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朝版范进中举

翰林院修撰

范进大学毕业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只见他丈人胡屠
户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二锅头，走了进来。范进向他作揖，坐下。胡屠户道：
“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没用的本科生，四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
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顺利毕业，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范进唯唯连
声，叫浑家把肠子煮了，又给丈人斟上酒，在茅草棚下坐着。胡屠户吩咐女婿道：
“你如今既大学毕业，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比如我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脸
面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们跟前装大? 若是家门口这些炼地沟油的，
卖染色馒头的，不过懂得些雕虫小技，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
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
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范进道：“岳父见教的是。”

      次日，范进少不得拜拜乡邻。魏好古又约了一班同窗的朋友，彼此来往。因
公务员考试临近，互相讨论了一下“如何全面落实科学发展观”之类的时事论题。
不觉到了十一月，这些同窗约范进去参加公务员考试。范进因没有盘费，走去同
丈人商议，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
了！你自己只觉得大学毕业了，就‘癞虾蟆想吃起天鹅肉’来！我听见人说，就
是毕业论文答辩时，也不是你论文好，还是答辩委员会的主席看见你老，不过意，
勉强让你通过的。如今痴心就想考起公务员来！这些考上公务员的都是天上的
‘文曲星’！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公务员，都有万贯家私，老婆孩子都移民
美国，一个个方面大耳，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
想天鹅屁吃！趁早收了这心，你老老实实在软件公司里当你的PG(注：程序员，
英文“programmer”的缩写)，每天复制、粘贴，‘砌’些代码，寻几两银子，
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你问我借盘缠，我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
得钱把银子，都把与你去丢在水里，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

      一顿夹七夹八，骂得范进摸门不着。辞了丈人回来，自心里想：“毕业论文
指导老师说我火候已到，自古无场外的公务员，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
因向几个同学商议，瞒着丈人，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到城里参加公务员考试。出
了场，即便回家。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只好回到公司，不料人事部长找到他，
说：“范PG，你应该有这种眼力：最近全球闹金融危机，公司裁员，其中就有你，
赶紧在这离职协议上签字，半小时之内立马走人！”可怜范进无法，只得稀里糊
涂签了字，垂头丧气地走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在电梯里低头冥
想今后出路，突然电梯不动了，只好按铃呼救，直等了二十分钟，物业才把电梯
弄开。回到家，胡屠户知道女婿被裁，又将其骂了一顿。

      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米，母亲对范进道：“你从公司临走前拿回来一
本没抠（注：编写程序代码，由英文“coding”音译而来）完的式样（注：软件
设计文档），你现在拿到人才市场上去，看谁需要编码工人，编完这本好买几升
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范进慌忙抱了式样，走出门去。
才去不到两个时辰，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三辆车闯将来，停在茅草棚旁，那三
个人下了车，一片声叫道：“快请范公务员出来，恭喜考上了！”母亲不知是甚
事，吓得躲在屋里；听见考上了，方敢伸出头来，说道：“诸位请坐，小儿方才
出去推销式样了。”那些报录人道：“原来是老太太。”大家簇拥着要喜钱。正
在吵闹，又是几辆车，二报、三报到了，挤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
邻居都来了，挤着看。老太太没奈何，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

      那邻居飞奔到人才市场上，一地里寻不见；直寻到人才市场东头，见范进抱
着式样，旁边立着纸牌，上书“专业编写JAVA， .NET， VC++， HTML，
SQL代码，上门服务，跳楼工价” 。东张西望，在那里寻人雇佣。邻居道：“范
PG，快些回去！恭喜你考上了公务员，报喜人挤了一屋里。”范进道是哄他，只
装不听见，低着头往前走。邻居见他不理，走上来，就要夺他手里的式样。范进道：
“你夺我的式样怎的?你又不买。”邻居道：“你考上公务员了，叫你家去打发报
子哩。”范进道：“高邻，你晓得我今日没有米，要卖这式样，找人雇我coding，
挣几个工钱好去救命，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我又不同你顽，你自回去罢，莫误了
我卖式样。”邻居见他不信，劈手把式样夺了，塞在碎纸机里，一把拉了回来。
报录人见了道：“好了，新公务员回来了。”正要拥着他说话，范进三两步走进屋
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公务员范讳进高中红朝公务
员考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范进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
“噫！好了！我考上了！不用coding了，不会被裁了！”说着，往后一交跌倒，
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
手大笑道：“噫！好！我考上了！ 不用coding了，不会被裁了！”笑着，不由分
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
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
一直走到集上去了。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公务员欢喜疯了。”老太
太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考上了一个甚么公务员，就得了这个拙病！早知这
样，我当初就该劝他再找一家软件公司，即便每日复制、粘贴，工资连打两回七折，
多加一些班，顶多累得晕倒，也不至疯掉。如今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娘子胡氏
道：“早上抱着式样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众邻居劝道：
“老太太不要心慌。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公务员。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
酒米，且管待了报子上的老爹们，再为商酌。”

      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范公务员平日可有最怕的人?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
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
你并不曾考上。’他吃这一吓，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众邻都拍手道：“这个
主意好得紧，妙得紧！范公务员怕的，莫过于肉案子上胡老爹。好了！快寻胡老爹
来！”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着胡屠户来，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提着七
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进门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大哭着告诉了一番。胡屠户
诧异道：“难道这等没福?”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
走了出来。众人如此这般，同他商议。胡屠户作难道：“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
公务员，朝廷也倡导“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这殴打政府机关公务人员，可是大
罪啊！我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担待得起？”报录的人道：“这个事救人要紧，你没奈何，
权变一权变。”屠户被众人局不过，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一壮胆，把方才这些小
心收起，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众邻居五六
个都跟着走。

      来到集上，见范进正在一家软件公司门口站着，散着头发，满脸污泥，鞋都跑掉
了一只，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考上了！ 考上了！ 不用coding了，不会被裁
了！”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你考上了甚么?”一个嘴巴
打将去。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
里到底还是怕的，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到第二下。范进因这一个嘴巴，却也打晕了，
昏倒于地。众邻居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渐渐喘息过来，眼睛
明亮，不疯了。众人扶起，借公司门口一个外科医生的板凳上坐着。胡屠户站在一边，
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自己看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自己心里懊
恼道：“果然政府机关公务人员是打不得的，而今连菩萨也计较起来了。”想一想，
更疼的狠了，连忙问医生讨了个膏药贴着。

      范进看了众人，说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
在梦里一般。”众邻居道：“公务员，恭喜考上了。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方才
吐出几口痰来，好了。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范进说道：“是了。我也记得是考
的第七名。”范进一面自梳理了头发，一面问医生借了一盆水洗洗脸。一个邻居早把
那一只鞋寻了来，替他穿上。见丈人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胡屠户上前道：“贤婿
公务员，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来劝你的。”邻居内一个人道：
“老爹，你这手明日杀不得猪了。”胡屠户道：“我哪里还杀猪！有我这当公务员的
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我每常说，我的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
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局长，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你们不知道，
得罪你们说，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想着先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
多岁，软件园有多少有钱的老板要和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对日软件外包是个泡沫行业，
终究要垮的。我女儿应该像有些福气的人，毕竟要嫁与个稳定的公务员，每天上班泡
茶聊天，看看帖子，玩玩种菜游戏，欣赏奥斯卡大片，每月十五号薪水就到账了，也
不必担心迟发十天半个月的，更没有裁员减薪一说，非但如此，如今朝廷不是还“高
薪养廉”，提高公务员待遇么？你们再看看软件园那些PG们——起得比鸡早，干得比
牛累，吃得比猪差，睡得比狗晚。当年我这女婿在软件园暂且当PG糊口时，不到一个
月工资就连打两回七折呢！如今好了，我这贤婿果然争气，考上了公务员，吃上财政
饭，再也不能被那些公司老板制御住了！”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笑起来。看着范
进洗了脸，医生又拿茶来吃了，一同回家。范公务员先走，屠户和邻居跟在后面。
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

      到了家门，屠户高声叫道：“公务员回府了！”老太太迎着出来，见儿子不疯，
喜从天降。众人问报录的，已是家里把屠户送来的几千钱打发他们去了。范进拜了母
亲，也拜谢丈人。胡屠户再三不安道：“些须几个钱，不够你赏人。”范进又谢了邻
居。正待坐下，早看见一个体面的秘书，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全帖，飞跑了进来：“张
市长来拜新考上的范公务员。”说毕，宝马7系列轿车已是到了门口。胡屠户忙躲进
女儿房里，不敢出来。邻居各自散了。

      范进迎了出去，只见那张市长下了车进来，梳着油光的三七分头，身穿意大利
“古姿”西服，扎着“D&G”真丝领带，脚穿美国“ROCKPORT”皮鞋。他也是大学
本科毕业，因就业困难，后来考上公务员的，别号“尽灾”。同范进让了进来，到堂
屋内，分宾主坐下。张市长先攀谈道：“范公务员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范进
道：“晚生久仰市长大名，只是无缘，不曾拜会。”张市长道：“适才看见题名录，
贵房师沙河口区汤公，就是先祖的学生，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范进道：“晚生
侥幸，实是有愧。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可为欣喜。”张市长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
说道：“范公务员果是清贫。”随在跟的秘书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说道：“弟却也
无以为敬，谨具贺仪五十两，范公务员权且收着。这华居其实住不得，将来当事拜往，
俱不甚便。弟有海景房一所，就在星海广场旁，两层小别墅，虽不轩敞，也还干净，
就送与范公务员；搬到那里去住，早晚也好请教些。”范进再三推辞，张市长急了，
道：“你我年谊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若要如此，就是见外了。”范进方才把银
子收下，作揖谢了。又说了一会，打躬作别。胡屠户直等他上了轿车，才敢走出堂屋来。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即便包了两锭，叫
胡屠户进来，递与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五千钱来。这六两多银子，老爹拿
了去。”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我原
是贺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范进道：“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若用完了，
再来问老爹讨来用。”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口里说道：“也罢，贤
婿而今相与了这个张市长，当上了公务员，何愁没有银子用?他家里的银子，说起来比
财政部还多些哩！ 再者，贤婿如今该把那些PG用书，诸如《程序开发宝典》《J2EE
指南》《Strut框架解析》之类的没前途、累及PG之书该烧的烧、该扔的扔，切不可
再执迷于那些无用的技术了。愚丈虽没什么见识，却每常在菜市场听人议论，说如今
官场流行什么“厚黑学”，依愚丈拙见，贤婿如今既做了公务员，就该学学那个“厚
黑学”了。现今社会什么学历、技术，都是些华而不实之物，没有嘴上那两下子，有
什么用呢！当初贤婿在软件公司当PG的时候，难道体会还不够深切么？前几年爆料过
北大法律系毕业生卖肉的新闻，如今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前些日子就有卖
肉公司把研究生招来卖肉呢。实告诉贤婿罢，愚丈虽大字不识，操刀卖肉，却也些须
学得些人情世故，懂得些花言巧语。只因如今研究生也卖肉，更兼H1N1流感甚多，
竞争愈烈，卖肉也需有三寸不烂之舌，把坏肉说成一般的肉，把一般的肉说成好肉，
把好肉留给自家吃。这不，今日拿来给贤婿作贺礼的就是上上等之肉呢。”又转回头
来望着女儿，说道：“我早上拿了钱来，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我说：‘姑老
爷不再是被人欺压的PG了，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只怕姑老爷还不希罕。’
今日果不其然！如今拿了银子家去，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说了一会，千恩万谢，
低着头，笑迷迷的去了。

                                                                           写于2009年6月

老程

看了。
若有闲工夫写点别的吧。

ys1937

看了。
若有闲工夫写点别的吧。
老程 发表于 2012-5-26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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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老程话说得直，不过在理。
    《范进中举》所述，基本上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
    而新版因为模仿得近乎照抄了，因此，出现的硬伤太多。仅举几例：
    1、 今日中国有这类“一报”、“二报”、“三报”的报喜人吗？
    2、 进士、举人因其少，所以显得珍贵，而公务员则如恒河沙数，考上了公务员，会有市长亲来道喜吗？
    3、 说“再是被人欺压的PG了，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只怕姑老爷还不希罕。”，考上公务员，就会有人送钱，真的吗？

翰林院修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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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老程话说得直，不过在理。
    《范进中举》所述，基本上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
    而新版因为模仿得近乎照抄了，因此，出现的硬伤太多。仅举几例：
    1、 今日中国有这类“一报”、“二报 ...
ys1937 发表于 2012-5-26 21:42

哈哈。领会精神，不必对号入座，我想表达的中心意思，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