过几次波折，总体还算顺利。叛逆不羁，绝不肯低眉折腰。自我中心主义，不会无私无我。技术弱智，动手能力类同白痴，过着吆三喝四靠别人伺候的日子。

鲍勃迪伦《答案在风中》唱到：“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 这一刻，眼前这张已被岁月销浊的脸庞，让我倍生敬意。他一生失败居多，但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http://mp3.baidu.com/d?song=blowin%27+in+the+wind&singer=bob dylan&album=dylan&appendix=&size=2621440&cat=0&attr=0

tangju66

好人一生平安！  为您父亲祈祷！

why2282001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兮兮的父亲。

何萍

他一生失败居多，但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感动！有兮兮这样优秀的儿子，他的人生很成功！

金秋

“他一生失败居多，但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有儿子这样的评价，很难得的。

why2282001

好文无技巧，真情流露，写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父亲。

杨林

了不起的父亲，对于这样的父亲没有失败可言。

菜农

好久没有看到兮兮的文字啦，感动。

兮兮

拱手拜谢诸友！

《男人要参透》

父亲明天就要手术了。



病房里，他似乎最健康。别人躺着，外形难看。他活动自如，无需吊针，除了喝场内营养液。但我们知道，他的情况最不乐观。



今天他回家附近理了个光头。回医院路上停车时，有人叫他的外号。几十年的老邻居。拆迁后也有很久没见了。想不到这里和父亲有一次难得的见面，明天之后，父亲将无法再说话了。对方不到60岁，已是苍老不成人样。一提起，真的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已经四十一岁，还有人说看着我长大。这世界沧桑如此。



昨天地下室停车时，我用手机给父亲录下简短的话。以后在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表面上洒脱硬朗，内心不免流露脆弱。有人来看望，对方眼红流泪，他马上泪水汩汩。昨天一起去外婆家。八十岁的外婆十分健康，白发满头，却连皱纹都不多。我们都没告诉外婆实情，就说我回来看望她老人家，免得她伤心。不过，外婆几次提及父亲怎么一下子瘦了很多。



医院已经发了术前通知，诸多注意事项。等下就要手术前签字了。我查证光动力疗法，实际尚属于姑息疗法。上海九院名气响，头颈肿瘤复发率高。前几天专门去长沙，省肿瘤医院的实力派医生会诊，由他主刀，手术应该无虞。关键在于术后康复。



昨天下午，和父亲聊了不少。用在律师协会听讲座学到的一些知识宽慰他。如何调整心态对待癌细胞，癌细胞也会随之和人和谐相处。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反正我信。我只能信。



出院后回上海和我一起，今后我的生活有了一个中心任务。父亲的病，会改变我今后的生活。其他的，只能简化了。他说要带二胡过去，我提议他练习书法。买个白板，供他写字。



上午有人父亲打他手机，有人要给他做媒呢。吼吼，如今老头很紧俏。像他这种知识型的老头，吹那弹唱样样会的确实难得。我开心地笑了。虽然都知道已是根本不靠谱的事了。



早晨我脑海里冒出一句话，男人要参透生死，参透名利，参透情爱。

兮兮

《奔赴一场战役》

一上午，同时接待几拨客户。签下两单业务合同。和同所其他律师联合办案。明天一早，我得赶赴湖南。有一场战役在等待，必须全力以赴。而客户的事情必须有同事盯着。7号和9号的开庭任务由同事代劳了。22号的开庭争取赶回来吧。



吾有赤兔，可日行千里。上海之去湘潭，1200公里。



安装好了3G无线网卡，除了不能开庭，争取不影响顾问单位的紧急事务。



家里帮助整理好行装。我扔进一些物件，带上一本薄薄的《陶渊明集》。



春天时分，父亲嘱咐我，支气管炎要冬病夏治，争取断根。我听从了，专门去配了奇奇怪怪的中药，坚持每天服用。打电话时，父亲总说身体好，结果他隐瞒了。连续两个月咽喉痛，查不出毛病，其他均无大碍。结果一照片子，结果很不好。再过两个月，他满七十岁整，我早就嚷嚷要给他做寿。现在回去，却是给他找适合的医院和医生。长沙还是上海？我在信息里徜徉久久。



23年前，他送我大学报到。两人在外滩轮渡上拍下照片，他浅色夹克，我全身牛仔。笑得灿烂，活像兄弟俩。一晃，我快到他当时的年纪了。



一种被鞭打的感觉，被命运，被时间，被生活催迫，来不及喘息。

老木匠

吉人自有天佑！

祝愿兮兮父子一切平安！

何毓玲

好感人，祈祷手术顺利，吉人自有天佑！
密切关注中，希望明天第一时间听到好消息！

菜农

这个年纪人群，上有老下有小，重担很重，互相慰问鼓舞一下，有很大的作用，上次感谢诸位燕友的鼓励，很感激金丝夫妻的慰问。
那种毛病，也确实与精神很大关系，我的一个同学，已经患病七八年，每天劳作到深夜，但是精神不夸，居然一直健在，即使有发作，以为不行了，还是坚持着，医生认为是奇迹。
在陪伴我妈的期间，我认识的病友，确实给我这个健康人很大的鼓舞，参透的人真不少。

歪弟

祝早日康复，楼主也要保重身体

周泽雄

9、10楼的帖子，读来更是感动。
保佑，保重。

李三苗

一种被鞭打的感觉，被命运，被时间，被生活催迫，来不及喘息。

悲凉，伤感，加油。

zoufeng_1234

9、10楼的帖子，读来更是感动。
保佑，保重。
周泽雄 发表于 2011-9-15 22:54

是我看到过的兮兮的最好的文字。

童志刚

刚进来看到。送上深深的祝福。

kemingqian

也是刚看到这个贴，祝早日康复。

邱晓云

祝福,保重!

阿吕

珍重！问兮兮好！

兮兮

感谢朋友们的安慰！

《父亲是我永远学不完的》

病房里静得出奇。两个病友一个出院了，一个外出了。



昨天近10个钟头的手术，最后推进重症监护室。今天早晨差不多十点才转入普通病房。父亲脸肿胀着，鼻子流血，令人心疼。身上插满管子。






再不能言语了。买个儿童白板，供他书写。意识很清楚，我们和照顾他的好朋友交流手机号码时，他主动写出来号码。胃口很好，该是饿坏了。通过喂养管直接进入胃部。他居然要两瓶，被医生制止了。



护士小姑娘们真不容易。不停地忙乎。量血压体温，插管，口腔护理，伤口清洗，抹澡。我的第一份工作虽然是卫生学校教师，但真正体验她们辛劳繁杂并不多。我得不断盯着监视器，揩鼻液，买营养液，倒尿。第一次照顾人，学习中。



父亲是自己永远学不完的。硬朗洒脱。换上我，心理素质估计不如他。



昨天下午等在手术室外，和妹妹说起他今后没了喉咙，靠切开的气管呼吸，陡然间我泪水奔涌而出，压抑地抽泣着。记得电影《爱国者》中，那个父亲为儿子的死亦是如此瞬间泪奔。几分钟之后，觉得舒服多了。自查出癌变以来，我有了第一次释放。

兮兮

《和莉莉莲倾谈》


每次回湘潭，我都要联系莉莉莲。她不是我的同学，不是同事，是好些年的燕谈网友，诗写得相互欣赏，令我惊讶的是，她在我的老家湘潭市。莉总有着南方人少见的女性高度，再上去接近模特了。

我叫她莉总，网名带些世俗的戏谑称呼，她也不反对。她还是叫我兮兮。

每次见面，天南海北聊天。这次我先到，发现步步高电器城上有一书吧。在尘嚣的湘潭，难得的所在。生活，文学，网络，孩子，事业，投资，云云，话题漫天遍野。不过这一次，我们同病相怜。她八十岁老父亲肝癌晚期住院，我七十岁的父亲舌癌即将开刀。谈起老人，亲情，不忍的选择，照顾的细节，倾听，深深的理解，对命运，对责任，对未来。

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她是财务，却对诗歌有着外界无人知晓的热爱和写作技巧。我是律师，曾经的文青。我们都是日常生活里称职的职业人，私下小范围内自得其乐。我们都不喜荣名，不交帮派，清清淡淡，自足自适，对各种事物远远地独立。

“安得促膝，说彼平生”，和莉总见面，犹如一次难得的充氧，给生活透口气。

施国英

祝福老人家，兮兮保重！
也问候做财务的燕友，我大概知道她是谁，珍重！

水笺

谢谢兮兮 来看我。谢谢施妹妹的祝福。

我父亲已大去，他病情在一天内恶化，医生和护士尽力了，我们也尽力了。无论他走得是多么仓促，我接受自然之果这个说法。现贴上我在他病中的二则日记。

8月15日晴
上班之前，送爸爸去医院，下车时，他居然看见身后一个离得很远的熟人，便把手臂扬得高高，点头招呼，热情和彬彬有礼。我不禁问他，哪是谁？他想了一会儿，说：“同事”，语气有点迟疑。在他身后，我看着爸爸的背影，一直高瘦的他，这会儿却是十足的嶙峋，虽身板直直，可手臂和身板之间的空隙却越来越大，像一幅山水画，有远景也有近情。他前进的步子有些缓慢，仍然往前走，我想扶他一把，他甩开我，说，我得自己走，关节要活动。马背上的唐吉诃德知不知道怀有私念的桑丘一直想弃他而去？叽讽和暗嘲是否动摇过他的意志？他有多少孤独和暗然？现在，我是他脚下的一株草，看见了这个世界，充满惊奇和感动。
公司的事很多，上个星期我才上了一天班，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上个月这天，在老爸确诊什么病的时候，我就提出了辞职，我知道是时候到了，但老总却选择了对我的体恤。在家和医院这段路上，每天我和妹妹清晰地体会到大自然的巨大威慑力，爸爸的身体变化比树叶摇得还快。公交车里挤满了人，让学的小孩子，上班的年轻人，还有手持老年证，乘车不要钱的老年人，其中有我父母，他们俩人每天坚持坐公交去医院打点滴。同时也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似乎看见了一个无法逾越的沟壑，爸爸某个体力不支的瞬间我看到了茫然，但依然平静，连叹气的声都没有，妈妈却不，患有多种疾病的她，各种焦虑，恐慌情绪产生的心闷，心慌，心痛在她心理和身体器官上交替出现，我也不知道最重的要做什么，应该怎么做，烈日下我们的背上沁满了汗水。

8月23日晴

昨天夜里爸爸一声不响地自己夜起，摔在厕所门口，响声很大，嗑破了嘴唇，医生问他怎么摔的，他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并非常郑重地询问医生，为什么会这他样子？他一条一条地列出自己身体感受，腿一天天抬不起，厌食，腹胀，他没有说最为明显的消瘦。他以当年他设计工程图纸思路和严谨态度，他希望医生有个清晰，合理科学的答案，他不知道答案是由死神开出的，正沿着一条大道迅速跑向他。他相信医生的话，但医生应家属的要求，没有把他的病情照实说出来，纠结啊！这天我们住进了单人病房，医生开了一张脑部CT处方，我们拒绝了，我们想，就算知道了肿瘤转移到脑部或骨头，那又怎么样？我们不能忍受哪怕一丁点的有害幅射再侵袭这个脆弱的身体，尽量它是远期的，这个远期还属于我爸爸。
单人病房的窗户很大，窗外的绿叶在风中嗖嗖作响，我跟爸爸说，你看，有小风，树叶动得欢呢。

水笺

同时祝福兮兮的父亲！

杜雅萍

保重

傻瓜也快乐

祝兮兮父亲平安
慰问水笺
只是这样的文字读来总是沉重，祝愿和慰问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但是送上的也只能是祝福和慰问了。

兮兮

你说最多还有3个月的，没想到，这么快。莉总保重~
你的诗文，有我远不及的那份感性，令人嫉妒~！
愿你稍稍缓过神来后沉淀出难以复制的诗作。

水笺

祝兮兮父亲平安
慰问水笺
只是这样的文字读来总是沉重，祝愿和慰问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但是送上的也只能是祝福和慰问了。
傻瓜也快乐 发表于 2011-9-19 00:27

谢谢美女快乐！我老爸从进院到去逝不到两月，快得不可思议，但是如果把三十年前他得过乙型肝炎的时间算起，也算上天对我们有特别的眷顾。大约八年前我父亲作最后一次肝病复查时，医生大呼他身体恢复得很好，甚至说完全好了，这个情绪严重感染了我们全家，从此怠慢了保肝护肝是终生这个概念。医学上有统计表明，乙型肝炎三十年左右恶化率很高。为此，在这里敬告各位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