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其实是个病

一个像我这样的成年中国人,这辈子如果暂时没有碰到别的倒霉事,那么,他就非常有可能将由牙痛导致的种种不幸,视为人生的一大苦难。

      我的口腔里就长着一堆多灾多难的牙齿,虽然二十年前也曾有过咬啤酒瓶盖的壮举,但现在,我一见到年轻人咬瓶盖就齿角噙酸,一见到某人自夸牙好,就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乃至好色之态。有一口无需走访牙防所的牙齿,我总以为是一种天大的幸运。这幸运当然不属于我,我是牙防所的常客,对牙科大夫的种种活计,熟悉到接近专业的程度。

        也是合当晦气,不久前我遇到一桩微型车祸,别无大碍,就是两枚追随了我四十来年的门牙,突告拗折。不必说,这意味着又一轮治牙生涯,将对我大刑伺候了。不知谁嘴快,这事儿被我的朋友们知道了,一时间问候声不绝于耳。不都说“牙痛不是病”嘛?区区牙患,又不至于引发生命之忧,何以引得朋友们如此关切呢?几番思量,我找出了原因所在。原来,朋友们的问候除了表明他们珍重友情的伟大善意而外,还与一种“牙亡齿寒”的心理有关。简单地说,虽然他们未必有我这种经历,但说到牙齿,他们每个人竟然都有一嘴的酸水。正所谓人同此心,牙同此理。也正是通过朋友的问候,我才知道,牙痛原来构成了那么多人的内心苦难。牙科大夫手上那种会在你嘴里像小老鼠一样发出吱吱叫声的器械,曾经令天下多少男儿不复有男儿气概。我曾将人的胆量分成阳胆和阴胆两种,认为敢于在景阳岗上打虎的人,未必敢面对一条青花蛇,此即阳胆、阴胆之不同。同理,我觉得疼痛也可分为阳痛、阴痛两种。对于阳痛,如一般的跌打损伤,皮肉之苦,我自以为也能视如等闲,不把它当回事。而牙痛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阴痛,我愿意坦言相告:本人缺乏积极面对的勇气。我想,人们之所以对关云长充满敬意,部分也是因为,他的刮骨疗毒,忍受的乃是一种与牙痛同质的阴痛,且阴损程度较牙痛更甚。

        在牙防所见到的病人,是我们和平时期所能见到的最凄惨的生命群落。一个个都那么形象歪扭,面无人色,嘴里发出呻吟,眼角里乜斜出绝望。只有在那个地方,我们才会突然发现,人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据毛姆观察,“很奇怪,哲学家们一提到恶或祸患,总是喜欢用牙痛作例子”。这表明,即使牙痛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它也至少影响或干扰了某些哲学思想的形成。据我所知,长着一口古话叫做“编贝”的好牙的人,多半生活在穷乡僻壤。这是个让人为难的事实,我们除了寄厚望于牙科医学的与时俱进,似乎别无良策。唉,牙痛,其实是个病。

2004年9月15日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7-10-27 14:49 编辑 ]
从没去过牙防所,不知啥滋味。不过看了泽雄老师的帖子想去都不敢去了,我怕疼啊
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其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
深有同感!敬表慰问!

我的牙痛之灾始于而立之年,全部4棵尽根牙个个横长,烂掉一半,频频作乱,只好全部砸碎拔掉,从此没有安稳之日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精彩精彩!读来好生流畅。咳,如又是近作,那么在读了三篇之后似乎可以断言,泽雄兄的文字更上一层楼了。我觉得把此文名为“牙痛不是病”好像更好。就是感觉而已,说不出理由,也是“语感”吧,但感觉可能有误。
黄昏妹子好生令人羡慕,愿上帝保佑你一次也别去牙防所。
得到木匠师傅的同感,深以为幸。不过,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好了伤疤忘了痛,正是人之常情。这会儿,我的牙齿健康着呐。
谢谢城骁兄。这篇小文,是三年前写的,我忘了补上日期,这就去编辑一下。
俗话有“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你命”的说法,本文取名,特地有唱反调之意,若照尊意改动,反调之意恐怕就丧失了。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7-10-27 14:51 编辑 ]
有刀听过那么个小故事:

某君牙痛,去牙医诊所治牙。牙医经验丰富,他让病人仰头张嘴,仔细研究一番之后告曰:“必须立即拔掉那只蛀牙。”但病人极怕痛,死活不让牙医动手。牙医取过一瓶烈酒,让病人小啜几口壮胆。病人倒满一杯酒,饮尽,再一杯,又尽。牙医见其表情略显松弛,问曰:“现在可以动手术了么?”病人脸涨得通红,大声喝道:“好啊,现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牙?”

[ 本帖最后由 心中有刀 于 2007-10-27 19:46 编辑 ]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

   俺拔牙一丁点痛都没感觉到呢。。。 真的,麻药过后也没有感觉,就是一直大口吐血罢了。。。
我从西天来,将到西天去,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信不信由你

成年以后,左下颌第二颗臼齿被虫蛀得隐隐不适,平生以爱牙著称的老父,频催促我去市里最好的牙科医院诊治。王姓牙医,女,长得肥硕,曾在同一健身馆常照面,算是半拉熟人,逐有人生何处不相逢之惊喜和寒暄。本人便放心半躺在医牙椅子上,放心让她用那闪光金属器械在我口腔内或敲或叩。于某地我突觉生痛无比,呲牙瘪嘴状一定可以上镜。她以轻婉之口气告我:要先上一点药,会有一点被腐蚀掉的病牙脱落,然后再补牙。我连连点头,仿佛寄生在牙上的虫子立马被她拿掉之惊喜和惊恐.

过二日,一直有浓烈药物感的口腔有一硬物,我想便是她说的"一点腐蚀掉的病牙"了。逐于镜前观之,真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我要命。龋齿端端地坐在那儿一付得意相,紧邻健壮的好臼齿像战场厮杀被卸了一胳膊的伤兵,惨惨地半跪在一边。我一路狂奔医院,说话都失声起来“我的好牙被腐蚀掉了!”。

现在想来我真蠢,好牙被腐蚀掉了找王医生可逆转么?可不找她我又找谁去呢?王医生温和有加,对我说“要治好那颗虫牙,先要治这颗牙,因为这颗牙也是虫牙。”这话信不信由你!我听后却如五雷轰顶,她前天怎么没有说这颗也是虫?也没有说要先治这颗牙呀,再说我从来只有一颗牙齿痛过。因为我有意同她套过近乎,我的脸色一定是一阵白一阵黑,还有一阵z红。我忍着,把往上涌的血一点一点压下去……
我有点颤:“现在怎么办?”
她回答得很利落:“先上点消炎药,明天再来。”
我万念俱灰地回到家中。第二天我敢去吗?
随后的这么多年牙痛时,谁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我当时也真想大声喝道:“好啊,现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牙?”,可惜不知道一个叫心中有刀的律师有这么个词
可一遇牙痛,我能一直不去医院看牙医吗?
恨啊,后来关于治牙的故事我更加5555555。。。。。。




[ 本帖最后由 采采卷耳 于 2007-10-27 21:43 编辑 ]
有刀的故事有趣,我估计,收集看牙的故事,可以编成一本斑斑血泪书。印象中多次遇到和看牙病有关的趣闻,最常见也最恼火的是:牙医一边拔牙一边和你聊天,你痛苦不堪,最终还发现,他拔错了牙。
GANNA也是有福之人。不过现在的牙科医学确实有了极大发展,我小文里提到的大刑伺候,其实只是一场虚惊。实际上,毫无痛感,和过去的看牙经历,已不可同日而语。想想也有趣,那家牙防所还是另一位关心我的朋友推荐的,他特地推荐的牙医,据说给动物园里的大象也整过牙。我没明白怎么给大象看牙,但当时第一感绝对不是高兴,心想,这家伙老是给大象拔牙,手上肯定没有轻重,万一他拿我当大象对待,忽视了我肉体凡胎的人类属性,怎生是好?
可怜的采采卷耳。不过,牙病还得去看,尽量去好一点的牙防所吧。为了免受折腾,多年来我一直坚持去好的牙防所,在上海,过去较好的是指位于北京东路国华大楼里的市牙防所,现在无所谓了,很多区级医院都更新了设备,甚至有全套德国进口的仪器,牙罪已大幅减轻。相反,市牙防所反而有点落伍了。

回周兄:

现在那龋齿是拨了,当初决定拨龋齿的时候,医生说旁边的这颗被无辜伤及的牙也要拨了,虽然是经过我同意拨的,真是不解啊,为什么这颗牙也要拨了?它可从来就没有痛过呀。

我觉得从小爱惜自己的牙齿真的很重要,被拨了牙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一点。谢谢。
很难得读到泽雄兄的这类性情文字。俺也有过牙疼的痛苦经历,但一直靠芬比得之类的止痛药勉强对付,而没有敢拜访过牙医,据说找牙医除了给你斩牙除根,没有别的什么人道高招。当然,上海的牙防所可能比俺这里的牙郎中好一些。
http://http://blog.zmw.cn/user1/42/index.html我行我诉
进明兄:
确实,牙科学的发展程度,与社会整体文明的发展,有着极高的关联度。牙科大夫在每万人中占据的比例,最容易看出发达社会与欠发达社会的区别。我当然不懂中医,但印象中,中医大夫从不涉及牙科,生活中也没有听说有谁牙疼去看中医的。这说明,中国人格外不重视牙齿。比如,我们啃得津津有味的大闸蟹,欧美人就不感兴趣,不是像中国的北方人那样怕麻烦,主要就是爱护牙齿。拿自己的牙去直接对抗那怪物的铁螯,欧美人会觉得不可思议,而我们却好像蛮不在乎。
现在我也学乖了,宁可减少些味觉享受,也不敢贸然拿自己的脆牙去对抗坚甲了。
偏远地区缺少牙防所,好在,那地方的人,好像牙齿普遍比城里人耐用些。但愿如此。
借牙嚎啕,感觉很好.
记得王蒙先生在八十年代末曾写过一篇小说叫《选择的历程》就是写看牙的。拔,还是不拔的选择,比牙疼本身还要痛苦,还要深刻。印象中王蒙在这篇小说中将牙疼上升到了学术、政治的高度,好像还提到过一些中医理论。回头再找找看看,这篇小说我觉得和王蒙的另一篇《坚硬的稀粥》一样优秀。
http://http://blog.zmw.cn/user1/42/index.html我行我诉
医生给患者拔牙:对不起,才拔掉的牙掉进了喉咙,麻烦您上二楼咽喉科取牙。
患者上二楼,咽喉科医生检查完毕:抱歉,您的牙齿已经进入肠胃,请到三楼肠胃科取牙。
患者来到三楼,肠胃科医生检查完毕:非常抱歉,您的牙已经进入肛肠,请到四楼肛肠科取牙。
患者气喘吁吁来到四楼,肛肠科医生检查完毕:恭喜您,不用手术了。
患者:那我这牙怎么办?
医生:麻烦您到一楼厕所排便一次。

[ 本帖最后由 猪头猪智慧 于 2007-10-28 14:31 编辑 ]
牙疼是病啊,至少是不健康。
今年暑假长龋齿,一长长俩,左一颗右一颗,右边的在医生的蛊惑下拔掉了,输水流血肿胀疼痛了好几天。左边的,因为实在不舍得再受一遍苦,留守至今,希望不要有后患
龋齿可以补的啊?干吗要拔掉呢?我听一个牙医说过,牙齿能不拔还是尽量医治,义齿怎么也不及原来的好。

读文章变成牙病交流,算是合理跑题吧?
据毛姆观察,“很奇怪,哲学家们一提到恶或祸患,总是喜欢用牙痛作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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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牙痛是人类少有的可以公开讨论却不算泄漏自己隐私的疾病之一。
本版风云诀: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发现硬伤

别无大碍,就是两枚追随了我四十来年的门牙
——这两颗门牙生卒年计算有误。请问楼主,几岁换的门牙?
原帖由 梅茗 于 2007-10-28 15:44 发表
龋齿可以补的啊?干吗要拔掉呢?我听一个牙医说过,牙齿能不拔还是尽量医治,义齿怎么也不及原来的好。

读文章变成牙病交流,算是合理跑题吧?
哦不是龋齿,是智齿
跑题?好现象呀,正好说明小文的小见:“说到牙齿,他们每个人竟然都有一嘴的酸水。正所谓人同此心,牙同此理。”
希望采采卷耳“嚎啕”几下,有助于缓解牙患。
进明兄找到那篇文章,请指点一下。我想,理论上谈论牙疼,中医还是有一套说辞的,解决实际问题,离开了那些器械,还真不管用。
猪头是即兴原创吧?一个字:逗。
回小梅:我也是这么想,能不拔,就不拔。但有些牙,比如紧龈牙,能拔还是拔。
周熙角度新奇,虽然古人到底有多少隐私概念,我还不太清楚。感觉,隐私是个非常现代的观念。我曾听到有些哲学家谈论尿毒症的——不过不是谈论自己。
谢谢老虎,我弄错了。唉,没细想。其实,几岁开始长门牙,我还说不准。唉,如果说老虎的门牙,恐怕就没什么大错了,老虎估计两岁就长门牙了吧?事情一到人类,就特别烦。

王蒙:选择的历程

选择的历程   

   
    说的是那一年我有点牙疼,只有那么一点点牙疼。那一年我相信医学是科学。科学是通
向幸福与自由的航道。知识就是力量。初中时候三次跳鞍马我都没有完成体育教师指定的动
作,但老师还是给了照顾友谊的及格分数。当然,这与缺少知识及健壮有少量的牙齿互为因
果。
    接下来说由于言行一致我头一天深夜便去排队。我打着伞并且穿着雨靴和雨衣。但我已
记不清那天夜间是星空灿烂还是细雨蒙蒙还是大雨倾盆。强刺激会消除弱刺激的信号,底下
您就会明白。那座口腔医院以做活地道而有名,报纸上登过先进事迹。登完先进事迹队就愈
加漫长。一位我所敬佩的登山运动员本来建议我拿去他的登山帐篷,他建议我住在挂号处小
窗口下面,为了挂号他送给我一包强化(加了维生素与金铝铜铁锌)压缩饼干。
    可敬的体重不够45公斤的女牙医什么没有问就往上颚软组织里打了普鲁卡因麻药针。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她就被叫走了。然后一位实习生接下来把寒光闪
闪的钳子送到我的口里,按照病人的观点实习生参与门诊是一切不幸的根源。所以我认定那
位讲求效率和节奏的超前型运动员是该死的实习医生。他问了一句:“有感觉了吧?”
    我点点头。没有疼的感觉还叫什么牙疼?人们包括我当然都是因为牙疼而不惜驻扎帐篷
去挂牙科的号,还没有人崇高圣明到因为牙不疼而去挂号的程度。接下来说的是凡活人便有
感觉便一定不承认自己麻木不仁无感觉。而且,当可敬的医士向你威严的发问的时候你必须
点头。人生的金科玉律恰恰是点头比摇头要好。为了表达得更准确一些接下来可以这样表
达,可杀可不杀的一律不杀,可点头可不点头的可是一定要点头。
    于是他拔我的牙,他拔我的下巴他拔我的脖子他拔我的头他把我整个的口腔都拔裂了。
要不科学名称怎么叫口腔外科!不叫拔牙科而叫口腔外科,你马上变得多么深奥文明广博!
口腔外科的钳子把我的灵魂从口腔内部拔到了外部,我满头冷汗两眼发黑,我昏倒了。
    “你怎么这么娇气?”
    我喘着气,考虑着三天之内送一份书面检讨来。娇气当然是严重的不纯。无产阶级则都
是刮骨疗毒的关羽字云长的后代。只是在离开医院上到公共汽车上之后,我才感觉到被拔的
牙位置附近,突然变成了木头。伟大的科学的麻药啊,制造你的商人工人并没有偷工减料。
在剧痛的延展之后我得到了麻木的升华,我的腮帮子!
    这样你们就不难理解我堂堂20世纪面向现代化之教授为何视拔牙为畏途,视口腔各科
为日本宪兵队各刑讯室,视口腔医院为炼狱。牙,十余年来我把保护牙齿看得如此之重,保
护人格,保护妻子,保护牙,这三个保护具有同样的悲壮连心性质!为此我每天刷五次牙,
早晚各一次,三顿饭后各一次。我选择了无数种牙膏,每个月我用在买牙膏上的支出比用在
吸烟饮酒上的还多。我成了牙刷的收藏家,长柄、短柄、长毛、短毛、竖毛、柔毛、一撮小
毛……我不吃生冷、甜酸、热烫、坚硬、粘稠,我不但不嗑瓜子而且不吃油炸花生豆儿!
    然而不幸的是,我牙疼了,天亡我也!
    这样你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牙疼之后惶惶然不可终日。去医院?我实在没有这个勇
气。这里出现了选择上的逻辑悖论。为什么去医院?因为疼。去医院怎么样?会一百倍一千
倍地疼。当然,疼完了以后会好一些。医学的力量在于把你分散在15年里的人生痛苦高度
浓缩集中于25秒钟。哪样更好?好生费思量,关键在于你运用怎样的价值参照系统。在如
今这美丑杂陈、新老并举、思想活跃、观念更迭、东西冲撞、南北对话、流派林立、旌旗蔽
天的年月,在这各种各样的见解比全世界人口牙齿总和不知道丰富多少倍的时代,我感到了
真诚的选择的困惑。
    历史只提出那些能够解决的问题。就在我为牙齿的疼痛与对策的思考而苦不堪言的时
候,一位痛牙学会的会长迁居到了我的楼上。在楼道上我们握手,他像天使一样扇动着自由
的翅膀并给我一张名片:
    中华国际痛牙学会中心会长
    史学牙

    住址 原地踏步
    电话  0000000
    天不灭咱,奈痛牙何?我提着两包参茸壮肾丸去拜望史会长。史会长拒礼大悦,勉强收
下。讲道:痛牙五种,种分五目。五五二五,金木水火。风虫冷热,钙镁磷钾。内外矫形,
口腔多医。医分三教,教共九流。泰西牙医,欧美两翼。同行冤家,拔补磨洗。充水门汀,
充玻璃珠,充银汞剂。失活干尸,开髓加冠,铜丝约束,青春美丽。中医古老,循本治标,
各种牙痛,盖由火起。肝火胃火,心火肾火,肺火脾火,因火而气。水能克火,邪火难制。
清火有道,灭火求医。东西南北,四大名医。民间验方,自异其趣。气功医牙,功能特异,
拔而后生,新牙如饮,冷暖自知……
    史会长滔滔不绝,古今中外牙痛诸例、诸论、诸派,无不知晓。他从拿破仑的上右五齿
讲到希特勒的情妇叶娃的假牙拍卖行情,从东汉女尸的门齿讲到佛牙的导电性能与种种灵
验,然后他讲对待牙疾的保守疗派与激进疗派两大派数千年论战公案,就在他讲到最精彩之
处我突然大喝一声:“痛杀我也!”昏了过去。
    史会长歉歉然,谦谦然。他声明他是痛牙学会会长而不是牙科门诊部值班医生。他解释
学会是一个学术团体,而县以下的牙医都是由手工业管理科管理和由农贸市场管理处发执
照。他善意友爱地批评说我的牙痛得太具体,是一个形而下等而下的问题,他可以借给我一
批《牙痛大全》《痛牙指南》《护牙刍议》之类的书参阅。师傅领进门,治牙在个人,古语
有云,不会错的。
    我不好意思如此贪婪便克己复礼,拿走两本。读之愕然如堕五十里雾中。痛感牙也有涯
知也无涯,拔时有牙拔后无牙,思之既无牙又无涯,无比地悲观地摩登起来。
    我的大舅子近日才从外国进修研究归来。他痛斥我的愚昧无知与史会长的清谈误牙。他
指出挟痛牙而远医院犹如阿Q之讳癞疾医。如果阿Q对秃头采取科学态度及早服用灰黄霉素
维生素激素并搽用NWS系列护发素,说不定早已秀发垂腰。他指出牙痛不治则自龋齿而发
展为牙周病牙髓炎,由牙髓炎而发展为骨髓炎骨结核脊髓癌,轻则截四肢重则丧命。他举例
说公元1635年因牙疾而丧命的仅欧洲就达5488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痛牙学”是
伪科学在发达国家根本不承认有这么一科学识。他建议组织口腔医生审核有关建立痛牙学科
体系的可行性论证。我对他一切以发达国家的驴头是看的劲头表示了含蓄的批评,但深深感
谢他的警告,忠言逆耳,他指出了我久拖不治牙的严重后果,我高度接受绝不因一牙而断肢
亡头颅。
    我下定决心再去拔牙,我想象不出这所口腔医院除了拔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我的系主任
告诉我拔牙最愉快最科学最干净最解决问题,而钻牙磨牙补牙比拔牙的痛苦漫长无边得多。
我的同事关切地告诉我拔牙一定要找男医生而不要找女医生,因为拔牙是个“力气活”。牙
医的口粮定量是应该与码头搬运工拉平的。我没好意思说上次把我拔死过去的正是一位男
性。同事们亲友们向我提出了关于治牙的种种经验、教训、忠告、窍门、守则。“君子赠人
以言,小人赠人以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我的群落显然属性君子。君子之
牙,疼矣哉,何况挂不上号!
    连“挨”三天“个儿”,挂不上号!说是号头儿都从后门走了,群情昂然,牙痛不已。
先是想闹一闹,又觉有失身份体统,牙未拔而事已闹丑已出,怎么能这样?回家与妻一说,
妻道:咱们也有后门儿!后门儿后门儿,走者宁有种乎!
    我便提了两瓶茅台(是否冒牌,责不在我)去找我妻子的远亲。在卫生部门工作的刘处
长,刘处长说,第一,他分管中医院而不认识西医,特别是不认识口腔医院的任何人。第
二,他反对去看西医,西医把人体肢解进行分析研究,反映的是工业革命初期的观念,牙痛
医牙,脚痛医脚,治标而不治本,用刀、钳、针、凿、夹给人治病,把人当成组装的机械零
件。西医治牙,补了再拔,拔了再拔,直到把一口牙拔光为止,如此而已,岂有他哉?中医
则不然,把人体看成一个整体,一个系统,一个耗散结构,一个熵效应基盘。五行相生相
克,五脏相运相辅,区区一牙,其本在心在肺在肾,模糊数学,现代逻辑,整体直觉,经验
感应,代表的是后工业时代第五次浪潮掀翻起来以后的水平。他说,一些欧美的名医对中国
留学生说过:真正的未来医学出于中华,盛于中华,尔等为何舍近求远到西洋来学医呢?是
欧美诸士子到中华神州去求教才是!其实类似的意思当年毕加索对张大千就说过,世界上只
有中国有艺术。同样,世界上只有中国才有真正的牙。简而言之,刘处长建议并自告奋勇协
助我去中医医院治牙。
    我大喜若无痛牙。只恨自己两眼向外向洋,活该受上次野蛮拔牙之苦,接下刘处长亲笔
写的人情信,千恩万谢。那一年拔牙的时候,我相信的是西洋科学医学,信奉科学救牙的小
儿科观念。而后光阴荏苒,岁月穿梭,无数的风风雨雨,始知有科学而无哲学,有科学哲学
而无关系学,是一颗牙齿也救不得的。
    刘处长的亲笔信写道:
    赵主任:
    近日可好?我因穷忙,疏于问候,乞谅。所嘱诸事,正在办理,我有安排,勿念。所传
种种,事出有因,固可贺也。
    我的老友王教授牙疾,有劳了。又及。
    牙要这样,才能得救!
    中医医院,人来人往,如上海之城隍庙。连男女厕所前也都排着长队,上完厕所出来的
人边走边整理裤带,显然人多得使人来不及系好裤子便走了出来。我暗暗称奇,回想解放前
中医是何等的萧条冷落,而今竟能如此红火,令我欣慰。再看看这么多病号跑来跑去,我却
独有刘处长的亲笔信,胸有成竹,便有天下攘攘,唯我独高之慨。我见到一位护士,便问:
“赵主任,赵主任在哪里?”
    护士没有任何反应地走掉了,莫非患耳疾?又问几位护士医士模样的穿白大褂的人,都
听不见,都不理。
    “我有刘处长的信!”我喝道。
    仍是全然无效。
    我以为是认错了地方,走出门外看了看招牌,不错。再次进院,锐气已丧。胡里胡涂与
众病号一样,涌到这边,又涌到那边。“我找赵主任,我有刘处长的亲笔信。”我仍然努力
叫嚷,更像是哀鸣,没有了信心和威风。
    “挂号去!”医院工作人员不予理睬,众病人却向我怒斥。我转头寻找,却不见任何人
注意我。正以为并无人意欲干涉的时候,又听到齐声怒斥:挂——号——去!
    我便胡里胡涂地去挂了号,并隔着挂号室的小窗户,向高高坐在挂号室内的护士叫了一
声:“我找赵主任!”
    挂号室的窗户极小,位置又低。我弯下腰,低下头,却又要提起黑眼珠隔着窗户试图一
睹挂号工作人员的风采。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骄傲的视病人如草芥的伟人。我喊:“我找赵主
任”并拿出了手里已经捏得发软的信。
    “七号”,挂号室的不动声色的人含糊的说。
    也许他说的是一号吧?也许是11号?17号?都可能,我的脖子已因曲折向下复向上
的姿势而变酸了。
    我无法再询问。排队的人把我扒拉到一边。为了赶往诊室,我拥挤着。我不断地被看病
的人扒拉开。我火了,我也开始扒拉别人。涌过来又涌过去。我进了一号诊室,是一位女医
生。该不像赵主任吧?我便扒拉开门口伸脖子的人离开一号诊室。进入七号,我看到了一位
年轻的医生。也不会是赵主任。我又扒着与被扒拉着,像水珠一样地被人浪涌进了11号诊
室。医生皓发银须。“赵主任”,我欢呼,旋即被扒拉开了。进了八号诊室,那里的医生正
与病人吵架。病人指着医生的鼻子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医生!”医生指着病人的鼻子
说:“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因之双方都很激动。我相信这也不是赵主任,因为赵主任不
会和病人吵架,病人也不会和赵主任吵架。我并且从中得到灵感。“没见过”原来是极严厉
的贬义词。没见过的东西一定是坏的。可是我也没见过赵主任呀,为什么一定要找赵主任呢?
    我便进入了九号诊室,见到一位留长发的小伙子,他那里病人很少,显然不受病人信
任。我坐在他面前,嗫嗫嚅嚅,说:“我本来想找赵主任……”
    “我是赵主任。”他坚定地说。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却又觉得不对劲。但牙痛使我顾不上继续考证赵主任是谁,便诉病
史。
    小伙子态度和蔼地叫我张开大嘴,用一根钢钎敲打我的牙齿,当敲打到痛牙的时候,我
大叫起来。
    赵主任同情地点了点头,开处方,字写得龙飞凤舞。开了半天,拿给我,我认不出来。
我边辨认字体边向药房走去,
    忽然,我发现了处方是:去痛片2×3×7
    就是说,去痛片一天吃三次,每次吃三片,给药量够我吃一周的!再看签名,更认不出
来,像周,又像刘,又像仇,又像许,反正有一点绝对肯定,就是说,不是赵!
    骗人!
    我闹了起来,十分委屈。后来四个自称是赵主任的人——包括男女老少,向我解释。他
们说,中医当然很好,特别是治疗慢性病,虚弱的病方面。但是对于牙科,中医并没有什么
特效的办法,这很不幸,然而这是事实。当然,这也是一家之言,内部参考,不得外传。从
总体看,中医当然伟大,西医也认为中医伟大,去痛片对减轻痛感很有作用。你最好是吃一
点去痛片然后去口腔医院找西医。你笃信中医,诚然令人感动。从理论上,自然不是说中医
对牙痛毫无办法。邪火攻牙,是乃牙疼。你可以服用麝香、牛黄、羚翘、冰片、薄荷等苦寒
药。但第一,此几种药服下去要一周以后生效,以你牙痛的迫切情况,能等得了一周吗?第
二,此几种药都有下泻性质,吃少了无用,吃多了泻肚不止,伤了元气,牙就更不好办了。
第三,几种药中最重要的是麝香,不过,卫生部一九××年××号文件已明令麝香要自己掏
腰包,公费医疗不予报销,偏偏此药又那么贵,话又说回来,不贵也就不必发个专门的文件
哩。
    “我费了牛九虎二之力,还托了刘处长,难道只为了2×3×7片去痛片么!”我叫道。
    “好好好,我们给你进行针灸治疗……”
    给我扎了河谷穴又扎了耳朵,我无可奈何地买了去痛片回家。
    扎针与吃药片还是管用的,症状果然减轻了些。我便也释然了些。管他中医西医,治病
就是好医。管他贵药贱药,对病便是好药。在牙疼问题上,何必搞许多门户之见呢。
    五天之后,药片尚未吃完,牙又疼痛起来,扯得半边脸都木了。我坐卧不宁,饮食不
进,彻夜不眠,不能工作,躺在床上呻吟,可能我呻吟的声音太响,夜静更深之时,一座楼
里都响震着我的哀鸣。我真抱歉,这样,就惊动了我的楼上邻居,国际痛牙学会史学牙会长。
    史会长西服革履,打着领带,别着领带针,左上兜里放着一块花色质料与领带相同的手
帕,手帕露出一只角,散发出巴黎男用香水的气息。几天不见,当了会长的史学牙公便抖起
来了,着实令人欷歔。他见了我的狼狈万状的丑态,叹道:
    “噫!区区小牙,何为疼痛至此乃尔!敝会本来是学术机构,已经与荷兰皇家医学会建
立横向联系,对于你的具体的牙,本可以不管也管不了的。无奈你的呻吟影响了我的休息,
形而下的噜苏妨碍了形而上的思辨。基于人道的考虑,我只好自我异化一番,给你看,听了:
    “中医玄虚,西医琐细。传统幽邈,横移粗鄙。药片去痛,医之堕落。河谷扎针,隔靴
搔皮。西医治牙,钢铁器具,嗡嗡旋转,车间磨铣,钳工拔去,视牙如机,而今而后,向民
学习,自有扁鹊,自有神医,人民力大,山河能够,日月改换,乾坤转捩,何况一牙之痛
哉!”
    史学牙会长找来几位老太太,用铜顶针(言明必须是铜的,铝制镍制都不行)蘸醋给我
刮痧。我赤出上体,一次又一次从颈椎部刮往尾尻,刮出三条血印,满身醋味,比涨了三次
钱的鱼乐饭庄的糖醋鱼还要鲜。史会长又找来一位膀大腰圆、力能扛鼎的气功师向我发功。
气功师左足微点地,右足弯曲,左掌在前,右掌在后,对着我痛木了的腮帮子运气贯气。我
知道这种气功可以劈砖碎石,连钢刀也会在他的掌心的运气下变弯,生恐他再一发功会把我
的全部口腔乃至头腔颈腔砸个粉碎,吓得簌簌地发起抖来。想不到,这么一抖,牙痛倒轻了
些。史会长指着躺在床上发抖的我对我的爱妻说:“瞧这气功多厉害!看,正气把邪气震慑
得不住发抖!”说时迟那时快忽见气功师豹眼圆睁,用丹田之气大喝一声:
    开!
    我牙不疼了。出了一身汗,吃了鸡蛋羹,睡着了。
    此后果然牙渐渐好了。我非常感动,见人便说民间医术之高超灵验,比横移而来的西医
好,也比纵向继承的中医好,晚报派记者来采访我,采访完又到楼上史学牙家大吃大喝了一
通。晚报上登出了《民间自有回春术》的专题报道。这条消息居然被《八小时以外》与《读
者文摘》所转载,我因牙痛而增加了知名度。一位生活在洛杉矶的老华侨来信说是他因牙疾
而痛苦不堪,读了这条消息才知希望在神州,他准备不久便启程返回祖国,希望我帮他与民
间神医会面。我的治牙经验有助于爱国华人、海外赤子的回归,使我十分高兴。统战部派人
来了解情况。不久,史学牙会长迁走了,据说是由于他在学会的贡献地位与住房标准都提高
了。好极好极,两个月后忽然传出史学牙被捕,国际痛牙学会已被解散,史学牙是骗子,许
多人受骗上当为他抬轿。闻听这样的消息后我便不由得惴惴起来,不断反思自己与史学牙的
关系的来龙去脉,为治牙而攀附会长乎?为会长而假报战果乎?送参茸壮肾丸而图谋私利
乎?形同行贿乎?为会长之声威而自动被动抬轿乎?史学牙被捕,证明他是骗子,而吾与骗
子为伍,则吾是何人乎?除治牙外,有无客观上的别样动机乎?见晚报报道而悦之,个中有
杂念乎?越想牙越疼,越想牙越疼,疼杀我也!
    这次不但牙痛,而且全身性症状明显。发烧至三十八度,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连脚后
跟都哆嗦。所有的同事都来看我,都劝我克服迁延侥幸心理,毋怕拔牙,毋找捷径,径直去
找口腔医院。系主任对我说,世上的一切事都要老老实实地做的,既然牙疼,就要老老实实
地痛,老老实实地去看病,老老实实地去拔牙,你这次一再延误,吃亏就吃在怕痛二字上。
有怕必无老实,无老实必无成功。不感受一点压力,能把牙治好吗?事虽小而理大,岂容混
淆是与非?
    我叹服得五体投地,便说老实的态度便是科学的态度,无科学便无口腔的健康,至哉斯
言!否定之否定,怎么否定也离不开科学!只是我欲科学而不能!挂不上号!上百万人口的
城市,只此一家正规口腔医院,没有后门的头天晚上便要去医院门前排队,而我们老夫老
妻,病夫弱妻,哪有当年排队挂号之豪兴?无豪兴便无壮举,无壮举便无号,便欲科学治牙
亦不可能!而那些有后门的人,端坐家中,只须叫一声大舅二叔三姑四妈,便大模大样进入
诊室,接受上好之治疗而且少算费用,夫何言哉!夫何言哉!
    本来我对口腔医院的挂号情况不甚了解亦无多少意见。无奈诸同仁责备我不科学,我便
不由自主地埋怨起科学所在地来。越说越悲愤,还真来了劲。一旦埋怨起别人,自己也就添
了些脸面。
    系主任说,我市新任命了一位朱市长,礼贤下士,爱护知识分子,已经帮助许多教授学
人解决了具体困难。他劝我给市长写一封信,有市长关怀,精神变物质,治牙如探囊取物,
手到擒来。
    我犹犹豫豫。同事们却很积极。说是我病中不方便写,便替我写。下笔千言,倚马可
待。一会儿信便写好,信中叙述了牙痛之苦,批评了挂号走后门的不正之风,以情感人,以
理服人,给我念了一遍,我提不出不同意见。立即誊清,要我签名。我正思忖写这样的信好
不好,妻拿来了图章印泥。我的图章赫然盖在信纸上。同事们说将替我把信发到黄帽子邮筒
中,四分邮票由他们贴。同志情谊,令人鼻酸。
    信发了,我忐忑。老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光荣不自觉的事。竟为一己的一颗病牙去打搅
市长,全市一百万人,每人三十六颗牙共三千六百万颗,如果一起去找市长,还让市长怎样
工作下去!说不定这种做法正是“文革”遗风,造反派脾气的流毒,好惭愧啊!
    信发后第二天,接到了史学牙的信,告我他已平安无事,前此种种,纯系误会云云。并
告我牙有事,可以找他。他即将担任另一个瘌痢头治疗学会的理事长。并从海外获得了一万
五千西德马克的赞助,并问我的头发头皮有无异常,他愿随时提供方便。吓得我一天数次摸
头摸发。
    果然,次日在本市电视新闻中看到了瘌痢头治疗学会成立的场面,不少要人出席。史学
牙满面春风,满场飞,极活跃。人们告诉我,这确实是一个开拓型的人物。
    又一日,收到了口腔医院的公函,大意是:
    你给朱市长的信已转来。你对挂号走后门的批评是正确的,基本属实。鉴于你是年过半
百的有贡献的知识分子,经市长办公室批示,我们已指定主治医生资无痛为你治牙,你可于
28日上午八时前来我院高级部54诊室就诊。来前毋庸挂号,治完补号即可,并欢迎继续
对我们的工作提出批评建议。期待着你的合作,来我院治疗确是牙病患者的最佳选择!
    我很兴奋。市长这样好,爱民如子!医院这样好,虚怀若谷!效率这样高,立竿见影,
比东京牙医还要好!医生这样好,主治有资,正好无痛,天助我也!看来我一辈子积德行
善,戒杀戒淫,终有后福了。
    我却更加害怕起来。果真要去口腔医院看病牙了,好下天来,能不拔吗?区区一牙病烂
迁延至此,照照镜子连形状也没有了,还有保全的希望吗?还能有不拔或拔而不痛的苟且偷
安之心吗?不论是口腔医院还是天堂医院,不论是资无痛医生还是甄窖通医生,谁拔牙能不
打麻药针?能不上钳子钎子,能不出血?能不变个大黑窟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是
因为怕拔牙么?我又费了九虎二牛之力,不是终于为自己争得了这痛苦的一拔了吗?铁案如
山,牙无再拖,最佳选择的结果只能是生米熟饭,别无选择了!牙齿何一荒唐而至此!
    我一小时一小时地计算着时间。到了27日夜晚,我一分钟一分钟地看着表,彻夜无
眠。反思人的一生牙齿消长的苦难历程。生也无牙,八月门牙,两周岁满口乳牙。而后堂堂
诸牙。病痛亦与牙俱来。留之难,去之难,生之难,灭之更难!甚至火葬后进入骨灰罐时还
有完整的与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牙齿不得安息。为什么狗牙都长得那么好那么尖利呢?唉。终
于到了28日清明,妻子给我煮了荷包鸡蛋。我们俩相对凄然。妻说:
    “不要怕疼!你要坚强些,再坚强些!”
    两声“坚强”,我几乎哭出声来,以诀别的庄严对妻说:
    “我去了,你保重!”
    壮哉我也!我终于跨过了心理障碍关,怕拔怕痛关,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口腔医院。
以决绝的姿态克服了守门人的盘问?进入了高级部54诊室,俨然一个新我出现在护士小姐
面前。“您来看牙么?”护士小姐微笑着问,露出一口白光灿灿的小牙。我便也微笑粲然,
捂着疼肿了的腮帮子。
    说明来意,拿出公函。护士小姐摊开手说:“真不巧,资无痛医生昨夜犯了脑溢血,已
送到内科病房抢救,别的医生不了解这回事情,您知道,我们的诊治都是有计划的。您先回
家吧,把信留下,我给您问问,安排好了再通知您……”
    真扫兴!世上竟有这样的事,真欺侮人!
    可是……
    走出口腔医院,挤上公共汽车,车走了三站以后,我忽然悟到,今天不必拔牙了,不需
要火烧火燎地疼那么一家伙了,责任不在我!我尽了一切努力,命中不该今天拔牙,我有啥
办法?牙而不拔,是天意也。
    我极庆幸振奋,不拔的牙也不痛了。病牙虽然未拔,却比拔了还要畅快豁达!真奇事
也!从老庄的观点看,拔即不拔,不拔即拔。从佛的观点看,牙即是悲,大悲即苦,苦海无
边,回头是岸。从弗氏的观点看,拔牙即发泄。从凯氏观点看,拔牙是一个增值过程。从萨
氏观点看,痛是牙的本质的外化。从系统论的观点看,拔牙是一个系统工程。从布氏观点
看,牙医是通向天堂的最大障碍物。从尼氏观点来看,牙痛是卑微和不幸的证明,是你并不
为我而疼痛的痛苦,是伟大的不被理解的孤独的证明,而牙文化,比龋牙还要令人难以忍
受……
    我的牙还没有拔,却比拔了还要深刻。
http://http://blog.zmw.cn/user1/42/index.html我行我诉
前不久,我的龋齿变得越来越磨人了,遂决定去看牙医,解决这个不是病的毛病。
   这是个福利国家,原则上从大小疾病到看牙配眼镜都可以享受公费医疗。不过,现在要登记看公费牙医已经不太容易。我被当地的牙医所以人满为患婉言拒绝,只得去找私人牙医。
   这牙科医院环境幽雅,气氛温馨。接待员态度礼貌友好,令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护士满脸微笑,轻轻地唤我进治疗室。医生十分和蔼可亲,轻言细语问了我一些病史,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检查我的牙齿,继而进入治牙程序。一切都相当顺利,并无多大痛楚。
    做完洗牙,补牙,牙医笑眯眯地告诉我十天后再来复诊。然后提醒我去接待处交费。接待的女士给我一张账单。我付了费用:三百五十英镑。(合人民币四千二百元)
    复诊前一天,牙医所给我手机发信息,亲切提醒我别忘了看牙的时间。
    我做了第二次检查和进一步的治疗后,牙医再次告诉我半个月易后再来复诊。这次的费用是一百五十英镑。(合人民币二千二百元)
    离开之前,接待小姐又给我预约了第三次检查。
    我自动取消了第三次检查。因为牙倒不痛了,心里有点痛。
谢谢进明兄转载。撇开王蒙的乌搞,与本文有关的内容,确认如左:“他们说,中医当然很好,特别是治疗慢性病,虚弱的病方面。但是对于牙科,中医并没有什么特效的办法,这很不幸,然而这是事实。”
萍大姐看颗牙,确实也太贵了点。虽然我坚信,他们的服务态度,在国内也许千金难买。

俺的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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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就不同情你们了,我的本来牙挺好,有两次意外也是饱受摧残终身难忘啊,一次是换牙的时候让我哥推一跟头,门牙床撞在栅栏上,开一大口,这点痛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我那颗新牙就让过老牙趁机改道了,我娘看不下去就掕到医院交给她同事处理,那人三两下就把我绑在手术椅上,一针麻药打到上颚,一手按着我脑门,一手用一只很精致的老虎钳夹着我可怜的新牙...你们见过木匠拔钉子吧?反正我是晕过去了,等睁眼一切已结束,鸟医生把牙放到我手里,笑眯眯的:小子,个头不大,牙齿不小啊。见到我娘忍不住嚎啕,不是因为疼,难过的是当了一回牲口。
    到我上技校那会,同舍的大王开始长牙了,一张苦脸哼哼不休,每天吃饭我们都要在他跟前大嚼大咽。想不想吃鸡腿啊?想不想吃肘子啊?最缺德的雷子,晚上在他叫的欢的时候,就蹭到床前情深意切:大王,哼哼啥呢?想媳妇啦?妈妈知道,乖啊。冷不丁照腮帮子捣一下就闪,可怜的大王操祖宗挖祖坟悲愤了一夜,一早就不见了,课间操时发现这人趴在校门墙上一动不动,跑到跟前一瞧,小子斜眼迷离歪嘴不清快要休克了,赶紧拖回去,还是雷子上去两嘴巴打出仨字:打针了。原来小子顶不住,天没亮跑去职工医院,操蛋医生也不问住哪,一针安眠就打发走了,害得我们大王青天白日就开始神游,才晃到校门彻底熄火了。等这厮牙长齐了,雷子艳情版《大王磨墙记》已经传遍校园南北,每闻一次大王就要诅咒一次:你们这帮×××!到时候一个跑不了!!NND,我被命中了。
    那时我已在银行工作两年,最后一颗智齿姗姗而至,从痒痒开始到肿起半边猪脸耗时近10天,我渐渐不能吃饭,到食堂喝口汤还要受那帮无耻之徒调戏,大王不知打那听说后每天必来电问候,小子,我在用橡皮锤子敲你的牙床,舒服吗?....亲爱的,我等会去给自行车打气,顺便把你的牙胎充爆,好不好啊?。。。夜晚咽下医生给的消炎药止痛药,咬着一条毛巾躺下,医生说我牙床很厚比较困难,还要等几天,可是到底几天啊?!眼前晃动着大王的锤子,打气筒,偶TM真想哭啊,熬到3点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心里骂句王八蛋,老子也去打针,行了吧?!捂着肿脸挪到大门口,碰到楠科,这小子又来袭击那几个美女,看样子心情不错,见我这熊样就问相不相信藏医,我说只要不杀头随便整吧,于是跟着奔到寺庙,楠科跟阿卡咕噜一阵回家了,阿卡让我躺倒床上,床下点上酥油灯,炉上一小罐不知什么香油,用一竹管通到我的耳孔,然后他就自顾念经去了,吗弥吗弥弘吗弥吗弥弘(音似)。。。。我醒来天已大亮,云消雾散,空气清新,猪脸没了,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生活真美好啊,赶紧捐上十块钱,颠回单位,大王电话如期而至:小子,还喘气呢?老子打气筒玩腻了,今天专门给你买了10颗小小的粗粗的钉子,晚上还用橡皮锤一颗一颗慢慢的钉到你的牙槽里好吗?我大笑三声,孙子啊,你爷爷活过来了,等着劈柴炖肉吧。
   
    我自小相信科学,中医都不信,别说藏医,可是这么神奇的事就在我身上发生了,问楠科,他说是用香油和唱经把虫子从我体内驱赶出来,念完经后油罐里肯定漂着一层白虫(我醒来家伙已经撤了,没见到),我娘是西医,她给出的解释是薰香舒缓了我的神经,藏经有催眠效果,加上那天我的牙正好破土而出,本身就是最后的痛苦了,但是消肿呢?什么帮我消肿了?我娘也不知道。这以後我见到那类痛不欲生的主总是强烈推荐寺庙,可从来没人感激我,只是我的牙再也没有疼过了,信不信也由你。

[ 本帖最后由 歪哥 于 2007-10-28 23:57 编辑 ]


“只是我的牙再也没有疼过了,信不信也由你。”——歪哥控诉了半天,笔墨一转,结尾竟是个喜剧。恭喜恭喜,俺信俺信。
我一直有个态度:拒绝迷信,相信神奇。在可知的领域,坚决让迷信滚蛋;在不可知的领域,给予神奇一席之地,以便让可能的僭妄,滚蛋。
嘿嘿,不无骄傲地说:俺的牙好得8得了!大概如泽雄兄所说我声在这个穷乡僻壤吧,俺妈妈到70多岁都吃蚕豆,不戴老花镜做针线活的,眼睛和牙齿可能要成为我这一辈子的骄傲了。
刀子嘴  豆腐心  丫丫我是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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