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3-3-28 22:03 编辑

漫天寒风,开始飘起零星雪花,阴沉的云层,像盖在北大荒天空的脏棉被。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找到白桦林子的山脚下,除了几个看上去像兔子或者狐狸的脚印,什么也没发现。夜色黑起来,远处狼嚎刺透寒冷的空气让他们感到害怕,空旷的大地上分散开的手电筒灯晃动着慢慢聚拢,敲锅子的声音也停歇下来。夜里气温零下四十度,方振华让大家挤在一起找,避免单独行动。他们爬上白桦林所在的小山,山两边两个村落亮着零星的灯光,雪花开始大起来,风也开始“呜呜”地吼,他们只能抱成团往回走,待天亮雪停继续找。
“这个小周,有什么事想不开,找组织啊,这样一跑,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才叫家破人亡呢,咱大队也少不了写报告汇报情况,这可是大事。”方振华说。
小黄着急跑出来寻人,来不及戴帽子,这会儿把棉袄领子往上提拉一下,盖住耳朵,再把锅子扣在脑袋上挡风雪:“嗬,亲人有事,赶都赶不回去,还没见着最后一面,换谁都疯。”
“问题是,连安抚工作都不让我们做。”方振华说。
亚平缩缩脖子,把小黄楼楼紧:“说不定他自己就回去了,换我,外头狂跑一圈就完事儿。我家还都糟践我,看着我眼烦心乱的,在家碍他们事,轰我出来。我们家有事我肯定找组织上宽慰。”
“去去,哪儿有这样触自己家人霉头的。”方振华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能教育出你这种人,你父母也操不了多少心,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家,出不了什么歪瓜裂枣的事儿。”
他们每个人的眉毛鼻子都积上了雪,脚冻得不听使唤,快到晒场的时候,那些草垛子在风雪里都已经变成白色。他们在草垛子中间穿行,向宿舍走去。
突然,一个草垛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顶上的稻草塌了一块下来,一个人随势翻滚下来,他们一看,正是周国平。
周国平并没有跑远,跑回来后连头带身子统统钻到草垛子里,一个人伤心,伤心着伤心着就睡着了,亚平他们回来时,他翻了一个身,草便塌了下来。
他们把他拉起来。
“你个死人,在这里睡觉也不说一声,知道我们遇到狼了么,打扁几个锅子才脱险。”小黄指指自己脑袋上的锅子说:“以为你快变成狼屎了。”

周国平用手抱着脑袋蹲下。


“咳。”方振华快速叹一口气出来:“没事就好。”


亚平用手电筒去照周国平的脸,他看到两个哭成半个包子大小的眼睛。


周国平从此寡言少语,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看书上,张小美为他端茶送饭,俨然负责起照顾他的任务。


开春周国平拼命干活,母亲过世后他没有回去奔丧,把无限的烦恼和悲伤插到这片土地上。哥哥从安徽来探望,兄弟俩在屋子里包头痛苦。亚平在窗外看得真切,想到自己的哥哥,别说抱头了,连握手都觉得弟弟的手脏。

队里见周国平读书得多,便派一个宣传干事的差给他,不用和人多说话,队里有什么先进事迹,思想汇报,错误作风,都由他来组织语句编写和汇报。

村大队长召集大家开会,决心“农业学大寨”,今年把粮食亩产要上纲,也就是每亩产量达到四百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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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亚平和那个亚平没关系吧。
小明 发表于 2013-3-28 23:36
燕谈网友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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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用力干,不猛干,谁就是和先进对着干。村大队长喊口号喊得唾沫横飞,亚平坐在第一排长条板凳上,他用手搭个凉棚放在眉毛处,用来遮挡飞来的唾沫。
        队里人人都情绪高昂,这年春天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抓生产、学先进,提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大寨精神在吉林延吉县三道公社中心大队得到发扬,大寨经验在吉林延吉县三道公社中心大队得到推广。周国平情绪高涨,亚平常常看到他深夜了还开个小桌灯趴在桌子上写报告,村里墙上的口号也都是他用油漆去刷,红色的黑体字,他刷起墙来沉浸其中,一个下午可以把大刷子在笔画上翻来覆去刷好几遍。隔两个小时去摸一摸油漆是不是干了。他干起活来也是不抬头的,一早五点开始在地里,干到晚上十一点,今年的先进大家都想给他,就看秋天收粮后能不能达到亩产四百五十斤了。
        亚平一到五点就想坐田头抽烟,吹吹凉风,一身的肌肉放松放松,他和小黄小方兄弟一溜坐田埂上,搓着鞋子上的泥,他看周国平远远地挑了肥料来浇地,就要笑话他:“好啦,小周同志,你累积工分都比我们多了,你是文武都行,写口号,浇大粪,今年的先进一定是你了。”
        周国平看看他们,不声响,低头继续浇地。几个知青哈哈哈乱笑:“这楞劲。”
        李冬梅增加了给知青送饭的次数,有时候私底下塞两块肉给亚平,说别人没有的,快塞嘴里,亚平就把两块肉塞嘴里,还没嚼出滋味,就咽了下去。吃完晚饭他邀李冬梅去田埂上走走。他给她讲上海的黄浦江,电车和大世界,李冬梅听得满眼都是想象。
        “不过我们去上海也算进城啦,闵行只是远离人民广场的一个镇子。”
        “比我们这里离上海近多了。”
        “以后我回去了,你来玩,我带你逛。”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不知道,没准在这里安家了。”亚平说出这话,有点后怕,刚才说到上海,自己竟然有些想念,可别是自己说的成了真。他把手插在裤兜里,像南北大街上那些比他大的年轻人一样,他已经到了他们一样的年纪,他开始学他们走路,说话,和装模作样。
        “能安家倒好,毛主席不是教导你们要扎根农村么?”
        李冬梅听他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像个学生,这副渴望的神情让亚平非常满足,他说话竟然有人听,想听,要听。
        “爸爸说上海人讲卫生,有礼貌,懂人情世故。”李冬梅扭着自己的手指头说,她不是扭手指头就是扭自己的辫梢。亚平觉得她很像《白毛女》里的喜儿,除了头发的颜色不同。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爬上干草垛子,坐在顶上,橘黄色的阳光把李冬梅的大红色方格子罩衫照得像个熟透的橙子,他们长长地影子拉到地上,风里有泥土和草屑子的香味,亚平弯着腿,手肘子搁在膝盖上,他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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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3-4-4 14:24 编辑

付振华这阵子要求大家每天增加两小时劳动时间,太阳落下后,晒谷场吊起十七八个白炽灯泡,灯光下一片黄熟的颜色,边收、边打、边晾干,人声机器声混合在一起,过节都没这么热闹。付振华每天和几个男知青一起干活,他们浑身被汗水浸得亮晶晶,风一吹结一层白白的盐花,汗在脑门上蒸发出了雾气,开出一朵朵云雾状的小花,这些盐花和汗花是劳动的成果。付振华要做表率作用,他的胳臂像机器一样有节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起得比别人早,结束得比别人晚,挑最重的袋子抗,砌的麦秸秆垛子比谁的都要高。亚平心里叫苦不叠,每天干完活他都浑身酸痛,知青队长,一个小小的干部也不用这么带着大家拼命,粮食是大家的,生命是自己的。
        小黄戴着宽沿草帽,竖着抱一捆麦子,他个子矮,远远看去像一捆麦子戴了一顶草帽,亚平看着戴草帽的麦子慢慢向自己这边飘过来,到了近身,后面伸出小黄的脑袋:“咳,付振华这是想争今年的先进呐,周国平在县里名气比他响了,他又不会写文章,只能大干特干了。”
        “咱要不让点给他干干?”亚平说。
        “别,整个队伍不努力,他一个光杆司令出不了成绩。”
        “那功劳不都给他一个人啦?”
        “你不给他功劳也轮不到给我们呀,到时候给咱穿个小鞋,你舒服呐?”小黄把声音压低说。
        “要不我们比他干得更猛,争个先进去?”亚平不买账。
        “别,他是队长,他要个人逞英雄,你强过他头,他给你扣帽子方便,到时候大家都捞不着,他仍旧给你穿小鞋。”
        “嗬,我们横竖都是垫脚石,要不就穿小鞋?”
        “昂,明白就好。”小黄拍拍亚平的肩膀:“干活去。”
        “我抽根烟去。”亚平把手里的麦子扔到打谷机旁边,跑到晒谷场旁边,躲到一堆麦秸秆后头,蹲地上掏出烟来点。
        北大荒秋天干燥的空气里飘满了碎草屑,纷纷扬扬,地上散落了麦秸秆,亚平抽了一根又一根,抽完一根就把烟蒂往身后一扔,眼看着半包就快抽完,亚平感到身后一阵暖风,又有一阵烟,带着稻草烧焦的味道。
        背后人群聚拢来:“着火啦,着火啦,草垛子着火啦。”
        亚平回头一看,他身后的麦秸秆堆火苗正在往上窜,知道自己惹了祸,那些未燃尽的烟蒂把草垛子点燃了。他害怕了,站起来摆手:“不是我点的火,不是我点的火。”
        付振华冲过来,扒下旁边知青的外套去扑那火苗子,一边大叫:“就是你点的火,睁眼说瞎话呢!”又转头向其他人:“你们笨啊,快点把草垛子周围地上扫干净,别让火引到旁边草垛子上,进屋去接水。”他卖力地指挥,大家七手八脚,手忙脚乱,有的拿其他干稻草去扑那火苗子,有的从屋里弄了皮管子接了水来浇。
        亚平吓得束手站在那里。有人对着他浇水:“你屁股后头也着啦!”有的人用干草去扑他的屁股。有人大叫:“你不要放屁啊,屁能让火苗蹿得更快。”

那是个一人高的小草垛子,火苗也只是刚蹿出来,被一群人一折腾,立刻灭了。


大家围在亚平身边,手指头戳他:“这地方能抽烟么?你破坏生产,没看到旁边还堆着那么多稻子么,都烧光了,今年亩产怎么上纲呀。”


“也不差这点,我也不是故意的。”亚平委屈地说。


“嘿,还嘴硬,早知道刚才让火把你屁股烧光。”


付振华站出来挡开大家为亚平解围:“算了算了,没酿什么大祸,以后这里不准抽烟,大家又愤愤指责了一把,才作罢。

晚上,付振华把亚平叫到大队办公室,周国平坐在桌边,桌上摊着纸和笔。付振华说:“朱亚平同志,今天的事情我们认为要报道一下,找你来问清情况。为了大队的安全,今天的火灾,我们知青全队上下动作迅速,反应快捷,齐心协力把火苗扑灭在了萌芽状态,要让周国平报道一下。”


亚平抓抓脑袋,想这一报道自己不是要成为纵火犯了么,灭火的都有功劳,独独自己成了罪魁祸首:“付队长,你看这么小的火,也没造成大的损失,这就要把我写成个放火的,以后我脸往哪里搁?”


“你看,队里又不给你处分,不过是写个通讯稿件给队里挣挣面子,整天写今天打了多少粮食,明天打了多少粮食,看得人不腻歪,写的人也腻歪。”


“可这场火也实在是太小了。”亚平没底气地说:“值得写么?”


一阵静默。付振华摸着下巴寻思。


周国平一直不开口,他抬头望望付振华,欲言又止。付振华见他有话要说,把脸转向他:“周国平,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周果平推了推眼镜:“如果把火写得大一些呢?”


亚平吓了一跳:“我跟你无冤无仇,关照你别往我头上乱扣帽子。”


付振华眼睛一亮:“我们再弄一场大一些的火。”


又一阵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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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讨厌现在写的是知青岁月,写得挺像那么回事呢,比什么血色浪漫、北风吹贴近知青生活。
老程 发表于 2013-4-1 21:02
没有啦,很多都是想象的。

写小说果然累,为什么要这么写故事,这一段怎么和下一段怎么无缝衔接,他们之间由于不同的性格,说的什么话,想法怎么变化,在写这段的时候下一段写什么就要想好,要打下伏笔。而且这个题材年轻人不感兴趣,怎么坚持下去,能让人看得下去,都要想好了。如果纯为关注度,这篇都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但是虽然没关注度,但是读的人,进入这个故事的人,要让他们能读下去。就算锻炼一下写作技巧吧,也一定要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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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讨厌 于 2013-4-4 18:19 编辑

付振华用手轻轻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朱亚平,还是由你来点火。”
        “这......,这......。”亚平嗤鼻而笑:“到时候报道里还是写我纵的火?我这事儿犯得大了。”
        “没事儿,包我身上。”付振华拍着胸脯说:“最后查不出火情不就行了,秋天风大气躁的,随便飘个火星子就着。”
        “那这报道也是作假。”
        “哼,什么叫作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隔壁村那些鸡鸭去哪里了,你不承认不等于没干,这是赤裸裸的撒谎,比作假更卑鄙无耻。”
        亚平被捏了把柄,哑口无言,自己从没有认为偷鸡摸狗是上升到道德范畴的行为。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方家兄弟和小黄都在等他,问怎么样,挨批了没有?亚平觉得有些话堵在胸口和喉咙,以他的脾气,一吐为快才舒服,但是刚才那些话说出去是要捅大篓子的,付振华又关照,这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如果其他人知道,就认定是他传出去的。
        “会处分你不?”方强问。
        亚平摇摇头。
        “一顿批吧?”方钢问。
        亚平点点头。
        亚平唬着脸,大家都以为是队长批评了他的缘故,小黄劝他:“得了,以后长点记性,要再抽跑远点地方,到秃泥烂地的田里。这次算给个教训。”
        “滚他娘的蛋。”他终于骂了一句:“老子抽根烟怎么了,谁知道那烟屁股长眼睛呐,专往草垛子里钻。”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脑子肚肠都绕一块儿了,这根本就不是点火本身的事情。
        他披上衣服跑到场子上,付振华要他隔几日再放一把火,而且要等场子上稻谷和麦秸秆堆得再多一些的时候。他一直朝远处的地里走去,那一大片地有的被收割了,有的还未收割,从山上望下去就像瘌痢头,秃一块毛一块的。湛蓝色的天空上星星发着幽暗的黄光,一闪一闪,大地如瘌痢头般的黄色麦田随风呼啦啦摇摆,他跑进大半个人高的麦田里,抬头向着星空大叫:“烧光,统统烧光。”

我猜朱亚平的是非观大约是从这件事情开始被颠覆的,他纠结正确与错误,应该与不应该,在初中文化的基础上,以他的脑子还不能正确判断一件事情的对与错,现实教给他一些表面现象,例如小偷小摸虽然不正确,但不算大恶,故意放火虽是大恶,但为了整个大队劳动的积极性、先进性,为了让县里知道三道公社中心大队都知道队长付振华是个英雄,有料可报,有功可奖就是正确的事情。他正在失去独立的辨别能力,但自己并不知道。


深秋的晒场上大家的劳动情绪依旧热火朝天,收割下来的麦子、麦秸秆和打完谷的麦子一堆一堆分开摆放,付振华告诉大家,秋收眼看着就要结束,今天特地到县里买了一点酒,大家早点收工,回屋喝酒,到时候一算计,粮食产量达了标,还要庆功。


知青宿舍一片灯火通明,男男女女都为秋收即将告一段而兴奋。他们商量着秋收结束去县城玩玩,下馆子吃一顿,去年春节没回家的今年都打算回家探亲。


屋外,付振华把亚平叫出去,问:“晒谷场最靠外头的那几垛草底部都淋上汽油没有?”


亚平点点头。


“要个烧个十来堆,其他的和最靠外头的十堆留了空没有?”


亚平“嗯”了一声。


“好,过一个小时等大家都喝点酒进肚子发晕的时候点上。今天风向是向晒场外的,应该不会殃及场内的其他粮食。”


说完两人进屋和其他知青一起喝酒,亚平不敢多喝,抿了几口,又怕别人看出他心虚,偷偷转过身往碗里倒了些开水,大口喝起来。


半个小时后,大家肚子里都灌下半碗白酒,开始东倒西歪说大舌头的话,付振华瞧瞧走到亚平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现在就去罢,一会儿大家喝趴下了没人救火。”


亚平也假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门而出,直奔那十堆垛子,挨个点上后,又回到屋里,不一会窗户外头见着了火光,付振华第一个喊起来:“着火啦,着火啦,快拿家伙。”他第一个冲出去扑救。


其他人头还晕晕乎乎,有的人甚至准备拿盛着酒的碗出去灭火,被周国平按住:“你这是救火还是煽火?”等大家反应过来,去找锅碗瓢盆盛水,外头十个草垛子已经火光冲天。村子被惊动了,村民们都跑来救火,一阵忙乱,付振华脑门子上都是黑烟,其余人被烟呛得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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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爱知青的故事几乎百分之百是杜撰的。小讨厌梦笔生花时当心些噢。
老程 发表于 2013-4-4 12:48
那我就点到为止吧,这个村姑留着以后还有用,就是开头那个东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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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说说那疯疯癫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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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老程 对啦问下老程,那个时候你们不是兵团吧,是叫大队,也没有啥政委之类的?吃食堂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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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去看贴学习下,有些细节我还糊涂,工分是按什么评呢?有否可能人为多给或克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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