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由 南东 于 2007-10-22 08:50 发表
、、、
回有刀:求真本来就是人言人殊的,若没有共识讨论很容易演变为争论的。另有罪推论的方式是不是律师的习惯?
回南东:

你说“若没有共识讨论很容易演变为争论的”,这话有两点不对:一是假如在有共识的情况下,讨论往往也不成其为讨论,那只不过叫挨个发言,只有在没共识的情况下讨论才有价值,可以让大家看清楚没共识的双方观点究竟有何不同,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什么;二,争论有什么不好,我掐你就是想跟你争论,不是命令你接受某一种观点。

还是转回“求真”的话题吧,你说卡夫卡求真而钱锺书不求真,论点摆出来了,论据是什么?

若怕乱争一气,就先谈谈你对“求真”或“真”的理解吧。放心,这儿没人搞“有罪推论”,你就是说得再荒唐,也不会因言获罪。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其实李劼先生的亡友胡河清本人,就是一个钱迷。
回有刀:贴一段以前写的关于求真的话吧。
    对真实的感受、判断也是一种认识与追求的过程,我们感受到的或者没有经过思考的对象是真实的,但对于这个事物来说不过是一些比较表浅的存在或者是这个主体的一种自觉的存在,我们对真实的认识是必须要有一种求真的意志,设若我们没有这种求真的意志,我们所谓的真实就会是他们表面的东西——或者说是自我的一种表现形式,因为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虽然这个对象可能会因为我们的认识而发生着变化,只是我们在认识时的对象只能是这种状态,自然同一个对象它们的表现也是分层次的,真实可能在哲学上就是那个使事物之所以然的东西,是那种事实性的存在,而不是它们的那些变化的部分,同时我们对一个存在整体的认识与把握也需要我们在意识和知识层面上的不断探索。
南东兄,“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这样的说法实在很传统,本身是不言自明的吗?难道不是令人怀疑的吗?我觉得,二十世纪哲学很大程度上都是对这种客观真实论的批判呢。
回李先生:这一段话是我自己体会出来的,欢迎你谈谈自己的真实观。
南东兄,我对哲学素乏深思,不敢自称有“自己的真实观”的。我只是觉得,“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这种表述似乎还是有着“唯物主义”的影子,以为“真实”是独立于认识主体之外的唯一无二的存在,这种真实观是自然地要归趋于一元论的。二十世纪哲学的几位大家,从胡塞尔的现象学到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是直接批判这一真实概念的,而维特根斯坦则是从语言逻辑的角度另辟认识论的路经。
原帖由 李大兴 于 2007-10-23 11:25 发表
南东兄,我对哲学素乏深思,不敢自称有“自己的真实观”的。我只是觉得,“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这种表述似乎还是有着“唯物主义”的影子,以为“真实”是独立于认识主体之外的唯一无二的存在,这种真实 ...
大兴兄的“哲学素养”堪忧啊!

人家一句话,你居然都理解的片面。

“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

你仔细读读,这里的“客观”、“自在”、“存在”的术语,已经包括了多少哲学流派?难道只有“唯物主义”一家之说吗?
李先生,我不擅长哲学的思辩,可能表达的不是很明晰。不过李先生的引申出乎我的意外,我想这一句话还是放在整段话中理解较好。另每个人都是有他的真实观的,这内在于我们对事物判断之中。
卡夫卡和钱钟书本来就没啥可比性。
如果一定要比求真,窃以为2人都有。卡夫卡求的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钱钟书求的是学问上的正本清源。
南东兄,我对哲学是门外汉,年青时爱读而已。不过,我觉得问题其实很古老:存在独立于主体认识之外的客观真实吗?这个问题意识是二十世纪哲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其结果就是“真实”这个词不大管用了。
“对真实的感受、判断也是一种认识与追求的过程,我们感受到的或者没有经过思考的对象是真实的,但对于这个事物来说不过是一些比较表浅的存在或者是这个主体的一种自觉的存在,我们对真实的认识是必须要有一种求真的意志,设若我们没有这种求真的意志,我们所谓的真实就会是他们表面的东西——或者说是自我的一种表现形式,因为真实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虽然这个对象可能会因为我们的认识而发生着变化,只是我们在认识时的对象只能是这种状态,自然同一个对象它们的表现也是分层次的,真实可能在哲学上就是那个使事物之所以然的东西,是那种事实性的存在,而不是它们的那些变化的部分,同时我们对一个存在整体的认识与把握也需要我们在意识和知识层面上的不断探索。”

——南东兄,请恕有刀不敬,你的哲学思想的确够乱的:(1)你的这段话能用来论证卡夫卡求真呢,还是钱锺书不求真?(2)如果你对“真实”的认识是准确的,其“本质是一个客观与自在的存在”,那么,顺着这种观念往下思考,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求真”还能实现,还有意义吗?“不求真”或“求真不成”又有何值得鄙薄呢?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原帖由 施国英 于 2007-10-23 14:25 发表
卡夫卡和钱钟书本来就没啥可比性。
如果一定要比求真,窃以为2人都有。卡夫卡求的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钱钟书求的是学问上的正本清源。
施女士,你真能甩概念啊!能给解释一下所谓的“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是什么东东吗(不瞒你说,要是说人类形而下的困境,倒勉强还能理解)?再者,你又从哪里看出卡夫卡求的是这个意义上的“真”?这个“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跟“学问上的正本清源”的含义,究竟是外延交叉,还是互斥?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回李先生,其实你的疑问我在这段话中已有我的理解。
回有刀: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记得关于认识的真实性,我就写过上万字,还是求同存异吧。
回有刀:作为现代派鼻祖的卡夫卡,其哲学思想深受存在主义先驱克尔凯戈尔的影响,而且走得更远。
人的孤独感,荒诞感,非人的异化,物对人的压迫,绝望地找不到出路,等等,这些难道不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吗?卡夫卡的作品《变形记》,《审判》,《城堡》等虽用了非现实主义的象征,夸张,隐喻等艺术手法,但本质上更深刻地表现了20世纪人类所面临的形而上的生存困境。如果你认为这些属于形而下的,那就是你我对形而上/下的理解不同。
这里“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和“学问(此处用学理或更恰当)上的正本清源”既不交叉,也不互斥,是平行。
原帖由 施国英 于 2007-10-24 15:18 发表
回有刀:作为现代派鼻祖的卡夫卡,其哲学思想深受存在主义先驱克尔凯戈尔的影响,而且走得更远。
人的孤独感,荒诞感,非人的异化,物对人的压迫,绝望地找不到出路,等等,这些难道不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吗?卡 ...
我读过一些卡夫卡作品,有的还非常喜欢。如果你觉得卡夫卡力图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他内心的孤独感、荒诞感以及“人的异化”(你说“非人的异化”,那不对,照字面的意思,“非人的异化”应该是“人”本身),不为无理,但你认定他有过代世间众生立言的宏大志愿,却没有根据。在我看来,他的写作有很强的个人色彩,许多作品生前都未计划发表,是他离世之后,友人帮助整理出版的。

另外,对一个作家来说,他对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有所感触,那也一定是形而下的。小说,以及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根本不是用来记录作家形而上的思考成果的。即使卡夫卡“绝望地找不到出路”,或体验到了“物对人的压迫”,你也没有理由说那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同理,当今社会存在不公正,有时我们会接触到一些掌握公权力的人腐败堕落的新闻,感受司法黑暗,但这些现象不是谁谁谁玄想出来的,而是活生生的事实,把它归纳成“中国形而上的弊端”可以吗?我觉得完全不可以。坦率地说,你那个“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只是耍花枪生造出来的语汇而已,跟论证卡夫卡求真不沾边。

回到文学评论的角度上来,如果笔法荒诞的卡夫卡作品是求真典范(“求”的竟是“形而上的真”),那么,西方的《魔戒》、《哈里波特》,中国的《西游记》、《封神榜》,大概也都能戴上“求真作品”的桂冠了,合适么?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回有刀,我说的“非人的异化”本意是指人不再是人,丧失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意义的异化。
我何时认定他有过代世间众生立言的宏大志愿?终身是一个小职员的卡夫卡在自己“孤独的个体”(此为克尔凯戈尔认为的哲学起点)的精神世界里求真,不求闻达,这才是真正的不媚俗和特立独行。
烦请有刀先搞清楚西方现代派和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区别,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专业,但不了解二者之间的差异,我们很难讨论卡夫卡。
你所列举的当今社会的种种不公正,当然是属于形而下的东西,所以我绝对不会把反腐题材的作品当成形而上的求真。
你最后举例的那些作品属于“神怪”或“魔幻”类的,和现代派文学的概念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对不起,偶闪了~~
说卡夫卡的创作受到克尔凯戈尔的影响,似乎没啥问题,我们的教科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但要信以为真,以为卡夫卡当真会把克尔凯戈尔的哲学思想视为指导写作的方针,那对克氏也许为一种抬举,对我们可怜的伟人,就接近贬低了。那好像是说,卡夫卡也是个主题先行的家伙,热衷于用文学创作来图解哲学概念。
没有一位真正的大作家会这么干。对作家来说,一个父亲的阴影,或一个女人的脾性,影响足以超过一打哲学家。
作家的知识谱系都较为杂乱,但大作家永远不会根据一位哲学家的指点去从事真正属于文学的创作。在作家与哲人之间,只有哲人从作家的作品里寻找思想火花,而没有大作家从哲人思想里寻求创作依据的道理,有之,必为三流作家。将大作家的创作与某位学者、某种思潮联系起来,只是便于天下学究一族撰写论文罢了,对于真正理解作家,可说毫无用处。倒是哲人之间的彼此启迪,常见而又正常,薪尽火传之势,直如师徒相授。比如尼采就不讳言叔本华的影响,叔本华不讳言康德的影响,康德同样不讳言休谟的影响。
关于哲人与文人之间的影响关系,老资格的哲学家笛卡尔在《秘思》里坦然说过一段话:“这一点似乎显得奇怪:有份量的意见往往在诗人的作品里,而不是哲学家的作品里发现。其原因是,诗人通过激情和想像而写。我们身上带着知识的种子,这像燧石里包含着火种;哲学家用理性把它们提炼出来,而诗人则以想像将它们敲击出来——敲击出来的火星当然迸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辉。”

回施国英第106楼

施国英MM:

掐架讨论,一定要有针对性,如果我说东,你论西,大家就都白费时间精力了。
下面是我对你第106楼的回应:

(1)你在回帖中提到了一种现象,即“指人不再是人,丧失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意义”,按一般的理解,这应该叫“人的异化”,而不应该叫“非人的异化”。“非”是个否定词,要慎用,不能随便嵌入常用词里去——当然,汉语中有极个别的情况,是添加了否定词而意义不变的,例如“一会儿”和“不一会儿”,但“人的异化”跟“非人的异化”则始终不可通兑。

(2)你反问你“何时认定他(卡夫卡)有过代世间众生立言的宏大志愿”,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你在第104楼里谈到卡夫卡,说他“作为现代派鼻祖”,“其哲学思想深受存在主义先驱克尔凯戈尔的影响,而且走得更远。人的孤独感,荒诞感,非人的异化,物对人的压迫,绝望地找不到出路,等等,这些难道不是人类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吗?”——我归纳错了么?

(3)你说卡夫卡“不求闻达”,“是真正的不媚俗和特立独行”,我并无不同意见,但卡夫卡究竟在什么地方求真,你依然没有片言只字的论说。是不是论证他求真,对你来说很困难?若是,请明言,有刀可以暂停追问。

(4)你说“烦请有刀先搞清楚西方现代派和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区别”,我不明白“西方现代派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区别”跟此刻需要你稍加论证的“卡夫卡求真”有什么关联?按你的套路,是不是我也可以丢一个问题给你:“烦请施MM先把琴棋书画都学学好,否则我们很难就艺术问题展开讨论”?

(5)你说“‘形而上的真实困境’和‘学问(此处用学理或更恰当)上的正本清源’既不交叉,也不互斥,是平行”,奇哉怪也!“交叉”是指有两个概念的内涵外延有重合之处,“互斥”则指两者绝不重合,你那“既不交叉也不互斥”的“平行”是什么玩意儿呢?

[ 本帖最后由 心中有刀 于 2007-10-25 17:13 编辑 ]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有刀,我不是喜欢纠缠的人。该说的话我基本都说了,只是没有展开而已,我无法为你的理解歧义一再解释说明。
最后回答一下有关“非人的异化”,因为涉及事实,不想误导看官而已。
英文中的非人(inhuman)就含有异化的意思,alienation of inhuman直译成非人的异化是可以成立的。

[ 本帖最后由 施国英 于 2007-10-25 19:40 编辑 ]
泽雄好像刚为别人把思想家当一等公民,文学家当三等公民的看法不满。可不可以反问一下,你引用笛卡尔的那段话,是不是为了证明文学家是一等公民,哲学家倒成了三等公民?
另,西方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既是文学家又是哲学家的大有人在,不用我举例了吧,以周兄的博学,肯定也知道克尔凯戈尔本身也是一位作家。他那《曾经男人的三少女》在有刀看来恐怕又是文法不通~~
回施国英女士:我没有兴趣论列哲学家与文人的高下,我之前的说法,正是为了否定别人的排座次。而前帖则想说明,你好像说错了。把卡夫卡的文学成就说成是受克尔凯郭尔的影响,只是(恕我直言)庸俗文学教材的看法。相反,哲学家受文学家影响的例子倒是层出不穷的,如果我说克尔凯郭尔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既不是贬低克氏,也不是抬高陀氏,我不过说了句老实话罢了。你对此不了解吗?
哲学家受到诗人作家的影响和启迪,这是一个常识,根本不足以说明哲学家不如作家,而只是说明两者思考方式及知识源头上的不同。你说你读过《管锥编》,那么,类似意思钱钟书倒是多次说过的。
所以,你的反问是不成立的。苏格拉底即使想把诗人逐出理想国,也不是嫌诗人掉价。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7-10-25 21:01 编辑 ]
原帖由 施国英 于 2007-10-25 19:34 发表
有刀,我不是喜欢纠缠的人。该说的话我基本都说了,只是没有展开而已,我无法为你的理解歧义一再解释说明。
最后回答一下有关“非人的异化”,因为涉及事实,不想误导看官而已。
英文中的非人(inhuman)就含有异化 ...
施MM:

(1)当你在键盘上码出“非人的异化”那几个字的时候,用的是中文吧,与“异化”一词英文怎么说何干?这儿也没人向你请教英译中的问题,是不是(虽然我确信你的英文水平够当我的老师)?

(2)如果英文里“非人”一词就含有“异化”之义,那么英文里“非人的异化”跟“异化”就一定不是一码事儿——这是合乎逻辑的推论,跟英文词汇量的大小无关。

(3)有刀从没有跟你“纠缠”的打算,甚至没奢望你“展开”,只是因为你反复申说“卡夫卡求真”,想请你为自己的这一观点尽一下论证责任罢了。你觉得的“该说的都说了”,却偏偏忘了论证自己的基本观点。总之,有刀还无法对你产生理解“歧义”,因为你尚未提供可让我理解的素材。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又,在有刀看来,《曾经男人的三少女》这样的标题,确实是文法不通的——如果以中文文法为准的话。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原帖由 心中有刀 于 2007-10-25 23:33 发表
又,在有刀看来,《曾经男人的三少女》这样的标题,确实是文法不通的——如果以中文文法为准的话。
呵呵,连有刀兄也欣赏《勾引家日记》?不简单啊。
原帖由 天边外 于 2007-10-26 00:37 发表


呵呵,连有刀兄也欣赏《勾引家日记》?不简单啊。
俺在哪里表示过“欣赏《勾引家日记》”了?莫非天边外?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随手转篇文章,只为顶起这个好帖子。

完美主义的学术经典:《管锥编》

作者,李洪岩   
转自,中华读书报

        二十多年前,我始读此书,即被其“怪异”的著述形式与内容所震撼。二十多年后,它依然是我常置案头的经典。我共购买了五套《管锥编》,时常翻阅,勾勾画画,乐趣无穷。

  没有人怀疑《管锥编》是近代以来我国最重要的学术经典之一。不过,要想给这部书定性,却并非易事。

  走进图书馆,会发现这部书不归属文史哲的任何一个类别,而是归乎“综合”类。对此,我们不能不佩服目录学家精准的目光,因为它精准地反映了该书综括四部、周览遍包的特点。

  有人说,这是一部根本就不可能读懂的“天书”。可是,也有人说,沉下心,翻一翻,发现此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读。

  还有人说,《管锥编》的神乎其神,全是那些无聊的“钱学家”们吹出来的;其实,在电脑发达的时代,好多人都能够“处理”出几部类似的书。可是,又有人说,这纯属无知妄人的胡言乱语!

  对《管锥编》最著名的一个定性,是说这是一部读书笔记:零零碎碎、缺乏体系是它的致命伤;弥漫满纸的书名、人名、洋文、文言文,说明它还是一部自娱自乐、炫耀学问的大杂烩。在互联网上随便一搜,会发现对《管锥编》的“鄙视”叠床架屋,早已举不胜举。

  有时,笔者不禁暗自发问:在当今这个网络阅读的时代,到底有几个人认真通读过《管锥编》?我们要认真严肃地讨论一下这部书,还能赢得多少人的耐心?

  《管锥编》是钱锺书先生的学术代表作。到今年12月19日,钱先生逝世就满10周年了。在这个值得怀念的日子里,谈一谈《管锥编》,应该是适当的吧!

  我以为,《管锥编》是一部完美主义的学术经典。如果你不喜欢它过于细碎的知识,那么,它还有精美的思想。如果你对思想不感兴趣,那么,它还有美妙的语言。如果你觉得语言的美丑完全无关紧要,那么,它还有精细的考据。词章、义理、考据,古人所欲达到的写作极致,在这本书中达到了完美的融合。不消说,它是跨学科的,也是融化民族语言与文化边界的。文史哲的相互融通,中西文明的交互映照,宏观与微观的一网打尽,让这部书显得格外神奇,甚至有些“怪异”。

  钱锺书先生正是写作上的完美主义者。在知识与思想领域,他抱有统领全部、巨细靡遗的雄霸思维,并试图通过《管锥编》将其表现出来。所以,他决不会采用单一的著述方式,决不会为自己划定学科或范围,而是要编织一套综合的、多面向的学识网络。

  早在司马迁的时代,就有人问,孔子为什么要作《春秋》?董仲舒回答,孔子说过:“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译成白话就是:大道理要讲得实在,也得通过实事来讲呀!《管锥编》就是这样一部书,“文成数万,其指数千”,把“空言”寓于“行事”之中,把思想蕴蓄于密密麻麻的书名之中,最终指向的,是完美的境界。

  所以,《管锥编》虽然由笺注古籍的形式构成,由古籍中的某段话语发凡引绪,铺展开来,形成既相对独立成章又相互映照、长短不一的文字内容,但那只是外表,是全书所追求的外在形式之美。用古人的话说,就是“体例”。

  思想才是《管锥编》的精髓。而思想的核心,在乎各种文学观念的阐发。所以,《管锥编》可以说是一部以文学为核心的观念史著作。从“文学中心论”出发,是它最重要的特点。人文化、文学化乃至诗化,是它明显的特性。

  显然,这是对学术史上以史学或经学为中心的立场的扬弃,也是对近代以来实证主义、科学主义立场的修正。

  在文学观念统领下,书中探讨中外思想,不采用逻辑演绎、构造体系的形式,而是通过实证性的资料搜集和梳理,将古今中外、异时异地、具有统一性的心理观念资料排列比勘,相互映照,以求贯通,从而达到整合中西的目的。

  它所反映出的历史观,是一元史观。亦即作者所谓“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站在一元的世界统一性的立场,将一元的统一性归结于人类的心灵,但强调“心同理同,正缘物同理同”,“思辨之当然,出于事物之必然”。

  从一元史观出发,全书表现出对文明的多样性、丰富性与复杂性的强烈关注。它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又时刻通过细节去映现世界的统一性,以大量事例,揭示一般与差别、规律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推一本以贯万殊,明异流之出同源,高瞩遍包”。“理一分殊”、“一多互证”,在《管锥编》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书中鲜明反映了辩证思维的特点。钱锺书娴熟运用辩证法,以辩证的眼光观察、论断研究对象,以学术考辨方式进行理论思考,在古今中西的文献间建立关联,在相互映现中表现共性,“于旧解别出新意”,从而达到创造性阐释的效果。

  贯穿全书的主题,是诗化观念,亦即用艺术化的眼光阐释各类文献,观察各类事物。钱锺书说,文士和诗人往往在见解上高于学者乃至哲人,并经常成为后者的先声。“文士慧悟愈于学士穷研”,这种具有颠覆性的考语,难免让人惊心动魄。

  钱锺书还认为,艺术作品具有观察人情与人心的史料功能,但受艺术属性限制,基本不具备考信具体历史事实的功能。所以,书中反对无原则地“以诗证史”。同时,又主张“史蕴诗心”,即认为历史著作常常采用艺术的手法,在局部上成为艺术作品。由此出发,书中不断地而且十分猛烈地对实证主义进行抨击,认为“不宜苛责词赋之有背史实,不宜轻信词赋之可补史实”。甚至艺术属性较淡的诸子书,其中所道,也常常“实有其人而未必实有此事,自同摩空作赋,非资凿空考史”,故“据此以订史,是为捕风影,据史以订此,是为杀风景”。钱锺书既反对用考据而非审美的眼光看待艺术作品,也反对用自然科学的眼光看待历史著作。此类相关言论,在书中大量存在。

  《管锥编》还考察了中西历史中哲学(含伦理道德和人生哲学)、宗教、政治、军事、科技、语言等方面的诸多问题,尤其是对中西文学史和艺术史上许多具有普遍性的母题进行了考察,涉及到创作、文体、鉴赏、批评、修辞等方面。书中也包涵许多考据性的内容。要想以“文化快餐”的方式对《管锥编》的内容产生某种印象,读者不妨参考一下蔡田明先生所著《〈管锥编〉述说》(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1年)后面所附的那个主题索引。

  说到底,《管锥编》是20世纪西学东渐、中西文化全面汇通以来文化发展的产物。它既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也体现了全球化的特点。它所具有的多方面的学术思想价值,正日益得到国际学术界的阐释、认可和应用。

  二十多年前,我始读此书,即被其“怪异”的著述形式与内容所震撼。二十多年后,它依然是我常置案头的经典。我共购买了五套《管锥编》,时常翻阅,勾勾画画,乐趣无穷。

    有两件旧事,让我印象深刻。一件是,余英时考证明清之际思想家方以智的史事,与钱锺书通信,钱先生回函谓,《管锥编》某页有涉及,余氏翻读,甚感钦佩。另一件是,萧乾先生晚年译奇书《尤利西斯》,特意拈出《管锥编》采用此书词句解释《史记》话语的例子,誉为先河。多年来,我养成一个习惯,即每遇学术问题,首先要查一查《管锥编》中是怎样说的。甚至自学德文,也从《管锥编》中抄写妙译,大有收益。我深深体会到,《管锥编》中所有词句都是浓缩的,经过了作者的思想洗炼与旧货翻新,蕴蓄着多面向的价值和深意。而这些,是电脑所“处理”不来的。

  1989年,我发表第一篇关于钱先生的论文,提出钱锺书的治学风格须借助西方的诗化哲学(例如哲学解释学)来通解。后来,我发现许多学者循着这一路径去解读《管锥编》。至今,我依然认为,哲学解释学是破解《管锥编》的一把钥匙。

  《管锥编》的英文名是:Limited views:Essays On Ideas and Letters(有限的观察:关于观念与文学的随笔)。最早由中华书局(北京)于1979年8月出版,全四册,1089千字。1982年9月,中华书局又出版《管锥编增订》一册,84千字。1986年6月,中华书局出版该书第2版,其中1994年12月推出的第4次印刷本,将《管锥编增订》、《管锥编增订之二》、《管锥编增订之三》合为第5册。该五册本是《管锥编》的定本,共1360千字。

[ 本帖最后由 丙辰龙 于 2008-10-21 20:43 编辑 ]
原帖由 李大苗 于 2007-10-18 11:08 发表
关于钱钟书,我以为,按照斯密对道德情操的判断就足可以清明了。在斯密那里,善和正义是不同的,前者以不伤害他人为本分,后者则以讨伐恶为天职。即使这样,斯密依然相信,善比正义来的更有效也更普遍。若以后人进一步认识为视点,我们则可以看到,善是自由主义的源泉和基本守则,而正义则未必。同样,善,在斯密那里,符合人的本性,而正义则不是。

如果钱钟书没有如此才华,人们似乎也就不会要求他有所正义。麻烦的是,钱钟书恰恰有着这般才华。而且,这才华并非社会赋予,也许,他也就不觉得为着这个才华向社会担当更多的责任与义务,事实上,我所见到的责难,没有一个能对此给出充分的理由。其实,一个人为着自己的才华活着,这已经很不得了了。比较而言,舍身成仁的正义,成就不过在磨刀的时光,而才华不仅是稀有的天赋,也是几十年沉淀的做就。以杜甫的忧国忧民做价值判断,李白的恣情纵逸岂不比钱钟书更懦弱、苟且或者别的什么什么么?

我以为,断不可对善做指责。善,正是缺乏刚烈,所以不能成为正义。而万分乖谬的是,所有的恶都是以正义为自己旗帜的。说的就是文革,那个时代缺乏正义么?不!缺乏的不是正义,缺乏的是善。在这个意义上,钱钟书给出的姿态,更人性也更本质,没有造作也没有雕琢。善,不是懦弱,也不是顺从,是内在的特立独行,是对恶的蔑视。
顶~~~~前一阵重温了道德情操论,颇有同感

回复 116楼 的帖子

重温旧帖,也是一乐。
这位李洪岩先生,我过去对他有过苛评,不过,他对钱钟书确有心得,一片爱心,也洋溢得山花烂漫。
“其实,人类迄今为止的知识,有百分之五十是作废的(由此证明了人类是在错误中获得所谓的进步的)。可能有百分之四十是有争议的,只有大概百分之十左右,是有价值的。中国人的悲哀在于,几千年来,总是在百分之五十的作废知识里打转。而百分之四十的争议性知识,又是不许探讨的。至于百分之十的有价值知识,则是从来不去理会的。由此,也可以想见陈寅恪和钱钟书的区别,他们分别存在于哪个百分比里。学人的自重当然是需要的,但问题在于,重心在哪里。”

这句话也很有意思
哲学的泛滥,当是世界陷入混乱的开始?哲学打不过“科学”,就来欺负“文学”?呵呵,共产哲疯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