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王蒙 追梦文学

作家王蒙先生最近在亳州地区活动,勾起了许多与青春、记忆、肾上腺素、时光有关的东西。我所不了解的情况是,近年来王蒙也加入了老子研究者行列,据说对老庄学说研究领域颇有造诣。地方政府都有发展地域经济的欲望,发展经济则需要与文化历史攀附,才能吸引眼球。所以4月1日上午安排了一个半学术性质的讲座。因为工作的原因,今天上午,我和自己比较敬仰的作家有了近距离接触。
           首先声明,这不是愚人节灌水呵。

           关于王蒙,自我地以为有许多与自己的年龄、成长、冲动有关的记忆。在自己的所谓文学梦里,王蒙是最早的偶像之一吧。空气中的生活太过于具体琐碎了,感觉文学的滋味与冲动已经变得十分淡稀苍白了。记忆中,我是在读初中时开始读了他小说的。那时候资讯还很不发达,连所谓的“平面媒体”概念里的元素都缺失。出版物很稀少单调,内容也很干净。有句话说到不良文化启蒙影响孩子价值观形成时称“狼奶”,“喝着狼奶长大的一代”,强壮而缺乏人性。而我们呢?应该是喝着寡淡的稀粥长大的一代了,羸弱而且贫乏。除了课本和老师的授课,报纸、杂志几乎是接受知识的主要途径了。那时,我的母亲在一个单位里面负责收发报纸信函,我也有了机会阅读了许多杂志、报纸什么的。

             不记得王蒙的《蝴蝶》是最初发表在那家刊物上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在那本杂志上读了它。尽管当时的年龄、阅历都不能够使自己完全读得懂它,但是《蝴蝶》还是给我流下了很深刻的影响和印象,知道了人性与世道,知道了饥饿,也知道了政治对人伦的扭曲。那时王蒙已经颇有名气了,他的的“意识流”创作手法已经开始被评论家津津乐道起来。直到现在他仍然被认为是在国内首开了意识流小说创作先河,当时他还倡导作家学者化、学者作家化,并掀起人文精神大讨论,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向现代写作技巧的开拓者。直到现在,《蝴蝶》一直被那些研究王蒙的人作为“意识流派小说”明证拿来说事。  在读了《蝴蝶》的许多年之后,我无意间读到了一篇评论王蒙作品的文章,文中列举了很多《蝴蝶》的结构与情节,论证“意识流”的写作技巧。我被这个评论所吸引,又千方百计辗转借到了小说《蝴蝶》,认真再读了一遍,并且照本宣科地对照里面所谓与“意识流”有关的细部与特征,懵懵咚咚的意识流了一把。现在明白了,所谓意识流不过是电影“蒙太奇”手法,就是切换场景制造时空差异而已。
            关于《蝴蝶》的记忆是温馨惬意的,我自己还有一个非常清晰地细节。大概书里在描述主人公在乘坐公交车时,有用手抓住车厢里面“赛璐珞”的吊环的细节。。。 。。。当时我对“赛璐珞”这个陌生的词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赛璐珞”是一种什么东东呢?什么物质呢?什么颜色呢?当时反正是一团迷雾、不得其解。

            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赛璐珞”是一种塑料(celluloid )( 硝化纤维塑料)英语译音,像“梵阿玲”之对应于“小提琴”一般。

          《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也是王蒙标志性作品,在介绍王蒙时这部短篇常常被提到,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读过它,主要是不想去读它,因为我主观地认为从名字里可以看出这篇小说与政治、时事似乎有着关联。政治性作品的脸孔是呆板的、表情是生硬的,是违拗人性的。有同样印象的还有小说<<青春万岁》,<<青春万岁》改编的电影可能看过,的确记不清楚了。

             关注王蒙的主要原因还在于他是一个观念开放、思想民主的人,这源于他在新  *疆的十几年生活经历。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就不方便在这里展开讨论了。呵呵。。因此他在海外华人世界中有着强烈认同感,其意义远远超出了他的作家身份背景。我个人认为,也是王蒙作品在2000年度能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缘故。

             王蒙的演讲照例很精彩生动,他语速、语调都很舒缓,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熟练运用语言演绎表达。
             我以为,王蒙是由“士”而入仕的,是一个政治文人。他既居庙堂之高过,还处江湖之远。63年他所流放的新*疆伊犁可谓西域了。因此《蝴蝶》脱不出那个窠臼。以他的知识阅历,和人生历练,以及对于文化、文字的运用与理解,演绎起老庄文化自然是纵横捭阖收放自如。他的神情语气中有着京腔京韵,那时绒线胡同的印记,还有一种飘渺的虚无。没有苏叔阳的京腔原汁原味,地道浓郁。苏的话题广泛,谈起来花鸟虫鱼、鼻烟、蝈蝈、鸽子,民国、八旗、八大处、大栅栏、十三陵,苏叔阳娓娓道来,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但内容绝对出不来皇城根儿十里地,苏是纯正的京文化的范儿。王蒙的体位与视野则大气宽阔多了。
           他问道:
         “知道我最喜爱的诗歌儿是什么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使用一种十分抑扬悠长的节奏诵读着,这是一位古稀老者在用自己的声音演绎一个没有声音和视频的世界,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的洛阳伊河畔的”白园“,以及拖沓逶迤的游客。
            联系呢?关联呢?化学反应呢?
            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有啊?
            太具体了,太真实了,太色彩了,太明亮了,太撞目了。我必须立刻用脑力强暴着把那些场景驱赶出去!
           ”蝴蝶,蝴蝶。。。“
             这不是用声音传递出来的声响,没有人诵读这个字眼儿。
             传说?
               ???
              哦,对了,是氛围的场波。
              我仿佛感觉到空气中有"禅意“在漂浮着、散落着、飞旋着。。。甚至他的波幅平稳的声波及花白的发梢都在释放着禅的气息儿。
             这一刻,我的魂灵儿完全中毒了,完全窒息了,被漂染得几乎透明了。
              我注视着眼前这位老人,他是一个走过人生广阔领土的人,一个满怀坦诚的成功者,一个亲历过人生苦难的人,一个用理性指导自己人生的人。曾经居庙堂之高,也曾出江湖之远,官至文化部长绝非浪得虚名。他光环荣耀加身,也能够看清楚人间烟火。当他目睹并亲历了历史性事件与寻常阡陌间所发生的鸡零狗碎时,人生的把戏莫不看穿?我记起了张贤亮,他已经很老了,目前他在重庆活动。他的小说也一度使我着迷,他们两人都有在新*疆生活的经历,并且都在伊犁地区。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里开篇有这样的文字。。。“在血水里洗三次,在碱水里,洗三次,在血水里洗三次。。。”
               用人性的碎片所泼洒出的黑色幽默的美丽图景深深感动了我,或者说打动了我。
              同期作家中我还读了刘心武的《醒来吧,弟弟》。依稀记得刊印在《中国青年》杂志的倒数第三页上。是一短篇,我连着看了两遍都没有读懂,因为它完全是一篇政治小说。这种小说竟然还得了什么奖的。所以,多年以后,在北京的一次集会上,我见到刘心武之后颇不以为然。刘最早是个中学教员,感觉这比较符合他的背景。但他又像是个政客,最近他还很活跃,不玩小说了,很少关注他了。之后喜欢李存葆,因为他的小说点燃了我少年的民族主义英雄主义情结。同时我还读到了日本推理小说《点与线》和《猫知道》,从此开始痴迷日本文学。

              得知王蒙要来的前几天,我在自己的藏书里找到了《我是王蒙》一书,是团结出版社“当代作家自白系列”丛书系列书。看到扉页上签名是97年4月购买的。在众多作家文集中,我单单选择了王蒙,这也可以看做是十二年之后的今天遇着王蒙的伏笔吧。遗憾地是上午活动时我没有把这本书带在身边,请老爷子签名留念。在短暂的和王蒙接触的过程时,我告诉先生说了我读《蝴蝶》的故事和《我是王蒙》这本书。大概我是今天第一位告诉他自己有这本藏书的人,听了以后,他咧开来嘴笑了,露出了黑灰色的牙齿。于是我想起王蒙在《我是王蒙》中曾经提到自己的嗜烟的习惯,是新疆特有的呛人肺腑的“磨合烟”所致?这满口牙齿所积淀的东西也远远不只是烟渍这单一物质。了。      
              演讲结束了,时空开始真实具体起来。我也从梦游中醒过来。
             有许多美女的粉丝围拢着、簇拥着他,我站在他身后,看他随意潦草地给粉丝党签名。签了大约不到十个人,就换了三只笔。我听到他低声嘟囔着抱怨水笔下墨不畅通,老爷子开始罢签了。

             王蒙为我签字是在午餐饭桌前,在客房门口处,他一见到我手里的那本葱绿色封皮的《我是王蒙》时,咧着嘴笑了,同时露出了黑灰色的牙齿。我们一同走进电梯间,并且很配合地与我合影。

             我陪他下楼过程中,又给他说了关于《蝴蝶》的话题,老爷子一言不发很受用地聆听着,微笑着。

           《亳州报》美眉记者殷艳萍追问他从什么开始对“曹操研究”开始感兴趣的,有地域特色哦,估计是带着采访任务吧,记者总是在言不由衷中说话和写字,我想。
             本土美女书法家柴阳阳抱了一摞子《老子十八讲》,一步不落、亦步亦趋跟着老爷子见缝插针讨要签名。一旁的我用手机顺势把他们就地拍了。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去新*疆,感觉那是自己还是个追风逐梦的孩子,新*疆那个空旷的空间给我视觉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似乎永远有着一股清冽与爽利、安静与安详、静谧与深邃。道旁高大的杨树林子发出细密“哗哗”声响,悠长而清亮。乌伊公路两旁戈壁滩上的鹅卵石与贝壳告诉我“沧海桑田”的故事。新*疆的地貌使一我思想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而王蒙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十六年,他所获取的灵感与激灵该有多么厚重?

             在开往乌*鲁*木*齐的列车上,我就开始向老新*疆们打听新源县的方位。因为在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里所描述的故事发生在新源县,在伊犁,在尼勒克,人们告诉我了所有关于新源县的故事,但是《肖尔布拉克》的故事却不被人知。“碱水泉”的典故更是无从谈起了。我失落并迷茫了,为文化、文学的冷落所失落。 好比福尔摩斯迷们在伦敦苦苦寻找贝克街221号B室 一般。

             在伤痕文学与暴露文学中,王蒙没有张贤亮胆大料猛,率真豪放,感觉这位爷很中庸,甚至腼腆。这大概是他后来做了文化部长的主要原因。《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与《青春万岁》单单从名字上可以看出脸孔多么正统,是主旋律的。与王蒙不同,张贤亮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和《绿化树》中的宣泄较为酣畅,张关于性的描述最为经典,他赋予于性以姣好的面庞及粗犷的原始之美。不同与王安忆,早于贾平凹,不同于陈忠实。更异于卫慧们。
           93年,在阜阳清河路南一家窄小的书屋(目前应该是“海关大厦”的位置),我买了《挪威的森林》,是“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书价是五元。读了以后至今都认为这是一部最完美的写性与爱情的作品。《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有着同样的风格,村上春树给性与爱情量身制作了一件华丽的美学外衣。不单单如此,若以王蒙作品的“意识流”手法比较,《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则简直是一首朦胧诗,它所制作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世界里面五味杂陈、五彩缤纷。所以《废都》里面的性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颓废,(如果见到贾平凹,我会告诉他说,《非都》里面的性完全可以被写得安静一些、安详一些,不必像《红楼梦》那样,有着大厦倾覆的背景)《白鹿原》里面的性是悠长生活和乱世的无奈,《老师的书包》里面的性更多的释放出了现代人都市生活的生存的艰辛与艰难。所以我一直认为日本的小说家既是写性的高手,又是“意识流”的高手。一直以为小说家回避性就是违拗人性。
              裆里的那些事儿虽然腌臜,却是具体人的主题,有时也可以主导一下大脑的,我并非主张泛自然主义,那罪名大着呢。说远了。
             生活终究会淹没了我们的激情与浪漫,消弭我们的敏感。小说终究便成为传说。虽然有时还可以被一首曲子、一首歌儿所感动。 最终将与文学、小说渐行渐远。
            1993年冬季的一个傍晚,在哈尔滨“秋林大厦”一楼一隅,我站在食品柜台排队买熏肉。那是一种用松木熏染烤制的卤肉,咸咸的,有一股浓烈的松木的香馥。这时,身边一位漂亮的姑娘手中随意地拿了一本厚厚的书,可以看到白色封面上名字是《废都》。惭愧滴很啊,那时,我知道江湖上大侠们都在谈论着《废都》,但还没有一睹真人。于是和那东北妞交谈关于《废都》的话题,无意中问了这样一句话

          “这本书是第几集?”

            那妞眼珠儿立时爆睁。

          “你竟然不知道《废都》就这一本?”

             我很窘态。
             现在的大街上,商场,还有手中掣着大部头的淑女吗?就是目前流行的特别宽大的女式包包里面,除了手机、化妆的杂碎儿,也难有小说的位置了。

文学,小说,真的与我们,与社会渐行渐远了。

(2010-4-1)








毫无来由地猜想作者是位女滴,不知对不对?《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我是在八十年代初读到的,不知是不是在一本名为《重放的鲜花》的小说集中,那是我那个时候读到的最人性的文学作品了。我从没感到王蒙以后的文学成就超越了这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