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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8-5-1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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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雨苍黄,晚清末世
1.1托马斯斯当东爵士
中华帝国是一个神权政治专制国家。家长制政体是其基础;为首的是父亲,他也控制着个人的思想。这个暴君通过许多等级领导着一个组织成系统的政府。(……)个人在精神上没有个性。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
黑格尔(1822年)
1793年的大清帝国,从表面上看来,还是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高高在上的乾隆皇帝正享受着他登基执政以来的第58个年头。他还要在皇位上盘踞两年,仅仅是为了避免超出祖父康熙执政60年的期限,他才于1795年10月逊位于其子颙琰,即嘉庆。而事实上,长寿的独夫,太上皇乾隆依然傲视着其疆域广阔的帝国三年直至寿终正寝。
在颇为人称道的康乾盛世下,大清的版图西达葱岭以西和巴尔喀什湖北岸及其西南,东到库页岛,北抵西伯利亚南部萨彦岭和外兴安岭,南及南沙群岛,而大清的恩泽扩展到安南、交趾支那、暹罗、缅甸、尼泊尔、朝鲜、蒙古、突厥斯坦及中亚直至里海,四方膜拜,海内升平。
然则大清的盛世真的如此煊赫荣耀,不可一世吗?
这个问题可以通过一个英国人托马斯斯当东与中国的3次纠结一窥端倪。
“11岁时作为英国派往北京的第一位特使的见习侍童;35岁时成了新特使的副手;59岁时当上了议员并极力主张进行鸦片战争:这便是那位有运气亲自参加了发生在半个世纪内的世界重大事件的见证人。”(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不错,此人正是托马斯斯当东爵士。
1792年的欧洲大陆并不太平,尤其是与大不列颠隔海相望的法兰西,法国大革命尚如火如荼。1792年4月20日,法国为了“打倒暴君”对奥地利宣战;8月,奥地利与普鲁士联军进逼巴黎,要求恢复路易十六的自由与统治。共和国的生存一度面临危机。但9月20日,临时组织的法军凭藉“保卫共和国”的高昂热情,在瓦尔密战役中出人意料的击败了训练有素的普鲁士军队,扭转了不利的战局。9月22日,通过了成立共和国的决定,这个共和国史称“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翌年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他的头颅落在装着糠的筐里,奢华无度的王后玛丽-安东瓦内特也随之香消玉陨。国民公会议员用国王的血奠定了共和国的基础,然而这却不可避免的激起了欧洲大陆以及英国在内的几乎所有君主的强烈反弹,法国和反法同盟在各条战线上展开了多年的拉锯战。要说最大的受益者,可能还要算出生科西嘉的小炮兵拿破仑波拿巴了,大革命的洗礼,戎马倥偬的岁月成就了未来名动欧洲,叱咤风云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
1792年,年少的小斯当东天真活泼却绝非懵懂无知,他在一位德国家庭教师赫脱南的严格要求下学得一口漂亮的法语和拉丁语。他的父亲乔治·斯当东对他充满了希望:小托马斯是他孩子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举止无可指责;他能本能地琢磨出一个绅士阶层的年轻男孩应怎么做。他边玩边学习:报纸一过目他便能背诵下来。
当乔治·斯当东的上司兼好友,曾任驻俄国沙皇陛下处的公使、加勒比总督和马德拉斯总督的马戛尔尼勋爵提出出使中国的使团中需要一位侍童负责给他提他身着的巴茨骑士斗篷的下摆时,老斯当东毫不犹豫,举贤不避亲的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小斯当东。
于是,一切就绪后,1792年的9月26日,拥有64门火炮的战舰“狮子”号,东印度公司的容积为1200登记吨的三桅船“印度斯坦”号和一艘小型护卫舰“豺狼”号在早潮时起锚了。为首的马戛尔尼勋爵带着副手乔治·斯当东,当然还有见习侍童小斯当东等人,作为英王乔治三世派遣访华的使团,向地球另一端的庞大帝国进发。使团人员多达近百人,包括外交官,英国青年贵族、学者、医师、画家、乐师、技师、士兵和仆役。算上水手则有近700人。光是上船登记就花了几天的时间。而在海上的颠簸日子里,小斯当东也没闲着,他主要的精力就花在学习中文上。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位翻译,不会英语的李神父和周神父,同他们只能用拉丁语交流。孩子用拉丁文表达了他的热情:“Si matres nunc viderent!假如妈妈看到他们就好了!”而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则由于成年人在语言上的迟钝对中文望而却步。
九个月后,英国使团船队终于在1793年5月14日到达中国,在澳门外万山群岛的珠克珠岛抛锚等候。在得到了欢迎与允许后,1793年7月底他们到达天津大沽口外,并于9月14日在承德避暑山庄觐见了乾隆皇帝。众所周知,由于礼仪,比如叩头的纠纷,最终这次本可以揭开中英外交厚幕的使团访问闹到不欢而散,不了了之。而小斯当东却因为儿童的天真率性,赢得了乾隆的欢欣。当乾隆听说11岁的见习侍童小斯当东会讲中文时,他解下挂在腰间的黄色丝织荷包,破例将它赐给孩子,他还表示希望听他说话。于是小斯当东自如地向大清皇帝表示了从他尊贵的手中接受馈赠时的感激之情。乾隆显得很高兴,但他从未想过这个孩子在未来的两国关系中将会扮演何种重要甚至是致命的角色。
23年后,1816年8月28日,当年的小斯当东早已成为了效忠大英帝国的一个有为臣民,得力官员,35岁的大斯当东。而大英帝国对于第一次使团的折戟并未死心,在强烈的贸易扩张,利益诉求的推动下,组织了阿美士德勋爵为首的第二次使团访问。此时大清帝国的皇帝已不再是乾隆,而是他的儿子嘉庆。托马斯也代替他父亲成了阿美士德的副手,使团的第二号人物。世代更替,新陈代谢的伟力在这一刻历史的舞台上展露无遗。然而这一次的访问比上一次更不顺利,连皇帝的面也没见到,失败的肇因还是礼仪问题。托马斯斯当东爵士后来在《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中这样评价叩头风波:“在中国,所有人间的优点和美德被认为都集于皇帝一人之身。中国广大臣民的心目中除了皇帝以外,世界上所有其余都无足轻重。他们认为皇帝的统治普及全世界。在这样的观念之下,他们对皇帝的臣服关系是无限的,而他们认为外国或外国人同他们的皇帝的关系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假如他们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向御座行供献礼,自不待言在谒见皇帝的时候要行拜见礼了。中国人称这个礼为“叩头”,它包括双膝下跪,前额碰地九次。实际上很难想像世界上还有什么礼节比它更表示行礼者的恭顺卑贱和受之者的神圣崇高了。”
又过了24年。1840年4月7日,下议院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在广州的英国商人受到处死的威胁;正在准备对中国派遣远征军。一位受人尊敬的议员,托马斯·斯当东爵士起身发言。48年前,他随前往中央帝国的第一个英国使团在朴次茅斯登船。他正是由朴次茅斯选出的议员。他说: “北京朝廷有权强化司法措施以制止鸦片贸易。但迄今为止对外国人最重的处罚是禁止经商或驱逐出境,现在它能粗暴地判处他们死刑吗?这种追溯既往的做法是对人权的不可容忍的侵犯。中国人要像对待他们的叛乱分子一样用剑刃来对待英国人,我们要小心!如果我们在中国不受人尊敬,那么在印度我们也会很快不受人尊敬,并且渐渐地在全世界都会如此!正在准备中的战争是一场世界性的战争。它的结局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根据胜负,这些影响又将是截然相反的。如果我们要输掉这场战争,我们就无权进行;但如果我们必须打赢它,我们就无权加以放弃。”
全场肃静,倾听他的这番讲话:所有人都知道,不仅没有一位议员,而且没有一个英国人比他更了解中国。他曾经两次作为使团成员访问中国,第二次还是使团副手,而且他已在澳门和广州居住了近12年,先是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专员,后来成为该公司的代理人。作为第一个会讲中国话的英国人,他是向西方揭示曾被传教士的乌托邦主义所掩饰的中国的另一面的首批英国汉学家之一。
几分钟后,大厅里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以表示欢迎他的结论:“尽管令人遗憾,但我还是认为这场战争是正义的,而且也是必要的。”
59岁的老斯当东,他肯定明白他的言辞会对与自己结缘近50年的古老帝国造成何种山崩地裂的影响,而此时的皇帝也早已不是嘉庆了,他是乾隆的孙子,嘉庆的儿子,道光。
注:大量参考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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