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决定妥协

作为召公来讲,他不是王室成员,他只是太子(现在是新王了)的老师。王族的继统依照时下的礼制,并没有不能兄终弟及的规定。姬家严格的说,是基本按照父子相袭,但是,这种制度因为和商王族的通婚,从太王时起,就被打乱。而商朝曾经并行父子世袭和兄终弟及两种制度,曾经作为联姻的臣从盟国,周国其实也是在这样的传统之下。想到这里,召公抬起头,对周公说:
“公之心志我已经了解了,敢请容我三思。”
周公应允,但是,没有让召公马上走。
只见周公自己起身,从东序来到史官之席,让记录的史臣把记录的谈话给他看。召公忽然觉得周公已经是一身王者气度,他听见周公在低声吩咐史臣,要把谈话按照王诰的形式记录在典,知道有关摄政,周公早有定夺。而这次交谈的所有的安排也显示出他对于这次谈话是早有准备的。想到这里,不由怅然,自己还想劝周公册立太子姬诵,可能,他早就在等着自己前来。现在,这么一席谈心,本来属于臣臣之间的谋划,却被周公安排了史臣记录,而且,要按照王诰记录在典,这就表明了周公对于摄政早有决定,他和自己交谈,只不过是用摄政王的身份,来争取自己的支持和效忠。想着如果自己反对他摄政,将可能在王朝引起一场分裂,自己身家可以不惜,但是,由此引起的大乱,对于王朝,对于姬诵都将是一场灾难。
召公又想到,作为王族,周公这样决定,能不能得到其他的同姓诸侯支持呢?召公转而开始为周公担心了。自己为了避免眼前的危机,可以接受周公的摄政,但愿这一接受不至于引起诸侯的反对。他觉得他能做的,就是默默为周公祈祷,为姬诵祈祷,让这一段摄政不要延续得太长,更不要引起姬家内部的内乱。
他正在那里默默想着,周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他见召公还在沉思,就故作轻松地对召公说,
“我已经让他们把你我的议策记录在典,我将在明天到祖庙去祭祖,把我们的议策升到祖庙,敬告于列祖列王。”
召公知道这就将意味着自己是支持周公摄政的,但是,如果这就是他这次来劝说周公的苦果,他觉得他只有自己吞下去了。
周公见他还是不言语,又说,“太保呀,我也不這樣反復勸告你了。我只是憂慮天意和民心。我看好你也是知道民眾的德行的﹐他們不會沒有好的開始﹐但很難有一個好的終結。只要你我們這樣一心做下去﹐就能謹慎地達到大治。”
于是周公约好召公第二天到祖庙助祭。

管蔡霍联合拥王

话说两头。武王崩丧的消息,传到了管国。姬鲜闻讯,立时哭倒。
他边哭边问起新王姬诵,对着宣丧的使臣叩拜,表示对新王的效忠。
宣丧使臣赶紧避让,说,丧册来自周公。
姬鲜立即跳了起来,“那新王呢?为什么不新王发丧?为什么姬旦不立即册命新王?难道还要等我去举行册命大礼?我的武王啊,你真不该这样英年逝去啊!呜呼哀哉,皇天怎么就这样来惩罚我们姬家呀!”
使臣暗示姬鲜屏退左右,然后,细声对姬鲜说,“臣下昧死以为周公不惟没有册命太子,可能还会有别的变故。”
姬鲜瞪大了眼睛,“什么?!”
“王叔容臣昧死禀报,照例武王新崩,太子即位,是天经地义,臣下却没有得到新王的赐命,而是受命于周公,臣不敢不如实禀报。”
姬鲜知道,作为使臣,他不能越分违礼,他微言大义般的欲语又止,其实已经暗示了王朝镐京的变故。以他对于继统的敏感,这次宣丧来自弟弟姬旦,而不是新王姬诵,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不祥。
于是,他细细盘问了使臣,知道了武王因为知道周公到祖庙祭祀而死的传言,这就开始担心这个弟弟是在企图援用兄终弟及的商制,继承王位。
送走了使臣,姬鲜宣布为武王举丧。他派出吊丧使节前往镐京,然后自己开始联络一起监镇武庚的蔡国和霍国。同时,也派了使节到武庚的封地,命令他前来献賻吊丧。
姬度和和姬处听到噩耗,也立即就近赶到三哥这里来。
兄弟相会,遭逢国丧,自然格外伤悲。哭了一遍又一遍,三人才停下来。就说起了新王之立,姬度知道四哥没有马上册命太子姬诵为新王,更是立即要赶往镐京,向四哥讨个说法。
姬鲜立即劝住,想到武王在回镐京之前曾经巡狩自己的侯国和蔡霍两国,就是要他们防止武庚任何东山再起的企图。他说,“是事还没有确定,国丧当头,姬家要齐心应对,我已经派出吊唁使节。并不是我不想亲往,但是,我们受命于武王,监镇商顽民,不能造次而耽误了监镇。”
“那就等着使节回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从镐京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周公和召公一起到祖庙的消息传来之后,姬鲜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决定要前往镐京,促使周公立即册命立王。但是,他不能放心的是武庚,这个商朝遗国在此周室国丧之际会不会乘机翻天呢?
他和姬度、姬处商谈之后,决定在武庚被叫来之后就予以扣押,并要他和自己同往镐京。

武庚的见解

武庚来了,素服上披着孝,一脸庄重,来到武王的灵位前,跪下,行过大礼。然后示意随从奉上吊唁的賻礼,由他献给了姬鲜。
姬鲜看他不掉一滴泪,心里就有气。但是,自己弟弟的事更使他心烦。
他想起以前武王曾经向箕子讯问治国之策,觉得不妨也向武庚问一下对于周公祭祖庙的事情。于是,就让武庚在廷里站着接受问话。
武庚说,“亡国遗臣不敢与闻王朝大事。”
姬鲜说,“虽然,还是敢请侯公大胆放言。”
武庚说,“如此,有罪之人敢斗胆建言。按说,遭此国丧,本来也是推陈出新之机,王统之立,亡国之旧朝本来有兄终弟及,也有父子相袭,周制虽然不同于商制,其核心就是子嗣之制。如果问及商制,虽然有兄弟相及,但是,只是为辅的,其主旨还是有一个子嗣的核心制度。而且,即使兄弟相及,也是有一个长幼为序。王家周公为什么祭祖,亡国之臣不敢揣摩,但是就长幼为序而言,还是有所忤违的。”
姬鲜听了,没了言语。
姬度则立即喝住:
“大胆罪徒!我姬周王事,你敢乱言?”
姬鲜赶紧劝住,示意下臣让武庚到驿馆休息,等候召唤。

这边三个兄弟则继续在商议,他们基本上认定姬旦将不利于新王。如何应付和解决,却很难定夺。倒是姬处理解了武庚的话,说,
“照太子之设,新王当立;照兄弟相及,也不该轮到四哥啊?”
姬鲜马上怒道:
“八弟放肆!为兄此次找你们来,为的就是维护祖制。八弟此言无异于说我将和姬旦争位,皇天在上,请八弟再不敢有此胡言!”
说得姬处立即拜倒,向着武王的灵位痛哭起来:
“先王恕我,小弟一定效死力维护新王!”
姬鲜和姬度也哭着跪倒在武王灵位前。

[ 本帖最后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5-11 04:17 编辑 ]

册命大典再次延搁

镐京。


这些天来,周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姬诵的册命大典。他在和召公商谈了摄政之事后,觉得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主张安排了,就开始让史臣制作诰书,准备发到各诸侯国后,为姬诵举行一个隆重的册命大典。

就在这时,召公得到了姬鲜等三王叔和武庚聚会的消息。他立即告诉了周公,周公警觉起来。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好的信号。

周公揣揣不安,王朝毕竟是姓姬,这三个王叔为什么在国丧之际和武庚联络?他恰恰没有想过这种“联络”正是三个监镇的职责:在王朝任何大事发生的时候,武庚都必须向监镇他的三国之首——姬鲜表示顺服和效忠。更莫说是国丧了。周公的敏感,或者说,连召公也敏感起来,就是因为摄政。他们都知道这实际是会被误解成周公要自立为王的。而如果周公立己为王,从王统上讲,恰恰是违反了所有的制度,从兄弟之序,或者从父子之序,他都容易被看成违反了礼制。

周公自己很容易地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召公,让他接受自己为了王朝的稳定而摄政,但是怎么说服天下人呢?本来他就没有完全的把握,甚至还有几分犹豫。所以在知道了姬鲜和武庚联络之后,他第一个反应是警觉。

他不想放弃摄政,怎么办呢?

继续传来了姬鲜等要和武庚一起来镐京的消息。

周公开始看到了一种很可能发生的危机:姬鲜可能要来和自己争位了。
逢事必卜的他,为此专门来到了祖庙,再次想进行占卜!

端坐在先王灵前,周公思绪万千。他每次占卜,都带着充满自信。但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要决什么疑,是自己摄政要决疑?还是传来的姬鲜的消息要决疑?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听任龟甲被炙烤着,毕毕剥剥发出爆裂的声音,想着心思。


回想起从武王得病以来,武王的王命都是自己拟定的,而姬鲜轻慢对待,从来就是阳奉阴违。他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王朝之命虽然以武王之命为形式,毕竟是要体现王朝的一体。他姬旦辅佐武王,帮助武王订立了王朝之命,姬鲜等不应该那么不以为然。特别是王朝在商故地建立东都的决策受到三国的阻扰,一直是周公的一块心病。

他想起武王巡狩管蔡两国时,曾经明言要在商邑故地设立新都,他也跟随武王一起踏勘了建都的实地,但是,在武王得病之后,这项建都工程迟迟没见破土,很大的原因,在周公看来,就是管蔡两国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建都商邑故地的目的,就是直接把偏西的王都东移到天下之中,使得商王朝的故地直接被建设成为自己的中心,直接在王朝的统治之下。这个自然会影响到原来监镇武庚封地的管蔡两国的地位。周公认为,管蔡敷衍建都商邑故地,是为了自己封国的利益而故意拖延。从分封制的制度设置来讲,这种以侯国的利益为第一位的做法,王朝是无权干涉的。虽然如此,周公还是看到了姬鲜等对王朝的不够忠诚。所以,一直以来,他是对于姬鲜、姬度和姬处是有戒心的。

现在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和武庚来往,还要一起来镐京,周公觉得非常棘手。

他感到必须阻止姬鲜来到镐京,但是,采取什么对策呢?万一,真的如传言所说,姬鲜是为了姬诵的册立,万一,他就是要阻止自己摄政,这在王统和礼制上,他都可能取得王朝内部的认同。自己如果阻止他前来,反而就显得不义了。但是,又怎么相信,姬鲜他们三个是为了姬诵而来,又怎么相信,他们没有任何的觊觎王位的野心呢?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如果你代不了死,你怎么办?”

周公走神了,没有去想这个声音来自何方,或者就根本没有这个声音,他破口而答:

“我是得到新命于三王的,我知道怎么办!”
……

[ 本帖最后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5-11 20:22 编辑 ]
眨眼间,梦子写起长篇来了,佩服啊佩服。今天来不及拜读,改天一定细嚼慢咽~~~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什么眼神啊,这是眨眼间写的么?友情顶帖也不能酱紫滴,谢谢还是顶了的说。
好久没来历史版了,8好意思的说~~~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眨眼间顶一下


啊呀,原来梦子也很自私,介么好的东东存放在自家园子里~~
原帖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5-11 19:31 发表
他听任龟甲被炙烤着,毕毕剥剥发出爆裂的声音,想着心思。
俺听说“卜”字的读音就是来自于炙烤爆裂的声音。 字形来自于龟卜刻凿的“兆”。哈哈记不清啦。班门弄斧一下。期待楼主小说的继续。 不知周公占卜的结果是什么呢?一个月啦,该揭晓了。
粥稀后坐,床窄先卧,耳聩爱高声,眼昏宜字大。

姬诵的怀疑

第二天,镐京突然人声哗然,细心分辨一下,还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和战车滚动声。

父丧以来,姬诵每天前往寝宫侧室为父亲守孝,今天却被这些声音搅得无法安神。他的手下人出外打听得来的消息已经使他略略知道了自己远在三镇的三个叔叔正准备到镐京来,为什么而来,姬诵只能自己揣测,却碍着父丧,无法向周公核实。更为奇怪的是,召公自上次来过之后,没有再来过。而现在宫外人声喧哗,战马嘶鸣,使这个还没有正式登基的新王预感到大事将要发生,他不知道将会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不知爲什麽,他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即位典礼,他一下子开始激动起来,这人声沸动,一定是为了召集王师为自己的即位做仪仗,他想着。他开始感激自己的叔叔,这几天自己朝思暮想地盼着的王冕就要加身,自己还曾怀疑过自己的四叔,他甚至有点歉疚,责怪自己的莽撞。四叔一定是准备叫来三叔他们为自己举行加冕典礼,想到这里,他转而盼着周公的到来,一直到中午。

周公来了。

周公向姬诵行了稽首叩拜大礼,姬诵赶紧回拜,等着周公宣布何时举行典礼。

但是,周公跪在那里,迟迟不起身。姬诵急了,忙问王叔为什么不平身。

只听周公说道,
“末生小宗不敢打扰新王丧服,只为顽商武庚乘我大丧,妄图谋反!”

姬诵一惊:
“三王叔呢,他是受先父之命监镇武庚的,怎么能够让武庚反了?”

周公犹豫了一下,侧目看着姬诵,说,
……王朝不幸的是,姬鲜和姬度、姬处都和武庚一起联合反叛了,……”

姬诵瞪大了眼睛,自己的三个叔叔和武庚一起反叛自己了,反叛王朝了?难道他们不是四叔叫来的,而是自己要来的?四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有点结巴了?

一连串的疑问使姬诵感到了大事不好,面前的四叔一下子变得格外的陌生。

他咬了一下牙,正视着叔叔说:
“我听说的消息只是说三叔他们要到镐京来。我的加冕典礼他们是该来的。”

姬诵终于忍不住表示出对叔叔的怀疑。

周制在当时还没有摆脱会盟治政的传统,初建的王朝沿用分封,正是因为会盟的诸侯,不管同姓异姓,都是作为会盟治政的一部分,所谓的王,其实只是盟主而已,他的权力很大的程度上依赖于会盟的诸侯的支持,这种支持直接体现在他们参与会盟。

以天子(王)为中心的礼制,还没有建立起来,推翻商朝的各个诸侯,都是实体性的势力集团,他们可以参与会盟,也可能在利益驱使之下,离开会盟。王因为没有绝对的权力,只能通过分封和赏赐来维护会盟。

这样的会盟即使在王族内部,都只能照样推行。而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会盟建立在族群之间,它使得各个氏族的亲疏长幼的辈分在会盟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武王伐商,用的是太子的名义,就是因为在会盟中,那些与文王一辈的诸侯还是他的叔辈,他的王位的号召力还不及他的父亲的辈分的号召力。


对于这些,姬诵半知半解,他只是担心叔叔会沿用兄终弟及的制度,夺取自己的王位。所以,他不认为三叔他们会叛乱。
极少来历史版,居然友如此牛帖!
偶怎么可以匿名了啊?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哈哈,游客从周成王那儿来。

说服姬诵

周公眯起眼睛看着侄子,外面已经整装待命的宗周八师,禁卫的虎贲、王行使他胸有成竹,他自己在昨天的占卜更使他觉得先王已经给他了大命,所以,侄子的话虽然使他感到有点意外,却一点没有使他慌张。
他甚至还堆起了笑容,对侄子姬诵说:
“新王啊,我有周虽然刚刚建立王朝,礼制草创,很多事情都处于待兴之中,但是,王朝居天下大宗,亲亲制度尤其要体现我宗周的大宗地位,你的父亲和我当年把你的三叔等分封在商的故地,既是要他们藩护拱卫宗周,防止殷商顽民叛乱,更是要他们在诸侯之中建立以宗周为中心的天下大宗的地位,他们必须维护这个地位,服从这个大宗。今天,他们没有得到王朝的册命,就要自己率师来京,而且还是三个宗族诸侯一起来,我作为王朝的摄政,不能不警惕……”
“摄政?王叔什么时候是摄政了?朕可没有作过这个册命啊!?”
姬诵叫了起来。
周公收住了笑容,带着一丝冷冷的威严,跪下,对着姬诵拜手稽首,然后说:
“那是因为国家忙于国丧,新王还没有正式加冕。太保召公已经和我商定,在新王初践王位之际,由庶子小宗的我摄政。这是为了保住我初建的王朝度过乃父新丧的危机。殷商有兄终弟及制度,我有周实行传子,新王的王者之位是不能撼动的。但是,诸侯新封,他们中间不少是你的祖父辈的邦国封侯,对于他们,乃父武王都只能善待,甚至起兵伐商,都要以太子的名义。那个楚国,伐商之后,就自行到南国发展。这些都使得我放心不下,以新王的年资,要驾驭这些诸侯,我实在不能让你冒险。乃父生病以来,我竭尽全力辅佐朝政,参与制定了所有的决策。我的威信和才艺已经是我相信我能够把握住局面。我必须自己出来受命摄政,面对这个危局。摄政,以辅助新王度过这个难关。”
姬诵看着叔叔,仔细品味着他的每一句话的用意。的确,他心里不得不承认,正如连自己的父亲都离不开这位叔叔一样,要在此时让他姬诵理政,没有这个叔叔的辅佐,他还是没有把握的。但是,他已经是新王了,他不能让叔叔这样小瞧自己,他说,
“先王刚刚西归,顽商胆敢作乱反逆,朕当立即带丧亲征!”
周公见他没有再直接地质疑自己的摄政建议,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缓了一点口气,对姬诵说,
“新王想亲征顽商,这是我很觉得庆幸的。我有周确实是代代有英才啊!但是,这次出征主要是针对你的三叔他们,周家内部发生这样的不幸,新王正要践位,为臣的我不能让新王就担当上了讨伐叔叔的名声。这个恶名,我姬旦必须出来承担!”
姬诵说:“我听说的是三叔他们要助我践位……”
周公打断了他,说:“王制初建,我姬周同姓本当协力。乃父和我想建立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制度,就是要防止诸侯擅自起兵,以杜绝那些诸侯罔顾王命,叛逆作乱之路。对于这一点,你的叔叔应该谨守受封诸侯的臣节,却是不能借着新王当立而擅自进京。他们以担忧新王之名,行的却是破坏王制之实,对于这一点,新王一定要明察啊!”
姬诵一脸茫然,找不出更有力的话语来反驳,只能继续听周公说。
“新王还年轻,不知道乃父和我曾经有过营建中都的策划。我有周偏处西陲,对于统制中原,只有在殷商故地建立王都。为此,乃父在回镐京之前,带着我到殷商故地的商洛之地踏勘。那一次,乃父巡视了管国和蔡国,对姬鲜他们谈起了建立中都的大计方针。实际希望他们为了王朝的大局,协助乃父实施这个决策。但是,这个决策实际是被他们搁置了,因为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封土变成王畿,所以,就不愿意看到乃父的中都决策付诸实现。”
听到这里,姬诵已经没有办法不接受周公的主张了。他内心是很矛盾的,他不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场殷周革命因为破坏了王朝秩序而对人们的王制观念形成的冲击,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王者必须有一套维持和维护王威的王制;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叔叔会联合武庚叛乱,但是,他现在知道了为了父亲的中都计划,王朝必然要和三监发生冲突;他需要面前的四叔的辅佐,却不甘心为此付出听任他摄政的代价。王朝的大计又使他除了接受四叔的主张,别无选择。
沉吟了半晌,姬诵忽然觉得泪涌双眼,带着凄惨的语气,他迟疑地问道:
“王叔,你不会称王吧?”
可怜的姬诵。好傻的问题~
粥稀后坐,床窄先卧,耳聩爱高声,眼昏宜字大。
终于更新了,梦子加油。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太慢了吧?
虽说慢工出细活,但也考虑读者吧,不要让人等得太久吧?
原帖由 梅茗 于 2008-7-7 19:40 发表
太慢了吧?
虽说慢工出细活,但也考虑读者吧,不要让人等得太久吧?
梦游人忙于腐败去了~~

摄政必称王

周公闻言,再次行拜手稽首大礼,想说什么,却突然又感到不知从哪儿说起。
称王是能够避免的吗?周公此时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按照姬家规矩,太子当立,但是,这种姬姓宗族的族长式传位制度,在当时实际只在姬姓内部有意义。天下初定,姬姓的这套规矩因为姬家夺得了王位,本来的姬姓一族之长,变成了王。这就使得本来的一族之制,开始要成为影响到天下的王制。然而,天下的实际的实力角逐,却是按照宗族姓氏之间的角逐展开,也就是说,姬姓得以称王,不是因为这个王拥有绝对的权力,不可撼动的天命,而是因为姬姓整个宗族集团的强大。它的一族之长怎么产生的,对于其他氏族宗姓来讲,并没有什么超越宗姓的制度象征意义,相反,它的宗族强大,昌盛,才能够显示出它自己革命夺来的王冠的尊严和权威。
对于其他氏族宗姓,这顶王冠被接受,完全是因为姬姓的强大,强大到足以会盟其他氏族宗姓完成夺取王位的革命,从而确立了姬姓的王族地位。天命降临于文武两代,根本上是因为姬姓王族地位的确立,是姬姓的强大使文武两代得以用盟主的身份号召天下。对于姬姓来讲,把自己的传子制度作为统御天下的王位继承制度,作为王制,是他姬旦最想完成的王业。其实,又岂止王位传承制度,他姬旦还想把姬姓的所有礼俗制度作为王制确定下来呢。
在他的心目中,父亲文王的使命已经算完成了,现在就是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建立周制。在一个初建的王朝建立起以姬姓礼俗为底本的礼仪制度,在他姬旦看来,是保住天命最关键的环节,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哥哥武王,甚至包括眼前的新王反复谈论的“以德配天”的思想。在他看来,姬姓一族道德最为高尚,礼俗最为完美,按照姬姓的礼俗制度统治天下,一定能稳定姬姓周王朝。
但是,要完成这样的使命,要在天下刚刚摆脱商朝制度的现实基础上,建立起尚在酝酿中的周朝制度,要天下都接受姬姓为天下众姓之王,在当时,却是以整个氏族宗姓的强力来推动王朝建设,才是最易成功的选择。因为天下更关注的是姬姓的强盛,其次才会想到对姬姓之王的遵从。
数百年之后,当天下已经把周公建立起来的宗法礼制当作理想的王朝制度来讨论时,论者往往把后来完成的建制作为评价周公摄政的一个前提,然而,又有谁能够理解彼时的周公面对的现实呢?在评论他摄政称王的时候,又有谁想到过,这是在要他姬旦相信眼前的这位乳毛未退的新王能够把姬姓几代的理想付诸实现的呢?周公面对的是自己已经和武王统御了近两年的天下众姓,和一个还没有周制的周王朝,一旦摄政,就是以王族之长的身份号召天下,在后来的王制君臣关系还没有制度化的当时,摄政就是必然的摄用王政,况且他完全自恃自己有对姬姓和天下众姓的号召力,足以维系姬姓的强大。
于是,他断然地说:
“新王在上,姬旦不会改变上帝赐予新王的嫡宗大命。但是,时局惟艰,既然已经得到摄政大命,就必然要代用王命,此次出征,我将用王的名号,这是时局造成的,非用王命不能服天下。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只有继承你祖父奠定的天命大业,竭尽死力地维护这个大业。为了时局,我将不得不摄用王命。”

[ 本帖最后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7-10 22:40 编辑 ]

盟誓东征

姬诵这才醒悟,叔叔的摄政,就是摄代王政。他自己将在周公摄政期间成为一个名义上的王,实际上的所有王政都将由周公决策定夺。他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最后的希望就是能保住自己的王位,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不敢去想这位叔叔会效忠父王一样效忠他,至少不会再相信他会有臣子一样的效忠,他只希望这位实际上的王能够像他许诺的一样,保证他姬诵的王位的稳固。他毕竟还年轻,他还没有能力和这位叔叔对抗。所以他只得痛苦地再退一步:接受叔叔的称王。
……
第二天,受封在王畿的一些同姓和异姓的诸侯,被王命召唤到京师参加盟誓。快两年没有盟誓了,他们发现,相比于武王伐商时的几次盟誓,这次盟誓显得很是冷场。守护镐京的镐六师已经到了,军阵雄壮。同姓候毕公以及康叔参加了,太公和召公作为异姓诸侯的伯长也参加了。人们还发现自己簇拥着的不仅有新王姬诵,周公姬旦也站在了盟誓的中心位子上,而且,是周公一手持着大钺,一手握着宝剑!
人群不禁一阵哗然。知情的默然等着周公起誓,不知情的不免互相询问。等到确证将是周公出面盟誓众候,大家都没法抑制住诧异,议论起来。
这边,司誓牵来了神牛和神羊、神猪。司祝摆好了周室列位先王的神主,细心的人可以看出,刚刚逝世的武王的神主并没有放在显要的中心位子,而是文王的神主占据着。姬诵此时心情非常复杂,他木然站在那里,两眼不停地左右瞟视,掩饰着内心的郁愤。
周公健步走向准备妥当的牺牲。
姬诵开始不再掩饰自己了,他把自己的眼光紧紧盯在了周公的背影。只见周公把握着神钺和宝剑,庄严地走向神牛,司誓一干人员牵稳了牛,周公挥剑,一剑刺向牛的心脏,然后收起宝剑,用手抓住一把牛血,往自己的嘴唇上一抹,然后朝着文王为首的神主,持钺行了屈膝军礼。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侯众官,发布了后来被记录在史册时命名为《大诰》的誓词。

[ 本帖最后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7-24 13:23 编辑 ]
越来越好看了~
要热闹啦!!!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瞄一眼, 再瞄一眼,快写


都挺尴尬的,分不清姬旦先生头脑中理想主义有几分,现实主义又有几分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谁当王卜?

誓词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开始,周公不免有点气恼。那时的盟会上,人们还没有一种听见王的声音就要肃然的习惯,更何况不少人还在疑问为什么不是新王姬诵。而周公正是觉得这一片嗡嗡议论是冲着自己摄政来的,所以,抑制着气恼,狠狠地干咳一般地“咳”了一声,说道:

“各位诸侯,各位执事长官,不善的上天作孽,使我们王朝接二连三地遭遇了不幸。可是,我们还不能把天下大任交给我们年轻的新王,他过于年轻,几无引导天下民众走向安康的资历,,更不要说他能够驾驭这个天命。”

人群再次一片哗然,因为此前没有一次盟誓会是这样从怨天尤人开始,而且,直指自己的新王。大家不由地把目光集中在新王身上,他们发现姬诵一动不动地站着,恍如周公所指的新王根本不是他,然而,人们因为是从身后看着新王的,他们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姬诵当然是比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他开始愤怒了,双眼圆睁,喷火一般的眼神紧紧盯视着周公,他怎么也不能想到他会在盟誓上,当着先祖和诸侯众官的面,被周公如此贬低一样地数落。

周公扫视一下人群,又迎着姬诵逼视过来的目光,稍稍地欠身,然后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面对这样的局面,我姬旦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像要涉过大川,我要为王朝,为新王找到一条渡过大川的途径。”
这很符合周公身份的切入点,但是人们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不是新王来会盟起誓。

……我只有效尽死力去贴近和守护先祖,特别是我的父亲文王的天命,才能继续发扬光大先祖的伟大功业。”说到这里,周公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今天刻意在文王面前起誓,而不是像乃兄发布《牧誓》时向天起誓,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姬旦作为文王之子是可以问鼎天下的。

怎么证明他姬旦是有资格问津天命的呢?

周公提到了两天前自己为了这次盟誓在祖庙作了一次占卜。其实,这是一次王卜。不同于上次他愿意为代武王而死的占卜。对于熟悉商王制度的人来讲,这种王卜只有为王者才能问津。这次王卜已经是周公最后回答了上次占卜未决的疑问,代死不成,代王摄政。

现在是把这个答案公布于众时候了。

他告诉大家,他的占卜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卜问是针对武庚和姬鲜的。他把姬鲜等人前来镐京判断成反叛,以此卜问是不是上天降下的灾难,他得到了确认是反叛的解答。他说一方面是姬家内部不安于王位真空,想来夺取王位;另一方面,武庚想乘机复辟。姬鲜的前来镐京就这样被定了性。

第二个卜问是针对自己。如果自己临危代命,膺受有周的天命,能不能使这场灾难消除?周公告诉大家,占卜得到的神意是能够消除这场灾难的。

第三个卜问是针对前来盟誓的诸侯的。他说他在占卜中卜问了他能否得到众侯众臣的支持,能不能在他们的辅助之下兴举大事,这样做吉凶如何?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显然,很多人对于由他周公直接举行这样一场王卜是有疑问的,不仅如此,要他们为一场即将发生的姬家兄弟的内讧效力卖命,也是犹豫的,最重要的是,人们很难相信,姬鲜等人会为了王位和自己的敌人武庚联手反叛。

但是,这是一次王者规格的占卜,得到的神意,对于这些参加会盟的人来讲,又是不得不接受的。对于他们,唯一可以做的是希望占卜者自己违背神意,也只有眼前周公能够这样做。人群中的噪杂的议论声中,最多的呼声就是这是一次姬家内部的纷争,周公应该大事化小,违反一下神意,息事宁人。

周公再次干咳了一声,止住了议论:

“我占卜的结果都是吉利的。我只有率领你们去征讨那些叛乱的前商逆臣。我不能听任他们如此侵扰我们的新王,我必须为新王的长远利益而面对眼前的灾难,我将和他一起共赴国难。我既然决定担当上天的这项使命,就只有竭诚努力,不惜身家性命,死而后已。
“你们这些几代为有周效力的众侯众官应该放弃犹豫观望,鼓励我姬旦去完成我的父亲文王未完成的伟大事业啊!”

新王姬诵听到这里,几乎崩溃了,这场盟誓如果是必须举行的话,那主角应该是自己,特别是叔叔提到的占卜,肯定又是背着他在祖庙举行的。叔叔的这次占卜证明了父亲对叔叔的怀疑。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叔叔根本没有对他提起过这场占卜!
诸位,梦老师讲授历史,手法新颖,讲究细节,还给足了时间让俺们背诵,你们自己涅,偷懒不做功课,只晓得催催催~~~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以王的名义占卜,好比是擅自使用主席名义发出指示哩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答老哥,这一段历史记载最语焉不详,我一直怀疑说姬老三叛乱是周公的一面之词,对于姬老三的定性是通过占卜来决定的,就是一个例证。而更要紧的就是从来没有人仔细推敲过周公这次占卜的合法性。所以,一篇大诰振振有词,倒过来看,还只能从这个最根本的擅发指示,僭用王卜说起。因为僭用在前,加上卜以决疑,卜问的只是一个可能的疑问,这就使我只能朝现在写的方向去想。
答花间:最近很懒,越写越慢,也是倒过来作答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