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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4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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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传统节日
闵良臣
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不说过大年了,就是端午、中秋(节),甚至元宵(节)、清明,也都有一种很浓的气氛,一种节的味儿。
那时候不像现在,几乎住的都是楼房——尤其是在我老家县城,大家都住在有屋脊、上面一例是盖着半弧形状的小黑瓦房里,出门向左向右,抑或对面,都是早晨起来开开门不洗脸就能见面的邻居。
一
先从年味说起吧。
俗言:乡里忙八月,城里忙腊月(前面的八月也是指农历)。其实,城城乡乡腊月里都忙。那年头虽然穷,进了腊月,有些乡下人也还是想着一年到头不知城里啥样,快过年了,也该弄点东西进城换点钱,或是给小女子扯几尺布添件新衣,再不给二小子弄双新鞋,或是买点家中过年需要而又只有城里才有的东西。我老家属大别山区,虽经(上世纪)“五八”年“大办钢铁”的折腾,山上大树极少见,可想砍点柴草也还不算太难的事。于是不少人家在家中实在找不出什么可进城换钱的情况下,也就只好上山砍担柴禾,然后半夜三更起来挑进城。说起来那时柴禾也不值钱,分把二分钱一斤,一担百儿八十(市)斤的柴草也不过卖个一块两块钱罢了,又能派上多大用场。
特别是到了腊月半,在我老家小县城的街上,到处都可以见到刚卖掉柴禾,肩上扛个尖锃两手空空的乡下人。他们在县城的街上无目的的走着,这看看那转转,有的因什么也买不起,也就什么都不买。不少人手里还牵着个半大孩子,而那些孩子也总是睁着大眼睛,见城里哪儿都稀罕。原来,有些乡下孩子长到十来岁了还没进过城,眼看又要快过年了,就闹着大人非带着进城看看不可。那年头,绝大多数乡下人手里都没钱,虽说要过大年了,不少人家也还是不打算进城,只因孩子闹不过,才带孩子到城里看看,这样,即使什么都不买,也算了了孩子一个心愿。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心酸。后来才知道,在乡下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进过城的大有人在。
其实那时的县城也是破破烂烂,本没什么好看的。
再说城里人进了腊月(当然有的人家可能要更早些),一是用盐腌制点鱼、肉或鸡鸭食品,也有人家还要腌些野味或变着花样搞点腊制品,但那时候这样的人家毕竟不多;二是家里的主妇一心就想着拆被子、换床单,把床上那一摊什么时候弄到河里去洗一洗。那时我们小县城里还没有自来水(吃的都是井水),人们也认为只有河里的“活水”洗出的衣服被单才鲜艳。虽然城里也穷,但还是都想过个“干净年”。如此一来,特别是那年腊月如果前半月没遇上好天,到了后半月,尤其进入腊月二十以后,你来到我们那小县城由南向北的一条河边,可以看到非常热闹的景观:河岸边这人家的衣服堆挨着那人家的衣服堆;还有的人家怕衣裳、被单晒不干,或是住处就没有晒衣裳的地儿,为了赶天抢太阳,干脆就把刚洗过的衣服被单摊在河岸边的沙滩上。此时,只见那不算宽的河两岸,人头攒动,耳边棒槌槌衣的“乒”、“乓”声起起落落,若在战争年代,远处的人听着,说不定还真的以为哪儿又“打”了起来哩。
不过,这一切都不吸引孩子,孩子只盼着过年。虽说腊月上旬也有个“腊八”,可那天早晨真正能吃上“腊八粥”的人家不多。到了腊月二十三四,就有急性子人家开始为过大年“架势”,炸鱼炸肉炸圆子(有的地方称丸子),香气飘了出来,弥漫四邻八舍,这才算真的有了“年味儿”,孩子们从这时也才会认为那“年”真的要来了。
二
大年过后不久即是元宵节。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脚。不知怎么,家乡非常看重元宵节,居然还有“十五大似年”之说。小时候听大人口气,好像他们把“十五”看得比过年还重。
可话虽这么说,其实,每家元宵节总是不及那除夕忙乎、热闹。不过,若是单对孩子来讲,正月十五虽不再添做新衣,买多的鞭炮,可十五这夜确实要比那除夕夜晚热闹得多。在那商店还未出售像现在这些新式花灯的年月里,正月初七八,就有乡下人有的扛着——有的举着长竹竿,上面串满一种用灰白色皮纸糊成、并画有简单图画的“八方”灯笼进城,专去引那性急好玩的几岁小儿。正月初十以后,花灯渐渐多起来,花色品种也增添了不少:有用线绳拴拉着走动的兔猫,有用手擎着的飞机、叉伞,有在地上推着旋转的陀螺,还有狮子、麒麟、蜻蜓、游鱼、金瓜……总之,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多了去啦!有些制作堪称“活灵活现”!惹得那半大孩子站在卖花灯人的身边引颈翘首不想离去,想办法——哪怕是哭鼻子也要闹着大人非买一件不可。
元宵节未到,孩子就急了。有的正月初十一过,就玩上了花灯。
到了元宵节这夜,最是热闹好看:城里乡下,灯火一片,几乎是所有的孩子都或挑着或擎着或推着或拉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招摇”。自然也有那家穷孩子多的——像这样的人家,那半大不大的孩子因下面还有弟妹,很可怜:他们把大人买的花灯让与更小的弟妹去玩。这时,他们心中自然也痒,怎么办呢,就点上一支蜡烛,用蜡油“焊”在一块小木板上或是索性就用手端着,也串在花灯群里,凑合着热闹一番——这种情形在我幼时每年元宵节夜晚都能亲眼见到。
三
元宵节后不久有二月二“龙抬头”,指冬眠的小动物们都苏醒了。但那算不上节。只是有些相信的人家在这一天会请人给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理个发。
算得上节的要数清明。
清明时节,已是春暖花开。每逢清明节这天,不少人家都要在门头两边插上一二柳枝,说不好寄托什么,习俗而已;此外,还要去祭祖包坟。倘有哪年老天不遂人愿,真个“清明时节雨纷纷”,或是估计那天因忙走不开,人们也可在清明节前两日就去“看望”祖先。
一个月后即是立夏,早晚清凉,中午开始有点燥热。记得最清的是立夏那天午饭后,大人拿着杆秤,让家中小点的孩子站到篮子或者筐中——乡下因有平时盛粮食的箩筐,小点的孩子完全可以坐在里面——而大点的孩子双手紧抱秤钩,称一称他们一年又长了多重。
紧接着,很快就到了端午节。这是个大节气(我们老家把节日也说成节气,并非指“二十四”节气)。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弄几斤糯米(即江米),坐在各自的家门口甚至把盛糯米的桶或盆端在门外,于是沿着我们家住的那条街道走一趟,眼见的是家家都在包粽子。有那手快又热心人家的大婶大娘或是他们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大男人或男孩一般不做这事),包完了自己家的,又去帮别人家的忙。这样,或是起事晚,或是手慢的人家门口就会围上几个帮手,大家都抻着手往桶里或是盆里捞糯米,放在手中的荷叶上,好不热闹。
再看那饭店,头天晚上就起了架势:门外支起大油锅,地上放着一堆劈柴,晚上十点不到,就生火忙活起来。
端午节早上,你来到街头,一看,好家伙,饭店门前的案板上,糖糕、油条、麻花堆得像一座座小山,而这些就是住在这饭店附近居民端午节的早餐——当然,大多数人家屋中自己还弄的有粽子、茶鸡蛋等。
四
作为孩子,端阳节一过,就巴望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快点儿到。
孩子就喜欢过节。
与中秋节之间还有个“七月七”,这是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小时候很相信大人说的,如果当天夜晚躲在葡萄架下,就有可能偷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对话”。那时候好像不讲什么“隐私权”,小孩子们也不怕偷听人家夫妻说情话时自己羞得慌,更不懂他们隔着浩瀚银河,好不容易熬了一大年,踩着无数喜鹊用身子搭起的“鹊桥”才有这么个机会。
步入中秋,天高气爽。临近中秋节,夜色诱人,大家都举首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甚至初七八就在望,望着月亮一天比一天圆。虽说“乡里忙八月(指割稻子和整田地),城里忙腊月”,街市上也还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仿佛一到节日,就与平常有个区别,无形中空气似乎也不一样。
一群孩子在如水的月光下做着《好大月亮好卖狗》的游戏:
好大月亮,好卖狗,
卖给人家打烧酒,
走一步,喝一口:
你还买狗不买狗!”
有时那个打头的大孩子还故意问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大人:“你买不买狗?”惹得大家都是笑,包括那些要“被卖”的“小狗”们,也是乐不可支。有时又转着圈儿唱起了:
月亮走,俺也走
俺给月亮背挎篓,
挎篓里面一碗油,
姊妹三个来梳头:
大姐梳个盘龙凤,
二姐梳个桂花楼,
三姐不会梳,
梳个燕子窝……
还有:
小黄雀,尾巴尖,
一只飞到桂花山,
大姐逮,二姐拴,
三姐烧水四姐挦;
五姐剁,六姐煎,
七姐开柜拿油盐;
八姐盛,九姐端,
端到十姐眼面前。
吃块肉,喝口汤:
家鸡没有野鸡香。
那时还不讲计划生育,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可爱的女儿来。
那个年代的月饼也没有现在这么好吃,里面不过有些冰糖、花生仁、绿红丝,真的像一个小烙饼,梆梆硬,咬一口,遇着冰糖,能把牙硌得不能过。可就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气氛就是比现在浓,让你能闻着过节的味儿。
五
接下来是九九重阳,还有冬至。不过,不知是风俗不同,还是有些我不知道的什么缘故,反正我小时候在家中遇着这两个节日时,没感到有什么特别的,也更没过节的味儿。现在想来,估计还是因为两个“文明”落后,像这样的小节日也就不过了。
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年来,在纸媒和互联网上看到不少人不仅说现在“年味儿淡了”,还说我们一些传统佳节也没有了过去的“节日气氛”,比如像端午节、中秋节,尤其是像清明、重阳这种民间传统节日等,更是不当个“节”过了——中秋节各单位还发盒月饼,而端午节,没听说有几家单位发粽子(近年来据说也有极个别单位这样做)。
这话也不假。现今的百姓对中国传统节日的感受,特别是与过去相比,确实淡得多。
可有什么办法呢,时代使然。过去我们是“小农经济”,也就只有“小农意识”,甚至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那时候,我们不时兴过公历节日,更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的文化娱乐生活,自然也就重视起传统节日,甚至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现在就不同了。很多方面虽尚未与国际接轨,但毕竟也还是进入了丰富多彩、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而况在进入新的一年之前,由于国家除了春节这个传统佳节外,只重视公历节日,比如五一、十一就有长假,像端午节、中秋节(如果不是正好赶上星期天),连一天假期也没有。这样,城城乡乡,除了春节,每逢传统节日,也就只能象征地过一过。特别是乡下,不少人家,青壮年为了谋生甚至为了养家,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了,而又由于往往是相隔千山万水,春节之外的传统节日,也都只是念在心里,很难与家人“共度佳节”。而各自老家屋中老的老,小的小,不是丈夫在外,就是儿女远在他乡,你叫家中这传统节日气氛怎么“烘托”得起来。
现在显然是公历节日代替了民间传统。一些有闲又有钱的人们,在离公历节日到来尚有些天数就忙着安排是“三日游”还是“五日游”,是去九寨沟还是去“新、马、泰”,甚至游法国逛欧洲。就是没钱的人家,只要不是“引车卖浆者流”,而是“有单位”者,也都落得几日闲。可怜就可怜了那些打散工的游民,尤其是广大的农民工兄弟。
从眼下看,这种传统节日气氛很淡的现实怕还要有很长一段过渡时间。等到吾国吾民真正都实现了全面小康,并非像现在这样一说起来,就是“人均”如何如何(其实在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严重的贫富不均现象),那个时候,全体国民,而不是只有一部分人有闲又有钱,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恢复传统节日“气氛”,甚至过得比先前更浓更有味儿。你看比我们富有的台湾或是美国的唐人街,就知我言不虚。当然,即使是那一天到来后,我们也不能要求这种传统节日气氛的细节还与过去一样。
时代在发展,一切都在变,烘托传统节日气氛的内容或多或少地肯定会不同于过去。
[ 本帖最后由 闵良臣 于 2008-2-4 18: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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