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寤歌旅舍位于南昌市船山路那一大片老建筑群里,是一幢三层老式西洋小楼,颇有几分落魄贵族的气息。墙体敷砂石泥浆,门由青石砌出,宽仅供一人通行,顶部微拱,屋顶尖斜,有老虎窗,二层朝向街道的一面有圆弧形的阳台。阳台下方的人行街道上是一排卖花花绿绿劣质廉价商品的摊位。穿汗衫褂子的老妇人摇动蒲扇,守候着身边的塑料盘、拖板、电池、文胸,内裤、发夹、丝袜,任时间与尘土从眼前飞卷而去。可能因年代久远,这里的小巷与赵根老家倒依稀相似,在清晨,也是青得发黑。一大片灰黑残破的瓦遮盖着高高低低杂乱的房子。还是清晨,巷子里的各家门口坐着不少摇动蒲扇的壮年男子,他们甚至没有那些走出巷口的老妇人的勇气,只是木呆发愣,等待巷口的母亲拿回几角钱家用。潲水、粪便、垃圾所散发出来的臭味倒让赵根感到了几分亲切。 赵根在万福的带领下由后门进了旅舍。木板楼梯已被踩出深深的凹痕,每走一步,都让人产生恍惚走在历史里面的错觉。万福示意赵根放轻脚步。鬼鬼祟祟上了楼,迎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因为采光不好,显得格外阴森。走廊东首有几扇敞开的门,从门里跌出来的光线在走廊里切割出几个不规则的四边形。走廊里有消毒水味。其中一扇门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口音,干涩略带嘶哑,似曾被人往喉咙里塞过火炭,不过语速不缓不急,脱掉裤子,躺那边去。 万福回过头狡黠地笑,压低嗓门,孤寒佬的生意又上门了。这年头的傻子真他妈的多。我们等会进去,先看他怎么插人屁眼吧。万福拽起赵根,拐进楼梯西首味道酸臭的公共厕所,捂住鼻,攀上窗台,在窗沿站稳,跨到对面平顶的房屋上,猫腰穿过几根晾有衣物的竹竿,绕一个圈,骑上一株巨大的梧桐树的枝桠,往里瞧去。 房间被已发黄并生有许多梅花大小污垢的白色帐幔隔成二间。赵根原来只进过最外面那间,对这帘白布后面的东西不无好奇。里面有一张窄床,一张老式木桌,一把凳子,一架放药品上了锁的橱柜。床在桌子右侧,上面躺着一个裤子已褪至膝盖的人,看不清脸,只看见这人呈八字张开的两只巨大的硬底牛皮鞋底。鞋底粘有口香糖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坐在凳子,穿一身白大褂,头凑到那人腹间,用手里的木片来回拨动那人双腿中间那玩意儿,嘴里啧啧有声,幸好你找到我。你这是都已发展到二期。若再晚了治疗,等毒素进了神经,你整个人就算是废了。什么脊髓痨、麻痹性痴呆、视神经萎缩……知道同治帝吗?慈禧的儿子,三期梅毒,全身溃烂手脚化脓。那个惨啊,吓得慈禧甚至不敢多瞧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人抖了两下脚,想爬起,老头伸手按住,别急。到了我这里。你就把心搁回肚子。翻身。检查肛门。老人的口吻不容置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木片在那人的那玩意儿上一敲,那人乖乖俯过身,这回看得清楚,屁股上有不少暗红色铜钱大小的斑点。老人拉开桌子抽屉,取出橡胶手套,戴上,掰开那人臀部,手指捅进去拨弄几下,褪下手套,转身扔入桌脚边的垃圾桶,起来吧。最近,你是不是有发热、疲倦、头痛、喉痛、厌食等症状? 那人翻身坐起,不断点头,大夫说得是。确实这样。大夫,要怎么治啊?我现在都不敢与老婆同房,我老婆怕已经起了疑心。这是一个干部模样打扮的中年人,有一个硕大的酒槽红鼻。鼻子上方两粒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大夫,听您说话,就知道您不一般。您可得救救我。我给你挂匾。 您放心吧。你在前屋没看见那些匾?都是人家送来的。孤寒佬搓搓手。 万福把嘴凑到赵根耳边,上次,我听这孤寒佬说,列宁,就是苏联的那个列宁,也是被梅毒要了命。孤寒佬可真能诈唬。这回又改成慈禧的儿子。改明儿,不知道又哪位要得梅毒。 列宁有没有得过梅毒,赵根不知,这同治帝的死因在民间确实有这一说。孤寒佬倒也没乱说。不过,赵根也懒得与万福讲,目光落在那药品橱柜的下方,那里有一叠叠书,喉咙里情不自禁就有了饥饿感,孤寒佬好多书啊。 呆子。书能填饱肚子?你在学校还没看腻?我们那有一间机械厂,守门的老头据说当年留过洋,是国民党的将军,起码是一个师长。老头脾气特好,我们那的痞子叫他跪,他就跪,叫他爬;他就爬。我小时候就骑过。万福咧嘴一笑,拍拍脑门,带子巷那有一个图书馆,赶明儿,我带你去。嘻嘻,我原来在那里借过不少书。可惜废品站只肯出一毛钱一斤,实在太重,就懒得借了。 赵根白了他一眼。屋内,孤寒佬已摸出针筒,每天一针,七天一疗程,包管见效。不然,你拆了我这牌子。对了,要不要发票? 一针多少钱?能开餐饮发票吗?那人嘀咕了声。 能开,孤寒佬眉开眼笑地放下针筒,在桌子里拿出计算器,按了几下,给你打七折,一个疗程,一共是三百五十二块。这可是德国进口的特效药。 这么贵?那人眉头跳了跳,眼里放出凶光,丑话先说在前头,钱我不在意,若一个疗程下来,没有效果,就甭怪我不客气。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你去打听打听,我在这做了多久。敢蒙你?我看你也是吃公家饭的。咱这样的小老百姓,又没吃熊心豹子胆,敢骗政府吗?你若信不过,你现在就提起裤子走人。孤寒佬胸脯一挺,作势要收起针筒。 那人脸上赔出笑,别,大夫,我这与您说笑呢。别说三百,您若真治好了,我再加倍。 赵根与万福面面相觑,三百五十二块!万福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脸部肌肉扭曲,形容倒见了几分狰狞,我的天,三百块。治愈后,还加倍。真他妈的是有钱人。不行,我这就去喊棺材瓤子师傅。赵根手里也捏出一把汗,这在老家那个小城市里,要赚三百块钱,爸爸得蹬多久三轮,妈妈得卖出多少桶腌菜啊?而那些威严的穿制服的干部每月工资也不过一百五左右。万元户在老家的小城是响当当的有份量的人,走在哪,人家都要在背后竖一下大拇指,看,有钱人。省城毕竟是省城啊。赵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天色已经大亮。时近中秋,晴空万顷,这是南昌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密密麻麻的树叶里漏下的阳光打在身上,没有了盛夏的火气,略带出一些因为冬日临近而生出的爽朗阴凉。赵根仰望头顶。 第一次见到孤寒佬时,在船山路口。赵根与万福各自肩挑一个用废木板钉成的箱子,手里拎一把小方凳,大声吆喝,招徕顾客擦鞋。生意不好做。最初,赵根也想挤入南昌市八一广场的擦鞋大军,眼巴巴跟在一个年轻人屁股后,一路小跑,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让那位年轻人坐下,抬起穿皮鞋的脚。等擦好鞋,抹去额头汗水,还没把年轻人扔下的角币揣入口袋,四周围上几个擦鞋人,当中一个马面妇人阴沉下脸说道,你们是哪儿的? 赵根一惊,忙抬头,万福正在一个瘦老头手中拼命挣扎,衣领被人家死死地揪住,家什被另一矮个女人拿在手里。这瘦老头好大的手劲。万福颈脖上暴出青筋。赵根说,本地的。 马面妇人一摆手,瘦老头放开万福。万福咳嗽几声,回到赵根身边,这些人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万福满脸胀得通红,目光中冒出怒火,但知道不是对手。马面妇人从矮个女人那拿过家什,抛在赵根脚下,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要不,下次没这么好说话。原来,哪怕是擦鞋这种活,就与赵国雄骑三轮一样,也都有各自地盘,多以口音区分,你是河南人,我是江浙人,界线分明。陌生人想插进去,是属于人神共愤的“捞过界”。没奈何,俩人只得避开广场、电影院、商场门口等人流较旺处,打起游击。 擦鞋看似简单,一上手,才知根本不是那回事。几天下来,一盘算,赚的钱还不够买鞋油。万福骂骂咧咧,就想不干。赵根多了个心眼,没带家什,在南昌商场门口蹲了一整天,仔细观察那些擦鞋人的手法,还特意花钱买了一只大鸡腿,这才从一位比自己要小几岁的小孩嘴里得知,擦鞋不是说有块布,有盒蜡,有把刷子就行。 知道这个吗?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骄傲地说道。赵根摇摇头。小孩拧开瓶盖,倒出几滴,滴在阳光晒得流油的鸡腿上。赵根咽下唾沫。赵根在这小孩面前扮演的却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写擦鞋作文的初三学生。 醋。小孩快乐地说道,这样只要一小截鞋油,便可把鞋子擦亮。特节省。还有,鞋油里得滴几滴水。小孩又拿起身边的一个矿泉水瓶,自来水,渴了,自己还可以喝几口。 赵根恍然大悟。擦鞋的窍门还真多。香蕉皮可以擦拭皮鞋上的油污,可使皮面洁净如新。用旧丝袜或旧尼龙袜套在鞋刷子上,蘸鞋油擦皮鞋,能把皮鞋擦得特别光亮。擦浅色皮鞋,最好先用柠檬汁涂一下,再擦鞋油,或者用牙膏刷。擦白皮鞋一定得先擦食醋。 于是,赵根与万福的吆喝就改成了不亮不要钱。底气特充足,嗓音特亮。几天下来,虽是四处游击作战,居然收获不小。所以当孤寒佬拦住赵根,神秘兮兮地把他们带到寤歌旅舍,指着地上一堆广告纸,问他们是否愿意干这活时,万福的口气大了,你能给多少钱? 孤寒佬撮撮板黄牙,颌下的胡须翘起来,你说多少?三一串脆响,“不可能吧,这么多?咱们贴一千张,累死累活,他才给二 万福瞅瞅赵根,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一千张,十五元。材料你出,浆糊啥的。保证贴好,贴牢。万福撒了一个小谎,原来有人也找我们贴,也给这么多,我那时有事,就没干。 孤寒佬眯起眼,沉吟道,最多八块。说老实话,我是看你们俩手脚蛮勤快,做事也挺诚恳。这旅舍的老板娘都夸你们来着。说活做得地道。 赵根与万福互视一眼,漾起笑容。难得被人夸奖啊。万福压低嗓门,是不是那头胖得像猪特别抠门的老板娘? 孤寒佬的胡须要翘到天上了,露出会心的表情,嘴里却说,不对。没有胖成猪,不过胖成一头大象。 赵根乐了。赵根帮那位老板娘擦过鞋,但只擦过一次,后来一直没见到她人影,只是在寤歌旅舍前台里一个看不大清面庞的老人偶尔会向他们投来几瞥。 赵根伸出巴掌,十块。再少,我们就不干。我们俩帮人擦鞋,一天至少能挣十块。而且材料你出,浆糊、刷子啥的。赵根也夸大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孤寒佬皱起眉头,从板黄牙里抠出骨头渣子,点点头,十块就十块。但一定要贴好。嘿嘿,我会去检查。贴得好,下次还有活。不然,就这一次。孤寒佬掏出五块钱,先付一半,完工后付清。万福与赵根大喜,他们一天累死累活也挺多能赚十五块,还不扣除买鞋油的钱,立马接过钱,头若捣蒜。 万福拍拍胸脯放下豪言,你放心,我们会把它贴满南昌。孤寒佬一笑,这活儿得午夜时做,夜深人静做得快。也不碍你们白天赚钱。反正上午擦皮鞋的生意少。你们可以睡觉。这叫两头不耽搁,对不?孤寒佬的笑容怎么看就怎么奸滑,完全是一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 当晚,赵根与万福展开行动。这活儿没想像中那么轻松,没多久,十个手指头就叉不开,不过,粘粘的浆糊倒蛮香。说是浆糊,其实是孤寒佬自己用炭炉、钢精锅烧出的稀饭粥,说街上卖的浆糊粘性不够。赵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咂咂嘴,没敢再喝,这若放开肚皮,他们俩能把这桶浆糊干掉。辛苦那自不必多言,但在夜深人静的小巷里也自有乐趣。有被他们吓得惊声尖叫的少女;有把他们吓得飞窜的狗;有踉踉跄跄搂着电线杆喊小姐不要生气的醉汉……偶尔,还能看到激烈的“牛肉秀”上演。 万福小声嘀咕,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嗷嗷叫得慌。 赵根瞧得脸红耳赤,严格意义上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男女间的交媾。虽然他已经看见过周落夜大半个胸脯,看见过徐明玉那美好的侗体,看见过阚圆的裸体,还有他一直想忘总忘不掉的李桂芝与秃头男人的身体。 赵根匆匆挪开眼,手按住 绩然欲起之势。秦愿一惊,云,田,下腹猛地一烫,双腿间那玩意儿已墙,喉咙发干,腿发软。那对男女肆无忌惮的做爱声从墙缝里透出 绩然欲起之势。秦愿一惊,云,田,下腹猛地一烫,双腿间那玩意儿已,似乎要把墙缝当成喇叭,把他们俩人的欢爱告之整个世界。女人宛转娇啼,发出阵阵呻吟,喔……嗯……呜……yes……yes……。叫声高低起伏,起转承合间真能让人口鼻出血。那男人的身子像推筛一样前后运动。 赵根的心一跳,乍然间已热了,热流往下,涌入丹田,下腹猛地一烫,心头复惊,背心又出了一层汗。幸好是晚上。忙弯下腰,拎桶赶紧拔腿开溜。赵根老家有一个说法,看见人家干这个,不仅要害针眼,还要倒大霉。赵根默念几句菩萨莫怪。 万福跟上来,张开粘满浆糊的手,来摸赵根的头,咋不看?不要钱的,而且比看录像带劲多了。妈的。这男人还真会比喻。你听见没?他说那女人的屁股是马蹄。 赵根心头鹿撞,那女人的叫床声在耳边萦绕,那两具湿淋淋不断扭曲不断重叠的白色肉体就像是随着夜色在人民公园湖水里浮起的星星。天气本来就热,心头又似着了火苗,浑身燥热,还痒,无数棘蒺在脑袋里搅动,手心捏出一把汗水,赵根没好口气地说道,干活啦。这个又不能当饭吃。 万福一愣,嘻嘻笑道,这叫精神需要,你懂不懂? 万福继续唱,紧打鼓来慢打锣,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肚脐儿,好像当年肥勒脐。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伸手摸姐大腿儿,好像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遍身上下尽摸了,丢了两面摸对中…… 这曲调好生熟悉啊。赵根放慢脚步,使劲儿地想。对了,花巷,胡勇打唐端时,就一边哼着这小曲儿,一边挥拳踢腿。胡勇打人,如同下山饿虎,一拳一脚一肘一膝盖,无不杀气凛然,曾赤手空拳把三个罗汉打得满地爬。赵根见过胡勇练拳,那么粗的沙包,一脚能踢上半空。赵根皱起眉头,万福,你在哪听来的?这叫啥? 不懂了吧?你也有不知道的啊。我在火车站睡时听来的,是一个老乞丐婆唱的。还有什么“后生听见十八摸,日夜贪花哭老婆。和尚听了十八摸,抱着徒弟呼哥哥”。嘿嘿,也不知道她目前还在不在。老乞丐婆一开口唱,围着听的人特别多,扔下的钱也特别多。老乞丐婆会唱的曲儿还真不少。还有什么奴家啊,心头肉肉啊。万福摆出大哥的口吻,咋的?你喜欢听这种小曲儿。 这天晚上,躺在水泥涵管里的赵根梦见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梦见隐藏在女人薄薄衣衫下的颤抖,然后梦见整个天与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女性生殖器官——尽管没形状,但赵根在梦里清楚地意识到那团黑色即是逼,是别人在厕所里写的那个女字中间加了一点的东西。也是尸字下面加个穴的那个字眼。当赵根梦见嘴里已没了唾液的自己正试图把手伸向那团黑色时,它在瞬间已变化成女人胸前那对香味诱人的白面馒头。女人撩起衣衫,一脸媚笑,像一块磁铁,散发着不可拒绝的光芒,而他成了铁。赵根身不由已地朝女人走去,这一回,还没等到他伸出手,听到身后有人喊“赵根”。赵根回过头,是阚圆,定睛再看,却已是周落夜的脸。周落夜瘦小的脸上挂满泪珠,还有惊恐。 赵根醒了,听见涵管另一头发出的呼呼喘气声。万福也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在想哪位连耳朵根都会羞红了的小女孩。赵根静静地听着人民公园在凌晨时分微微抖动发出的各种细微之声,昆虫在挖掘洞穴,蚯蚓把土拱出地面,失去水份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湖边巉岩缝隙里的草贪婪地呼吸水份……赵根闭上眼。水泥涵管既温和又富有弹性。天空是一床被子。赵根感觉到自己的裤裆内多出一处古怪的液体,这是一种灰白色类似鼻涕混浊的黏液,有轻微的生石灰味。赵根没有惊慌。这是精液,赵根知道,这是每个男孩成为男人的仪式。不知道为什么,赵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牛郎与织女的神话。在几岁大时,赵根曾老是傻乎乎地蹲到葡萄架底下去偷听牛郎和织女对话,一个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直蹲到腿发麻、脚发软,蹲到爸妈呼喊自己的名字,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赵根想,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人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叫床声。赵根轻轻地笑,伸出指头,弹去眼眶边在渐渐晨曦里发亮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