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2-6 17:22 编辑
按:燕谈一度是个风雅之地,饱学之士游走,好学之士云集,伪学之徒猖獗,狼烟时起,兵戎常见。俺本好事之徒,江湖上耳闻有此等去处,怎能不如蝇逐臭。进来时虽说有几位大佬已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还是一块生机勃勃的地方,可由着俺口无遮拦信马由缰胡呲乱冒。今见论坛凋零至此,能不慨叹?为此小帖,不期有丝毫学术意义,但求棍棒砖头齐下,热闹热闹就算最大收获。当然,有人扔块肉,或者拿块玉假装砸咱,咱也不会拒绝。
大画汉字
文革时流传一个民间故事,说日本一代表团到泰山旅游参观,看到一大石头刻了两个字“虫二”,就问中国人“虫二”是什么意思,可怜我们在场同胞没人能够回答。后来还是问了郭沫若才清楚是个字谜,乃清代书生搞的浅薄文字游戏,谜底是“风月无边”。繁体楷书的风中间是虫字上边加一撇,其实就是虫的异体字,风与月的衣服脱光,自然就显示出虫二两字,意思倒推回去就成了“风月无边”。小时候听到这段故事后,感到郭沫若太了不起了,这也猜得出来。后来知道,对于有旧学的人来说这实在是雕虫把戏,但对于当时接受简化字教育,且根本不懂“风月”为何物的小孩来说,这无疑是个肥马猜想。只是那时候的大人,至于傻到那种程度?难道在经过翻来覆去的数轮政治运动后,大家的脑袋都被洗得空空如也,除了宝书语录样板戏,就没别的了?简单的“风月”之事都可以难倒鸿胪寺一班大员,真是丢不起的人。其实这个小文字游戏鲁迅也曾借用过,用来对林语堂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所编《论语》进行讽刺,说《论语》只谈“虫二”,也就是只扯风月,不论风云。鲁迅这里的“风月”专指风花雪月男女情事,与自然界的“水天一色,风月无边”没有关系。风云与风月一字之差,表达的意思却大相径庭。风云显然指的是社会的风云变幻,与“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有些关系,是民族国家生死存亡风云壮观的天下大事。风月是床笫间事,“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别离。”岂可与宗族社稷之事并论。汉字直是如此神奇,同样一个字或一个词,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用法,意思竟然会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
文字发展到“虫二”阶段,已经过秦小篆的规范统一,简帛书法的实用改造,章草和今草进一步的抽象,汉魏碑刻的唯美符号化。原初造字绘画状物的形象意义已基本失去,可汉字象形美感的神奇依然保持,来龙去脉基本清晰。汉字造型之神奇,表意之复杂,表情之丰富,世界上恐怕再没有那种文字可以与之相媲美,当然操作使用起来的麻烦也不少。每个汉字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每个汉字都有出生证明,每个汉字都活得悠久绵长。有些古文字至今没有变化,还在使用,有的变来变去还变回去了,恢复了出生时的摸样。很多古文字,其表情真可称得上是风月无边风情万种,仪态万方,千般婀娜,万般旖旎。望文生义,情不自禁,思绪万千,自然是对汉字情有独钟者的独特享受。每念及此,能不发思古之幽情,能不感谢创造如此神奇的古人,能不对西夷拼音文字鄙而视之?感谢仓颉,为我华夏留下这样一件美丽且坚不可摧的五彩雁翎金甲。
仓颉造字是个传说,可又不完全是传说。有关于此的记述很多,《旬子》、《吕氏春秋》、《说文解字》都有,《淮南子·本经训》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真可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可天为什么要降下粮食,鬼为什么不在白天出来哭,就没有进一步解释了。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人类智慧只能通过劳动产生,劳动人民才是一切创造发明永远的专利者,当然现在这也不是唯一的观点。不过造字这么大一系统工程,不可能由一个人完成。鲁迅就说:“在社会里,仓颉也不是一个,有的在刀柄上刻一点图,有的在门户上画一些画,心心相印,口口相传,文字就多起来了,史官一采集,就可以敷衍记事了。中国文字的来由,恐怕逃不出这例子。” (鲁迅《门外文谈》)。也神了,就没有鲁迅先生不明白的事,不过经先生一分析,听起来确有几分道理。许慎说:“奚仲作车,仓颉作书”。这两件事都是中华文明史的大事,交通与文化事业的发展,使得我们的文明由此产生了质的飞跃。造字这件事尤其重要,即使仓颉只是个采集整理文字的人,那也非常了不起,何况并不能排除他在采集整理的同时也创造了一些字。仓颉和黄帝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据说是黄帝的史官,大概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史官。史官记事述史,不可能继续使用结绳刻痕的办法,人类行为和历史事件的复杂性,逼迫仓颉必须要整理出一套行迹多样并变化有序的规范记录符号。黄帝那会儿是华夏农耕文明发展的第一个高峰阶段,很多的发明创造,比如穿土凿井、耕作农田、杵臼捣米、种桑养蚕、纺织缝纫、烧陶制碗、冶炼铜铁、建造宫殿、刀弓制造、床席几案等等,历史记载都归到了黄帝或者他的老婆儿子名下,可唯独没有把造字的荣誉加到轩辕氏家族头上,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这段历史流传的可靠性。仓颉之后,文字经过一千五六百年的演变,到了上古文明又一个高峰时期——殷商时代。从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字看,刻制异常精美,书写无比生动。此时文字虽说象形痕迹依然明显,可在技术性、艺术性与抽象性很多方面已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空前绝后的程度,天怒神妒也不为怪。已出土的甲骨文数量很大,达到十数万片,有四千多个不同形体符号的文字,可辨识的至今也达到一千五百多个。可毕竟大多只是占卜的记录,由此也可以推断这仅仅是那时整个社会所使用文字总量的一部分。(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