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文友竹乡老陆一文,较有可读性。

裹着棉袄考大学

作者:陆霖    2007-6-27

  一年一度的高考虽已偃旗息鼓,而有关高考的话题还在延续。今年又恰逢文革后恢复高考30周年,于是高考的话题里更添加了几分怀旧的意绪。好友江南闵俊是88年的考生,忆及当年“蹉跎岁月”,写下《光着膀子考大学》的博文,引发博友们几多感慨,惜乎其中少了张当年“光膀子”猛男写真,终为小憾。
  说起来倒是有趣,算是77年的“老生”吧,回想自己30年前参加的高考,与江南闵俊“光膀子”的境遇截然相反,却是“裹着棉袄考大学”,其间感受,无妨抖落些许供诸君一哂。
  原因是,在77年秋季召开的全国科技教育座谈会上,邓公毅然拍板——当年就恢复全国高校统一招生考试,由于时间仓促,使得77年的高考日期只能破例安排在寒冷的冬季。
  证实高考之事已是在10月中下旬。尽管此前“小道消息”满天飞,版本诸多。而自己作为插队刚满3个月的知青,此时正扛着锄头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高考之事似乎离自己很是遥远。小学中学倒是读满了10年,但不幸恰与文革同行,学的是“最高指示”,写的是大批判文章,批封资修、批林批孔批《水浒》,若是写批判文章倒是驾轻就熟,可惜这不是对付高考的路数。而一个多月后就开考了,而考什么,如何考,心中一片茫然。最要命的是高复资料也严重缺货,谁手上有几册油印的资料,便牛气得很。再者就是10年累积,藏龙卧虎,特别是文革前的“老三届”高中生功底扎实,而在我就读过的中学,听说有不少老师也跃跃欲试,师生同场竞技,做学生的能有多少胜算?
  而正插队务农呢,请假复习也是个问题。倒不是舍不下几个工分,(生产小队“定级”6分半,年底分红每天大概6角钱)而是公社领导已经发话:“劳动学习两不误”。那时公社领导的话还是有相当分量的。于是只好“两不误”,晚上学习,白天干活,出工前裤兜里塞几页写着资料的纸片,空闲时掏出来背背读读,纸片上记着些数学公式,一些史地知识,譬如陈胜吴广起义是公元前哪一年,譬如北京时间与美国东部的时差,马六甲海峡在海运中的重要意义……真正亲眼目睹马六甲海峡是在1998年的夏天,在异国他乡,眺望着远处灰蒙蒙的马六甲海峡,心里想,亲爱的马六甲啊,俺当年在田间地头还念叨你呢!
  由于文革十年未考——其实此前的一次高考是在1965年,到1977年累积已12届,考生积压太多,主管部门不得不对所有报名者进行一次初试,类似于体育比赛中的初赛,考语数两门,淘汰了一半。同一次高考居然要考两个回合,这恐怕也是空前绝后。
  正式“决赛”安排在12月中旬,三九寒天,东北话是“贼冷”。30年前当然不知空调为何物,所谓保暖就是多穿衣服了。因为冷,也因为紧张,裹紧厚实的棉袄还直哆嗦,手中的钢笔也不听使唤。首场考语文,监考的老师也紧张,想说几句开场白,原意是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你们才有高考的机会,结果话一出口,却将两个关键词说错了位置,政治上错大了。老师自己也吓住了,呆了好一会,才想起该读考生须知的事。
  1977年高考来不及实行全国统一试卷,由省市区自行命题,试卷也就两三页,哪像现在一大叠的。各地作文题蛮有时代气息,如北京是“我在战斗的一年里”;黑龙江省是“每当唱起《东方红》的时候”;上海是“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河南省是“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我们浙江的作文题是“路”,不知人家这路走得是否顺畅,而我始终云里雾里,不知“路”在何方。一出考场,等在门口的语文老师知情后气坏了,怎么搞的?啊,鲁迅那句路的名言忘啦?啊,你就写上山下乡这条路也切题啊,啊……我耷拉着脑袋,心想老师您再“啊”也没用,卷子人家收走了,要不讨回来重做?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过年前终于发榜,上线的红榜贴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大概60多人,自己侥幸上榜,名字且还列在首位。其实排序与考分高低无关,只因是准考证号码在前,有不知情者,以为俺混了个状元郎呢。小小虚荣心使然,记得那几天常溜达于红榜前的人堆里。按博友说法,回过头来看,这其实是人生仅有的一次“涨停”,此后再也摸不着新高了……
  1978年的春天,告别了不到一年的知青生活,远赴浙南一所师范院校学习。班里的同学年龄及人生阅历差异很大,被任命的班长30好几,膝下已有一双儿女,而年龄最小者不足17岁,班长的夫人携女“探班”,女孩喊他叔叔时,该叔叔脸刷地红了。而当我得知我的上铺入学前插队有6年之多,此后再不敢说自己也曾经是知青。
    1977年的冬天,文革后恢复高考,一晃整整30年了。记得那一年全国580万考生中约有27万人幸运地跨进大学的校门。那一年冬季的高考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命运,这其实也是一个时代的拐点。历史正渐行渐远,而有幸作为这一历史的亲历者,每每想起这段旧事,感觉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温暖。
偶酿酱香入诗肠,常念老辣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