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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0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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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俊绘画
按：郁俊，也就是半窗灵鼠斋，侬个桑海宁。文章大家已经领教过，尖酸刻薄之中屡现真知灼见。是个流氓才子呢？还是个才子流氓呢？这个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的确会说也会画，钻研笔墨三十多年也不嫌累，看来是要一辈子痴迷不悟了。兴许只有具备这种精神的人，才能够悟出点中国画的门道，才可以鄙视一下彼邦东洋西夷绘画的粗陋鄙薄。且看郁君是如何说和如何画的。
漫谈中国画
郁俊
一，楔子
经济和画廊要求，说你给自己的画，也写上点儿，配合卖。我倒不是很担心卖这档子事儿，因为其实不太花钱，但这么说，肯定他们是对的，就写点对中国画的理解。理解得很浅，也有很多谬误，勿笑。
中国画不难，现在觉得难，是教育的问题。好比去日本，或者巴黎久了，身上的衣服颜色会越来越有教养，因为你买不到难看的颜色。49年以后，群氓扰动，美育失效，才导致了很多喜欢国画的，不得其门而入。我8岁拜师学画，30多年，也不得其门而入，资质之差，可见一斑，也客观反映环境的不好。
有人说你这个家伙，耐心实头好，三十几年坚持玩这个，也不赚钱，也玩不好，甚至都不入门，不是耐心好，就是二百五。我都认下来，只是坚持一说，不对，没有什么需要几十年的坚持，喜欢一个女孩子，三五年人家不睬你，也就找别的去了。随便想想，大概其中的动力，来源于基因，画画，是手部进化的不断延续，接近动物本能的事情，我手笨，就拼命的画，画到今天，似乎灵巧那么一点点，那种高兴，女孩子也换不来。
所以画画，和别的手艺一样，第一要务是多练。即使没有好老师，办法吃不准，觉得不太对，但是多练习，一定是对头的。早年我在国美时，很多动作原来不知道，老师一讲，我就做出来了，画的少时间短的，就做不出来，原因是我尽管没有入门，但是手上动作做的多，可见哪怕经常在那里瞎弄，也有好处。中国画工具很简便，笔墨而已，闲暇时间不多的人，可以随时划两道，好比煲汤，火只要不熄，就有可能。
二，线条
中国画是一个线造型，好比油画是面造型。不是说中国话就不要面，要的，但不是西方的办法，它用烘染。今天有了相机，造型准确这功能，不太要紧，所以西方的绘画，要是颜色好，就过得去；中国画呢，线条好，就过得去。线这个东西，静止不算，动起来只有两个形态，摆动或者转圈。据说人类胚胎，刚刚从细胞分裂过来，有些细细的小纤毛，摆动或者转圈，要是顺时针，就是女孩子，那么逆时针，是男孩子，这大概为男左女右的生理学依据。后来这些小细毛变成了肠子里的绒毛，专门用来吸取养分，这是另话，不提。
所以先立意，除了线什么都不想，用长线，万物都简化成长线，这样会连贯流畅。而训练线条，就落实到摆动和转圈，线条好比存款，线条越好，钱就越多，什么都买得起，否则就是穷人，捉襟见肘，不能处处逢源。线条训练很枯燥，最便捷的法子是陆俨少先生所创，网巾水和打圈，其实这法子很早就有，元朝朱德润《浑沦图》右边就是徒手一个圆圈，炫技，圆极了，卖帐，现在这样的时代，陆俨少先生能总结出一套系统有效的办法来，功劳太大。
网巾水和打圈，好比净土宗的一句阿弥陀佛，是不二法门。万般境界，都可以自修出来。
好线条，传说有五特点，叫平圆留重变。其实首贵一个平，平平无奇，线条只要稳重均匀，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需要长期训练。一笔一笔平平稳稳画过去，姿态都在里面。现在学陆俨少，有个元灯，是从李郭传到赵松雪王叔明叔侄，再由髡残续到今天，而北宋其他两家，荆关董巨，线比李郭还要平稳，这就是典范。
三，常形
线条有纵横方向，所以构造出来，也会有相应的常形，好比围棋里的定式，但是这也并非死板不变，有时候运用的好，不拘常形，能出奇制胜。一般来说，横幅的，形体上就要宽博平缓些，右手边不要放东西，有阻碍，一根长线绵绵不绝的从左到右拉过去，韵味都在里面。那么立轴呢，竖线要多，组织起来，有巍峨的姿态。古人都要算计的，九朽一罢，今天我们讲生发，就是从局部起，所以陆俨少先生说到最后收拾，用一句比喻，“榫头碰碰紧”，因为他是从小石头，小山坡累积起来的，难免照顾不周到的地方。
常形对艺术家有规范作用，也是一种限制，如果有人能把形做得不一样，那线条上弱一点，也成立。例如吴门画派的陆治，此人线很脆，但是造型色彩独树一帜。大画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造型，一旦载入史册，就成为常形，这样的例子太多，举不过来。
山水中最常用的，是骨形。魏晋草创，姑且不论；唐时画法已备，后来北宋摹的唐画，已可看见骨形。因为山水靠山体立势，山体若没有植被，形状往往有起伏，而人类的视觉，见到此类形状，会很合理的产生接近骨骼的联想，所以山水画运用骨形，视觉上觉得更连贯顺畅，线条彼此容易照应。北宋徽宗喜欢花石纲，太湖石审美瘦皱透漏，就是彻底的骨骸审美，宋李成郭熙一路影响千年不衰，至今不辍。
明朝对骨骸的审美，达到巅峰，瓷器都开始盛行所谓哥窑，本质是对象牙的仿生。沈石田老貔，与王蒙素有渊源，《庐山高》是顶天立地的杰作，山石皴法解索鬼面而已。后来文家父子，杜琼，董其昌，戴本孝，髡残，一路发展到陆俨少，都是以骨形立山水大体，的为正宗无疑。个人心得，画山水时时心中存想骨骸，犹如禅宗修炼，似乎颇有一些裨益。
四，笔墨
严格来讲，世间只有笔法，没有墨法。墨法也就是清水笔头上沾墨，然后画到没有而已。
文房四宝，只有纸笔值得说一说，墨次之，砚台根本无足轻重。纸性的滑涩，匀净还是粗糙，很有讲究。现在的土纸，也有加西洋漂白剂的，墨上去就发灰，这要不得，别的其实也无所谓。笔要紧一些，很多效果，笔好，容易出来。杭州的笔略合意，其他实在不好说。
我十几年前，痛感天下没有好墨，自己炼油烧烟，做出一些纯正的古法油烟墨来。于墨一道，颇有心得，而对于画画，则毫无用处，根本未曾得窥门径。后入朱新建室，寒来暑往，看他今天价值很高的画，倒点寻常墨汁，一挥而就。方才悟到，笔上的功夫到，力量足了，墨自然会有神采，否则就是乾隆御墨，也帮不上半点忙。
下来继续说笔，笔分软硬。软毫我见过比较精彩的技术，还是朱新建，高执笔，纯中锋，水分大，出奇的效果多。硬毫多了，浙江美院都是这一路，低执笔，发力很迅猛，线和线之间的联络，映带，很考究。
这个就好比打网球一样，招数没有先进或者落后之分，就看个人修为的深度。个人意见，硬毫训练起来要方便一些，也容易出效果，用笔起头上发力，还是很多人会讲究，但是到了结束还能照应好，不多。陆俨少说山水用笔要高于人物花鸟，因为他自己后来被社会所迫，画过一段人物，相当精彩，因为笔上有办法，线条照应得到，造型大差不差，也成立。陆俨少的学生，没有一个超得过他，可见即使是当代名家，也不是能轻易超越的，得穷一生心力修为，再加上少许运气，大概才能成就一个过得去的艺术家。
五，画眼
画需有眼，一幅画中最核心部分，不拘是什么，渔樵耕读，广厦茅屋，盘车行旅，寒泉鸣涧，都可以，但是要有，画没有眼，造境上就没有着力处。平淡不耐看。经营位置，就是在做这个眼的文章，好比看风水，阳宅阴宅，道理是一样的，左青龙右白虎，背后要有山，面前是水，老早山水画都这么画，后来倪云林横空出来，做了裁剪，石涛则完全毁坏古法，出奇制胜，有点像德加对着相片画粉笔画。
经营位置，最要紧的是避让，这个可能和性格有关，董其昌明着看起来是避让，很多时候前后倒置，透视相犯，都有的，阳奉阴违。石涛是故意相犯，这都是有大才情的，我还是建议避让为先，也不一定要拿淡墨，笔上稍稍虚一点，躲一躲，轻轻提一下，也就过去了，留住了眼。
树的常形，也接近骨骸，但是转动的更厉害，绞转扭曲，堪比油条。所以上海南京的悬铃木，说明洋派，但审美上一无可取，此树臃肿拖沓，动势不明，西方绘画中的风景，常常把树画做圆柱形，塞尚也是这么宣称，愚不可及，油画对树的理解和表达，根本和国画有霄壤之别。树木的所有枝干，一定是在转动中的，所以董其昌说无一寸直笔。我高中时听生物课，（亲爱的吕亦美）老师说基因，双螺旋结构，我当即就对同学说，这个肯定是对的。别人鄙夷惊诧，说你数学才考34分，如何会懂这个？我说天下万物，生长一定按本源的规律来，基因列序，油条一样盘上去，如果这个规律是对的，外在一定会体现出来。人的骨骼走向，肌肉分布，树木的扭动盘曲，无一不说明这个规律。
中国画的大部分力气，用在树上，会画树，基本就能搞的定剩下的所有东西，顶多花一点时间，稍稍练习一下。单独一棵树，也可以成画。盛年时期的陆俨少，树法绝佳，而诲人不倦，他的课徒稿，居然标明笔顺，起手如何，收拾如何，说得明明白白。唯一缺点，是偶尔稍稍偏软，动作过多，自小被家人当女孩子打扮，心思细切敏感，也在情理之中。1950年至1980年，是陆的天下，之后，渐渐老钝拖沓，碎散连缀而成，80年后绘画的世面，要靠朱新建辈新文人画家撑着了。
六，格致
宋以后，格致成为一门学问，别的不知道，用在画上是对的，也就是写生的体察。我种了一盆薄荷，前几天上海太热，缩在空调房里没去管它，被晒死了。那之前的一片葱茏，和死后枯萎寥落，谁能想到只是因为少浇了一瓢水的缘故？所以不走到自然中去，根本无法体察植被的各种性格和特征。我今天也看到一株树，一半活着，另一半焦枯了，那种形态上的不同，如果写生，笔上水分的控制和线条的缓急，都要丝丝入扣，才能称得上是精细微致广大，现在很多画写生的非常概念，看似完整的涂满了，情绪上非常苍白，例如白雪石之流。南京有个老画家，政治上很白痴，叫钱松岩，线条也极其粗陋，教养不够的，但是这个人写生画得非常开心，生气勃勃的，所以画非常动人。
画到自然深处，会忘我，所谓人境俱失，物我两忘，那不得了，不单单画画的好，还可以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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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2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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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7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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