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与记忆(三首)



照妖镜

李建病了的时候,他父亲

在门楣上装了一面镜子

那一年,他二十岁,在这之前

患骨瘤三年,截掉了一条腿

由于化疗,头有余发,面无血色

他常挪着一真一假两条腿

到我们办公室来谈足球,谈马拉多纳、米拉、克林斯曼

他说,有个球员的左脚能拉小提琴……

而我们想的是,他右边的假肢

还能支撑他在这世上行走多久?

后来他病危,不再出门

有一次,我看到那卸下的金属腿疲惫地靠在墙上

还有一次,他躺在门前的躺椅上,天空中

神秘的光,正通过镜子那明晃晃悬挂的水银

朝他流淌

而他微闭双目,像一个善良的鬼

对一切都已视而不见


咽下

咽下一根小草容易

咽下一根小草的悲苦难

咽下一只小羊的命难

昨晚,烧烤摊的红火超过了预期

王师傅躲到三轮车背后敲羊

他用小巧的铁锤敲击羊的脑门

第一下,羊猛烈地跳起,叫

第二下,羊悄无声息萎顿在地

他不放心,又补上第三下

咽下一小块羊肉容易

咽下一粒炭火难

咽下一辆黑暗的三轮车难

烧旺的炭火,映红了王师傅微胖的脸

昨晚,他在烤羊肉串时

一直面带笑容

根本看不出是个屠夫




哲学


我曾说,穷小子没有爱情

但是我错了

能把爱情与生活截然分开的

是哲学系漂亮的女研究生

婚后,她驾着车去会从前的情郎

却只找到写着“拆”字的出租屋。她迷惘地

打着方向盘,在哲学深处兜圈

而我那苦命的好兄弟

从前他有个好歌喉,爱吉他,爱南京

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第二首重贴:

咽下

咽下一根小草容易
咽下一根小草的悲苦难
咽下一只小羊的命难
昨晚,烧烤摊的红火超过了预期
王师傅躲到三轮车背后敲羊
他用小巧的铁锤敲击羊的脑门
第一下,羊猛烈地跳起,叫
第二下,羊悄无声息萎顿在地
他不放心,又补上第三下

咽下一小块羊肉容易
咽下一粒炭火难
咽下一辆黑暗的三轮车难
烧旺的炭火,映红了王师傅微胖的脸
昨晚,他在烤羊肉串时
一直面带笑容
根本看不出是个屠夫
《咽下》反复读了两遍,很好。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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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daxingli.blog.sohu.com/
这些口语化的诗,作者在现场,零度抒情,却使诗歌内在的紧张感自然散发.
本版风云诀: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外行又瞎说了。

有些不明白,周熙说“口语化”的诗。诗就是诗,比如像这几首诗,我一读,就是诗的感觉,和“口语”不口语毫不相干。而有些分行的东西,哪怕作者文字挤得再吃力,表面再像诗,人读时也没有诗味。
口语化是当前诗歌的一大潮流,尽量不使用意象,平静叙述,让诗意自然散发。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三首诗,一一拜读,一一感叹。
确实,我都喜欢。诗人的恻隐之心,最是动人心怀。
探讨一个词:
“咽下一根小草的悲苦难。”
不惯空格又擅长搭配的汉语,容易制造一些始料不及的误读。末三字,应读成“悲苦/难”,而由于“苦难”较之“悲苦”更为常见,遂使诗句在理解上平白多出一点摩擦阻力,一旦读者把它理解成“悲/苦难”,虽然停顿过后他还会回过神来,毕竟,对诗的欣赏还是要打掉些折扣的。
谢各位点评!
泽雄兄读得仔细,感动。这种个别字节的重新辨认确实会打乱阅读节奏,带来内部消耗。我以前也遇见过,没有留意。看来真的应该注意一下
<哲学>很有情节,现实高于爱情,还是爱情高于一切,我们总是分不清.
《咽下》让我矛盾地难过着,想从此成为素食者,也知道不可能。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偶本来就不喜欢吃烤羊肉串,现在更加拒绝。
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其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
胡弦先生的诗现实感很强,不过节拍似乎有些僵硬,不够柔软有韧性,可能比较理性使然。
我在黑夜里拾起一把剑。
回陈菲:
你说的“节拍似乎有些僵硬”让人摸不着头脑。节拍是诗句的随文切分,如“咽下/一根/小草/容易”,无所谓僵硬与否,更不要说柔软与韧性。节拍僵硬说,我是第一次听到。僵硬,一般用来形容用词、诗体或状态。
古诗节拍整齐,太整齐的东西,有时会有单调感。新诗句式长短不一,已把这种感觉自然破掉了。
至于你说的“可能比较理性使然”更是好笑。节拍与一首诗的理性含量没有必然联系。
呵呵,因为从你的诗里,我没有读到节奏,只有节拍的感觉,

“节拍”与“节奏”的区别,我以为类似于“安静”与“宁静”的区别。

说节拍有些僵硬似乎真是个病句,不好意思。
我在黑夜里拾起一把剑。

回陈菲:

你连节拍都不懂,枉谈节奏。
与古诗的音乐性节奏不同,新诗的节奏是一种“说话”式的节奏,外在感大为减弱,更多的表现为内部律动。你读不出来,只能说明你感知能力太差。
回你跟帖挺累的,因为对话需要基础,而你对新诗缺乏起码的常识性认识。
还有你这个[“节拍”与“节奏”的区别,我以为类似于“安静”与“宁静”的区别]的类比,简直莫名其妙得让人无言以对。
呵呵,已然发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不存在对话的基础。

您继续玩您的吧,俺以后不会再对您多嘴了。

对您诗作的指摘,俺表示歉意。
我在黑夜里拾起一把剑。
胡弦兄,新诗的音乐性与节奏,是个值得多说说的话题。古诗的音乐性,有平仄、格律等可寻,而新诗的音乐性尚尚少这样的外在依据。兄言,“与古诗的音乐性节奏不同,新诗的节奏是一种“说话”式的节奏,外在感大为减弱,更多的表现为内部律动。”愿闻其详。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该在“今天”那边讨论。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lidaxing
http://daxingli.blog.sohu.com/
呵呵,陈菲妹妹和我们的诗人胡弦,可别不快呀。讨论是最有趣味的事,而诗艺又是相对最不适合讨论的题材。如果论坛上聊诗能聊出味道来,那真可视为一大成就。
节奏、节拍云云,适合泛论,而且,论述前最好说明一下概念,因为具体到一首诗,适用于甲的未必适用于彼,每一首诗都自带使命,对某种特殊使命来说,甚至枯涩乃至僵硬,也可能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乃作者有意为之。某类诗的特长,不是否定另一类诗的理由。——诗歌难以讨论,部分原因在此,在这里,道理并不重要,一旦脱离了感受和“会心”,讨论即会无疾而终。

兮兮的诗偶读来觉得很具音乐感

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
一.
手里缓缓翻动的诗集
身旁棕榈树叶哗哗作响
以及通往机场高速路上
向远方飞驰的车辆
构成三种不同的速度
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

二.
那个衰竭的人还在坚持
那个痛哭的女人开始祈祷
那个老父亲远方归来须发尽白
这一切与我本人无关
但不知怎地会想到他们
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

三.
时间就是肮脏的糖
最后都成了甜蜜的忧伤
黄酒酽酽身轻如燕
哪块石头落了地
我突然修复了自己?
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

四.
突然觉得你很陌生
成为脱离我之外的部分
你肯定忘掉这个平常下午
让我细细思量会心而笑
女儿你真的长大了
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
“泛泛谈诗是危险”,果然。
回陈菲:抱歉!我的回帖用词绝对了些。
回大兴:新诗的音乐性,节奏、韵律等问题很复杂,我没有系统研究过,只是有一点写作体会而已。古诗是吟咏的,诗体整齐、格律严谨,外在音乐性的表现自然强烈。新诗也有人在音乐性上不懈探索,像闻一多的三美说等。但对音乐性的追求上许多人会陷入歌谣化的泥淖。节奏感的内与外也并非完全割裂,在一首诗中其实是个有机整体。
问题虽然复杂,具体到个人写作却简单,因为不必兼顾。我的习作取姿“低语”者多,自然随意,节奏当然也在里面起了作用的。
另外,诗歌的重点在于处理一种提高后的意识,关键是能否抵达生活、情感的深奥、微妙之处,节奏感、音乐性不是特别重要。——当然,我这个看法极易成为靶子,因为各人的看法肯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最后说句和稀泥的话:新诗既非音乐性的,也非思想性的,含有太多的直觉成份,因为它首先应该是诗,“诗”,实际上没多少道理好讲,讲得越多,感觉反而离诗越远。
实际上,理性色彩过于浓厚是不怎么好的,我私下里这么认为呵呵
节奏或者宁静,都是感觉带来的,在于诗人的把握调整之后的给读者的感觉。
我写诗追求一气呵成的感觉,无灵感宁可不写。

问好朋友们。
如今的诗歌,节奏都是私人化了;不过,语言方面,精炼与拖沓,是不能以私人化来化解的 。
口语话诗歌,最大好处在于还原生活,现场感真实;但作为诗歌,往往传统上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口语化诗歌只能整体诗意来感受,几乎没有单独经典诗句,要想有朦胧诗句流传于世,很难了 。
这也是我的 一个疑惑,希望找到一个平衡点。过于理念化诗歌,有抽干生活的虚假感;没有经典句子,又有种诗歌被淹没的不甘。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所以天兄的想法也开始变得繁琐了,不若先前的纯正:)
以《在下午三点的微风中》为例,1、2、4三节均为口语化的抒情,
第3节转向朦胧,出现了天兄的所言的“过于理念化”,窃以为打乱了整体节奏。
偶觉得第三首最有意思。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柴兄这么一指出来,还真那么回事情哦 ,可能,情绪真实了 ,但文本并不能因此而和谐。谢谢!
有些跑题到主帖之外了 ,死打铺~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7-11-10 11:41 发表
呵呵,陈菲妹妹和我们的诗人胡弦,可别不快呀。讨论是最有趣味的事,而诗艺又是相对最不适合讨论的题材。如果论坛上聊诗能聊出味道来,那真可视为一大成就。
节奏、节拍云云,适合泛论,而且,论述前最好说明一下概 ...
让周师兄费心了,俺不会和胡弦先生不快的,请放心。
我在黑夜里拾起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