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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7
我的1977
我是老高二的,1977年我在工厂当工人。一个秋天的早晨,上班的路上突然听到高音喇叭中传出一条新闻:恢复中断了10年的高考,还要特别关注老三届。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到来啦。
10年了,我在人生的长河中沉浮,因眼睛高度近视办了病退留城,自费学过医,当过街道的赤脚医生,当过代课教师,当过工人。上大学,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梦。在猛烈的心跳中,我冷静地分析了自己,当年省重点中学尖子班的学生,从小爱好文学,当过中学语文教师,这么多年没有放弃过读书写作,我只要复习好数学,考上大学应当不成问题。
当天晚上,我找到最要好的朋友—— 一个文革前大学毕业的数学老师商量,她大力支持我抓住这个机会,奋力一搏。我当时就向她借来一套初中数学课本,从初一的数学题做起。整整一个月,我白天8小时上班,下班就做数学题,一直做到高一。做题的间隙,作为调节我还背背历史、地理、政治。
考前面临的一大难题是填高考志愿。我从识字始就爱读书,小学四年级的外号就叫“老秀才”;五年级读《青春之歌》,别人都爱林道静、卢嘉川,我独偏爱余永泽,立志像他一样穿长衫抱线装书、钻故纸堆作大学究;小学、初中的作文都大得语文老师的欢心,篇篇作文都当范文朗读、张贴;中学就自学了《诗经》《古文观止》中的篇章……考中文系,是肯定的。考什么学校,却犯了大难,以我当年的眼光是非北大不读的,但10年的磨难却磨光了我的锐气,我不敢填北大,只求上一大学足矣。反复斟酌半天,最后第一志愿填了四川师范学院。当天夜里,我思来想去,辗转难眠,实在不甘心只上一个师院,终于在半夜近1点钟时,在父亲的陪同下,敲开高考办公室的门,将第一志愿改成了四川大学。谁料到这仍然太保守了,来年才知我的语文考了全省最高分(本来是满分100分,省里不批,压到了97分),总分也超过北大录取线5分。就这样,从小的“梦中情人”北大,与我失之交臂,到今天,这件事仍是我难以释怀的痛。这是后话,接着说我1977年的故事。
高考的日子终于到了,离我们工厂最近的考点是巴县三中,需步行半个小时,而且尽是田坎小路,小溪石桥,很难走。当年的考期是两天,考语文、数学、政治和史地四场。我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上午考完,步行回家吃饭,饭后再步行去赶下午的考试,中午学校是不管饭的。幸亏那两天没下雨,否则道路泥泞,就更难走了。
1977年的冬天,真冷,是南方特有的潮湿的冷,考场上手脚冻得僵硬(当地的风俗从不关窗、从不烤火),写出的字很难看。第一场考语文,基础知识30分,有文字、语音、修辞的内容,对于我这个教过三年初中语文的老师来说,这太简单了,我几分钟就搞定了。作文70分,阅读一篇报道,写一篇读后感。我用最快速度读完报道,理出几条要点,形成我的作文大纲,开始作文。第一段用“报载”极精练的几句话概括了报道的全文,再用三个“何等好啊”排比句式开头,抒发了我的感想,大约800字,要说的话基本说完,准备想一个精彩的结尾,就算大功告成。谁知一看手表,只有5分钟了,心中大慌,来不及了,怎么办?情急之下,信笔写了一首七绝,四句话28个字结了尾。我来不及再检查试卷,更来不及修改,便匆匆交卷,跑出考场。出了考场,外边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不像现在全社会都关注,大门外家长、商家云集,大门内保安如临大敌。交卷的铃声应当随我出考场的脚步声响起,怎么我出来几分钟了还没响呀?我满心狐疑,再仔细算算时间,原来我刚才算错时间了,早出来了半小时。此时后悔也没意思了,我只好独自一人怏怏离去。
中午时分回到家,父亲一边给我下面条,一边听我汇报考试情况,听到我早出来半小时,他比我还着急:“你考中文系就靠语文分,还看错了时间,怎么这么粗心?”为了安慰他,我只好说:“您别急嘛,我考得再不好,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您总不能不给我饭吃吧。”
下午考数学,好几道题把我难倒了,我不禁叹气。旁边的监考老师忍不住安慰我:“别着急,您上午考得挺好的。”
可能正因为我看错了时间,以诗结尾,文章结构更精美、别致;又没有一处涂改,卷面格外干净,所以歪打正着得了高分。转过年就从县里传来消息,巴县(100万人口的大县)的文科状元语文97分,是以诗结的尾。春节后就接到了川大的录取通知书。进校时,我的名字排在中文系的第一名,并代表全校新生写了发言稿,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这就是我在1977年的故事。
此后,我读大学、读研究生,分配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工作;副编审、正编审,一路走来,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读书改变命运,信然!
发表于《北京考试报》2006年5月3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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