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论辩内的人格勒索

范式论辩内的人格勒索


范美忠从地震的惊慌中镇定下来,首当其冲的困境就是如何向自己的学生解释自己的行为。道德上,我相信,他自觉已经输定了,无论是社会公共道德还是职业道德,所以他一定要在道德之外为自己打几张借条。很多人未必知道,范美忠的人格空间绝非局限在学校之内,他鲁式的侠客身段,累年游走在网络。所以,他也一定要在网上为熨整自己的坎肩,这当然是猜测,逻辑出自丑事传千里或者类似什么的。

霍霍磨舌后,范美忠为自己的辩护背好了词稿。要相信北大毕业生的形式逻辑能力,这是其一;其二是,要相信中学教师有超俗的控场能力,或者至少要知道,有了大学生辩论赛后,很多人已经明晓辩题的真伪与辩论的输赢可以有效分开。辩手,如果不被辩题的骰子囿住,才能高超自己,若再能把论池趟浑,那就一定能寸心地凌迟对手。现在的情形证明,范美忠的预谋赢了。

范美忠的暗器是:坦诚也是美德。道德说教者以为道德是至高无上的,有了道德利器就可以有无所畏惧的勇气,就可以大获全胜地蹂躏对手于唇唾,所以,没有安装任何智慧地上了电视。若用汽车来比喻,范美忠除了转向系统配合得极度灵光外,其他一切都污烂得一塌糊涂;而其对手呢,发动机的确扭矩甚威,其他的呢,尤其连消音器都省了,所以听起来很拖拉机。

这就是道德主义的宿命。道德主义,其实也就是道德治国论,对“真、善、美”从来不屑于眼,没有想到“真”更是美德,尤其在中国,是一种极度稀缺的美德,这样,忽然见到范美忠貌似天体般地出镜坐台,上下一副假牙率先落地,然后擦拭擦拭眼珠子,戴上去后踉跄着出离。这个失败其实是道德全能的失败,也是因为错估了对手的谋略,没有料到,“真”可以其懦弱超出道德,而“诚”又能再空降地回归道德。

电视辩论的效果,看起来,范美忠获得了可能超出自己想象的胜利,至少,网络上的同情与支持可以为证。而人们忘却了一些重要前提:比如,如果范美忠教课的那个班级里有若干乃至众多学生身死,那么这场辩论还会否成立?再比如,教学楼没倒而全体未跑出的学生无恙,恰恰是范美忠跑出而横遭坠落的砖石致亡,其懦弱是否还会如此令人同情?比照倒这里,我想到映秀镇的那位中学校长,他作为幸存者的心情与境态让我无言以付。

关于“跑”,范美忠的解释近乎都是伪论。如果自己坚定相信自己行为的正当,范美忠无需在网络上向不知情的人们表白自己的心迹,并在未受到质疑前证明自己的行为合理。但他就是这样做了,当时本能和事后理性间,他分明看出事后理性需要表示自己的愧悔,需要主动弯曲自己的人格;若选择当时本能,则所有的人格都不得不放在同一等高线上打量,巧妙挪进“拒绝崇高”这一反意识形态的命题。

在价值评价上,范美忠的“跑”,不善也不美,唯有“真”否才能适用舆论的谅解;而若以“真”博得同情乃至支持,这远远超出“谅解”的期冀,甚至胆于坐台在镜头前为自己的不善不美的行为辩护,这样的“真”,大约被用作精神器具来操纵人们的良知了,尤其是能恰到好处地示弱,基本上可以无疑判定,“真”是范美忠绝地反击的策略。进去前,一只羸弱的草鸡,毛翅上还粘着碎石断瓦的尘息;出来时,焕然作一尊凤凰,涅槃在近乎超凡的赞许。

就这么巧妙,“跑还是不跑”的备料上,范美忠都自认草鸡,那味道听起来只是炝锅手艺了;可经一袭马甲式的道德滥炖,出来却是一道“真还是不真”大盘儿,纵然左边一只耐克,右边一只阿迪达斯,可套在的却赞作凤爪,一派饕餮的啧啧,为天下烹饪了两条腿的神奇楷模。可被坚决忘却的是什么呢?本能性其实是每一个人的个人隐私,以范美忠为例,或者范美忠以自己为例,用来歪视别人隐私或鄙视他人不披露隐私,实际上是对人的权利和尊严最苛刻的践踏。

见到一篇文字称《人人都是范跑跑》,这自以为透视所有人的话语,且不说作者自以为是的傲慢,其作者将人们本能的懦弱与理性的懦弱混同一谈,足间其对人类文明和知识的无知。即使如此,作者的文字也不足以改变事实证据对这个“人人”的否定:北川小学的小朋友刘畅,在地震来临的同一时刻,老师不在教室,他高喊“同学们快跑”,带着全班三十多名同学跑出即将垮塌的教学楼。即使这样,他还为没能带出另外几个同学而内疚和痛苦。而刘畅同学不过才8岁,却自觉对同学有不可推卸的担待。

我从来不想对他人做什么道德勒索,包括对范美忠也是如此;同样,也坚决反对并鄙夷对别人做人格勒索,尤其是对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做出普世性的指责与勒索。应当而且也一定会对范式的懦弱以宽容和理解,但他为自己的辩护和辩护的方法着实令我恶心,尤其是他用什么什么主义和什么什么理论的辩白。对范美忠的理解和宽容,发自人们的同情心,因为人们愿意以心比心,即使已经分明看出范美忠并不以心比心,更不能以命比命。

即便就策略而言,也不是范美忠太狡猾,而是他的对手太愚蠢。愚蠢之处是不知道道德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性和知识,也不知道道德也不过是一种手腕和策略;最为愚蠢的是,坦诚,作为一种“真”也是一种美德,甚至有时是更高尚的道德;其愚蠢还在于,别人也会把所有高尚的品牌用来营销,并作为利器保护自己。而更广泛的中国式愚昧是,至今还不愿搞懂真心话和真实话的区别。比如,“自私是人的本能”就能令人们思维戛然,那么,为什么不能到“自私是哺乳动物的本能”这个事实逻辑上而止呢?
苗体犀文,爽。
写的好写的好啊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没心情看下去,最近坛子里讨论范美忠的文章越来越多了,我觉得那篇精华帖(对范美忠的采访)已经说得很透了。大家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论坛的资源来痛打落水狗。
顺带说一句,我在成都上学,地震时我们的任课老师也跑了,她向我们道歉后,学生间也就没有多少非议了。唯一还被学生念叨的是我们系的系主任。我一直疑惑的是范为什么要这样处理事情。
写的好!更重要的是好在及时。
面对一大堆愚蠢需要的其实不是勇气,也不是启蒙,而是耐心。
这是“现在”这个时候必须加精的重要理由。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大苗对范跑跑诡辩的揭露可谓犀利,对本文唯一不能认同的是大苗于对“道德”的逃避,尽管我已经感受到了大苗人性中的德性色彩,但大苗自己的理性却仍在拒绝承认它的存在,当然大苗更难进一步承认人类作为道德动物存在或者道德作为“自由”前提的事实。

范跑跑从生存本能出发否认自己的道德本能,大苗则是从功利理性出发批评范跑跑不承认人性中生存本能以外的某种成份。大苗概而混为“人性”,是因为大苗长期以来都拒绝承认人性中存在道德元素。殊不知,批评范跑跑、合适的立足点既不是郭跳跳式道德情感的渲泄,也不是大苗式功利理性,而是更高一层的道德理性。大苗拒绝进一步分析定义的“人性”中的某种成份,正是道德理性的人性基础。大苗躲开道德分析角度,然而,范跑跑偏偏就是道德研究的好范例。大苗的问题在于不能清晰区分道德本能、道德情感和道德理性等基本概念。
主贴写得好,气韵高贵。
进去前,一只羸弱的草鸡,毛翅上还粘着碎石断瓦的尘息;出来时,焕然作一尊凤凰,涅槃在近乎超凡的赞许。
这个才是真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一个“自私、愚蠢”的失职教师,如果出现在日本也只配“永远失业或自杀”的人,在中国居然成了名符其实的明星了,受到了广泛的同情。为什么???

这一现象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
不过是文章漂亮罢了,为了批范,几乎要和共亲上嘴了。
“如果自己坚定相信自己行为的正当,范美忠无需在网络上向不知情的人们表白自己的心迹,并在未受到质疑前证明自己的行为合理。”
   这段话很可笑,把范当成毛了吧,不过是写写文章而已。文章中充满了对范成名的莫名嫉妒:我的文章这么漂亮,并且写了这么多,并且写了这么多年,他范美忠连作我的跟班也不配呀,可我还没有成名呢,他凭什么就成名了呢?当年我可痛扁过他的呀,他成名不就是靠无耻吗?(一段诛心之论。)
书生的事归书生,流氓的事归流氓。
赞同7楼。

回复 10楼 的帖子

太尖刻。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疑惑

没想到一天之后这帖子竟然精华了,迅弟儿谓之:好在及时。
我想知道作者是如何来认定范美忠所谓的“真”存在问题,以及他就是在用这个“真”掩盖他的“不善不美”进而达到欺骗世人的目的的。
作者文中那个八岁小朋友的例子或许会给我们这种映像:一个八岁的小孩都能做出的举动为何一个成年人,并且身为教师却弃学生于不顾。
我不妨说下我的老师当时的情况,我们老师是位女性,当场就吓傻了,愣在那,下一个动作就是跑,没有招呼学生。后来在学校贴吧里又看到不少老师当时也是拔腿就跑。这说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种情况下保持清醒。
在你的文章中并没有第二个论据来支撑你的论点,这点不能成立的话你的论点只能是诛心之论。

[ 本帖最后由 龙场匪徒 于 2008-6-15 18: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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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对范美忠之跑做道德评价,一个原因在于,道德估量仅是一种选择,而更可以有别的方式做评价;另一个原因,对人本能反应,用道德做评价本身就不是很恰当的,因为道德属于人的理性范畴;其三,道德评价已经太多,再多一点地道德评价,其边际效应近乎为零,甚至已经有了负效应的效果。


没有人相信只有范美忠如此之跑,但人们看到的只有范美忠之辩,这才是范美忠而不是别人成为被如此评论的唯一一个老师。不需究察本能反应与社会道德的关系,仅就本能反应与人的良知而言,范美忠曾略有表示的歉意说明,他自己知道本能反应与良知不合。不是没有人看到这一点,而麻烦的是,范美忠更宁愿人们看到他对本能的固守,并努力表现的对人们良知的傲慢与轻佻。
呵呵,范跑跑不就是除了逃跑这一个本能之外,不承认人的其他属性嘛,他把“逃跑”的真无限放大的到人的全部属性之中,还要为自己批上道德和正义的袈裟。

只要承认人在“逃跑”这一本能之外,人还具有其他属性的,就不可能把屁股坐到跑跑一边。否则,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必然被全部解构,谁不惧怕危险?谁又心甘情愿去受死呢?既然世无英雄,那只有豺狼当道了。

我们总是处于一个连常识都可以违背的状态,要么是不承认这个常识,要么就是根本不打算知道还有这样的常识。

在我看来,凡是支持跑跑的,骨子里都是一元论者,固然话说的有点绝对——在英雄和狗熊之间只能有一个选择,既然拒绝英雄,那就只好去做狗熊,而且还无比正义,头头是道。

呵呵,一元论,不就是中国文化的法理嘛,所以,一边打倒了传统文化,一边又掉进了马主义的窟窿眼,还呈现出一副凛然状。
其实大多数人的思维不是一元论,而是二元对立。
就是说,不是将自己归为这类,就是归为那一类,而且在想象中将两个倾向都极端化并完全隔离开,以至于形成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可实际上,现实中被二元对立化的事物之间一直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即使不可能融合,也可以成为并行不悖的两者,而不必将两者对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