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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楼
发表于 2012-4-29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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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后调度
讼师除了刀笔功夫外,还需要具有幕后调度诉讼进程、把握诉讼发展方向的能力,把案件朝有利于委托人的方向转化性质。这包括了教导当事人如何在大堂上供述,如何鉴别证据,组织证据,必要时甚至“创造”证据,等等。
1、遍布疑阵
清末民初人徐珂所编的《清稗类钞》,收集了很多清代讼师遍布疑阵来左右诉讼进程或方向的故事。
铅山县有个富翁,原来是县衙里的胥吏。富翁的儿子要去参加县试,可是按照制度,胥吏儿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虽然富翁出钱搞定了县衙门里的官吏,但是本县的那些秀才却无法摆平。富翁找了很多出入衙门的人商量,都想不出办法。后来有个讼师找上门来,说:“给我两千两银子,我可以帮你办成这事。”富翁大喜,满口答应。于是讼师在家门口张榜,上面写着:“某人是胥吏之子,居然敢参与县试,我们一定要効死与之理论,我愿意为首去告发。谁有藏得当年写有某胥吏(即现在的富翁)名字的差票的,全部拿来给我检验一遍,预备将来作证。一张差票我愿意给三千文铜钱。”全县的秀才都觉得这讼师有义气,都把保留的差票拿来给他。几天后没有人来送差票了,讼师又出榜把悬赏的价格提到每票五千,后来又增加到十千。直到没有人送来了,讼师去告诉富翁,“现在你的儿子可以去参考了”。县试头场,来观考的秀才都哗然,一齐涌到县衙门去抗议,说某人是胥吏之子,不应参考。而且有旧的差票为证据,他的父亲是胥吏。那富翁的儿子则为自己辩护,说自己身家清白,被人污蔑,请求县官检验,如果父亲确实曾为胥吏的,甘愿受罚。于是县官要那些抗议的秀才拿出差票来,所有出示的旧差票上,那个胥吏的名字都是挖补后填写的。县官沉下脸来,一拍桌子,说秀才们都是在诬陷。那些秀才再看一下差票,也无话可说,只好都退走,那个富翁的儿子顺利考完县试。讼师则得到了两千两银子的报酬。
浙江归安县有个知县,叫郑裕国,名声很好,民间称之为“郑青天”。邻近的乌程县有个乡下人要嫁女儿,到镇上采购嫁妆,在一个点心店吃了一碗汤圆。吃完才发现没有带铜钱,只好和店主打招呼,请店主先记个账,等办完事后再来付账。店主不同意,说:“我是小本经营,又不认识你,你想吃白食吗?”乡下人只好给了店主一个银元,说好回来时拿铜钱付账、赎回银元。想不到回来时店主不认账,说“汤圆才值几十个铜钱,谁会用银元付账?”乡下人气坏了,正好认识这里的一个赵讼师,就找赵讼师帮忙。赵讼师说:“此地为乌程所辖,打官司必输,要是遇上郑青天,才会成功。”乡下人哀求不已,赵讼师说:“你愿意挨几十下竹板吗?”乡下人也愿意。于是赵讼师把他带到归安县衙,等到郑知县回衙,立刻直冲上去。周围的皂隶赶紧扭住乡下人,可乡下人大喊:“我是乌程的,老爷是归安知县,不能打我。”郑知县说:“天下官管天下百姓,你是犯我,不能免。”还是打了乡下人一顿。打完了,乡下人掏出讼师起草的诉状呈递,郑知县说:“那是乌程地方,不该上乌程县去告。”乡下人说:“老爷不是刚说过天下官管天下百姓吗?”郑知县笑了,说:“姑且为你审一回。”郑知县一边叫人去传店主到庭,一边暗中派了衙役去店主家找店主老婆,说:“你老公已经供认了,赶紧把银元交出来,可以免受打。”店主老婆说:“我就劝他不可昧良心,现在怎么办!”立刻交出了银元。那个店主还在百般抵赖,郑知县拿到了银元也不说破,只是劝告乡下人,“你大概是在其他地方丢了银元,店主现在不承认,我也不能滥刑狥私,不如我赔你一个银元吧”。同时扔下去两个银元,乡下人一见,惊讶的说:“这一个就是小人的银元,怎么会在这里?”郑知县问有什么记号?乡下人说:“这是男方给小女的聘礼,上有双喜朱字。”郑知县叫店主识认,店主无话可说,只是磕头认罪,郑知县训斥几句也就算了,乡下人也磕头致谢而去。
有设计成人之美的讼师,也有设计成人之恶的讼师。某乡有个老汉,儿子出外贸易,留下媳妇在家。媳妇很贤惠,每日织布,赚点钱养家。老汉则无所事事,经常和村里人赌博,输了钱就问媳妇要,习以为常,媳妇也不计较。有一天媳妇身体不舒服,没有织布,未免有点抱怨,说老汉:“我的手工所入有限,补点家用还行,要供赌钱总是不够,以后是否节制一点?”老汉没有回答。当天有点下雨,老汉吃了饭,拿了把伞就出门了,晚上就没有回来。媳妇等了三天不见老汉回家,很是疑虑,告诉邻里前因,请求帮忙寻找。连续几天阴雨,河流暴涨,漂出一具尸体,旁边也有一把破伞。媳妇赶来一看,那尸体正是一个六十多岁老人模样,呼号欲绝,旁观的人代为捞尸,殡殓安葬。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本乡有个监生,是个“虎而冠”的讼师,知道这户人家是没什么钱的,可是媳妇娘家很有钱,就打算以此诈钱。他写了个“媳妇逼翁投水”的状子,告发媳妇。县官也糊涂,把媳妇抓来拷打,媳妇不惯受刑,只得诬服。结果就定了个死罪。想不到处死媳妇那天,那个老汉却从外地回来了,还是拿着那把伞,奔到法场,媳妇已死。老汉痛哭,到上级衙门喊冤。后来监生讼师诬告反坐死罪,知县也被罢官。
到了清末时期,社会混乱,讼师势力更大。据说江西的讼师们结成所谓的“破鞋党”,“坏法乱纪,此其极也”。有个父亲要送儿子到官,告儿子忤逆。这是个死罪,儿子大恐,拿了一大笔钱去找讼师。讼师说:“儿子没有起诉父亲的道理,你这没得救了!”儿子赶紧取出银子,跪下恳求。讼师问:“你娶了老婆了吗?”那儿子说:“有老婆了,年纪还很轻。”讼师又问:“你能写字吗?”儿子回答:“我还曾应过童子试,写字不错的。”讼师这才收下了银子。说:“起来吧,你试着写几个字看看。”儿子写了几行字给讼师看,讼师仔细看了很久。说:“你转过身去,把手伸出来,我在你的手心里写几个护身符号,等字迹干了,你手握拳握紧了,一直到官府,给长官看这两手心的护身符,就没有事了,只是不准偷看,否则我这符就不灵了,还有莫大的祸害,小心了!”儿子答应了,等讼师写完,捏紧双拳,按照讼师的教导,直接就去衙门自行投案。长官果然立即审问,儿子按照讼师的教导,只是不停的痛哭,也不回话。长官火了,正要叫皂隶上前打这儿子,这儿子按照讼师教的,挪动膝盖前行,直到长官公案前,松开两手,翻掌给长官看讼师写的护符。长官看他的左手上写的是:“妻有貂蝉之貌”;右手上写的是:“父生董卓之心”。长官扔了一支笔、一张纸给这儿子,说:“写几个字来看看。”儿子写了几个字给长官,长官比对着看他的手掌,字迹相同。于是长官转过头去骂那个起诉的父亲:“老而无耻,还要告儿子不孝!赶紧走人,不要讨打!”
有个秀才,给同村一个有钱的表弟当会计。后来表弟死了,留下一个没有子女的小寡妇。很多族人都怀疑这个小寡妇是守不了寡的。果然那个秀才和小寡妇有了奸情,起先还是朝至暮归,到了后来就夜间留宿。那些好事的族人买通了小寡妇的丫鬟仆人,有天半夜里突然冲进小寡妇卧室,秀才和寡妇赤裸在床,被那些族人用床单被褥一卷,绑在一起,连夜送往县城。秀才妻子得知,连忙去找一个周讼师。周讼师说:“捉奸在床,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你按照我的计策来试试看。”秀才妻子自然从命。于是周讼师要秀才妻子披发毁妆,找了个健壮的丫鬟扶持,周讼师也陪着,赶往县城。进城已经是半夜三更,衙门早已关闭,前面族人送来的裹在铺盖卷里的那对,已被衙役关在班房密室里,族人都在外边院子里等着天明报案。周讼师带着哭哭啼啼的秀才妻子而来,衙役也都熟悉,问:“先生为何暮夜至此?”周讼师指着秀才妻子说:“这是我的表妹,被抓的男的,就是她丈夫。她听说丈夫已被杀奸身死,因此痛不欲生,一定要我带她过来见丈夫最后一面。”一边说,一边就拿出银子给衙役。衙役落得做人情,笑着说:“既然是先生的表妹,那就进密室看一看,不要紧的。”那个丫鬟扶着秀才妻子进去。过了一阵子,天蒙蒙亮了,周讼师赶紧喊秀才妻子出来,还是那副披发掩面的样子,立刻叫了轿子把秀才妻子送回去。天大亮了,长官升堂,族人们上前禀告,长官命令将裹在铺盖卷里的那对男女上庭,要衙役们在四周围上布幔,让他们穿上衣服。然后开始审问。长官问:“儒者难道可以作奸犯科吗?”秀才说:“夫妻居室,人之大伦,何为不可?”长官说:“被捉住的是你妻子吗?”秀才说:“是呀。”长官说:“夫妻为什么要同宿在你表弟家里?”秀才说:“表弟死后,妻子少年守寡,我怕有嫌疑,所以和妻子一起去探望并住宿,没想到被族人们抓来。”长官叫布幔里的那个妇女出来,只见略为梳理,果真是秀才妻子。那些族人见了,也都无话可说。长官于是下令将好事的族人打了几板。放秀才夫妻回家。那秀才夫妻回家后,给了周讼师一大笔钱做报酬。
有个叫袁宝光的讼师,听说本地一个富商死了,就打算诈财。他前往吊丧,故意没有系上帽子的系绳,在面朝牌位行礼时,帽子突然掉了下来,他又故意做出一副狼狈样子,引得一旁的富商儿子窃笑。袁宝光回头看到,立刻发怒:“你身居血丧,竟敢灵前窃笑,其罪一;我来吊丧,你敢嘲笑,非敬客之道,其罪二。有此二罪,我一定要去告你,以纠正浇薄之风。”富商家也知道袁讼师名气,赶紧给了他几百两银子来摆平。另一家富商家的儿子好色,有一晚被人捉奸敲诈,身上的钱给完了,还不能脱身,只好说回家取钱,那几个敲诈的流氓怕他不守信用,就剪掉了他一半的辫子。富家子回家后怕那些敲诈者没完没了,去找袁讼师商量。袁讼师要了一大笔钱后,教他:“明晚西门外有演戏的,你带把剪刀去,躲在人丛中多剪几个人的辫子,然后扔掉剪刀和辫子,混在人群里高喊辫子被人剪了,大家都会一起摸辫子。以后你再出去,就没有人因为半根辫子来找你麻烦了。”富家子依计而行,果然无事。
讼师在安排案件时,最擅长的就是更换情节,倒换证据,从而达到改变诉讼性质的目的。清人笔记《梦厂杂著》提到吴江县的讼师郦允恭,也是称雄一地的名讼师。最著名的一件案件是:当地有个老头教训儿子,儿子以拳回殴,打落老父两个门牙。老头急了,跑到衙门去告儿子忤逆不孝。儿子也慌了,急忙来找郦讼师。郦讼师说:“你这是死罪,还能有什么办法?”儿子拿出一大笔钱,苦苦哀求。郦讼师见钱就有了办法,假装要和他说悄悄话,等那儿子靠近,一口咬下他半个耳朵,血流满面,然后再教他说词。那儿子也不包扎,就到衙门口去自首,嚎啕大哭,请求县官处自己死罪。县官升堂审问,那儿子说:“我惹恼了父亲,父亲责骂不止,咬我的耳朵,我疼痛难忍,挣脱时不小心头撞父亲,不料撞掉了父亲的门牙。”那县官于是就指责父亲说:“教训儿子打几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咬他的肉?你这不是豺狼行径吗?”父亲无法争辩,那儿子居然只挨了几板子就没事了。郦讼师虽然名声大著,可是自己的妻子、女儿却先后和别人通奸,卷了他的钱财远走他乡。郦讼师年老后结果是“穷饿而死”。
这个故事源出于明代冯梦龙的《智囊补》,《清稗类钞》收录的湖南廖讼师事迹,也与之相仿。当地有个出名的不孝儿子,有一天竟然动手殴打父亲,打落了父亲的牙齿。父亲伤心之至,到官府告状,要官府惩治这个不孝儿子。那儿子请求廖讼师救命。廖讼师说:“脱身的办法我要晚上才能教你,晚上你到我家来,以手伸入我家的窗洞来接我起草的呈词,不然的话,这场官司赢不了。”那儿子晚上果然来到廖家,站在窗外,把手伸进窗洞。想不到廖讼师一把抓住他的手,猛然一咬,咬下来一个手指。然后廖讼师出来,教导这个不孝子,说:“审讯的时候,你就说是父亲咬你的手指,你拼命挣扎,想把手指拉出来,不小心把父亲的牙齿拉下来了。你这样说,官司就不会输了。”到了审讯的时候,县官果然没有追究不孝子的行径。
晚清人吴炽昌《客窗闲话》里也记有类似的手法事例。
有个小户人家,家境小康,家里的表兄老是来借钱,让人很是烦恼。因为表兄孑然一身,又穷又无赖,过去小户人家还经常周济周济他,可是他有借无还,没完没了,到了后来这户人家就感到厌烦了。这一年的冬季,表兄又狮子大开口,说要借一百贯铜钱还债,小户人家忍无可忍,就把表兄赶了出去,把大门关紧。谁知这次表兄却真是欠了人一大笔钱无法偿还,在外面叫骂了一阵子后,想想自己实在无以对债主,一时想不开,就在那小户人家的屋檐下上了吊。那小户人家起先以为表兄走了,过了很久,才从后门绕到前面来探看,一见尸体悬挂在门口,大惊失色,幸好天色已晚,也没人看见。赶紧揣了银子,去找讼师求教。
他找的那个讼师在当地很有名,那晚正在和几个朋友玩叶子戏(一种纸牌)。那小户人家向他叙说了来意,讼师却说:“我打牌打输了,哪里有空管你的闲事!”小户人家赶紧掏出银子,讼师这才说:“你这就回去把尸体解下来,别让人看见了。然后再过来,我再教你。”小户人家就回去按照讼师说法,把尸体放下来。回到讼师那里,讼师打牌正起劲,见他一到,只是吩咐他坐下观战。小户人家哪里有心思看打牌,连着追问下一步该怎么办,那讼师也不理睬。这样过了大约三个时辰,讼师说:“被你吵得烦死了,那你就回去把尸首再挂上去吧!”小户人家说:“你这不是在害我吗?我找你不就是为了请教怎么消灾躲祸吗?”讼师大怒,说:“你敢不按我说的办,就等着家破人亡吧!”那小户人家害怕,只得回去把那具尸首再挂到原处。心里七上八下,又回到讼师那里请教。这次讼师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说:“你怎么这么不怕麻烦哪!回去好好睡觉吧,明天有人敲门也不要理睬,等听到县官鸣锣开道地来了,叫你出来时你才出来。如果县官盘问,你只要恳求青天大老爷检验就是了,一点不用争辩,我早安排好让你脱身的计策。”
小户人家回去后按照讼师的教导,紧闭大门。第二天一大早,地保看见他家门口的尸体,拍门叫他,他也不敢回答。地保就去官府报案。县官来检验了,衙役打门要他出来,他才出门。县官命令解下尸体,要仵作先初步检验,县官自己也上前亲自看了一下。然后县官问那小户人家:“你认识这人吗?”那小户人家假装也过去看一下,说:“这是小人的表兄,不知为什么死在小人家门口。”县官说:“他和你有仇吗?”那人回答说:“没有。”旁边的地保知道这户人家有钱,都想敲他一笔,连忙禀报县官:“启禀大老爷,这死者是他的亲戚,平时借过他钱,这肯定是他讨债威逼所致。”县官大怒,说:“我亲眼查看了这尸体的脖子上有两道缢痕,一浅一深,明显是有人移动尸体以图讹诈,想要索取钱财。你既然诬蔑这人威逼致死,这肯定就是你干的!”立刻下令将地保拿下,当场一顿杖责。转过头来对这小户人家吩咐:“既然是你亲戚,你就出一副棺材把这人埋了吧!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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