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16 21:53 编辑

(三十)罗宾
夏天将至的时候,如萍来了一个电话。陈颖正坐在陈家妈屋子里看电视,天是有些热的了,世芳不愿意用空调,总觉得空调开着冷气要侵入肩背,人肌肉就容易僵硬,所以不到三十五度以上的天气,家里尽量不开空调。陈颖说世芳愿意呆在朝北屋子里蒸桑拿,自己可受不了。阿娘屋子朝南,六月的微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人坐定后倒也不出汗,陈颖便去南屋坐着。
电话铃响起,陈颖先伸了耳朵努力辨认和世芳通话的人,那电视开着,却是听不清隔壁的声音,听世芳和电话那头聊了起来,想必不是找自己的了。外头已经有了蝉鸣,只是近些年杀虫剂喷得厉害,春末便开始往行道树上撒,故那蝉从蛹里刚爬出来,就被杀死了不少,如今的蝉鸣是形单影只,断断续续,又远远地从马路上来,实在不成气候。

陈颖想着吃冰淇淋,只是天色有些晚,去弄堂口的超市看看有什么棒冰买吧,便站起来回屋准备拿皮夹子。进门世芳把电话筒递给她:“孃孃来的。”陈颖一边接话筒一边轻轻地说:“怎么不先打到老爹那里?”世芳使个眼色给她,怕给那头的如萍听见。这里陈颖已经和如萍接上话了,寒暄几句,如萍便告知上次见过的罗宾要来上海,有空大小姐你就负责接一下机吧,我这里有些东西叫他带给你。陈颖应允,如萍那边就挂了。这里世芳少不了怪她:“孃孃这次是打给我们的,你提老爹做啥。”陈颖答:“不是每次都是先打到他们那里的么。”世芳说:“那是没事情的时候问候,这次有事就直接打给我们。这小孩子正常的事情往不正常里搞,搞七粘三的。”陈颖吐吐舌头,下楼买棒冰去了。

     这一年的黄梅天很短,没下几天雨,七月初就要出梅。罗宾来的那天正值黄梅天的最后一天,气温高,又潮湿,汗水留了在皮肤上粘着衣服,像泥鳅皮肤上的粘液。陈颖想要不要化妆呢?夏天惯例是脸上挂不住粉的,三四个小时便要开始化开,不补妆不行。化呢,这次是去接人的,在路上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涂脂抹粉和跟他说“我去上厕所” 一样不合适。对这罗宾自己并无多少深刻印象,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或者他对自己的记忆也是一样浅薄呢。也罢,又不是赴约会,说不定要帮他拿拿东西呢,外头还落着小雨。于是头发扎了一把,穿上汗衫牛仔短裤和跑鞋,收拾停当便出发了。
接机口等着很多人,也有举着牌子等的,陈颖想自己也该举个牌子,谁让自己把人家长什么样都忘了呢。大约半小时后,一班飞机到了,乘客陆续走了出来,陈颖伸着头张望,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旁边有人叫了她一声“陈小姐”,回转头看,确是罗宾。陈颖对他笑了一下,说:“怎么就没见你出来?”罗宾说:“陈小姐你眼睛看得太高了,要往低里看呢。”这普通话里是带着点广东口音的。
罗宾个子不高,黝黑的皮肤,戴着一顶棒球帽,这回来上海是要工作一段日子的,他把行李箱拖在身后,那箱子直立起来能高过他的腰,见没别的箱子,陈颖想他大概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塞在这箱子里头了,又吁了一口气,自己不必出力帮着拎东西了。出了机场,罗宾将行李放到出租车后备箱,又帮她拉开车门,她倒是成了被照顾的,自觉有些不好意思,罗宾似是看出她的不受,说:“陈小姐来接我是给我大面子啦!”
待到了花园饭店,陈颖也只是跟着罗宾,并帮不上什么忙。外头天色渐暗,她想回家,但不知道罗宾这下到底算安顿好了没有,进了房间,她只束着手,站在一边。罗宾打开箱子,先取了一大包东西递给她,是如萍带托了过来的东西,她拉开袋子口想拿出来看,转念又收了袋口,在外人面前这么着急看礼物,显得没礼貌,又好像自己专程是来取东西的,便把袋子放旁边桌子上,问罗宾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罗宾爱又拿了个袋子出来,然后合上行李箱,说:“东西晚上再理吧,在这里只住几天,公司为我租了房子的。陈小姐,我们吃点东西去吧,你没别的事情罢?”陈颖说没事,罗宾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带的一点小礼物给你,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不要嫌弃才好。”陈颖望着他,双手伸出去接下,这下里仔细看清了罗宾的脸,鹅蛋的脸架子,圆圆的下巴,是特有的南方人的脸,颧骨略有些高,皮肤虽黝黑,倒衬了牙齿十分的洁白,人不胖,看着年轻。罗宾也在望着自己的眼睛,笑眯眯的,只觉得此人应该十分善良。
晚饭就在花园饭店里的中餐厅吃了,陈颖看那菜单,同样的菜要比外头的贵一倍,要说口味,也不见得更别致。楼下大堂咖啡厅有人弹钢琴,隐隐地传来,这演奏人员的工资,是要从食客身上掏的。陈颖有些后悔没有化妆,太随便了,这个环境,她是喜欢的,外头饭店到了饭点子上,装修再豪华,也是喧嚣连天,别人说话提了嗓门,自己的声音便被压了下去,于是大家都扯了嗓子说话。这里位子还有空,灯光暗暗的,低声细语慢条斯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些,无非是香港和上海的区别,从吃的东西到用的东西,罗宾说话虽算不上滔滔不绝,倒也不至于冷场。
吃完饭,罗宾带着她往饭店门口走去,旋转门从里旋到外,一股湿热的气息扑到身上,外头的雨下大了,柏油地上被雨水淋了能反出霓虹灯的倒影来。罗宾坚持要送她回家,她倒不想他送,罗宾便问:“要不打电话给你男朋友,让他来接一下罢。” 陈颖略低了一下头,忽地又把头抬起来说:“那儿有呀。”又说:“我家离这里不远,打个车也就起步费的距离,你今天刚到上海,路上辛劳了,早点休息吧。”两个人又执拗了一会儿,见陈颖坚持,罗宾也就放弃了,从饭店借了把雨伞,送她上车,挥挥手,说:“改天我请你和令尊吃饭。”......
这一路上雨点子打得车顶噼里啪啦的,又顺势滑落在车玻璃上,车子里头空调开得足,外头热,玻璃窗上倒起了雾了。她记起最后一次和林涛吵架,也是下着大雨,自己的裤腿打湿了,贴在腿上,鞋子也是湿,袜子也是湿,双脚冰冷。隔着几条雨伞骨子上滑落的水线,他看到林涛不屑的眼神。“男人逢场作戏懂不懂?”林涛吼着:“你就这么小心眼。”陈颖不想争辩,只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林涛更怒了,几乎是吼叫:“你当你是皇太后?想分就分,你一个人说了算么?”旁边有多事的路人驻足了来看,陈颖急忙拖着林涛向前走,林涛顿了下,跟着她走,且放低了声音,开始数落她历往的不是。陈颖放开抓他胳臂的手,压低阳伞埋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两只脚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别以为自己漂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林涛继续说:“天底下女人多了,看中我的女人也多了,我不过是还惦着我们的情份。”陈颖轻轻的把头转向他那一边说:“你数落了那么多缺点出来,对我那么不满意,何必还要死缠着,别的女人与你合适,我就相让了。”林涛握紧了自己的伞柄,眉头一皱,说:“这个你就别想了,走,我送你回家去。”他一只手伸出自己的伞去搂陈颖的腰,想把她拉进自己的伞里,陈颖就是不收起自己的伞,任凭他把自己的伞一起拉了过去,那伞架子正好高到林涛眼睛这里,架子尖便往林涛眼睛戳去,他躲闪不及,被戳痛了,“嗷”地叫了一声,用手去捂住眼睛。这档口陈颖急跑向路边去招租车,这下雨天出租车最是难招,见旁边一个公交车站,正好有一辆公交车,立刻跳了上去。
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在林涛没有追过来,还在那里揉眼睛,车子关上门启动,她看着他在雨里慢慢地远去,一会儿他放下揉眼睛的手,狠狠地往车子方向看了一眼。结束吧,她想。
等陈颖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到弄堂口了。
上楼进了房门,世芳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情况:“怎么样,罗宾怎么样?”“什么怎么样?”陈颖反问。世芳说:“长的怎么样,人怎么样?”陈颖只管自己拉开冰箱门找可乐:“又矮又黑,人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又指指桌子上的两包东西:“喏,大包是嬢嬢带给我们的,小包是他送给我的。”这会儿想起来罗宾送自己的东西还没拆开看呢,便放下可乐,去拿袋子。一塑料袋的东西都倒在床上,陈颖乐了,有自己想要的夏奈尔的香水,看瓶子只得懂是法国出产,哪款型号便不知道了,另有些护肤品,都是国内卖得很贵的东西。便拍拍手说:“这些东西不错嘛,这里买买老价钱了。”
世芳在那里整理如萍带来的东西,照例是有鞋子衣服和化妆品。世芳说:“你嬢嬢这些年没少照顾你,这份情要记牢。罗宾送你的东西也是要记在嬢嬢这里。”陈颖有些不解,世芳继续说:“嬢嬢是诚心要把罗宾介绍给你的,上次在香港见面,说人家对你印象是不错的。”
陈颖终于明白了那通电话,是如萍来给自己介绍对象的。这个随缘了吧,妈,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她说。世芳让她好好考虑一下,人家在香港是做财务总监的,月薪本就不低,这次来中国负责大陆地区的事务,每月还要加公派费,至于人品,嬢嬢介绍的,总不会有大差错。又说道林涛,她不能明着责怪女儿,只说你那时候年纪小,妈妈告诉你的总是不能信,凡是都要经历过,才明白,也好,这样能让你更明白些事理。只有傻子才会重复犯错,颖颖你是聪明人,学着做点聪明事罢,妈不能养你一辈子。陈颖说:“妈,你是要赶我走得意思么?”世芳说:“妈没这个意思,只想你有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世芳有些恼,每每说正经话,总要考虑女儿的感受,话不能走直了说,七转八转,语气上要扣减几分,气势上便弱些,到陈颖那里的理解,再打几分折扣,所以有些话反反复复说,要的也是加强的效果,却被陈颖说成:“唠叨。”谁让她只有一个女儿,受或者不受,都没得选。
    过了一个礼拜,罗宾来邀世芳和陈颖吃饭,说自己对上海不熟悉,请世芳定饭店,世芳怕他吃不惯上海的东西,选了一家粤菜馆,定了包间。世芳穿上中式对襟的短袖衬衫以表重视,陈颖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第二次见到罗宾,比上次自然是要熟络一些,给她妈介绍:“这是罗宾。”,罗宾站起来微微鞠躬,伸出手和世芳握了一下,叫:“伯母好。”世芳笑着说:“早听如萍提起你,年轻有为,做了中国区的财务总监。你来上海,应该我们为你接风洗尘才是了。”罗宾说:“那是章太太抬举我了,来上海还烦陈小姐来接应,是我该谢你们。”然后转向陈颖,夸奖说说:“陈小姐今天真是漂亮,来来,先请坐,伯母也坐。”这番夸奖之间,倒显礼貌和真诚,世芳顿生好感。
两个礼拜后,罗宾约陈颖到他新搬的公寓小坐,顺便帮他看下怎么布置。那公寓坐落在静安寺,是新造的高档住宅,一楼大堂层高有五六米,墙壁都是用大理石贴的,顶上还吊了豪华欧式大吊灯。有穿着制服的保安问她到哪里,然后帮她按了电梯的按钮。
那电梯里四周都是镜面子,顶上有音箱,缓缓地放着轻音乐,陈颖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口红有没有溢出,睫毛膏有没有染到下眼角,又用双手的手指头卷一下发梢,抄了一下发根,好让头发显得更蓬松一些。电梯很快便到了二十二层,“叮咚”一下后,门便开了。罗宾那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是特地等她来的。按了门铃后,罗宾走出来开门,招呼陈颖进去,陈颖看了一眼门口的鞋柜,客气地问:“要不要换鞋子。”罗宾说:“不用不用,进来啦。”
这公寓放眼看去,单客厅就有五六十平方米,景观窗是一整堵玻璃幕墙,对面远远的是延安路高架,车流涌动的,罗宾又带她看了一下卧室和书房。“公司帮我租的,房东新装修,你看怎么样?”陈颖说:“不错呢,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冷清些?”问完,觉得自己是多问了,若他说不冷清,难道还叫个人过来一起住么。罗宾答:“我倒不想要这么大的房子,公司给我们的标准就是每月一万元的租金,不用也是给公司省,能住的宽敞些总是好。你知道我们在香港房子都很小,呵呵!”陈颖说:“不错是不错,就是觉得空荡了些。”罗宾“嗯”了一声:“就是想叫陈小姐来帮我看看看,按你们上海的习惯,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当下里说好这段日子陈颖就陪着他到处买东西,顺便在上海游览一下。陈颖回家和世芳说起这房子:“那房子老大了,两室一厅,客厅就比我们家两个还大。”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一面的落地玻璃窗,是一整堵墙,从上到下,头到脚都是玻璃,望出去就是延安路高架,又不是靠的那么近,所以不吵,晚上亮灯了更好看呢。卫生间有一个独立的浴缸,房间里还另有一个衣帽间。”世芳笑话她:“说得眉飞色舞,又不是你的。”陈颖说:“我这不是告诉你知道么!哎,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住上这种房子。”世芳顿了一下,认真问她:“你觉得罗宾这人怎么样,如果好,就先跟相他处一段时间。”陈颖略显害羞了一下,说:“人家还没这个意思呢,你也别一厢情愿的。”
    后面几天,陈颖便开始陪着罗宾逛商场了。窗帘需要换掉,沙发套子需要换掉,床罩被褥都要买新的,那屋子装修的是米色的墙壁,家具多是深咖啡的,软装若是也用深色系的,未免沉重,于是陈颖都选了米色和浅咖啡色,这样屋子就亮堂许多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楼上诸位我真是晕死,字都还没码完,八字还么撇。。。。。汗死
fb我们随时举行咯。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15 11:30 编辑

当当的书送到了,买了曹文轩三本著作《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第一世界》《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果然不错,才知道从小到大的语文老师其实对文学一窍不通。
先翻了一下,看到说王朔的,王朔把严肃人物彻底嘲讽了一把,而且从流浪者的角度去写。而之前几十年的文人,写流浪者,是俯视的,脱不了严肃,所以王朔是具有颠覆性的。
关于悲剧,中国传统小说多是团圆结局,悲剧么《红楼梦》算一出,后来毛时期,更是乱七八糟,他要一个斗争的世界,又要一个平和的社会,这本身就是一个大矛盾,一方面在国内斗争,另一方面对外显示自己喜剧的国家,那是一个忽略人性的年代。刘胡兰董存瑞不能算悲剧,最多是英勇就义。四人帮结束后的文学,看似很悲伤,但只是呐喊和控诉,没有多大的文学价值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19 22:17 编辑

后面几天,陈颖便陪着罗宾逛商场。窗帘需要换,沙发套子也需要换,床罩被褥都要买新的,还要添置一些小家具。罗宾似乎没什么主见,见陈颖选择犹豫,只说:“你看着喜欢就行。”陈颖不免笑他:“你住又不是我住。”有时候又说:“不用帮我省钱,也不用只看便宜买。”他跟在后头是只管付钱的,这样选东西陈颖胆子就大多了,想着便宜无好货,只进大店,买有牌子的东西,连讨价还价的功夫都省了。那屋子装修的是米白色的墙壁,家具多是深咖啡的,软装若是也用深色系的,未免沉重,于是都选了米白色和浅咖啡色,这样屋子就亮堂许多。又买了花瓶果盘台灯,室内的空间眼看着丰富起来。世芳不免要说她:“你也别尽挑贵的给人家买,那些瓶瓶罐罐茶杯托盘的,人家回香港又带不走。”陈颖说:“人家还要住一阵子呢,现世里享受不好么,倒要为了以后带不走就将就着过,换作我是不肯的。再说就这些东西也花不了他一个月的薪水。”
她享受着购物的过程,就像旅行着的人欣赏沿途的风景。看中的东西记下来,再去别处比较一番,她又是年轻,逛起商店来,竟然不知道累。罗宾工作日忙,有两次就让陈颖代劳收货,把钥匙了给她,她站在客厅中间,回顾一圈,这些天看着屋子慢慢丰盈起来,这成果,都是出自自己的想法,钱,却是别人出。那沙发套子用了厚亚麻布材质,地上铺了两块澳洲羊皮,雪白的长羊毛,赤脚踩在上面,柔软又暖和。沙发背和餐桌上,铺了印度丝绸,不是铺满的,每一块都折三折作了条状,两端带着流苏,只做装饰用。
一天下午,张琪正好有空,便陪她一起等送货。陈颖买了一罐进口冰淇淋,两个人就盘腿坐在沙发上在那里舀着吃。陈颖把罗宾的来历和她说了,张琪便让她找机会认识一下:“我帮你把把关。”她说:“你别说年龄大会有代沟,人家阅历比你深,见识比你广,什么事情都会帮你想到,我那位就是。倒是我自己,有时候觉得自己太作了,只怕是他嫌烦不说,时间长了心里不开心。你知道我妈现在叫我学什么么?”陈颖斜着眼看一眼她,笑着说:“不会是三从四德吧?”
“那也太封建了,我妈叫我学点烧菜,管着男人的胃,他就怎么也逃不掉了。”
“唷,这还得自己动脑筋呢。”陈颖说。
“掉不了多少脑细胞,我自己也爱吃,能烧点总是好事。”张琪说。陈颖的意思是和有钱男人相处得花心思,这下里张琪理解错了也罢,自己便不说破了。张琪又环顾了一下屋子,说:“你倒是把屋子弄得挺严肃的么。我家里到处是毛绒玩具,虽然不知道放在那里有什么用处,但路上看到好玩的,我就是忍不住要买。”陈颖说:“我总是帮人家布置的,不见得女孩子东西弄一堆来,换做我屋子都最好是粉色的呢。”张琪挖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到嘴里,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不错不错,你眼光不错,这些东西配在一起很协调。”
离开的时候,陈颖关上门,关了一半,忽停了一下,往里看了一眼,只是玄关挡着,看不见,她是实在把这屋子当自己的杰作了,竟有点舍不得离开。张琪已经走到电梯门口按着电梯门的按钮等,催着她。张琪亦是看得出她对这屋子的喜爱,进了电梯里,问她:“这里物业费多少?”“四块一个平方,这屋子一个月就要六七百呢。”陈颖说。张琪摇了摇头:“这房子可是住得起,连物业费都供不起呢。”陈颖当然知道张琪的意思,她藏在肚子里的下半句应该是:你就从了罢。只现在因还未见过罗宾,这话自然不便说出口。
礼拜天晚上,罗宾请吃饭,陈颖顺便叫上了张琪。到了饭店,罗宾早就到了,帮她们一一把椅子拉出来,照顾着坐下,又让她们点菜。席间,张琪只是说陈颖的好,两个人从小到大,一起追过明星,一起买过黄牛手里的票,亲得跟亲姐妹似的。罗宾今天的话并不多,只是带着笑安静且有礼貌地听着,比较正式的场合,他的衣服是衬衫加西裤,逛街或者游玩是着汗衫加牛仔裤,只是换着颜色和牌子穿。
吃完饭,张琪和陈颖说要逛会儿街,打发罗宾先走了,她们俩要去桃江路上的爱尔兰酒吧喝饮料说话。这爱尔兰酒吧,是一座整栋的带花园洋房,大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外人路过不容易知道里头是营业场所,多半是熟客携了朋友过来的。房子里头依着原来的结构,改成了全木质的楼梯和护墙板,按着英国式的风格装修了。外国人成群过来消磨时光,中国人是习惯三三两两的。张琪要了啤酒,陈颖向来是喝不来啤酒的,点了冰淇淋浮雪的饮料。这个时候,已经有弹吉它的外国老头在唱歌了,偏点乡村乐的调子,瓮着嗓子。二楼有穿着白色包身低胸短裙的金发女郎和穿白汗衫牛仔裤的金发帅小伙们在打桌球,不时地鼓掌吹口哨叫好。她们本在一楼,嫌吵,端了杯子到三楼角落找个安静的座坐定。
谈恋爱这种事情,朋友劝,是要比家长劝更有效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终究还带着些叛逆,所有的事情都是摸石头过河,你若告诉她结果,还偏不信,非得把石头摸个遍,亲自验证了,才得信。若旁有一个和她一起摸石头,走在她之前告诉她在前头摸到什么东西,倒竟是事半功倍的。
张琪把手肘搁在桌子上,把手抬起来,手背对着陈颖,略略张开五指,待陈颖看去,那细细白白阡巧的手指头间,赫然一颗亮闪闪的钻石。“怎么样?”张琪骄傲地把下巴稍微抬了一点起来:“三万。”“准备婚了?”陈颖问,且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射灯下仔细看,那钻石的棱棱角角每一个都闪着刺眼的光芒。”“没呢。”张琪把手缩回来,用另外一只手托着这只手自己欣赏起来:“算是订婚了。答应我结婚的时候送一个一更大的,至少要一克拉的罢。”
顿了一下,陈颖说:“回家再欣赏你的小玻璃钻子罢!觉得罗宾怎么样?”张琪转过脸来对着她,说:“我看是挺好,至少第一次见面觉得人品不错。公司派来驻上海的,工资不会低,这方面你总要比我了解得更清楚。”陈颖点点头。张琪又说:“你只听得进上次我和你说的,就不用多考虑了,有钱的正派男人毕竟少。你再考察考察,也没要你马上嫁给他。”陈颖低头不语,用吸管去搅那快化了的冰淇淋球。又突然抬头,说:“但我对他真没什么感觉。”
张琪“噗”一声笑出来,说:“感觉?爱情能当饭吃啊?没钱以后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有得你操心了,有钱雇人做就行了。就算有爱情,看你二十年后还爱的死去活来的,感情都是时间长了培养出来的。”
楼下的歌手在唱一首情歌,只听他道:“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这一句陈颖听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只为温暖一下孤独的夜。爱情现在在她,是有点远了,或者今后的某一天会爱上罗宾,也未可知,时间对于一个人的心境,就如流水对于石头,所有起伏不定的情绪,都会如石头的棱角,统统被磨平。
隔了几天,世芳又问她:“最近进展怎么样?”陈颖点点头,说:“还是可以相处一下的。”世芳眯开眼笑,说:“那我去跟嬢嬢说,让她转告。”陈颖忙摆手:“不要不要,又不着急,你随我罢。”世芳笑着说:“哼,还怕难为情呢。”
罗宾的礼貌,有点让陈颖不知所措,男人过了三十,那感性的东西就被压制了,又没有了二十岁的冲动,那样的平稳,你可以想像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上,阳光煦丽,云淡风轻,海面波澜不惊的,周围就是那一片蓝色纯净的海面。他既不挑明,女孩子家的更不便主动了。陈颖能做的,只是等待。
到了八月下旬,来了几天台风,天气稍微凉快一些,陈颖带罗宾参观了外滩东方明珠,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又去城隍庙,罗宾才觉得有些小意思。在周围的福佑路转了一圈,见有居民在倒马桶,说:“这地方才是上海的旺角。”陈颖说:“这个地方中心呢,是全新的商业区,是把老的东西做新,周围呢,是破旧得又有些跟不上的样子,迟早要拆迁。”罗宾说:“香港是把新和旧分开的,这里是交错的。寸土寸金的,哪儿能浪费可以赚钱的地方呢。”
近中午了,陈颖带他去吃那九曲桥旁边点心店的小笼,这中心地带,人头济济,摩肩接踵,店堂里上下都坐满了人,他们只能买了两客,手端了泡沫盒子坐在旁边廊桥栏杆上吃。身边人来来往往,廊桥尽头居然还有拉胡琴唱京剧的一群人在那里自娱自乐,兀自占了一大块地。罗宾说:“你发现么,香港人都是独善其身的,上海人就喜欢热闹了,第一次见你妈我就知道。”陈颖问:“你怎么觉得我妈可以代表所有上海人呢?”罗宾说:“一个社会的普遍情况,只要看中产阶层的生活便可知道。”陈颖虽不懂得什么叫做“中产阶层”,但在自己妈妈身上有着上海人普遍的习性,这倒是没有任何疑义的。
“我可是觉得我妈那天向你打听事情太多了呢,真不好意思。”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赤脚踩再上面----在?
挑刺说明俺看的仔细,说明俺对小讨厌负责。签名本我第一个哦。
傻瓜也快乐 发表于 2012-1-17 12:10
欢迎捉错字,我文档里改了。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25 21:55 编辑

“我妈那天向你打听事情太多了呢,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入乡随俗么。令尊很悉心,但也不是什么问题都打听,香港人是什么都不打听,倒显得冷漠。”罗宾说。他夹起一个小笼,小笼是刚蒸出来的,汁水也是烫的,他轻轻咬开一个小口子,小心翼翼地把里头的汤汁先吸完,待稍凉一会儿,再整个放到嘴里头吃。陈颖见他吃得熟练,问:“香港也有小笼包子么?”罗宾答:“当然有了,你上次来香港只顾着去茶餐厅吃饭了吧,上海菜香港也是有的。”陈颖头一昂,又说:“那我只说一样东西,香港是吃不到新鲜的。”罗宾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去后问:“你说什么是香港没有的?”陈颖嗤嗤地笑,说:“阳澄湖的大闸蟹。”罗宾点点头,说:“高级饭店是有,价格很高呢,一般饭店确实吃不到,我总想着到上海来可以有机会品尝一下。”陈颖说:“正好呢,你来上海这段日子总是你请我吃,这回蟹我是请定你了,我来做东。”
        回请罗宾,是世芳教好女儿的,说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家不懂人情世故,出去总是人家请了吃,你找机会也回请一次,妈妈来出钱,陈颖应允。这下里提到大闸蟹,倒正好,既尽地主之谊,又显得特别一些,不然总是下馆子吃菜,没有新意。陈颖说:“只是得再等等,最早也要等过了十一长假,第一批蟹才会上市。”罗宾开心地笑了,说:“不着急,好东西值得等待。”趁着高兴劲,把一次性筷子搁盒子上,空出手来托住陈颖右边的脸蛋轻轻揉捏了一下。
        这一下的捏,是有点兄长对妹妹的爱怜,在陈颖并不避让,其实她早在等一些暗示,有时候想你罗宾不好意思直接说,我还巴不得呢,突然的热情,兴许自己会一下子不知所措,不避让显得不矜持,避让又怕对方以为自己是拒绝的意思,是或否,必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中间没有过渡。所以这样子慢熟也好,都是一层进一层的意思,反而渐入佳境,不那么别扭。罗宾见试探成功,这下里小笼也都吃完了,把陈颖手里的垃圾拿过来,一并去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一把捏住她的手,向那游览的人群前进。
        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就是一层薄纸了,捅破了倒也爽快。
        晚上回到罗宾的公寓,那些亲手挑选的物品,安安静静的,是特意在等她回来。落地玻璃幕墙外,远远的,高架上车水马龙,四面八方的车子都往这里汇聚,再往四面八方散去。台风过去的日子,天上也是明朗,这样的夜色,纯净透亮,各种颜色被擦去表面的浮尘,月亮挂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窗户后面的她。那些高楼的方格子窗户里,不知道这一晚发生了什么故事,她呆的这个窗户里,是有故事要发生。她的心是定下来的,对于未来,遥远的自是不必想那么多,单眼前的能看见的,是很让她踏实的。
        整个屋子都是空调室外机传来的低沉的嗡嗡声,室内温度有点低,她觉得冷,罗宾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第三十一章 流年




      世芳开始一个人过日子。
      女儿搬去罗宾那里,她是说不出的失落。没想到女婿还没招到,女儿先离开了。这愁滋味,是比嫁女儿还要更胜一筹的。女儿出嫁总是人家女婿明媒正娶,还给岳母一个交代,一切都是风光的,是要告知天下的。陈颖这搬离,用现下时髦的话说,就是同居,是不能高调宣布的,暗簇簇的进行,其实是提也不用提的,周围看得明白的人,心知肚明,皇帝的新衣,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如萍是高兴的,倒还劝着她,同居是很普通的事情,两个人性格合不合,处一段时间便知,总比结婚后磨合不来再离婚强些。世芳说都要被人瞧不起,如萍说那只是你自己心理作祟,社会总是朝前发展的,文化大革命那会儿,谈朋友都是耍流氓呢。世芳叹口气说怎么办呢,其实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孩子大了,自己有主张,也不见得成天用绳子拴着。这是有点责怪如萍的意思,但只是一晃而过。罗宾的人,她还是信任的,若逼着罗宾立刻娶了陈颖,也真是不现实的事情。她又去看过那公寓,干净整洁,大大的立式浴缸,朝南一大面玻璃墙,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进来壁橱衣柜一应俱全的。自己家朝北的屋子,墙壁里都渗着历年的水汽,公用卫生间又脏又局促,也怪不得女儿不肯留。
这两年间,外头房价都在涨,世亮和世勤都另外购置了房产,也不是没提醒过她趁早买,世芳算着自己的存款,可以买的平方越来越少,愈发地舍不得。又仔细衡量着,自己可以请一个护工来照顾公婆,公婆的退休工资可以支付工费,如萍亦会出一部分费用,自己做个人情,外人看来仍是她在尽力,孝顺二字便有了,也对得起如健。商品房还要贷款,若自己买房搬走,这公屋租赁人是老爹,等公婆百年后,自己便没份了。如萍不是计较的人,更不缺钱,看在自己照顾她父母这么些年,定不会回上海争房子,所以换房子是只差时间的。存款断不能花尽,自己孤身一人,只有这点后路了。想到这里,不禁流泪,人生总是一出悲剧罢,自己又能和谁去商量?
      秋风渐起的时候,章培培来找她。这阵子她是神清气爽心宽体胖的,女儿陈珏在一家工程公司做了两年监理, 工作上已经很得心应手了,小儿子虽当初离婚时跟了爸爸, 现在长大也知道跟母亲常常联络,这是她想不到的,等于捡了个儿子的意思。这儿子和爸爸家不亲,后来有了个后妈,总和婆婆吵架,说是吵到兴头上一起摔家里东西,爸爸这回倒帮着后妈了。“大约是离过一次婚,知好歹了。”世芳说。
      章培培说:“老太婆碰到顶头货了,只是这些年可怜了儿子。书读得不多,毕竟见识少些,还要慢慢调教,待客接物没姐姐老练。”她咬了一下嘴唇,头低下,一会儿又抬起,开心地笑了:“往好地方去想,总算儿子中专毕业,靠老头子关系进税务所搞搞电脑,工作也蛮好,这点上他爸没亏待他。人倒也老实,和他姐姐一样,我蛮欣慰的。”世芳微微摇了摇头说:“真羡慕你,白捡个儿子,哎,我呢,连女儿都还没了。”这下里把罗宾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章培培说:“如今不像我们那辈,家里孩子多,把大人的精力分了几块出去。我们只那么一个两个的,就是全部了,可我们不是他们的全部,你说我这话对不对?你掏心掏肺的,他们还不领情。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为他们操劳了几十年,放得下,自己解脱,放不下,继续套牢。你就放下心,如萍说得一点没错,都什么时代了,人都是往日子好过的地方去。”
      她们俩是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从小的友情,就像大树生根在土里,年岁月久,根越深,这友情还是有些回忆在里头,虽中间不免分了枝杈出去,最终还是同根。都是半路没了另一半的人,半辈子过去了,回头看看,还是旧人亲切。后来世芳指着自己的肉肚子说你看看我现在要腰身没腰身的,坐下来肚子上两个救生圈。培培也笑,你上下一样粗算好的呢,我是腰围比臀围还大,她又说反正也没想找老公,两个人哈哈大笑,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等笑了停下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说看看时间过得快不快,两个女儿都有我们插队那个时候的年龄了。
      下午,章培培拉着世芳到自己家里坐坐,世芳想很久没见到章教授了,说我去超市拎点水果吧,章培培赶紧摆手,不要不要,家里什么没有啊,爸爸只要闹忙。世芳总是觉得不妥,回了一趟家,把这年春节里同事探望她送来的一级普洱茶拿了一块去。普洱是越陈越好,想这茶饼自己还不舍得吃呢,也吃不来,见人家是全套的茶盘茶具伺候着的,这一套东西买买也是老价钱了,给章教授倒正好。
      上海秋天的下午,带着些温暖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子的间隙,光斑落在墙壁上影影绰绰的,这是几十年的淮海路灵气,随便去把这树换成柳树、香樟或者银杏,都是一场对这灵气的驱逐。二十六路已经改了路线,有一辆九一一路双层公共车替代了它,烧的是汽油,也不用辫子,听不到司机给车子加速时候的“嗡......”声了。淮海路拓宽的时候,这一段梧桐树全部被挖走重载,因人行道收窄,新梧桐的根基和行人抢夺路面,个子也还没长高,童养媳般的缩在护栏边上,后面那条小马路的倒是郁郁葱葱,身姿挺拔,以前法租界的骄傲都积攒在他们伸展的枝条上了。叶子还没开始发黄,风拂过,把她们的心往旧时光吹,树叶一起摇摆,回忆也是摇摇摆摆,不那么确定,隔了久远的事情,因那记忆的不确定,倒美丽起来。
章教授家的那栋大楼外墙挂了一块牌子——“历史优秀建筑”。世芳和章培培沿着门廊走入,连排的廊柱又带她们往旧里的时候想,眼前浮现出牛奶站,空瓶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又看那从前常去的理发店,现在却已经是一家养生院了,阳光也斜斜地射进去,却没有碎发扬起。里面的店员抬起头向她们看了一眼,那脸有棱有角的,断不是本地人,那陌生的眼神,瞬间把记忆给坳断了。待走进大楼,电梯门漆被成了豆绿色,按钮按下去,门打开,没有电梯工。关上电梯门,一路向上,地板一层一层往下降的情景,被死死地关在门外了。
章培培说:“你很久没来了,去年大修过一次,大厅你看都搞干净了,自行车也不许摆放了,还请了物业来看门。这房子很多买家等着你们出手呢,有几套都被同一个人收走的。我家的也来征询过,我家是一整套,没有公用,人家开价还高些。你一会儿上去看那浴缸,都是旧货,还好我爸念些旧,死撑到现在不肯换,倒值钱了,人家还就看中了,特地关照就算我们房子不卖,这老货也要留着。呵呵。”世芳说:“哟,我们家的那个不知道值不值钱,浴缸也是没换过,现在都没法用呢。你家是自己的,保护得总是好些。”培培说:“买得起这些房子的,总也有钱去修整,你就别操心了,你家那房子应该也挺值钱的了。”世芳摆摆手:“不实惠,我跟你说,再卖得出价钱,老头老太也不肯挪,他们朝南无所谓,我那间就不用提了。”说话间,电梯门就开了。
一眼望去,那走廊家家都装了防盗门,规格颜色款式都不一样,看着凌乱。章教授把门开着等他们来。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28 14:26 编辑

曹文轩《第二世界》 事物有他的客观存在,文字符号形成了一个表象,会遮掩事物的客观存在,人们会用文字符号改变、弱化客观的东西,甚至会造假。

李叔同:人当惜福 ,需劳动,自尊,持戒
持戒他是从佛教上来说的,我的理解是,不要随便答应做什么事情,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31 22:02 编辑

那走廊家家都装了防盗门,规格颜色款式都不一样,又有晾衣服的,悬在头上,万国旗一般,看着凌乱。“外墙面都修整过,衣服也建议不要往外头晾晒,说要保持历史建筑的风貌,外面好看了里头就乱了。”培培说。到了家门口,她爸爸把门开着等她们来。门口一只扁脸孔的猫对着培培叫,手脚尾巴都是咖啡色,这猫品种世芳不认得,只觉得蛮好看。章教授迈着小碎步子跑出来,把猫抱起来,满脸的笑吟吟,把世芳往屋子里让。
        章教授本有一米八的个子,现在稍有些驼了背,见矮些,满头白发,满面红光的,嘴巴瘪进去,显是装了假牙,仍旧烟不离手,脸上的褶子比从前是多了许多的。那屋子里一股樟脑丸的味道,家具这些年竟没是换过,还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多而不乱。隔壁章旋以前的屋子让给了培培和女儿,房间就多些现代的气息,尤其是一些小东西,多是从一家全球家具连锁店里买来的。培培让她进爸爸的房间坐。
        待坐下,世芳说:“章伯伯身体可好?”培培旁边抢白:“他才好着呢,快八十的人了,想的穿得很。前几天天气好,自己叫一部出租车,花半天时间,全上海开了一遍,看看高架,看看陆家嘴。我说电视里看看么可以了。”章教授呵呵地笑,一口烟吐出去,另外一只手摸着猫,说:“你说我还能活几年,没病没灾的是你们的福气,我要做啥你就让我去吧!”培培说:“我们哪里干涉过你。干涉你老早让你戒烟了。”章教授说:“戒什么烟啊,邓小平烟酒全了,活到九十多,周恩来不抽烟七十多就走了。”培培又说:“以前那只垃圾桶捡回来的猫老死了,伤心归伤心,横竖还要再养一只,我说老了你就不要照顾人家了,人也好动物也好,弄只乌龟养养么好了。为了不让他再带流浪猫回来,我特地给他买了个喜马拉雅,好几千了呢,纯种猫卖相好脾气好,世芳你看看这猫抱在手里动也不动,以前那只陌生人一来就往橱底下躲。”说起猫章教授又来劲道了:“埃,和人一样,每只猫都有自己的脾气,没有好坏之分。”培培立刻打断他,说:“你看看,现在琴也不弹,整天抱个猫,说猫比说他的专业还要兴奋。不过还好,他学生后辈的来看他,倒总算还知道要说点啥。”张教授满脸不屑,白一眼他女儿:“这不也就和世芳说说么,我还没老年痴呆了罢。”转头问世芳:“你妈妈还好吧,记得跟我差不多的年龄。”世芳说:“她和章伯伯你一样,特别是脑子还很清楚,人就怕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小辈就吃苦头。总归是读书读得多,脑子动得多,好比机器,一直开动,不生锈。”
        章教授站起来去把烟掐掉,世芳赶紧从包里拿了拿茶出来,又见茶几上果然茶具成套,这是送对了。章教授接过茶饼,乐呵呵地说:“年纪大了,要多喝点茶,降血脂好的。我早些年查出来血脂高,后来控制油腻食物,外加每天喝点茶,每晚吃好饭出去走路,后来倒降下来了,其它就没什么大毛病。”接下去就是聊养生,又把那茶饼拆开了泡,第一壶泡下去,世芳拿起小盅的茶杯往嘴里倒,咽下后喉咙是甜甜的回味,自己第一次发现茶这么好吃。章教授点点头:“这茶不错,熟的,温润得很,生的吃口上就要涩些。”
        屋子里有一个三五牌台钟,隔半个小时, “铛”敲一下,窗户外头偶有麻雀“喳喳”地叫声,又忽地掠过,时间过得很快,等抬头看时,太阳已经斜下去,阳光变成泛红的橙黄,微微地,一丝凉风渗进来,茶也已经喝过了几潽,没了味。章教授着重说的一点,就是“人心情开朗,便不容易得病。”,世芳点头称是,这一句,她记进心里去,知自己不开朗,便要把这一条贴在眉心上作时时刻刻的警示。“把心态调整好,但凡人生总有忧虑,如何化解都要靠自己。”章教授说。世芳点头说:“等我老了有章伯伯一半的脑子就满足咯。”
        培培去洗菜,一会儿烧饭阿姨开门进来,培培过来坐着,又留她吃饭。开灯的时候陈珏下班回来了,见是陈颖妈妈,放下东西也一起做过来陪着。世芳问她:“男朋友有了没有?”她是有点害羞,还是旁边培培替她答:“有一个了,现在在日本读书呢,我还没见过,每天晚上电脑上敲字说话。哦,对了,视频的时候见过,只是太模糊了,外国和这里的网通得不顺畅,也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应该还勤工俭学着吧,玉玉你自己说。”这陈珏小名就叫玉玉,珏字培培嫌拗口,便一直叫“玉玉”。陈珏把脑袋一歪,说:“不要叫我肉肉。”(上海话玉和肉发音相同),我现在有正经的英文名字了,叫戴茜。”培培说:“哟,还姓戴了。”又转过去对世芳:“她们办公室年轻人多,还有些外国人发包过来的项目,每个小年轻的都有英文名字,搞的来像真的一样。打电话,这个杰西卡,那个杰瑞的。”陈珏撅个嘴巴说不跟你说了,转去向着世芳:“我朋友么人还不错的,日本读好书还要回来,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的,那里学习没办法的,在人家店里作店员,赚点零花,好少靠点父母。”
        世芳拍拍她肩膀,说:“陈珏我是看着长大的,很踏实的一个女孩子,这点我们颖颖和你没法比。你和颖颖很久没碰过头了吧?有空联系一下吧,以前你们总是一起玩。她呢,毕业后工作经验少,接触社会不多,让她多学学你才对。”陈珏说;“嗯,有空我会和她联系的,陈颖脑子比我活络呢,有些地方我还要学她多一点。”她谦让着,那里厨房里阿姨喊开饭了,大家便一起去吃晚饭。培培让阿姨多烧了两个菜,又关照多放点菜油,这阿姨是上海人,章教授就在那里夸她上海菜烧得地道。今天是红烧大排、油焖茄子煲、炒三素、河鲫鱼汤和酒香草头,世芳吃得舒服,也夸阿姨的手艺。培培说,还亏的你今天来了,平日里我们吃得比这个清淡,用不沾锅烧,爸爸菜里只放一点点油,我们也跟着一起吃清淡的。”
        陈珏说:“我也不要吃油,会胖的。”培培说:“一天到晚说怕胖怕胖,刚工作那会儿我看她还弄了张纸,写食物的卡路里,每天参照着吃东西。我总是觉得吃得少伤身体。”陈珏对她嗤了一下鼻:“哼,人家外国都是精确计算的,吃够了营养就够了,不是越多越好的。”世芳说:“现在的女孩子要漂亮,我们颖颖也是的,一直要减肥减肥,吃个冰激凌也说要胖,只是她是还照吃。我们那个时候是要吃没得吃,她们倒好,还嫌吃得多。”
        这一个晚上章教授家的热闹,和世芳屋子的冷清,是红和绿的对比色,那红色是热闹明亮的,绿色是独单冷落的。世芳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对这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夜晚刚刚开始,对她,一天是落幕的时候。陈家妈和老爹,已经睡着,房门关得死死的,老爹是一直躺在床上的,陈家妈现在是晚上八点就要睡,清早五点起床,世芳随了他们的生活习性,虽不至于八点就上床,但十点的辰光,两只眼睛的眼皮必定开始打架。婆婆终究是个俗人,不比章教授健谈,耳朵又有些背,这家里少了陈颖,精神气是如游丝,不那么实在。
        陈颖让世芳经常过去坐坐,她已然过起了少奶奶的生活,请了阿姨,除了打扫卫生,还要送衣服去洗衣店叠衣服熨衣服。罗宾每个月给她家用,供日常开销和零花。白天在家其实也是无聊,看电视,逛商店,或是约几个旧友牌友搓搓小麻将,每日的重复,时间长了也是腻味。每天只有一件事情是真正的大事,便是等罗宾下班,她需在他下班之前订好饭店,晚饭才有着落。有时候和世芳打电话的时候,不免叹一声:“哎,今天晚上吃什么,又是头疼的事情了。”
        吃这个东西,中国人向来是讲究变化的,一盘豆腐,凉拌是皮蛋肉松拌豆腐,加点肉糜炒一下,又是一盘菜,或者和胖头鱼凉皮一起烧汤,又可以出一份菜,只是陈颖自己不会烧,翻不出花样来。你若问她的拿手菜,除了番茄炒蛋只有炒青菜了。世芳说你也学着做一点罢,她便去菜场里看老人们挑挑拣拣,自己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又有一回买了两只花蟹,想蒸了吃,拿回家一看,被贩子调包走一个,换了一只臭蟹进去,回去换,贩子不承认,只能认作倒霉。旁人看来,她穿着这样时髦,不宰她宰谁呢?故她不乐意起来,那菜场不是她去的地方。罗宾永远不能明白,一条蜥蜴为何要背个壳冒充乌龟,陈颖便告诉他在大陆,你须得换个思路去看事情,那样的一本正经,原本是稚嫩的一个女孩子,这事情上正经起来,那是真的恼了。
        上海的秋天,东北风一起,是吃蟹的好时光,世芳想起要摆蟹宴招待罗宾的事情。这些年阳澄湖的蟹吃香得很,菜市场里打着阳澄湖牌子的蟹不少,其实都是昆山或者阳澄湖的洗澡蟹,便托自己公司的老板直接找到那供应大酒楼蟹的批发商搞了十只来,人家说要多也没有,早上市前都给订光了,又对人家千恩万谢的才提了蟹去陈颖那里。
        罗宾看那蟹在水斗里爬,每一个脚撑开,比他巴掌还大,甚是好奇,他只吃过海蟹,都是烧熟的端上桌,如此张牙舞爪的东西,和传说中的美味,有点连接不上。他伸一只手想抓一只来看看,旁边还有其他蟹脚互相交织着,忽地一个大钳子上来,差点被钳到,赶紧缩了手回来,世芳告诉他,若夹一下也是不轻,留个血痕免不了,罗宾便不敢再伸手。旁边蒸锅已经准备好,垫了一个圆盘子,世芳小心地抓着蟹脚一个一个放进去,让陈颖用盖子压了,防止一会儿受热后蟹往外爬。那里又开始准备调料。
        待听得锅子里悉碎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世芳去把盖子揭开,把蟹一个一个的肚子都往上翻了,继续蒸。罗宾一直在旁边看着,问这翻肚子有什么意思没有,世芳解释道:“蟹肥,一会儿熟了会流膏油,肚子朝上那油就流到蟹盖子里,否则就流到外面了。”陈颖拿了醋要来倒进碗里,世芳赶紧拿过来看,见是镇江醋又说:“颖颖平日里是光顾着吃的,都不注意用的料。去,去拿米醋来。”这下里还要给他们解释,吃蟹蘸镇江醋太浓,需得米醋,有些甜味的最佳,再加白糖和姜末,味道才对。
        蟹蒸出来,果然是红背白肚,世芳拆了一只蟹脚,见不连肉了,即刻端上桌,陈颖十指大动,罗宾有些不知所措。这蟹公的足有四两,母的也有三两的样子,十只在一起叠成宝塔状,揭开盖子膏肥黄厚的。陈颖少不得教罗宾怎么去六角,怎么拆蟹脚。世芳告诉他:“这六角呢,我们又叫法海,当初和白娘子打架打不过,就躲到‘横里爬’身子里来,对人体特别寒。”见罗宾用筷子把肉都挖到勺子里吃,陈颖就笑了,说:“这样吃法不作兴的,我们都直接咬,用牙齿舌头把肉剔出来。就和磕瓜子一样,磕了才有意思,单吃瓜子肉总少些乐趣。”
        世芳又跟他解释: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心里总是不容易珍惜,绕绕道,七拐八弯的,得来费上一番功夫,滋味才觉得更好些。其实这番话的意思,也是指自己的女儿,你罗宾没费什么力道,女儿便和你在一起了。说到这里,她表情郑重起来,饭桌上弥散了正经的气氛,一时间大家都只咂巴蟹,不说话。罗宾毕竟是外来的客,对世芳的心思有些揣摩不明白的,只听世芳说了这些话,陈颖并不做声,自己亦无法言笑了。他不喜欢从嘴巴里直接吐东西出来,尽量的把蟹身体掰碎了吃,这下掰得更仔细些。房间里被安静笼着,世芳想点到为止即可,陈颖那里是自愿的,罗宾那厢也并无亏待,不必拿真格的严肃出来,本是开开心心的事情,扫了女儿的兴。便使陈颖拿一把厨用剪子给他,陈颖这边又欢乐起来,一边取笑他,按他的吃法,蟹脚里的肉吃不到,都是要扔掉的了,一边用剪子示范着,把蟹脚剪开,肉剔出来吃。
每人吃了两只蟹后,余下的就有些凉了,装调料的碗里,因蟹沾了多,泛了一层黄黄的蟹油。世芳是有些饱,站起身去厨房泡开水,罗宾跟在后头进来,那饮水机的水桶里已经空了,他抢在世芳前头拿下空桶,抱起新桶换上,世芳见状,心头高兴,总算他是知道礼节的,又想,三十多岁的男人,只和陈颖在一起,自己便认定是幼稚的,确实有点多虑。
收拾完桌子,世芳准备洗碗,陈颖让她放着,说一会儿阿姨会来洗的,又搬了很多零食出来放茶几上,其实一个下午,也是无事。电视机在那里自顾自地播放连续剧,为了打破点沉闷的意思。陈颖磕着瓜子说自己买了些什么衣服,什么饰品,母女俩倒也难得有机会闲坐,时间飘飘渺渺地过去,也不知几点,只看那窗外太阳落了西,远处高架上的灯光亮了起来,世芳站起来说回家了罢。
往后的日子里,世芳稍放宽了心让陈颍和罗宾过日子,每个周末安排一顿晚饭,或去那公寓里烧,或邀他们俩到家里来吃,相比之下,家里厨房就显得极为不方便,一来是公用,二来烧好了要端去二楼,全都吃好了,盘子饭碗叠整齐了整堆的端下楼洗。罗宾第一次到家里,一楼邻居掀开门帘子探头张望,那间屋子里的李家阿婆的,几年前故去,现在是她儿子媳妇住着,亦是一对老人,两个儿子早成家搬走,老人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虽生活不甚方便,老坛子盛老酒,这房子和他们,谁又离得开谁?
老人帘子一掀,世芳便知道暴露了,虽不直接来问,间接的,自然会从她婆婆那里去打听。罗宾是要介绍给陈家妈认识的,怕是怕,人家想门口鞭炮也没放,也没见新娘子盛装,更没有扎了花的车来接,怎么女孩子就不在家里住了。陈家妈知道是如萍介绍的香港人,这把年纪,图的是个清静,再无力道去指点什么,孩子们的事情是落在流水里之物,管他是残花还是败柳,自己捞不着也引不了它的路,都是浮云。楼下的来打听,指指自己的耳朵,背着呢,你说什么?嗯?啊,现在小年轻的事情,我老人家也是不清楚,挥挥手,哼哼哈哈,故左右言他,定叫她稀里糊涂地回去。世芳掩着嘴笑,婆婆看上去糊涂,倒还真亏得这糊涂,掩人耳目,倒叫你看得云里雾里。
再说章培培,单位改制后,效益是比从前国营体制下好不少,自己还有几年要退休,除了上班,是有大把的空余时间的。仔细想来,这辈子最快乐日子只有在少女时期,什么想法都是简单,对生活的期许呢,好比一张白纸上,画了一条带箭头的直线,方向已经指明,亦没有岔路。接下来的四分之一的人生,插队、回城,后来就是结婚离婚拉扯孩子长大,自己和女儿,两个人的好与不好都是她一个人担,来不及慢慢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不是没尝试过另找一个,吃过一次亏,下一次防范心就更强一些,要求在那里,定规是不能降低的,不见得刚爬出这个坑,再跳入另一个坑。有人来做媒,越到后来是越往下降的,陈珏懂事,还劝着,有合适的你就合着人家吧,我是你的退路,培培感动不已,说我们不将就。
人过了半百,就像一杯烧开的水,这会儿子凉了一半,热情也没了,冲动也没了,人生说到底,是要自己寻乐子开心,再有多少的好日子,也就只剩下半场,随时都会落幕的。女儿工作后,当妈的操心事也少,培培便自己找些开心的事情来做,周末去公园跳舞,又每年给自己两次旅行。这回说服世芳,你必须和我一起,你这厢里一个人,不如和我一起,世芳也正是无聊,两个人一拍即合。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娱乐内容愈发地丰富起来。高雅的低俗的,热闹的安静的,花钱多的花钱少的,或者不需花钱的,各有各适合的人群。张培培晚饭后时常去绿地跳交谊舞,这些人里,总有一个是起头的,带了一个录音机,放着他们年轻时代的流行歌曲,震天响的,就像是一个集结的喇叭,慢慢把人召唤到一起。世芳第一次跟她去,以为时光倒错了,邓丽君的慢三拍歌曲,缓缓从两个喇叭里放出来,周围男男女女,自觉地按着步子跳着,朝一个方向缓缓地绕着录音机转了一个大圈,完全一个户外的文化馆舞厅。世芳不会跳,只看着培培跳,再远一点是一群老太太在做操,也是开了一个录音机,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带头,这操做的就文雅很多,队伍排得也整齐,有点像幼儿园转转手腕,踢踢腿的操。一会儿世芳的舞伴过来拉她跳,这舞伴是个退休音乐老师,个子高高瘦瘦的,世芳推脱着,因那音乐响,培培用手拢着嘴巴做喇叭状,说:“别不好意思的,你只要跟着男步走就可以了。”又指指老师:“这是李老师,他跳得好,早晨在复兴公园也是带人跳。”盛情难却,世芳只能跟着李老师跳一曲,步子都是踩错。散场的时候,李老师说:“有空多来玩玩,跳舞在其次,人要多动动,身子才不会僵。”
待世芳回到家里,看到婆婆,跟她说:“妈,你去看看周围有没有老年人做操的团体,我今天看公园里人家跳舞做操的,热闹着呢!关键是老人需要活动活动身子,别老闷在家里。”陈家妈眼睛朝她一白:“哟,跳舞啊,很多搞轧姘头的都是跳舞跳出来的。”世芳耸耸肩,婆婆是只挑她要听的听,说过算拉倒。过几天碰到章培培,两个人不免当笑话说一番,又说等我们老了,脑子不要僵才是正事。
时间似乎不够用起来,各种的餐厅一家挨一家开出来,各地的美食餐厅都涌到上海,且不论口味正宗不正宗,图的是一个新鲜。又安福路的话剧中心和音乐厅新节目一台接着一台,逢到五一十一长假,电影院也是热闹,两个人周末是吃晚饭后还有节目的。外头的热闹带不回家里,世芳是愿意在外头多呆一会儿时间的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刚去看了天涯那边的更新,在讲世芳年轻、陈颖小时候的故事。
两边来回跑着看,年代和人物颠来倒去的,有时空错乱的感觉哦!
静女 发表于 2012-1-30 10:01
要不就先看那边吧~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1-31 19:33 编辑

天涯那里有网友猜我50岁,哎,失败。。。。失败中的失败,为什么不是80岁涅。。。。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2-1 20:05 编辑
原来与天涯那里的故事是同步的,要想想,如何吸引点击率?光靠平常的生活叙事是不够的,要会设计情节线,才能诱人眼球。
test 发表于 2012-2-1 19:04
我为什么要吸引点击率啊,我没这个打算啊,爱看不看,管你何事啊?搞的来自己像大神一样,吃不消。小朋友,你还嫩来。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79# 小讨厌  

有意在天涯原创大赛栏目内发小说帖子,动机应该有提升点击量的目标,何况吸引网友关注不是坏事。

估计参赛者都在不断的旁敲侧击,比较各家的点击率,看看哪种题材的故事或叙事技巧会赢得眼球。都 ...
test 发表于 2012-2-1 21:45
弹开弹开弹开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2-5 16:40 编辑

时间似乎不够用起来,各种风味的餐厅一家挨一家开出来,各地的美食都聚集到上海,且不论口味正宗不正宗,图的是一个新鲜。安福路的话剧中心和音乐厅新节目一台接着一台,咖啡馆是遍地开花,逢到五一十一长假,电影院也热闹,两个人休息日是吃完晚饭后还有节目的。外头的热闹带不回家里,世芳是愿意在外头多呆一会儿时间的,寂寞在人群里被打散,不那么明确,回到家里,她一个人在那安静的北屋,寂寞聚拢到一起,陪着她,和她对看。陈家妈不喜欢聊天,脾性也有些偏,年纪大的缘故,陈家老爹躺在床上要多说话是困难。她经常一个人坐着看电视,越坐越冷,手脚冰凉。又或者在厨房烧水,手就放在水壶上取暖,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那样的景色看了几十年,还得对着,直到水壶鸣嘴乱叫,方才醒来。女儿那里,不方便常去,只周末白天的时候带点菜过去烧,有时罗宾周末有应酬,带陈颖一起去,她就去找章培培,两个人像回到了少女时期,那样单纯,说是快乐,也是为了打发时光。
有一次和章培培看了一个老上海演员演的话剧,一个人一台戏,讲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怎么自闭发疯的,看完,出了剧场,两个人哀叹起来,人生就是一出悲剧,过程再欢乐,也躲不了最后一个人谢幕。章培培说,等我老了,也不劳烦女儿儿子来照顾,自己觉得不行了,自行了断。世芳说,就怕你对自己下不了手,是人最后都是个死。这天晚上天是明朗的,天上繁星点点。世芳抬头说,你看那月亮星星,他们又没有生命,何必存在,不过是为我们活着增色而已,好让我们在月下酌酒,让年轻人成对的看看流星雨发发誓言,所以,人活着也是为他人,不能太自私。培培咯咯笑起来,今天晚上突然有那么多感慨,世芳说,这道理年轻的时候真是没悟出来呢,或者因现在不愁吃喝,不像年轻的时候,要这个要那个,想要的东西太多,倒没这份明白了。这天晚上她们又相互申明了很多道理,列大纲似的,一二三条,从长辈到孩子,从身体到工作,从年轻到年老。这些年的思绪在一夜间被整理得清清爽爽,条清理明的,往后做人也要更明白了一些似的。世芳知道女儿一时间是要不回来了,自己的妈倒是可以多陪陪,忽的这情形在哪里见过?原来自己二十来岁那会儿就是女儿的境况,时钟转一圈,又回到出发的地方。
那晚上培培提出要去看下世芳妈,快到了端午节,今年她是定规要自己包点粽子的,外头店里卖的,口味总是不地道,五芳斋的也是淡,许是自己口味变重了,总之这回必须自己动手。世芳说好,当下约好时间。
世芳妈和陈家妈不一样,她喜好读书看报看电视,也是能聊,你问她春晚上某个香港明星唱的哪首歌,她除了发表感想外,还说:“我还晓得最近在闹离婚呢,以前那个男朋友蛮好,搞搞不要人家,换人结婚,到头来还是离掉,早知道要离就不要生小孩。”脑子一点不糊涂。世亮给她买了一台电脑,自己慢慢摸索,七十八岁的人,还上网发邮件。电脑这东西,早替代了书信和电话,世强澳洲那里早就不邮寄信件了,照片都是用数码相机拍了,邮件发给母亲。有时候世亮在旁边,就让世亮开聊天软件和世强视频聊天,省不少的电话费。世芳逢人就得意地说:“我妈快八十岁了,还网聊呢,时髦吧!”
培培去的那天,拎了十只粽子过去,分别用红色蓝色线扎在外头,告诉世芳妈:“红线的是肉粽,蓝线扎的是赤豆棕,这样不会搞错了。”世芳妈笑纳,说:“多少年没抱过粽子了,我要去买绵白糖,这赤豆粽子一定要沾绵白糖菜好吃的。”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包红枣出来给培培,说:“我老太婆一个,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这红枣是上次学生给我的礼,一个人吃不掉,你拿回去烧甜汤吃吧。”培培直摆手,不肯收。世芳拍了下她肩膀,偷偷地说:“我妈送的你就拿着。妈最不原意欠人家人情,你就拿着,她给你还礼呢。”培培“哎”了一声:这老太太。世芳说:“你还是拿好了,今天不收红枣,改天买一盒子饼干给你,倒要叫我来拿了再给你送去,更麻烦。”培培只得收下,世芳妈说:“别嫌礼小阿,她们给我东西,我都得意思一下,小辈赚点钱也不容易的。”世芳对培培眨眨眼,转头对她妈说:“世亮送给你的那台电脑,你还了什么礼?”她妈“哼哼”一笑,那意思是:、你算是嘲笑我还不出呢还是真要我还大儿子几千块的礼?又想了一下,说:“你们五个我带这么大,送我个电脑还嫌不够还的呢。”世芳哈哈大笑,跟妈妈搞搞脑子,还真有趣,老人就是老小孩,早些年的计较若是真,那是成人间的勾心斗角,现在变成小孩子了,说什么都是逗趣。好在她妈是明白人,知道你们逗她,计较也是无用。
世芳回去后,关照陈颖,外婆一个人孤单,白天有空去陪陪她。人老了,是要热闹的,换作我,一个人寂寞孤单,吃也吃不动,跑也跑不动,是要把脑袋壳子去撞南墙了。陈颖应允。
陈颖在公寓里住着,以前搓麻将的朋友疏于联络,再者她搓麻将其实并不上心,亦不会算牌,纯娱乐罢了,既没什么出息,时间长了也没了兴致,所以说收手也就收了。只是除了帮罗宾打理些日常家什,又指挥阿姨做点闲事,空下来也是闷,叫人把家里钢琴搬过去,那钢琴这些年成了家里的摆设,虽闲,也想不去来去弹一下的。以前的曲目忘得差不多了,看谱子也是慢,那蝌蚪在眼前乱跳,总是数错,反正也是消遣,叮当叮当地让屋子里有些声音出来。每日里看太阳从东面升起,等阳光从柠檬黄转到橙红色,方向也转了西,这白天就过得差不多了,该打电话去饭店定位吃晚饭了。这些天,她的孝心在自己的生活中,徒增了起来,以前做家务都是不乐意,现在轮到自己管家,知道不容易,珍惜起自己的母亲来,逢年过节的要买点东西孝敬妈妈,又顾及外婆和奶奶,老人吃不了大鱼大肉,就送点维生素片腊肉火腿的。世芳觉得女儿突然懂事起来,苦口婆心都说不动的道理,就在自己万念俱灰的时候,竟然成了。
陈颖离开了新里和洋房的生活,远远地往那里看去,平添了一些留恋。她站在玻璃幕墙前往楼下看去,近的远的,有成片旧房的顶,灰蒙蒙的,最好看的是独幢洋房的顶,转延曲折的,欲说还羞。因离得远,大致的模样是不会变的,夹缝里的脏乱亦是看不见的,尤其是在夜里,点点的灯让她凭空里想像屋子里的故事,偶尔把自己的记忆调一点出来,细雨迷蒙的,沾着一点潮气,又不是浸透。经过时间的筛漏,过去是愈发的美丽。上海中心区的洋房慢慢地叫房产商整幢地收购了去,沿街的破墙开店,装修一新,说它是新的,又不正确,其实是整旧如旧,用新的材料搭建了一个旧的时光。房子里滞留着旧时的故事,和现在人来一个时光交错,人们要的也就是时光的腾挪移转。
外婆在陈颖眼里,是一座能和“旧”时搭上关系的桥梁。不单是因为能从外婆嘴里听到周旋和《魂断蓝桥》的掌故,还因这个人,带着点旧时买办女儿的傲气,有文化,有小资产阶级的清高,后来的颠覆,也没有能把这傲气摆平。到了自己这一代,不过是隔海观望,血缘在自己和外婆之间没有留下特殊的纽带,更无继承这样的傲气,也学习不到,这番的差距,直挠得她心痒痒。
天气暖和的时候,陈颖常常叫一辆出租车,载外婆去市中心某条安静的小马路,叫上茶和蛋糕消磨时光,下一回再换一个地方。徐汇区马路上的梧桐树是亘古不变的,祖孙俩其实都是想穿越回去,陈颖却有些东施效颦的感觉,怀旧是假装的,穿过去,前头有一堵墙挡着,真入不了心呢。而外婆,确是回去了的。有一回她们去淮海西路后面的小马路喝咖啡,那店在以前住的弄堂不远的地方,世芳妈站在弄堂口,眼睛竟有些湿润,连连地“唉,唉”。“你妈妈生你,就是在这里坐的月子。”她对外孙女说。那房子现在被私人买了去,整新了外墙,她只能指旁边几栋楼说,以前也就是这样子。旁边几幢楼有人进出,凡有造访弄堂者,先眼睛盯牢看上几秒,见不像坏人,自顾别转身迈步消失在黑洞的门里,门哐当挂上,带着铰链的吱嘎声,时间凝固在大门剥落的油漆上。
多少的记忆在这里汇集,一幕一幕,又一张一张的胶片在脑子里回闪,二楼有结婚时候佣人们搬家具的影子,厨房有世芳和世亮哭闹得声音,床边柜子上有丈夫吃药的空药瓶,厕所外头有拿着鞭子的红卫兵小将,三楼有小广东和老婆吵架的声音,门口的水泥墩子上有张木匠儿子在甩香烟牌子,弄堂口嘉蓉在跳橡皮筋……,最后一个影像,是动迁走后,屋子里的白纱窗帘和她挥手告别的情景,阳台上的爬山虎探出头来,也是知自己所剩时日无多,房子一改造,是要被连根铲除干净的,最后挥了挥手和老东家告别。
背过身离开弄堂口,世芳妈是下了很决心的,好似克服了一个障碍,陈颖也是狠着心的,虽不如外婆那样彻底,那样的撕心裂肺,也是郁闷了好久的。真不该来,她想,让外婆空伤心了,其实当下这场景,已经不是十年前了,空追寻了一个摸不到的壳子,自己的一辈子,在这个壳子里,两个人在追忆的,只是时间的流逝。涓涓的回忆,早就和千百万的老上海人的回忆一起,流到大河,流到江海里去了。



三十二章 官司


    一天,世芳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好妈死了。
    这时正值春节里头,世强一家也从澳洲回来过节,初三这天兄弟姐妹几个都到妈妈这里来吃团圆饭, “初五追悼会,我这一辈的老人都不参加,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不拦。”世芳妈说,她手里捧着个热水袋,用旧枕头套子包了,拿手捂着。
大家都有些沉默。去年头上,世芳妈牵头写了起诉书,和其他三个姐弟一起将大姐告上了法庭,要求解析财产,标的就是祖宅,那栋带花园的法式洋房。这会儿案子还在法庭调解阶段,大姐就先走一步了。
世亮先开口:“好妈有八十五岁了么?”世铮说没有呢,八十三,比阿拉妈大足五岁。然后大家都唉声叹气的,世亮又先表态:“追悼会我不去了罢,妈不去我就不去。”他们的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休闲椅上,半躺着,眼睛向着窗外,这会儿突然坐起来,说:“你们小辈的交情是你们的,和我无关,你们自己决定。” 世勤说:“见最后一面,要不我代表大家去吧。”世芳说:“上次徐佩珠都指着妈鼻子骂老狐狸了,你倒还忍得下这口气。再说,去了人家也不给好脸色,怕是热面孔贴冷屁股。”
“去送送老人么,跟她子女又没关系。”世勤说。世芳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从小你脑子最好使,现在怎么脑筋转不过来了呢?人还在,差一口气的时候不去送,魂都没了才去送?也就一付空皮囊。”世勤听姐姐这么一说,不声响了。
这房子的归属是迟早要解决的,早几年世芳妈兄弟姐妹几个就在商量这件事情。房产证上是大阿姐一个人的名字,母亲过世后,弟妹们不提,她也不声响,这么一个大家庭,保持着和和睦睦的关系,待后来大家都发现自己老了,这件事情就放到台面上来了。
人的私心,就是那钻心的小虫虫,带着点私欲,在身子里到处爬,从脑袋到手指头,渗透在每一寸毛细血管里。这几年房子涨得飞快,超过了股市和古董书画的涨幅,折现就是钱。这房子里后来只剩大姐和二姐两个居住,最小的两个弟弟和三妹都在外头居住,大姐自己心里盘算着,父亲死后,自己顶了父亲公司的职位,靠自己的工资供弟妹们读书,这些感恩的心,岂是一幢房子可以抵消的?时间如流水,流水既可磨圆石头,时间亦可冲淡记忆。等大家都死了,房子就是自己儿子的了。抱着这个私心,待母亲过世后,她也死活不愿意把房子产权分析清楚。
私心谁都是有的,市中心独栋花园洋房的涨幅,比普通公寓又高,单在二零零三年,就上了千万,这样稀缺的地段,又是清晰的产权,都给大姐一个人占了去,弟妹几个不甘心。大姐说:分,可以,我要多一些。其他人便问:你要多少,大姐说我要七,其余三你们四个去分。五弟就先站起来:大姐,你的恩情,我们领,我读大学的学费也是你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只是报恩也是有个度的,要用一辈子还,有些多了。四弟劝着五弟:好商量,大家都好商量,坐下坐下。二姐不说话,她和女儿女婿一家子都还住着,大姐的媳妇不是省油灯,指不定撕破脸皮搞点恶作剧,日子还怎么过呢!女儿在开这个会之前就跟她说:少说多听。
世芳妈说:大阿姐,我们也不是要来争你这份,房子是爸爸留下的,姊妹们都有份,房产证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并不代表这房子就是你的。看看是不是可以商量出个合理的分配方案?我想大家今天来就是表这个态。
大阿姐干笑着,不说话。大家都是坐着,二姐说我去烧点酒酿圆子来,便跑了出去。外头很安静,这间屋子本是他们母亲的卧室,现在做了客堂间,这么多年大家是在这屋里谈笑风生的,有母亲和外孙们的嬉笑怒骂,也有姐妹们的促膝谈心,现在却是脱不了俗,躲不过分家产这一劫。
二姐慢吞吞地端了锅子进来,颤颤巍巍的,她的心思大家是知道的,人老了,不能挪地方了,经不起折腾,要争房产,也是为了小辈。二儿子在美国定居,自是不会回来,大女儿这些年和她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都亏了女儿照顾,女婿亦无别处的房子,不争这些,到时候说扫地出门,连个退路都没有。
外头是大晴天,屋子里却照不到太阳,这路靠近淮海路的那头造了两幢三十层的高楼,太阳稍微偏西一些,两栋楼的阴影就落了下来。大姐的儿子张培浩下了班回来,外头是熟悉的大铁门“哐当”的一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只是这走路的节奏并不均匀,早些年他出了一场车祸,现在一瘸一拐地走的,还拄了根拐杖,三条“腿”发出“咚……”“嗒嗒”的声音。大姐叫他:浩浩,阿姨舅舅今天都来了呢!他放慢了脚步,头伸进房间看了一下,一一打过招呼,便上楼去了。太阳的光芒渐渐隐到暮色后边去了,凉风从窗户缝里偷偷淌进来,天顶上夜色渐渐盖拢,告诉你们傍晚来到了。
四弟说:我们大家再想想仔细吧,大姐对这个家功不可没,具体分配方案,也是需要再斟酌一下的。大姐说:你们也再考虑一下,我回头和浩浩夫妻俩再商量一下。弟妹几个都起身准备离开,五弟说:晚饭我请,大姐你去不去?大姐想,你既是请了大家,又单独我问去不去,那我拎得清,你是不希望我去的。当下想说不去了罢,又憋不住这口气,白了一眼五弟,说:“哼,你不想叫我去,就等我走了再做邀请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当着大家的面单问我一个人去不去。”五弟尴尬地瘪嘴抽了一下嘴角,解释道:“这不是看浩浩回来了,你要弄饭给他们吃么。”大姐说:“拉倒拉到,你们这些人要背着我商量,就别假惺惺的了。”
晚上四弟和五弟把老伴一起叫来,到饭店里定了个小包房,待坐定,一眼看过去都是花白头发的老人,岁月在他们脸上都磨出了深深的褶子,却要来解决财产问题。谁都知道这事情是一把剁肉的刀,把骨肉亲情一刀一刀全部斩断。饭桌上说是讨论财产分割的比例,其实最后都是是在叙旧,一群白发老人在说少年人的事。二姐是最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的,因父亲去世早,下面的弟妹还小,妈妈没文化,一向都是她们两个姐姐商量着家里的事,故她是知道全部来龙去脉的。
二姐说:“爸爸是买办,后来和人合股开了洋行,洋行利润不错,爸爸中年亡故,大姐顶替爸爸进洋行办事,合伙的利润几个股东都拿出来买房子,傅家不买就是弃权,我们自然也是要买的,房产证上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妈不识字,又公司办手续都是大姐负责,自然就写了她的名字。”
大家又是一阵子的沉默,母亲若是认字,或者父亲没有这么早撒手人寰,事情倒还简单些,老天偏要给你们开个玩笑,等大家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要用贪欲来考验你们的手足之情,关键是,竟然被考倒了,天平秤上大姐是一个人,对面,弟妹们四个。
这天晚上,大阿姐家里,媳妇徐佩珠在数落婆婆:“他们要分,你还真答应他们呢,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这房子就是你的。妈你年纪大脑子糊涂了是不是,要我说你对他们太客气,要么是为人仗义?仗义到同意他们瓜分你的房子。”张培浩拉住老婆,把她往走廊里推,边推说:“妈一个人对付四个,你少说几句好不好,不帮着也算了,还给妈压力,妈已经八十多岁了,经不住你这样数落。”他故意把媳妇关到门外去,他妈在那里抹眼泪,浩浩劝着她说:“妈,我们是一家人,你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们不给你出主意就没人帮你了。徐佩珠是为你着急,别往心里去,从现在开始,有进展你就要都告诉我们,大家好商量着办。”他妈应允,因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浩浩去楼下端了一杯热水来给他妈,又叫媳妇帮婆婆铺被子,周佩珠平日里没作过这事情,硬着脖子铺了。
回到他们自己的屋子里,浩浩禁不住要责怪媳妇:“你可以消停些了罢,妈还不是为了我们多得些。”佩珠说:“我就是怕她脑子糊涂。”张培浩“哼”了一声:“我们小辈是放着看的么,这个时候就要派到用场了。”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又捉住一个:
培培去的那天,拎了十只粽子过去,分别用红色蓝色线扎在外头,告诉世芳妈:“红线的是肉粽,蓝线扎的是赤豆棕,这样不会搞错了。”世芳妈笑纳,说:“多少年没抱过粽子了,我要去买绵白糖,这赤豆粽子 ...
静女 发表于 2012-2-4 14:21
嘻嘻,改掉啦。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2-9 15:55 编辑

儿子杰杰在另一个屋子打游戏,门开了一条缝,这会儿躲门后听,他妈正要进他房间,一推门,差点撞到他鼻子上。“你在干什么?”杰杰拿手摸着鼻子,说:“我去厕所呢,你怎么不先敲一下门?”“你先帮妈电脑上查点东西。”佩珠想叫儿子帮他网上些相关的案例或者法律条款,一边把儿子往屋子里推。杰杰说:“也不差这几分钟吧,憋死我了。”他既然是说了要去厕所,虽是托词,也要是要圆一下的。佩珠只能让他去,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想着房子的事情,说:“我老了定规是指望不了你了。”
        杰杰油头粉面的模样,不输他爸爸年轻时候,谈了个女朋友,父母是和政府里头有些关系的,弄了些项目做中间转手,抽些差价,倒也有些钱。亲家给张培浩拉了一条公交线路承包,营收还不错。两家的孩子都是宠着的,兴趣也相投,打打游戏蹦蹦迪,也不为生计发愁,这年头虽没有“待业青年”的说法,被人说没正经事做也是丢人,所以工作不过是摆摆样子,家里也不指望他们工作带来多么大的收益,父母反而还要倒贴一些。
        杰杰上完厕所回来,坐到电脑前,佩珠就告诉他要查点啥啥啥,杰杰不情愿地把游戏窗口缩小,去开了搜索引擎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或者是输入的关键词条不对。他的手机响了,是女朋友来夜聊,徐佩珠知道这一聊,没半个小时断不了,她电脑上打不来字,只能悻悻然离开,走到房门口,回过头来关照:继续给我找,找到了告诉我。他儿子笑眯眯对着电话那头,抬眼看着她,对她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兄弟姐妹几个又碰了两次头,世芳妈牵头写了分配方案,写了一份说明,把房子的来龙去脉表述清楚,几个人一一签了字。大姐还是不让步,她让儿子张培浩陪在身边,自己不说话,只让儿子说:房产证上是我妈的名字,这屋子就是我们的,现在念你们手足情份,妈答应拿一部分出来给大家分,是你们的福气,人该知足才是。这下显得有些不公了,大家都是自己一个筹码出来谈判,他们却是两个人,张培浩晚辈本没有资格说话,这厢里是喧宾夺主了,那架势就是拿自己的房子出来恩泽大家的意思,他仍旧是要拿大头。双方都不肯让步。
        世芳妈和五舅舅不买账,世芳妈冷笑一下说:这是你们两个小的主意吧,怂恿了妈出面,自己在后面垂帘听政。五弟说:我们上一辈的事情,轮不到小辈来插手,你没这个资格。张培浩便说:我妈年纪最大,四个人合起来欺负她一个那可吃不消,你们上学那会儿家里贴补都是谁供的?谁顶了外公的职位,才能买了这房子?人不能没良心,我不出面还由得你们么。这下里就闹翻了起来,双方都是不肯让步的,你一言我一语,张培浩捏了拳头在那里空挥,又叫儿子站到后面助威,这房子里还是他们家的主场。都是白头发老人,又都是文绉绉不会吵架的,被人挥了拳头威胁,四舅舅因年轻时候得过肝炎,捂着后腰说:哎,我肝都疼。四舅妈马上上去扶,说算了,我们走吧!
        既是谈不拢,大家早就商量好了,只能打官司。世芳妈站起来说,我们这就走了,法庭上见罢。张培浩胳臂伸直了,指着她说:“三阿姨,我知道主意都是你在出,要说房子最不应该给的就是你,你最早嫁出去,石家房子也拿了,你倒是两边都不落下,我看是想钱想疯了。”世芳妈这时候心是砰砰跳,心想换做高血压的早就要爆血管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稍微提高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不争钱,只争气。”张培浩喊道:“老狐狸,老狐狸,出了这个门,你永远不要再进来。”
大门“砰”地一关,院子里即刻安静下来,张培浩转身自顾自往回走,低头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大阿姨跟在儿子后头,慢吞吞地迈着步子。二阿姨在自己屋子的窗户里看着,伸手去把窗户关上,赫然看到玻璃里一张橘皮一样的脸,不禁黯然。楼梯上传来张培浩咚咚的皮鞋声,还有拐杖落地的声音。楼上有几间屋子空关着,都是冷眼看的意思,走廊只把那漠视呈现给你,暗洞洞的,凭空给心口送上一阵冷风。
请律师,调阅档案资料,写起诉状递交法院,都是费时费力,事情总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有些材料隔了半个世纪,一时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大阿姨那方极度的不配合,取证工作断断续续持续了大半年。四个老人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世芳妈主笔写的状子,为此动足脑经,又要征询几个人的意见,每个月电话账单一来就心疼,这费用比平时要多了些,有的档案必须本人去提,少不得再多些打车的费用。世芳妈想大家平摊一下费用,问世亮稳妥否,世亮哭笑不得,答:妈,你倒也好意思提,还好先征询我的意见,四舅五舅没少请吃饭,他们要不要跟你算算清楚?他妈还想解释,世亮急忙打断:“这钱我来,如何?”背地里他止不住要和弟妹们说:妈脑子是清楚的,就是过了头。这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贬,这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贬,褒贬交织在一起才更接近真实的母亲。
世芳和徐佩珠算是有些交情的,早些年徐佩珠送给世芳小孩子衣服,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情她用香港带来的礼还了,两家走动亦频繁,长辈的恩仇,到表兄弟姐妹的身上淡过一层,她想起来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着,大阿姨给她摘无花果吃,因够不着跳起来,落到地上,脚别了一下,肿了一个礼拜。想到这里,不禁黯然泪下,人都走了,还要碍着谁的面子连最后一程都不去送么。这追悼会大约除了儿子媳妇孙子等人,其他亲戚一概不会参加,为了房子让自己临走还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虽不算家破人亡,也是众叛亲离。
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鞭炮声照例从隔夜的晚上一直响到清晨太阳出来,满地都是碎红纸,炸得一堆一堆的。中午十一点,龙华殡仪馆仙鹤厅,一个老人躺在大厅中央,两边放了几个花圈花篮,以前的工作单位派了代表过来读悼词,然后是张培浩读,最后放哀乐所有人三鞠躬,便这样告别了。家里四个亲人腰里别了白麻布,世芳走过去说节哀顺变,张培浩说谢谢,又寒暄了些家常事,双方心里有隔膜,世芳不以为然,人家是当一回事情的,徐佩珠客气了几句,问是不是一起去吃豆腐饭,世芳说不去了罢,送大阿姨走了便走了,当下告辞。
隔不到半年,那里官司还未完,大姨夫也撒手人寰。
那房子里只剩下二阿姨一家和张培浩一家三口,弄堂深处,往日热闹已告别,屋还是那些屋,左邻右舍人已非人,有整幢出售的,也有搬离的,也有出租的。门口那条马路花店咖啡馆日式烧烤店鳞次栉比,外国人纷至踏来,他们因这里藏着些故事,以为和老上海能够更接近一些,其实过往那些岁月,如飞蛾扑火,已经在密密集集的时光流淌中丧身。历史长河还在流淌,一些房子只是个空壳。芯已经被抽走,虚情假意的辉煌总是喧闹,每天太阳从屋顶上升起,绕四分之三个地球,喧闹才能归于宁静。
从此张培浩代替母亲出庭,法庭上句句咄咄逼人,锱铢必较,他的律师好似一尊摆设,只按稿子朗读,他托关系去找法官,绕着弯都要塞点东西给人家。这一阵子的调解,都是吵吵闹闹地收场,到了庭外,张培浩和徐佩珠有一肚子的理,倒都要化作口水将对方淹死,才爽心,愤怒最后都变成撕碎的纸屑卡在喉咙里,把喉咙里的粘膜水份吸干,叫人都发不出声,嘴在那里一张一合,死鱼一般。老人们都问到底理在谁那里,律师说不到最后宣判结果不得而知,法官干脆什么都不说,谁能拍胸脯打保票呢? 他私下那么叫嚣着认识法官,要去通路子,老人们不担心也是做样子相互壮胆。
世芳没有把自己参加追悼会的事情告诉她妈,和表弟一家的交情也从此一抝两断。她妈那天仍旧是靠在休闲椅上,说:“我们都这么老了,房子争来也没享受,也就是争一口气罢了。真累”然后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于是大家商量要不要让妈住到哪个孩子家里,方便照顾。世芳妈睁开眼睛,说:“我才不要当你们的累赘,人老了,谁看着都嫌弃。”大家都知道母亲生活上疙疙瘩瘩,和谁一起生活都要挑点刺出来。她既然这么说,断不是虚情假意,故意推让,老人生活还能自理,照顾这事,暂时就都不提了。
世强在悉尼置换了一套两层带泳池的别墅,一面能望到海,拍了照片,用邮件群发了一下,邮件里写等官司结束,接妈去澳洲住一段日子散心,还写到:生活里并不总是只有烦恼。他妈看了,笑了:最没文化的儿子居然能写出诗一般的句子。心里也是一丝惆怅,人这一生到了这个年纪,往回看,有多少的不应该、不值得和又何必......,自己和丈夫尚偌不为那一口气,现在就是另一番景象,许多的既成事实也就成了另一个事实,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
隔壁木匠家是南市动迁过来的,木匠八十八岁,老婆八十三,弓着背,耳朵也背,戴着个助听器,整天叫人来搓麻将,世芳妈看他家脏乱的模样,换做自己连坐都坐不下去。他家几个孩子有下岗的,东南亚卖假药材的,或者工厂里厮混的,没个正经,有时候看那屋里烟雾缭绕,搓麻将的人点的香烟,模模糊糊的“噼啪”声,隔着这烟传出门外,时间也模糊起来,直到夜色暗下来,麻将搭子才陆续离开,又听得老头子开始炒菜的声音。晚上月亮照亮窗帘的时候,隔壁就关灯睡觉。
今年春天老太婆过世,说也快,本无病无灾突然就查出胃癌,晚期,没两个月就走了。世芳妈和她平时浮于表面的关系,人走了面子上也要去吊唁一下的。见一群子女围着嚎啕大哭,走时倒也热闹,换做在农村,一准敲锣打鼓了。老人既无家产,退休工资够花销,一进一出合起来都在水平线上,或稍高于水平线,便知足了。每晚月亮光照亮窗帘的时候,隔壁睡下了,世芳妈正在看电视准备催眠,到了半夜,月亮更高的时候,就开始辗转反侧,五六点隔壁开始起床梳洗,她倒又迷迷糊糊睡去。她呢,白天又要去操心市里给退休老师加工资的额度。
人老了,其实是要糊涂些的。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笔法细腻,对话也生动。如果考虑出版,最好不要超过20万字。
施国英 发表于 2012-2-6 18:02
厄、...这已经三十万了,总计三十二万左右,先完成再说.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小讨厌,加油。等着签名本呢。
傻瓜也快乐 发表于 2012-2-6 19:03
大姐这个目前是美好的愿望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我在绞尽脑汁啊,打官司这一章我想表达世芳妈妈老年的境遇,我还在想最后的细节。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去一个美丽的古城好好想吧。
老程 发表于 2012-2-12 07:47
嘿嘿,老程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1 13:16 编辑

“人老了,要糊涂些才好。”世芳劝她妈,她妈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愣了一会说:“我一糊涂,有些事情就只能由得别人摆布了。”这阵子几个儿女突然觉得母亲年纪大了,精明了一世,老来倒要和小辈们和稀泥了。逢年过节孝敬母亲的钱,她一一按名字开个存折存好,“以后都要还给你们。”她跟世亮说,世亮响亮地“唉”了一声,说:“你用便是了,给你就是让你用的,随便你怎么用。”她又用力摆摆手:“说得好听,我也不惹这闲事,自己退休工资省吃俭用也是够的,不必给你们落了话柄去,我是喜欢凡事主动权拿在自己手里的。”等过几天碰到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却又说:“他们的钱我哪里敢用,或者买点东西送送谁,指不定还要指手画脚,该送不该送,送了轻或重,这把年纪还要听小辈的责难,也枉我清醒一世。”五弟哈哈一笑,撸撸下巴:“阿姐,我只有一个女儿,体会不到儿女多的心情,不过若我换做你,就先把自己的吃光用光,再伸手问他们要。”这话有些调侃的意思在里头,自己这阿姐,送给她的礼,是一定要换一件等值的礼送回来,落得谁也不欠的意思,有时候好礼不敢多送,是怕她多破费。与人算得太清,人情味就掉了点下来,其实还是拒绝人的意思,表面上客客气气你来我往,实质是再也进不了一层了。
        她是不服老,人固有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机器用得久了,总是要磨损老化,不服不行。一个下午,她去楼下超市买完熟食回来,那矮矮的几格水泥楼梯成了大障碍,腿稍抬得低一些,便被绊倒,顺势用右手撑了一下,只觉得右臂一疼,人就还是往下倒去。待稳住,右臂还是疼,用左手摸索着撑着身子站起来,撩开右手袖子一看,吸了半口气吓得停住,右手小臂露了一小截骨头出来。这一天是工作日,小区里没有闲人,要找人帮忙须得走去门口的保安处,她略定了一下,那骨头堵在伤口处,血流得倒不多,半举着胳臂停在空中,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去打电话给世亮求助。缓缓地捡起掉落的熟食袋子,兀自举着右胳臂上楼去了。
        世亮接到电话吓得不轻,立刻叫李兰送妈去医院,又请了假赶回去。晚上,大家都去医院探望。世芳妈躺在病床上,一群人陆陆续续赶过来,这回是要开刀打钢钉了,老太太的胳臂吊在床架子上,身体动弹不得,脸上只有挂苦笑了。李兰夸起婆婆来:“妈多弹硬啊,摔了一跤,自己爬起来上楼,给世亮打电话。我去的时候,知道马上要去医院,连阳台里的衣服都收好了,我是想象不出她一直手怎么收衣服。”她婆婆说:“这不是难事,晾衣杆子摇摇下来就行了。”顿了一下,转过去向着世亮:“大弟,你记得去打听一下钢钉进口和国产的分别能报销多少。”女婿朱建明觉得哭笑不得,说:“妈,就算全部自费我们也要给你钉进口的。”又“哈哈”笑了一下,强调:“这个钉子肯定是要用进口的。”
        待大家分配好手术几天陪夜的任务,留下世铮守第一夜,便一起散回家去,刚走出病房门口,朱建明迫不及待给大家说了一个笑话:以前有个搞走私的枪毙犯,死到临头还问刽子手,子弹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声音挺响,里面老太太躺床上,听得分明,对身边的世铮说:“你听听,你家朱建明还嘲笑我,我只有赤膊退休工资,不算算用怎么行,反正也是等死,钉根国产货也工作不了几年。”世铮在削皮果皮,眼睛也不抬,回答她妈:“大家都是为你好,钱不够,我们凑份子给你动手术,你担心啥。”她妈叹一口气:“唉,苹果皮削太厚了,多浪费肉,这么多年你刀工一点没见涨。”
        听这一句,世铮吐血的心都有了。
动完手术的这一天,大家又陆续来探望,二姐由女儿搀扶着来了,世芳妈看二姐这半年老得更快了一些,她是躺着说不动话,一会儿四弟五弟都到齐,病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五弟告诉她,因这意外,原定最近一次的法庭调解延后了,那里张培浩还不知怎么暗地里高兴呢。一时间大家都停顿下来,想到先走的大姐,人一生走过场而已,你要说她走时孤单,怕只是放不下生前财物,说她和大家枉做亲戚一场,你们在这里替她不值,但鱼和熊掌只能选一样,她只选自己最称心的便好。五弟说若不是徐佩珠暗里使坏,逼得大姐要在生前明确房产归属,又要多得份子,晚年也不会和手足决裂。四弟说大姐是被法院法官的询问和律师的频繁造访吓死的,年纪大了,要她去挖那藏在地底深处盘根错节的记忆,还要扒开些烂泥和枯树叶,很是伤元气。世芳妈最后总结性发言:“人气数到了,阎王爷总是要收你走的。” 停顿了一下,缓缓地又说:“你们看看我,摔得骨头都断了戳出来,都死不了,我是气数未尽。”她环顾四周,自己一场病灾,倒成了个聚会的契机,比大姐一个人躺在三楼卧室的情景,是暖和与热情得多的,只是自己病了这件事,本身够让人沮丧的。

过了半年,世芳妈的手彻底恢复,只差些力气而已。这半年房产案子终于结束,宣判兄弟姐妹五人共有,张培浩多分得三份,与之前大家协商认可的份额基本一致。这一年的精力都是白费,诉讼费和律师费,都是白送了人了,所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便是如此了。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沙发了再说
上海人的精明之处描写的真到位。就有个外地朋友这么对我评论上海人的礼尚往来的。
还有那个削果皮情节,生活的小细节刻画了人物性格。
加油小讨厌!
傻瓜也快乐 发表于 2012-3-1 13:05
哈哈,我从小外婆教我削皮要薄。。还要连刀最好。。。我是么耐心的,又薄又连刀的,现在皮削了厚点反正给狗吃,不浪费。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小讨厌不简单,每天拍片、轧金子、炒股、训老公、睡懒觉,除此之外还写小说。
老程 发表于 2012-3-1 14:06
问题是我觉得自己老是在浪费时间。。。。。。。。。。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2 20:22 编辑
狗狗也要吃苹果?
邱晓云 发表于 2012-3-1 14:48
昂,最爱肉,其实是苹果和葡萄生梨,三是爱面包蛋糕。一般我们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削苹果生梨皮的时候,他前一刻已经睡得打呼噜了,后一刻立刻出现在垃圾桶旁边,等皮肉核之类的掉下来。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5 22:41 编辑

(三十三)老总


    陈颖和罗宾的同居生活进入第三个年头,婚嫁问题始终没有提及,世芳不禁有一丝担忧。她去问女儿,女儿两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没有焦点,那问题都没有进她的耳朵,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如何来回答?再去罗宾那里打探,终究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变成我家女儿在你这里脾气可好?”“颖颖最近学会烧新菜了没有?,罗宾是她问什么,答什么,一如既往的文质彬彬,一对一,并不扯到二去,也就始终无法引出她想叫罗宾说的话来。世芳想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就要由花变成草,最近又有不少不很亲近的朋友来打探陈颖的婚嫁情况,说自己手里有适龄的男孩子,人品家境工作如何优越,看着合适要不介绍认识?世芳答:我家颖颖要求高,要人家卖相好,年收入起码二十万以上,最好男孩子自己房子车子都有,还要看有没有感觉,现在的女孩子,我这个做妈的做不了主呢,只能转达。这条件一说,便把对方吓退了。世芳不能说女儿和香港人同居,本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怕将来和罗宾没结果后,真没了退路,干脆把门槛提高,顺便抬了女儿的身价。那些本想当一回媒人的,碰一鼻子灰,心里不快,背过身去说:这女孩子没什么学历,也就凭了一张面孔,若不称年轻早点嫁掉,还等着吊金龟婿,怕是人老珠黄要踏空行情。



现代社会的人,对婚姻,是重视,又是不重视。离婚是两个人凑合不来了,一拍两散各自寻找真正适合的那段去,这可说是重视下一段婚姻,又可说是对上一段婚姻的不重视。古往今来,婚姻永为主题的道理也是在这里,越说不明白,越要说,说到现在还是没说明白。陈颖在婚姻这件事上,有点清晰的认识,就是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是浮萍,没有根基,容易随风而去,随水而飘,自己是吃不得苦的人,也不想中年后变成一个整日操持家务黄脸婆。-



跟着罗宾过日子,是有点少奶奶的架势在那里的,出门前把衣服和配饰一样一样摆放出来,仔细挑选,站到落地镜子面前,自己是一件礼品,需用那些衣物配饰把礼品包裹得光鲜亮丽才好走出去。太阳落进窗子,耳环闪着光芒,脑袋轻轻摇晃,那光芒跟着晃动,好似两颗星星托着她的脸蛋。最后换上高跟鞋,挎上小坤包,有时候选个小手袋,全看她这一天衣服的颜色和款式。那一路走出去,挽着罗宾的手,让路人看着,跟明星也差不多。



有时候世芳问她:
日子过得还好吧?她答:有什么不好呢,今年要去海南旅游一次,圣诞节放假跟他回香港看,你要我带什么东西记得列出来告诉我。偶尔的,会说:真是无聊。世芳想,多少小青年在外头工作还求之不得空闲呢,便说:那你外头去找份工作解解厌气如何?陈颖懒懒地往椅背上一斜,说:罗宾才不会让我去。”



两年多的日子,其实也是平淡,罗宾下班后并不愿意她离开自己,只有白天可以让她出去逛街,故世芳说起婚事,她真吃不准自己能不能在余生坚守这种单一。有时候发发脾气,罗宾由着她,待发作得差不多了,哄一下便好。她自己明白,被人家养着,气势上总是弱些,除非下定决心离开,作天作地的结果都是一样,罗宾还算给她面子,最后给一个台阶,若要闹到别人不给台阶,也是要被人赶走了。现在她还不想离开。




她正无聊着,便有人找她来做事情,张琪要筹备婚礼了。


女孩子二十五岁,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带着些阅历,又不过于沧桑,脸蛋仍是清纯的,再往后便会有些世故,所以这个年龄圆一个漂亮幸福的新娘梦,恰如其分,没有一点做作,在这个节点把自己嫁出去,最合适不过了。

婚礼定在十月,现在只有五月,时间充裕。张琪说要做最美的新娘,婚纱是定归要买的,不能租,以后变成老太婆拿出来作这一天美丽的见证也是好的。陈颖想,怎么不说是你们厮守终生白头到老的见证呢,这话毕竟不能说出来。准新娘又在网上费了许多时间来寻找自己心仪的婚礼布置和新娘化妆造型,拖着陈颖到处洽谈和尝试。陈颖跟着去了几次婚庆公司便觉得疲了,只待到了试妆的地方,那镜子周围一圈橘红色的灯亮起来,看着张琪在镜子里整个人慢慢生机勃勃起来,兴致才上来。做完头发,准新娘站起来转过身的那一刻,好像见到未来婚礼上那个背后有光环笼着的张琪,一身洁白,从云端里下来。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有点眩,快要晕过去似的,她不知道女人出嫁是为了广告全天下此后甘为人妇的决心,还是为了展示自己凤凰涅磐那一瞬倾其一生的美丽。

婚纱是九月份才定下来的,九块的意思是钱不是问题,不要顾虑着预算,与心爱的衣服失之交臂。只是女孩子对衣服有独特的试穿癖好,心里又总有一个信念:下一件会更好。张琪眼光也是高,从绣花的精细程度到裙摆飘纱的份量,都要恰到好处。 “我们下午有草坪仪式,大白天光线好,来宾对那衣服的做工一目了然呢。裙摆不能是短款,不庄重,也不能太长,累赘。我个人呢,偏向于纱质的,缎面的不够浪漫,但是全纱质的又不高贵,且那纱不能太轻薄,又不能太重没有轻盈的感觉。”张琪说:“有钱也不一定选得到合适的。”她一件一件往身上套,每一件都有不完美的地方,最近流行A字款和鱼尾摆,不是尾巴不够长,就是臀部包裹得太牢,总是差一口气。

陈颖跟她跑了几家店后,呆在旁边看着也是无聊,便自顾地也拿了样衣试穿起来,店家见两位适婚年龄的美女,浑身上下穿戴也不是小家子气的,自然照应有加,把家底都奉了出来。待自己穿上,陈颖将心比心,也就顺了张琪的挑剔,第一眼那白色称得谁都高雅,细看就有区别了,人和衣服成了一体,那边边角角都是气质的托儿,举手投足间每一个亮片都会跟着应和,身材和款式是旋律和节奏,相得益彰才是完美的作品。

九月头上大家都着急了,还没看中一件合适的婚纱,张琪连去香港定做的心都有了,又恐时间来不及。一天一家试穿过的店打电话来说新到一批款,张小姐要不要过来看一下。张琪这个时候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的心情了,下午便去了。没想到店家第一件拿出来的,竟是她千万中寻觅的那样东西,查点喜极而泣了。那是一条略微收了膝盖部分裙子的v领鱼尾款,大鱼摆是进口缎纱,拖的长度正好及她身高的三分之一,正身部分是精致的蕾丝从上到下,裙摆贴了一圈高级水钻,整条裙子拿在手里是沉甸甸的。张琪让陈颖穿上给自己看感觉,陈颖因比她稍矮些,脚下便踩了个小矮凳子。她自己对着镜子,恍惚间似是自己出嫁,店员帮她把头发挽了起来,大约的一个样子就出来了,眼前浮现出一屋子的白色花簇,有白百合,白玫瑰,白色马蹄莲,还有碎碎的满天星,自己站在白色立亭里,四周落下云雾般的轻纱帷幔,远处走来一个人,她在原地等着,那人就是不进来,且那人的脸,是一张空白。


婚礼毕竟热闹,一大早女孩子们就聚集在新娘屋里,满屋子的羡慕祝福和嬉闹。陈颖做伴娘,让化妆师帮她也整了一下,她从小自来卷的头发长到现在已经看不出卷来,许是太长了,这一年见发梢有些开叉,想等新发长出来些再烫,待今天想起来,有点措手不及的样子。那化妆师倒也神奇,竟用电卷棒和发胶凭空给她造就了一个妩媚的大卷造型,随手抄了几把,倒也自然,描眉涂唇后,除去新娘子,屋子里的女孩,也就是她最光鲜耀眼了。伴娘服是事先张琪帮她选好的短款粉色小礼服,粉色浅到近乎白,为了配合主婚纱,胸口的衣料也用了蕾丝边的,陈颖发现自己穿蕾丝质感的衣服倒更有些妩媚在身上,又设想了一下穿黑色蕾丝材质的衣服,那倒反而有些老气了。


张琪妈妈推门进来看新娘子妆扮的进度,催着女儿要抓紧,马上十点,十点半新郎要来接人了,张琪说我假指甲片还没贴好呢。张琪妈转身准备离开时,见陈颖在镜子面前照着,说:颖颖呀,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穿上婚纱比我们琪琪还漂亮呢,男朋友有了吧?你也应该快点,阿姨等着吃你的喜糖。”陈颖笑笑,接不上什么话,若说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不过是应景的话,若说没有,那么多女孩在,亦是没什么面子,两处里夹着,只能不声响。好在人人都忙,张琪把摄影摄像师赶出去,换上婚纱,旁边表妹同学像模像样地拿着纸笔在出拦门的题目。


陈颖是不喜欢和人涌在一起热闹的。张琪穿好出门婚纱便坐定了,出娘家门的装扮是略显轻松的妆容,两颊用腮红扫得略红一些,嘴唇只用接近唇色的唇彩点亮一下,不至于和腮红撞色长波浪,耳朵上端的发髻处插了几朵粉绿色的杨柑橘,婚纱是轻盈的A字纱裙,上半身抹胸下方,用银丝手工绣了花团,后腰一个知新郎来。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这是张琪最后单身的时刻,陈颖是觉得自己失去闺蜜的落寞了,张琪看出她的心思,问:“罗宾还没跟你求婚么?”陈颖摇摇头,说:“没呢,人家并不诚心,我也还是不爱他,走一步看一步了。”张琪用两只手去握住她的手,说:“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真心希望你也尽快找到对的那个人。以后我们还是一起逛街吃饭。”


结婚和未婚,其实是两个地界。两个地界虽没有明确的界限,但人的心是给圈起来的,由不得未婚般的毫无顾虑。楼下的鞭炮震耳欲聋起来,客厅门口的女孩子也大笑起来,有两个女孩子跑进来要大红婚鞋,好藏起来叫新郎找,陈颖退到旁边,罗宾现在算她什么人呢,今晚的婚礼本也就不想叫他来,人家是满堂的喜庆,自己的不明不白来了也是白来。后来新郎进来,就更没有人注意她了。九块今天毕竟是新郎,头发上的头油把最后一丝碎发都压了下去,笔挺的西装,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挺括,拿了一小束白丝绒玫瑰扎成的手捧花来献。接下去的找婚鞋送对戒给父母敬茶喝甜汤等环节陈颖无心思注意,一个人守在角落里,屋子里的喧闹声都是画外音,她脑子里是安静,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一样,人群里的寂寞是真寂寞。
九块因请了上海生意圈的客人,怕晚上招架不住,请了两个伴郎。陈颖一个人呆在壁角的时候,一个伴郎端了一碗红枣莲心桂圆汤过来给她。她抬眼扫了一下,眼睛只看到他的脖子处,故那人至少一米八的个子,穿着短袖子衬衫,戴着领带,递给她碗的那手白白的,有紧实的肌肉。那人说:“吃吧,不要饿到哦。”声音浑厚有力,并不像毛头小伙子声带发出的,普通话又有些不太正,陈颖觉得应该是港台那边的口音,断不是大陆的。客厅里张琪阿姨等一干女眷下了馄饨招呼大家吃,说:大家随便,中午简陋了,见谅见谅。


待坐到餐桌边,刚才递给她甜汤的伴郎恰在邻坐,这才看到他的脸,一张并不年轻的脸,至少有三十多岁,另一位伴郎在旁边,一个是孩子稚气未脱的脸,一个是一张保养得体却遮盖不住阅历的脸。那人自我介绍叫廖凯文,正式的中文名字叫做廖宗海。“叫我凯文就ok。我们今天现在开始就要一起工作了唷。”陈颖想这一天的无聊,正好有个说话的伴。凯文又问她怎么称呼,她说了名字,凯文说没有英文名字么?她说没有,凯文便说我用今天一天的时间来帮你想一个罢。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9 22:52 编辑

待坐到餐桌边,刚才递给她甜汤的伴郎恰在邻坐,这才看到他的脸,一张并不年轻的脸,至少有三十多岁,是保养得体却遮盖不住阅历的脸,和另一位伴郎未脱孩子稚气的脸有明显反差。那人自我介绍叫廖凯文,正式的中文名字叫做廖宗海。“叫我凯文就ok。我们今天现在开始就要一起工作了唷。”陈颖想这一天的无聊,正好有个说话的伴。凯文又问她怎么称呼,她说了名字,凯文问有没有英文名字?她答没有,他略想了一下,说Fiona---菲奥娜吧。陈颖不知其意,他叫她去查英汉词典。
九块在上海影城旁边的高层公寓里买了套房,把父母都接来上海参加婚礼,北京那里蜜月渡完过去补办一下,且相对要简单些,上海毕竟是新娘子的主场,是要给足面子的,婚车是一辆大红敞篷跑车,只有两人座,伴郎伴娘被安排在另一辆车里,后边的跟车都是黑色商务车,擦洗得锃亮。张琪娘家到新房,不过跨了一个市中心的区,车队慢些开二十来分钟便到,按照习俗,接新娘的车要开过长长的路,才不枉摆这一番排场,于是车队浩浩荡荡开上内环高架。天气晴朗,那辆跑车在路上闪着跳跃的红色,车尾的白色丝带飘引着后面的车蜿蜒穿梭在车流里,像一条大鱼劈开波浪。
上海平常人家的虚荣心,这些年又膨胀了起来,早二十年是没有资本和底气的,实实惠惠过日子,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如今有了底,平时倒也不见得显山露水,但是殷实到底是件真实的事情,逢到要紧的日子,该摆还是要摆出来的。这一年敞篷车在上海毕竟是奇货可居,有钱也租不到,刚才在张琪娘家,九块得意地说,我一个要好朋友的,非要好人家也不肯给面子借呢,自己不是没钱买,只是平时工作还是商务车实惠,又向丈母娘道:“琪琪喜欢,以后给她买。”他丈母娘说:“这种身外之物都是虚,对我女儿体贴些是真,否则还让她回娘家来。”故要真以为花钱能得到上海人的心,倒又不怎么对了。
陈颖安安静静地坐在副车后座,旁边那个孩子脸的伴郎不停地说着话,他是新郎的远方堂弟,凯文开着车,随声应和着,每每他想和陈颖说些什么,话题总是被小伴郎抢走。从新房出来去酒店的路上,凯文招呼陈颖坐副驾驶,并帮她把门拉开,这样小伴郎便被一个人冷落在后座了。陈颖知是凯文故意为之。
她看着前面婚车的屁股,那白色丝带随风像小猎狗尾巴般地摇摆,说:“这车好看是好看,就是下雨天不知道怎么开。”凯文说:“车子后备箱可以升起顶棚来,有机会升给你看看。”然后两人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凯文告诉她自己是开家具公司的,美国籍,为了九块的婚礼,特地从美国赶来做伴郎。男和女,是不是可以吸引到一起,就像磁石的正负两极,离得稍近便可知,大家心知肚明,或只是时间不够,还需一些客套来做铺垫,就像一部电影,高潮只能在渐入佳境的引子之后来到。
陈颖站在香槟酒杯搭成的塔后面,看张琪穿着精挑细选的那件主婚纱缓缓地走过来,更换了造型,盘了高高的发髻,头饰也换成了皇冠,那亮相,是纯白无杂质的惊艳,身后拖着对新生活期许的长纱裙。草坪上的仪式,因之前司仪的彩排,在正式开始后失去了真实感,新人交换戒指、亲吻,都是画中画,甚至可以撇开现场的音乐,听到裙裾扫过青草的声音。她看到一颗大钻石,被戴到张琪的无名指上,这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直到凯文来拉她的手臂,新人是要过来倒香槟,我们得给他们腾出地方,她扭头看到凯文的眼睛,直视着她,带着点进攻得架势。
凯文穿着西装站在她身边,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下巴上散发出来的须后水香味。那里香槟酒沿着酒杯缓缓流下,这里凯文微微低下点头,问她:“今天晚上菲奥娜的男朋友来不来接呢?不来接我送你哦。” 那声音带着气息从她的耳根子后面传过来,须后水的味道更浓了一些,让有些她着迷。看似不经意地问,实则人家意在了解自己有没有男朋友。她把头稍稍转过去一些,低声问:你打算送我?凯文说:是,开车送你。陈颖说“可你今晚要陪酒。”凯文信誓旦旦地说:“为了送你我发誓不喝。” 陈颖向他那个方向侧了点头笑着,倒想看他今晚怎么躲酒,说:“我要看你出洋相。”说完,突然后悔,他们不过是刚刚认识,怎么自己和这人这么随便起来。凯文说:“你别不信,我还会为你挡酒。”
所有的婚礼,等敬父母这场仪式过后,才真正热闹起来,那是菜过五味的时候,新娘换上晚礼服,大家才开始一场嬉闹言笑。两个伴郎都穿了短袖衬衫,额头微汗,拿着酒杯和酒瓶,陈颖则负责拿着香烟和打火机。等长辈亲戚几桌敬完,困难的才开始,朋友同学不依不饶地拼酒,初时凯文缩在后面,九块也让孩子脸伴郎先上阵,小伙子倒很享受和大家搞,推来让去,结果大家都忘记了新郎,正中了他们的意,加快敬酒的速度,到了生意伙伴那一圈,有几个是年纪略大的老江湖,才是真难缠的家伙,平日里大家喝酒喝惯了,今天也定要新郎一醉方休,又嚷着要新娘代喝,张琪穿着低胸的晚礼服,怕失态,面露为难之色,又不好露出不悦的神色,老家伙们知不能太过火,便指着陈颖,让伴娘代喝,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怔怔地站着,要天降一个救兵才行。她斜眼看了凯文一下,这人这会儿竟看着自己笑,是故意让她自己担待一会儿的意思,她恨不得用高跟鞋的跟去踩他的脚。
凯文终究是出来英雄救美了,他伸出酒杯,张开胳臂,把张琪拦到身后护着,说:诸位有本事跟我拼,不要为难小美女,不带这么以大欺小以众制寡的。老家伙们说先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酒杯,凯文说:不用检查,我先招了是可乐。其中一个说知道你酒量,这回我们来点高难度的吧,便指着桌上事先准备好的两杯东西,那东西是各种饮料菜汤混合在一起的,咸甜苦辣都有,用两个酒杯装满,对扣上,喝时,需用嘴对着中间杯口接缝处慢慢嘬完才行。杯子外头浮了些油,陈颖看着恶心,凯文转过头看了她一下,说:“我这是为你。”闭上眼睛,缓缓喝下,最后仰头干完,老家伙们只得放他走。陈颖赶紧送上餐巾纸,问:“恶心吧?”他笑了一下,答:“有你在秀色可餐,其味已不知。”
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他们俩有一段路要私下里走,自是不会参加闹洞房。凯文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是那大红色的敞篷婚车,车子上的鲜花和丝带都仍未拆,虽一天的风吹日晒花是有些萎了的,被夜色罩着,车子却是分外妖娆。陈颖犹豫着问:“你的?”凯文笑而不答,只欠身把副驾驶的门推开让她上来。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12 13:05 编辑

开到马路上,凯文把车子“轰”地一声瞬间把速度提到八十码,风立刻将陈颖的头发吹起来。他问:冷不冷?顺势将右手搂了一下她的肩膀,是关切地动作,她摇摇头。连转了三个弯后,上了延安路高架,晚上十点半,这段路上竟是没什么车,路牌上显示着到外滩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他问:“想再快一些么?两分钟就可以到外滩呢。”她“嗯”了一声,便是应允。速度拉起来,车子把两边的高楼硬生生劈开,灯光连成光束条迎面扑来,她感到面前的空气压住嘴巴和鼻子,气都透不过来了。忽的到了尽头,车速降下来,左转,顿时眼前是一片明亮和开阔,黄浦江的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万国建筑和浦东璀璨的灯光一起落到江面上,盈盈地如大片的萤火虫飞舞。凯文转过头看着她,说:“全上海就这个地方最好看。喜欢么?”陈颖点点头。下了亚洲第一湾,被风吹了这几分钟,两个人都是短袖子,毕竟冷,凯文靠边停下,陈颖看着后备箱里顶棚慢慢翻起来,把两个人盖拢。车子里的狭小空间是制造暧昧的温床,只是心急吃不了热粥,猎手在突然扑向猎物之前,还需要一点埋伏的时间,凯文可以等。
        上海是夜夜笙箫的城市,有人把这里当做声色场所,权钱和皮肉交易在普通老百姓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黑夜里,璀璨的灯光汇聚成一条夜晚的河流,从外滩辐射出去,流向徐家汇、陆家嘴、五角场和新客站,又像是一张光网,细小的光纤似毛细血管贯穿每一条弄堂里的小旅馆和小卡拉ok厅,网吧也是要整夜营业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在夜色的笼罩下掏尽口袋里最后一点钱,只是有钱的掏一百块,没钱的掏硬币。这一年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经没有鸽子在老虎天窗的屋顶盘旋了,人心静不下来,又有众多外来的人口将城里里的每一个空挡填满,密密扎扎,到处都是人,每个人躁动一点,便把这个城市带动得烦躁起来。白天湍急的人流,到了夜晚须得释放,一快一慢,一聚一散,才能让这节奏继续下去,否则总有一天炸得血肉横飞。
        廖凯文到底多有钱,陈颖隔了一个多月才知道。他经营的高档办公家具生意,占了国内市场大半壁的江山,几大城市都有销售机构。“一年几千万的利润总是有的呢。” 张琪接着说:“别看我们家九块和他关系不错,生意上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见陈颖张嘴吃惊的样子,又摇了摇头,说:“只是听说每个城市都养了一个女人。” 她在婚礼那天,见到好友上了这位大户的车,自然猜得到结果,男人是不是要接近一个女人,看个两三分便清楚,这下也算是对陈颖的提醒。
        一时间陈颖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用手指头去绞手机链子,有些失意的样子。那天晚上,廖凯文是把她送回静安区公寓的,临走直接要了手机号,也没有多问什么情况,她隐约觉得自己的事情,像他这种风月场上的老手,猜都能猜到六七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她进大楼的时候,又听到轰的一声,那大红色带着傲视一切的速度,绝尘而去,待回过头去张望,只有路灯惨惨地照着路面,她竟是失落。
        十年前上海最漂亮的女孩子都集中在淮海路,你可以在一九九四年的一个夜晚,在商场里看到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子,画着眉毛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她们有着漂亮的脸蛋,且的确是来逛商店的。换到十年后的今天,这些女子就该被塞进地缝里去,如今逛街是休闲的行头,上班是职业的行头,至于晚礼服,普通的女孩子大约就没机会穿了。这个城市的审美在慢慢变得老道,品味和气质不那么浮夸了,这些东西是沉下去以后才能体现本质的。一个时髦女子,看衣着装扮,只是一只妥帖的礼品盒子,打开才知道里面是送给谁的东西。女子的气质和谈吐,能让男人在瞬间决定是轻浮一把还是肃然起敬,或者敬而远之。
        廖凯文并不是对每一个遇见的漂亮女子下手,不爱钱的女人他不碰,要感情亦可,你必须同时爱钱。四十岁的商人,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暧昧,就像谈生意,两三个回合下来,合则成,不合就放一边,或者干脆放弃。谈生意的时候,因不想要露水,心也是诚,男人有大把的钱撑腰,但毕竟不是打水漂听响声的事情,心还是赤子之心。
        两个月来,凯文悄无声息。陈颖常常想起那个夜晚,坚实的二头肌,被白皙的皮肤包裹着,透出青色的静脉血管,握着方向盘,坚定而有力,男人爆发的速度和力量,原始的冲动,弥散在周围空气中,叫她屏气凝神,大口喘息不得,逼迫感让她想甘于依偎在他的强势下,自己骨子里对男性强迫的占有欲其实没有抵抗力,自己还是少女的时候,坐在林涛摩托车后面,便知道了。要说男人是香蕉,年龄就是催熟剂,生的时候香蕉带着点涩,熟了后甜味便正,对你的味蕾驾轻就熟的意思。只是现在这个人,似是把她忘了。偶尔半夜醒来,侧身翻转,意识到旁边躺着的是罗宾,不免惆怅,人是最喜新厌旧的,窗外下了秋雨,透过湿淋淋的玻璃,模模糊糊的路灯在她眼里是凯文的脸。然后又笑话自己,人家那天只是暧昧一番,自己倒认真了起来,游戏里输的总是当了真的一方。
        有一次和张琪碰头回来,郁郁寡欢的,罗宾看出来了,怎么出去玩好倒不开心了?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张琪有喜了。罗宾说有孩子很烦,你是不知道,生活都会都被打乱。陈颖皱着眉头,人家毕竟什么都是定数,房子房子有了,老公老公有了,现在孩子也有了。罗宾伸手去把她的腰搂过来,别自寻烦恼了,你现在不是也都有了,除了孩子。陈颖轻轻把他推开,扭过头去:“这房子不是我们的,人家说要收便收,这两年大陆房子涨得快,你倒不如在这里买一间了。”罗宾并不正面回答,说:“我们公司是不允许私自在大陆买房的。我们在一起,两个人开心就好了嘛。”这岂是房子的问题,陈颖知他还是拒绝表态。隔了几天,去和世芳提,让她去问嬢嬢,因是她做的介绍人,世芳告诉她,你以为当妈的不着急么?自己早就去试探过,香港那里情况和这里不同些,人际关系上更是大不同,关切私事,再要好的朋友都不能打听,更不用说催促了。你们俩的事情,自己看怎么办,继续等还是骑驴找马,外头要给你介绍的倒不少,都被我回了。罗宾人是不错,只是也不能耽搁女孩子的婚事。陈颖咬着嘴唇点点头。她是另有一番心思的,或者借个契机可以把这段无聊的生活结束掉呢,也未可知。她那个存折里,慢慢积蓄了十万块,都是从罗宾给的月钱里存下的,不算多,够用一阵子的。眼光要高些,去和张琪比,是要失落到地下室去了。
        二零零五年一月,上海终于迎来了十年来第一场像样的雪。天蒙蒙亮的时候,居民通过窗帘间的缝隙,发现外面天色亮得出奇,光线是从地上向天上去的,拉开窗帘,是一个银色的世界,厚厚的雪把空气里的尘嚣都盖在下面。罗宾上班去后,陈颖也趁早起了床,用手撸去玻璃上的雾气,从二十九楼往下看,那是一个像极了圣诞节雪蛋糕的小世界。上海下雨的时候,是灰色,这会儿却是纯白色。她把窗子开了一条缝,冷气钻进来,吸进去的都是纯净。到了十点钟光景,天上的阴云逐步散去,散了个精光,太阳出来,衬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手机响了,“Fiona小姐,中午出来陪我吃饭,我在你楼下。” 是凯文,她的心都要蹦到嘴巴里了,又立刻慌了手脚,自己还是一身居家休闲衣,头发蓬松散乱,情绪也还没提升到出门的状态,赶紧翻抽屉倒衣柜找行头,自己脸上有几个小雀斑,平日不涂粉底都没法子出门,慌慌张张收拾了,描了眉毛涂了唇彩,临出门又觉得粉底没有抹匀,回去照了下镜子,却发现更多的问题。红色斜毛领襟的毛衣,靴子是绑鞋带的,又是一幅蓝色耳钉,要说是混搭风,颜色又乱,赶紧找了蓝色开襟毛衣换上,是多么慌乱的阵脚啊!
凯文今天开了一辆商务车。“昨天来的上海,今天就来约你吃饭,你看我多想着你。”他微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陈颖说。陈颖两个胳臂抱在胸前:“哟,我还以为把我电话号码落丢了呢!”凯文笑了一下,方向盘打了个转,转头过去看看后视镜:“落丢了我会去问你朋友要来。一般男人说丢了号码,不过是个拒绝女孩的借口,我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定在家里?陈颖问。他又用眼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今天下雪不是,这样的雪天上海不多见,下午雪就要开始化,这种美景带一个美女一起欣赏,是人生快意之事。凯文把车内音响调响,快节奏的音乐,是眉来眼去的音调,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脑袋里去,想什么都是一样。
二十多岁的男人是鸡尾酒,初看时,七彩云霞般的颜色,吃到嘴巴里酸酸甜甜,再起一个眼花缭乱的名字,是为了应一个浮华的景,所有的表现是满足虚荣。四十岁的男人如红酒,只在那里安静地呆着,若懂,他只消在长脚玻璃杯子里摇晃几下,便可把你沉醉化了。凯文的伎俩,陈颖都懂,年轻男孩子用这套,未免轻佻,学样而已,口袋里底气也不够足,四十岁的,单单岁月沉淀下来的自信,就是志在必得的气势。
当天晚上,陈颖作了一个决定,离开罗宾。她趁白天罗宾上班的时候,慢慢地把东西陆续搬去母亲家,最后摊了牌,说罗宾,我最好的青春给了你几年,你也不吃亏,可得为我想想,早知道你不是为了结婚和我谈朋友,当初都不用开始。罗宾则觉得太突然了,愣在那里,他总是嘴拙,满以为自己对陈颖不错,也总是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没想到这个人是存心找茬,就像一个歌舞升平的地方,突然受了人家的入侵,把平和砸个粉碎。他是满心的茫然,毫无还手之力,对方计划周密,打开大衣橱,空了一半去,只剩下卫生间洗漱用具,最是表面的东西,最后随手一掳即可。这一回,陈颖闹僵到最后,是绝不收手的,你还给她台阶,她连扶手都踢掉。要说她,看罗宾两只手垂在那里,于心还是有些不忍,这个好脾气,你好好待自己吧,早点找个女孩子娶了过日子生孩子。又环顾屋子里自己一手筹备起来的细软,一一作别。罗宾说:我娶你。只是外面日头落入西山,这一段缘份已尽。
离开公寓,陈颖并没地方可去,她像一只没有固定窝的流浪猫,母亲家可以回,只是那破败的墙壁缝里渗出的肮脏,让她有点后悔这么快离开罗宾。临走罗宾说你可以随时回来,他以为她赌个气,过几天消了便好,这两年却只有这一回,是认真的。陈颖现在也只有先去建国路的家了。
    那一夜躺在自己以前睡过的床上,房间变小了,凌晨还有陈家妈在隔壁咳痰的声音,老人是真老了,老爹躺在床上动不得,她想小时候爷爷给她糖吃,现在却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忆似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推送过来,早一些的还没看清楚,晚一些的又送来,爸爸和她拍的照片泛了黄,岁月如一泓清水,把照片浸没,两个人的面容在那水下摇曳,渐渐模糊。小时候自行车铃声的叮铛,楼下阿婆炒菜的滋滋声,爸爸将自己抱起的大手都在房顶下头空旷的地方盘旋着,只有在夜里,现在的日子被夜色盖住,才能假想世界又回到了从前,今天晚上和二十年前的晚上,还是在同一个星空下。只是,到了清晨,这个世界也还是要醒来的,自己还要走下去,不能回到开始的地方。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2-3-13 12:57 编辑

(三十四)俱往矣
    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 x; `4 S. w6 i+ Z
(三十四)俱往矣
4 a* ^) m2 Q  V& e2 a4 ^   
许是沉淀得太彻底,也许是浮华之地扩散得太快,淮海路这两年已显得略为过时,反而没有八十年代来的热闹,但这倒给它添了一份贵气,去芜存精的意思,不需要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只需适度的有品质的繁华。老房已经拆的差不多了,新建的也告一段落了,其实细细数一下商务楼,你会知道,这条马路已经成功地从商业街转型为高档商务区了。所谓高档,便是房租也高,雇员工资也高,这一条马路准备的商品,都是为他们备的。高楼狭逼的细缝里,剩下一些洋房,终于有人看到它们的价值,独栋的价格比郊区新建的别墅高好几倍。

( C, `4 B6 ]" w3 R0 T) E) i& @4 [3 }
世芳妈对世芳说:等我死了,外婆房子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们这辈了。现在房产证上是我们四兄姐妹加张培浩的名字,他不同意卖,不过是为了给你们制造点难题。世芳正在磕瓜子,把手里握着的瓜子壳用力扔到盘子里,说:换做我,我们份内的那间,出租,叫租客来和他搞搞脑子。世芳私下里掐指算了一下这几年的涨幅,不卖也好,谁知道这带地契的花园洋房以后会涨到哪个价格,总有自己的一份,当保值品传给女儿也罢。燕谈( A$ y! B# K* V; \* ^
女儿和罗宾分手,世芳不得不着急着为她介绍朋友,只是陈颖自己并不在意,看在世芳的面子上去见了几回,都没有下文,问她原因,总是不喜欢那么傻。有一次,世芳的生日,请了一桌子亲朋好友吃饭,一个老同事说有一个远洋轮的大副,人品不错,年薪三十万,只要求对方漂亮,问陈颖你答应见一面么,她低头摆弄着她路易威登手提袋上的流苏,轻轻地说:怕是他还养不活我呢。旁人或者是试探,或者是真心,她总不当真,因自己心里有一个见不得光的凯文。和世芳一起外出吃饭,也只顾低头发短信,和妈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上心的应付。世芳见她,也有些电话打来,说笑聊天,并没有正经事情。偶有几晚,干脆没有回家,问她在哪里,轻描淡写地回答和朋友玩去了。陈颖并不问她要钱,当季时髦的衣服和皮包还是一件一件背回来,她有些看不懂,问她是哪里来的,她说:买的呗。再问:钱是哪里来的?她说:不偷不抢来的。女儿知道她问什么,却总是避实就轻地,说没答,也是不对,答的又总不是世芳想要的答案。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 s2 ^" _: R$ V5 o9 l
终于有一天,陈颖说:妈,我外头找好房子,要搬出去了。世芳正好把爆米花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那一刻,袋子鼓起来哔哔啵啵地开始爆炸。多日的积怨究竟要有了结的那一刻,世芳把房门地一关,说:好,你把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和我说。否则别想出这个家门。一阵的沉默。www.yantan.cc$ c" M; R3 k/ ~/ m0 v$ M
这些年,是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做母亲的什么都是替女儿着想,女儿怎么就不替妈妈想呢,妈妈是要女儿风风光光地找一个有些钱的人嫁,你既无学历又无工作经验,下半辈子须得找一个依靠,你还有几年的风华?别空等了筹码从手指缝里慢慢滑走的时候,暮然回首,发现人老珠黄,还没定下一张长期饭票。
) `. x2 H0 r4 i+ [, w9 d8 `
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女儿默默地流泪,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对不起爸爸,自己一点能力也没有,要靠自己工作过好日子,都知道是废话。只是,毕竟年轻,有些事又不甘心,你帮我介绍的,罗宾算一个,人家没想结婚,后面的,知是什么心呢,不如还有些时间,让我自己遇一个,好歹也是真心实意。这里的房子只是破旧,生活不便,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至于出去干什么?还是想去找工作碰个运气。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 G/ ^8 W0 P, ^8 \
世芳见女儿流泪,心突地又软了,用手拍了几下桌子,说:我只是怕你自己到外头吃亏,怕你嫌我这个当妈的看管太多。哎。。。。这叹息,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也是自责,又怕别外人笑话了去。表兄弟姐妹几个里,你最没出息。她咬牙切齿地想:在外头还不是要给你面子,我死撑着,你自己倒要作践自己。陈颖眼睛还是红,一颗泪珠子挂在睫毛上,抽噎一下,醒一下鼻涕,说:还不是你没把我教育好。这话触碰到她妈的软肋了,别人的错误,本就是伤口,还要用力刺一刀,世芳落了泪:还不是看你爸爸体弱多病的,他走得又早,你小孩子家可怜,想什么都给你好,却是良心被狗吃了。她心发狠,你要走便走,这北屋子这两年的空,也不在乎再多空些年岁。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 h2 V( c) V. t: ~( W: U4 i
陈颖果真走了,这屋子又落寞,老爹过不久也走了,剩下她和婆婆,相互体恤惺惺相惜了起来,到了冬天,她去买两颗水仙花放到南屋,算是纪念公公。老爹中风后便不养水仙了,断了好些年,想起往年春节,去窗口晾晒东西,就有暗暗的香气飘过来,现在那屋子和房子一样暗旧,太阳落进来,满眼的沧凉,摆两颗清新的活物,太阳照着,是一穹窿中的明亮。陈家妈并不伤心,老伴床上躺了几年,这下里自己也省心了,连养老院里的如齐都变了白发,人老固有一死,把老伴送走,自己亦无牵挂。如萍增加了回来探望的次数,陈家妈关照女儿媳妇要好生照顾如齐,这个人生下来虽脑子有些问题,邪恶之物却也进不去,良心还很好,告诉他老爹走了,他指指天上:那里全是花。4 B( ^4 ?/ K; m) }
陈家妈这一年把后事也给嘱咐了,指不定自己走的时候脑子是不是还清楚,一生只存蓄一点存款和两间屋子,到时候把屋子的使用权卖了,分三份,自己的存款剩下多少,连同如健如齐那两份房款都留给陈颖,世芳需负责如齐后半身养老院的费用,如萍也应帮着照料如齐。如萍没有异议,世芳一下子竟是觉得头晕眼花,虽实际得了两份房,却是怅然若失,为了这房子,守了这么些年,都是女儿的,自己没份。她去跟她妈诉苦,她妈说:我老早说了凡事要靠自己,想着别人的东西,最终是竹篮子打水。你若改嫁呢?人家家里自有打算。现在你也想开些,毕竟是如齐那份也归了颖颖,她要有良心,还都是你的。世芳说:早知道先偷偷买一间房囤着,要自己去住也还还舒服些。 现在错过了楼市的好光景,要自己口袋底都拉出来买房也还是要贷款,五十多岁的人,银行未必批,女儿没工作,亦不能申请贷款。这下好,如齐还要赖一半在我身上,唉唉。老太还没百年,房子也还不能卖,怪不得颖颖要搬出去,这死沉沉的,楼下关门的“吱嘎”声楼上都能听见的屋子,把人精神都要吸干了似的。自己还得熬几年。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 b; S' c4 b( C9 N+ c
过了几天,陈颖说自己又搬家了,这回是个一个女孩子一起住,世芳便去探望。那是在内环附近的一个小区,八十几平米的房间,她和女孩子各自住一间,装修得算不上富丽堂皇,倒也干净。这租金要多少钱呀?世芳一边一边一扇一扇门推开去看。还行,两千五,带一点基本的家具,公司帮着租的,其他都是我另买的。世芳摇摇头:啧啧,贵的。陈颖给她倒了一杯橙汁,把她往沙发上让,说:我换了一份工作,公司贴房钱的呢。这间租金还行,要全装修好的干净些的,是得这个价。世芳告诉她奶奶留好了遗嘱,陈颖只笑了一下,说:那房子我还看不上呢。到时候卖了好,我们可以买新房了。世芳听了,心情突然明朗,拨云见日的,女儿用了我们两个字。回去的路上,却又不禁黯然,现在都要靠着女儿,看着女儿的脸色了,真是无家可归的感觉,那欣慰和惆怅并存,是嘴里塞着糖喝中药,甜苦都是分不清的。

- s, q2 l* F. G
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和陈颖同住的女孩子,世芳初见她时,有些童工的模样,面容姣小且不说,个子整个是超小号衣服才能包住的。她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文员,帮我打理一下杂事的。叫她小乔好了,我叫她乔美眉。”说罢,用手去勾小乔的胳臂,拍拍她的肩膀:“我一个人住也空,正好让她陪我。陈颖说。那女孩话不多,低着眼眉坐着,受宠若惊的样子。陈颖时不时差她做事,她呢,嘴里横一个姐姐竖一个姐姐,又跟世芳说姐姐待她多好,教她很多事情。问她怎么对你好了,说教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世芳不禁要笑,女儿自己都不懂道理,现在居然教别人。这同事要么是马屁精,要么是有求于女儿。那天晚上是叫了外卖来吃的,吃完,小乔主动把桌子收了,陈颖连句客气话都没有,是理所应当的态度。世芳愈是有了疑心,小乔若是小白领,现在有几个肯屈于人下?来上海争的就是人前的尊贵。待陈颖送她出门的时候,试探着问一些日常的细碎,女儿答得似是而非,仍旧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到了小区门口,只得悻悻而归。
     陈颖怎么会不知母亲的疑惑,只是现在还未到告诉她的时候。凯文把她安插在自己公司上海办事处,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付工资,这工资都是从公司帐上走,二来亦可时时看管着自己。凯文虽然花心,对那些属于他的花朵,看管有加,不与别人共享。每回来上海,便叫陈颖到他住所小住几日,出去谈生意应酬也是带着她,漂亮女人于他,是手提包于女人,是一件不可少的伴饰。陈颖就这样被人安排了生活,即便他不在上海。要说她不爱凯文,是假,不在的时候天天念着,又不可一日三次给他问候的电话,他不允许。要说他霸道,把她当一个玩物,却又不对了,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也少不得说些真心体恤的话给她听,每回来往她银行卡里打些零花钱,这钱,够她买几个限量版的路易威登手提袋了。只是平日哦里,夜色笼罩之下,她天天有一颗盼他来的心,几时来不知道,忽的一个电话,他可以一小时后就出现在房门口,亦可以是来打招呼,这两个月内不会来,fiona好好上班哟。
公司里的同事,不说也心知肚明,占着办公室文员的职位,连部门经理都不敢给她事情做,都是敬而远之的,男同事怕惹祸上身,女同事万般鄙视中,还带着点羡慕。回形针那般绕绕肠子们,羡慕嫉妒恨夹杂着惹不起,在背后议论,茶余饭后也是一道话题。有一回陈颖去上厕所,那是最适合讨论同事薪水和八卦的地方,推门进去,本围拢在一圈的女同事们,突然止住雀鸟一样的声音,四散开去,洗手的、找马桶、补口红的、烘手的各自做洗手间里该做的事情去了。她这样没有同僚,被孤立也是好,落得耳根子清静,亦不卷进办公室政治,高高地在云端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悠闲,简直闲得发慌。
大区域责任经理推心置腹地跟她说:太空闲惹人眼红,总得干些活儿才是,否则他其他员工难管,还望考虑一下他个人和公司整体利益。话是有些讨好的意思的,也是求饶的意思。陈颖应允,于是派些无关痛痒和不费力气的任务给她。背地里和其他部门经理叹苦经,老板要插进来的人,又是枕边人,既不是安插来监督大家工作的,也不必太堤防,我这里打发她经常出去跑跑腿,一来省得她无聊二来大家眼不见为净。大家达成默契,时间长了,变成了常态。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新篇章终于又开始了!
百忙的小讨厌加油啊!
静女 发表于 2012-3-12 14:22
昂,在写结尾啦,咔咔~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公司里的同事,不说也心知肚明,看她占着办公室文员的职位,连部门经理都不敢派她事情做,都是敬而远之的,男同事怕惹祸上身,女同事万般鄙视中,还带着点羡慕。回形针那般绕绕肠子们,羡慕嫉妒恨夹杂着惹不起,在背后议论,茶余饭后也是一道话题。有一回陈颖去上厕所,那是最适合讨论同事薪水和八卦的地方,推门进去,本围拢在一圈的女同事们,突然止住雀鸟一样的声音,四散开去,洗手的、找马桶、补口红的、烘手的各自做洗手间里该做的事情去了。她这样没有同僚,被孤立也是好,落得耳根子清静,亦不卷进办公室政治,高高地在云端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悠闲,简直闲得发慌。过了一阵子,大区域责任经理推心置腹地跟她说:太空闲惹人眼红,总得干些活儿才是,否则他其他员工难管,还望考虑一下他个人和公司整体利益。话是有些讨好的意思的,也是求饶的意思。陈颖应允,于是派些无关痛痒和不费力气的任务给她。背地里和其他部门经理叹苦经,老板要插进来的人,又是枕边人,既不是来监督大家工作的,也不必太堤防,我这里打发她经常出去跑跑腿,一来省得她无聊二来大家眼不见为净。大家达成默契,时间长了,变成了常态。
        凯文的公寓,在北京东路的一栋高档公寓里,顶层,夜晚从人民广场到陆家嘴的繁华,连到天上的星星点点和月亮,都看在眼里。屋子装修是德国现代派的冰冷,直角和黑白,卧室里两米乘两米的大床,矮矮的,床单一直拖到地上,没有电视机,墙上挂了两幅波特罗的胖裸女,颜色甚是鲜艳,整个屋子也就这两幅画是艳丽的方圆。飘窗台上摆了几个手工陶罐,插了些干花,稍稍破解了一下直线条家具的机械感。陈颖看他所有的用品,未必花哨,却都是能从细节里体现出贵重,比如卫生间的移门,直消一只手指头轻轻一推,便悄无声息地把整个空间展示在你面前。储存红酒的架子占了半壁墙,见他轻轻地捏着酒杯脚,摇一摇,凑上鼻子闻一下:“这酒不是越贵越好,只看自己喜欢的口味了,同产地不同年份的口味也不一样,有几年好的,我都收藏了。”你再去看他的西装,因手工剪裁定制的原因,常人连牌子都未必听说过,平时的汗衫却随意了,百来块一件的,外套围在肩上,配一块浪琴的手表,到哪里都是这幅行头,你无法从他运动鞋底边一圈的白橡胶里,发现泥和灰,也不会从衬衫的腋窝处,发现漏烫的褶皱。他必是在不显山露水中,让你感知尊贵的。“我喜欢特别的东西,细节末节精良和细致才是好,未必贵的的就是好。上海很豪宅多,你看我这屋子,虽不大,但只有这地段的高层,才能看尽城市的繁华。”他又指屋里那些小摆设,都是有故事的,且都是在上海发生的,一屋子的故事,现在要把陈颖也当一个故事的一部分收起来,只是不能经常放在这里,因这个故事还有别的主角。
        他洗好澡出来,裸着上半身,浑身肌肉在幽暗的灯光中,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跳跃闪耀,空气中流动着诱惑气味,把她拉进卧室,门一关,窗帘一拉,是另一个世界。台灯发出幽暗的光线,那两幅胖裸女也香艳。她伏在凯文的胸口,问他:你外面还有别的女人么?凯文不置可否,抚着她的脸说:“一把茶壶配四个茶杯是标配吧,我就是那茶壶。”窗帘外是一轮没有缺口的圆月,里面是小音箱发出的爵士乐,缓缓的,匍匐在地毯上面,两个人无缝地贴合在一起,她只是想,你能始终对我一个人,便是个完满,可惜自己只是一只茶杯。
        凯文走后,她一个人又回到租借的屋子里。小乔本是在公司做清洁工的,为人老实,又勤快,便安排她来照顾陈颖的日常起居。这屋子里常常是悄无声息的,电视开在那里只为了打破宁静。陈颖坐着发呆,小乔也陪着,陈颖问:乔妹妹你在老家晚上都做什么事情?小乔说:八点钟就睡啦,白天干完农活,晚上家里烧饭吃饭,天就暗了,看会儿电视,就睡觉,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地里。陈颖又问:那你出来打工,家里怎么办?小乔说:家里有父母,都还做得动,奶奶也都下地呢,再说现在一年也就做几个月农活,不忙。那乔妹妹有喜欢你的男孩子么?小乔说有啊,隔壁村子的,不过谁知道今后呢,他去北京打工了,攒够钱大约还回来找我。陈颖说:那你要打扮打扮好看,别让人家说来上海什么都没学到,我这里的化妆品你要用便用,有空我陪你买衣服去。小乔赶紧摆手,说:姐姐的东西我们乡下人,不懂的,衣服随便穿穿就好嘞,否则回去被人说妖怪了。家里还要盖房子,钱不能乱花。陈颖笑了一下,说你到上海跟着我,也别太土,我有衣服不穿的,看合适送给你吧。这屋子能说话的也只有小乔了,一肚子的闲话,每天都这样往外倒一点出去。
        四月里的月亮,经一冬的冷峭,藏着掖着也该出来晾晾了,这个时候满月时分外的亮,天上没有云朵,一块纯黑的绒布似的夜,点了些个星星。电话铃响了,是凯文,说刚下的飞机,你可以过来了,她刚朦胧着有点睡意,这下完全醒了,匆匆地打理好,身子都还有些浮肿,往市中心赶去。出租车司机斜眼看了她几下,带了点嘲笑和见怪不怪的神色。见到凯文,一肚子的怨气,孤家寡人地守着,又不允许人家出去交际,深更半夜没睡醒又把人拉起来,她是发嗲似的抱怨,实则不敢真生气的。凯文因一笔单子供货不利,坐了红眼班机过来解决,心情本就不佳,倒真生了气,脸一板,别给我添乱,都含着抱着了,看看公司里多少女孩子天天拼命为了点工资,你知好歹吧!末了甩了一句话:别闹腾,没好处,今晚不用陪我回去吧。陈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低着头,做错事情一般,一个人转身离开公寓,关上门,悻悻然的,自己被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出租亦也不过如此。路上凯文又来了一个电话:对不起刚才失态,看中什么车,二十万以内的告诉我,我直接给车行汇款,以后可以到机场接送我。陈颖的心又释然,兀自笑了一下,男女间的危机,没钱的男人靠哄,有钱的男人买个值钱的东西,连哄的时间都省了,倒应了“时间就是金钱”这句俗语。
        时间长了,世芳终于是知道女儿在和公司老总谈朋友,有些话便不必问了,四十岁的男人,不管有钱与否,不出来见光,总是有些心计在里头。女儿新近得了车,自己也跟着沾光,有些话欲言又止,心不甘,拿别人的例子来说,某某明星被富商甩了,好在自己也赚得动,否则真是白忙活一场。女儿回了句,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日子好过就行。外人见着陈颖,都说:哟,现在可有出息了,高级白领呢!只有母女俩守着这份真实,任旁人背地里猜测,始终保持缄口。
        这城市里有些灯红酒绿是看得不那么远的,今天是城市地标,后天是落寞角落。这城市里平地拔起了多少高楼,就有多少人去占据那空,占得满满当当,还不够,人人都想在这里出人头地,抱着一夜暴富的幻想来赌一把,真实的生活被塞到衣橱底下去了,也没空来慢慢品,人的心思翻转得比闪电还快,今朝看准一个目标下手,隔天又换了,都还没来得及让结果打个浪花出来听响声。新替旧的速度是发动机的涡轮增压,发动起来就停不下来。日子的光影只是在眼前晃过,眼花缭乱得都叫人记不住,时间过得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时光又快速流过了三年,这一年世芳六十岁,这算是一件大事,又有一件是石晓蕾结婚,请大家组团去悉尼参加婚礼,世强换了一栋离悉尼港湾不远的别墅,这是全家团聚的好由头。世芳想起来母亲放在她这里的三个樟木箱子,里头还有旗袍,拿出来看时,衣料却已经脆了,太阳下抖抖,一阵子经年的粉尘抖落出来,只能张罗着拿去叫裁缝照着款式做,那种料子现在已然找不到,做工也是贵,她母亲看着年轻时候的物件,不禁唏嘘。世芳说:好歹妈是享受过的,我等到六十岁才有机会穿呢,还要跑到国外。说完这话,想到女儿,她既日子好过,又何必定规要她因循守旧的呢,人生一个人是一个人的,别人如何做得了主。大不了,以后逢年过节的日子,还是她们母女俩个,都这么些年了,不在乎再多几十年。悉尼的婚礼是热闹非凡,一整天的高潮迭起,欢声笑语。晓蕾婚礼前拍摄的MV视频已经通过网络发至各家,好让没有去悉尼的亲戚先过个眼瘾,那音乐和镜头都是衬托新人恩爱的,千回百转最终都是聚首,晓蕾二十五岁。那一晚陈颖呆在上海,想难道二十五岁真是一个魔咒的岁数么?这年纪被咒了,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只能熬着。小乔在玩电脑游戏,陈颖问她:你要是结婚了,会离开我么?小乔说:没想过呢姐姐,也许结了婚还是在上海打工,那也不离开你。陈颖喃喃道:心总是要离开我的。
        世芳回来,带来在悉尼的照片,那里气候适宜,阳光明媚,世芳妈的笑容比以往都要灿烂,每个人都是了无心事的模样,出去旅游一次,心境舒畅。下个月是她六十岁生日,照例宴请大家,悉尼参加婚礼的旗袍,是没机会穿了,用袋子套好,挂进橱里,只奢望一下第二次拿出来是参加女儿的婚礼,这个奢望,想起来,已经不心痛了,因现在是看不到的,被迷雾遮住的,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点,何时拨开云雾见天日,那个点又是怎样的,在哪里,不知道,或者是个不见底的黑洞呢?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所谓熬日子,是要小火煨药似的慢慢地熬。春去冬来,女儿和那个老总的关系看上去稳定,指不定火候到了,突然有好消息。她到现在还未见过那位神秘人物,若人家不屑来见她,那必是女儿仍旧不能名正言顺。
        后一年的春节里,世强一家回上海,晓蕾带着两岁的儿子,这是第四辈的第一个孩子,世芳妈乐得合不拢嘴,大伙儿轮着抱。世强在外头饭店订了包房,他妈叫上兄弟姐妹,满满两桌子,二十年前的热闹似乎又回来了,这样的聚会这几年渐多,只是回不到那房子里,且那些出了国的表兄弟姐妹,这些年真是让这个大家庭有些树倒猢狲散的境况,不知今后还能见到否。老人们在安度晚年,所有的积怨都化作尘埃远去,只求太平无事。世芳妈说:“哎呀,自己在世的日子屈指可数拉,前几天走路歪歪斜斜,去医院查了,说是血管有些堵塞,这病是只能控制不能逆转的。机器老化,指不定那天就彻底停了。”旁边嘉蓉和石韵赶紧说一百岁,一百二十岁,一百五十岁,世芳妈笑笑:“真活那么麽久就是老不死,人人嫌。”二姐说:“我还没走呢,哪里轮得到你。”世勤站起来拍几下手,招呼了一下,郑重宣布:我们最小的一辈人中最小的石韵要结婚了。大家一阵激动,也算是破了这话题的丧气。人世流转,一辈人接着一辈人,五舅舅站起来发言:我们这代人已经过时,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世勤说:“没有你们,哪里来的我们。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这承前启后的关系不能湮灭。”五舅舅说:“只要你们比我们好,我们入土也就安心了。”
        吃完晚饭,世强买单,世芳抢着去刷卡:我刷卡有积分。陈颖戳戳她:这点也要。世芳说:两千块了不少,积少成多么。陈颖说:要什么我帮你买好了。要么我们买单,要么就让二舅去付现金,世芳白了女儿一眼,自己弟弟,哪儿会计较。又得意地对大家说:“我们颖颖现在是大户,我都靠着她呢。”大家对陈颖一阵表扬,懂得照顾妈妈了,体贴窝心等赞扬都给了她,世芳自然得意。世铮不由得对嘉蓉说,学学妹妹,你看人家对妈妈多么照顾。嘉蓉把嘴巴靠近世铮耳边,轻轻地说:那我也找有钱人养好不?只怕以我的长相还找不到呢。眼睛往表妹那里瞟看去,陈颖和她对了眼,立刻转开去。
        来年石韵的婚礼,世芳问女儿去不去,她推托要去美国旅游推辞了,这几年不喜欢参加别人婚礼,一是怕熟人问及婚姻状况,二是见不得此情此景。有些联系的男女朋友都是已婚,自己什么事情都落了单。凯文有应酬带着她,她有应酬却带不得他,终究只是一个附属品。有时候晚上听到另外一个女声打电话给他,有娇柔口气,那些女声并不固定,这个时候她是屋里的一个落地灯,或者是床上的一席被子,安静地呆着,不敢作声,亦是不能。他给她的不过是每个月几天的时间,又有公务在身,无非是陪着吃饭,唱歌,夜总会,外加一个睡觉,有闲情时,开着那辆红色敞篷跑车出去兜风,车速拉到一百码,是招摇过市的得意。其余时间,他不在,也是枷固着她的,囚在笼中的金丝雀,不过如此。那笼子是金子做的又如何,几年下来攒了不少钱,这些钱除去零花还是有多,况且有些支出不必从她口袋走。有一次,趁凯文心情好,她想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爱他呢,从来没告诉过他,怎么几年下来今天才想起这件事情,大约以为自己和别人一样是把这当作一份你情我愿的交易,便一本正经地问:若有一个女人爱你,你会娶她么?他嘻嘻一笑,说:爱我的女人多了,你叫我每个都娶么?又用手指头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子,女孩子就爱胡思乱想,生活就是生活,婚姻不过是一张纸而已。陈颖说那还有责任呐。他说:爱我不等于值得我负责任,值得的,她不爱我这责任也负了。顿了一下,说:你觉得我没对你负责任么?女人呀,得寸进尺,给得多要得愈多。陈颖下半段想好的话,咽了回去,姜是老的辣,他早知道你要说什么,先给你堵上,省得你原本的期许落了空,让你失望。
        公司里的工作,陈颖是越做越没意思,说的办公室职员,做的不过是前台的事,每年仰头盼望着的,是凯文公差出国带她去,有时候身子发懒想睡懒觉,临时请假,或者迟到早退,只是工资却不少。同事们像搭车的乘客,每过一段时间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新来的着实又看不惯她了,有一回年终会议开完,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候临下班时间不远,陈颖因想着晚上出去吃饭,便在自己的小格子间照着镜子涂抹起来,市场部一个销售过来找她领取空白报表,她随口说了一句:“等一下。”那销售当即火冒三丈,说:“小姐,大家都是有事情做的,我们外面风餐露宿还要看客户的脸色,不是赚了钱来养活你的。明年销售额又要提升,你有本事靠姿色去卖产品赚自己的工资,不要卖自己。等到人老珠黄终有被抛弃的一天。”这样的突然,让她不知怎么回应,没台阶下,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站起来骂,部门经理走过来站在小格子间门口,挡在他们俩中间,他早就盼有人做出头鸟,这回是一箭双雕的机会,既有人代大家说出怨气,又好在老板面前做好人。销售员还在骂骂咧咧,经理叫别的同事去把报表拿来,这边稳住陈颖,不让她多说话,直到区域大经理听见动静过来,才劝开销售员。这一边陈颖脸上在淌泪,心里淌的是怨。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