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消逝了的词语

昨日参加一个活动,和老同事们闲谈,突然发现我们过去的很熟悉的一些词语,现在人都听不懂了。

网络上有位网友专门在收集文革词汇,比较正宗的。我们这里可以记录一些不登大雅之堂、不上人民日报的民间词语。

因此今天在此抛砖引玉,敬请本坛的网友,随时补充,来抢救记忆。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抢房子

话题是从“抢房子”这个词开始的。这是一个专有所指的词语。

听说有位大学教授,因嫌单位分配的办公室太小,遂要来隔壁另一教师办公室的钥匙,把自己东西往里一搬,把门口那个教师的姓名标牌撕下,扔到行政办公室。

这在过去的上海,就叫“抢房子”。

文革的时候,很多单位住房困难的职工,乘着单位里有一些住房还算富裕但正在被揪斗的对象抬不起头来的时候,自说自话的把家搬到揪斗对象房子里去住。一般对象主要是过去的干部,因为职位高,分的房子往往有两、三间的。

这是完全“非组织行为”。造反组织是不承认的,一承认就是犯“经济主义”的方向错误了。新生的革委会也不能承认的,因为毕竟那些干部或其他对象还没有彻底定性(地富反坏右资本家之类早已定性的,一般早就没有什么多一间的房子了),往往还在五七干校吊着。到了文革后期,有的干部或其他对象已经平反了,可是这又已经变成了个遗留问题,不解决“抢房子”抢进来的人的住房问题,他就是不搬。一直要到1977年华主席宣布文革结束,“抢房子”的人也一般都安排了住房,甚至索性是把落实了政策的原住户换出去,才逐渐解决。

我家住的是干部宿舍,都是三间房、煤卫独用、有前后阳台。文革开始不久,就开始有抢房子的进来。

我们单元里最惨的一家,抢进来两户人家,占了原来的主卧室、大客厅,原来的住户只好缩到最小的一个房间里。他们家的男主人因为历史问题当时被斗得非常厉害,死在隔离审查期间。留下的两男一女和母亲就这样在11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住了10年。男主人彻底平反后,还闹了很长的时间,总算把这两家请出去。

我家非常幸运,没有人来抢过。看看左邻右舍的这些遭遇,也是够担心的。

30年过去,终于发现“抢房子”还没有过时。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搞腐化

这也是一个专有所指的词语。

大概在30年前的时候,至少在上海地区,这个词是专门指一切非婚姻状态的性行为。包括了未婚男女的性行为,已婚男女的婚外性行为,既可以指一次性交易性质的性行为,也可以指保持较长时间的婚外关系。而且可以用来指广义的性行为:任何比接吻再进一步的亲昵行为好像都可以用这个词语。

我接触的第一个“腐化分子”,是学工单位的一位女师傅。她长得很美,和本单位的一个电工结了婚,但不知为什么,经常被人抓住在“搞腐化”。我们进厂劳动的那个星期日,她就被人抓住在虹口公园里“搞腐化”,弄到文攻武卫去吃了顿生活。下个星期全厂大会上被批斗,宣布将她调到我学工所在的原料仓库——大概仓库里都是老弱病残吧。她来了以后,态度非常自然,就好象正常调动工作。有空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平时谈吐也很文雅。原料仓库是有红外线设备保温去湿的,冬天的时候躲在里面聊天很开心的,结果后勤的、机修的工人有事没事都来仓库找她聊天,原来的隔离效果一点没有了。

进了单位后,“搞腐化”现行分子就太多了。我们单位集体所有制,工作差,待遇低,又脏又累,很多30岁的青年师傅找不到对象,见到我们这批徒工进去,自然就要盯住女徒工不放。而且早就流传一个先下手为强的俗谚,在满师前就有师傅和女徒工“搞腐化”的事情闹出来。记得有一位女徒工被师傅带到家里过夜,第二天被地方的街道组织发现——那师傅住的是棚户区,平时的邻里关系也很差——送到单位,男师傅后来因为态度不好被送到区文攻武卫指挥部关了几个月,女徒工由女团员们帮助教育。据说那个教育会后来开成了性教育课,也是一件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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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打夜间工

过去要革除一切资本主义尾巴,所有的工人只能为社会主义干满8个小时,如果8小时以外再去揽活干活的,就算是“打夜间工”,是要当作走自发资本主义道路来批判的。

这抓得最严的时候就是1975年张春桥写了那著名的“全面专政”文章后,要求上海首先做到割除一切资本主义尾巴。记得当时有一次听传达,张春桥要求把上海所有的皮鞋匠也要集体化。

“打夜间工”在我们这样的单位比较多见。泥水木匠油漆水电工,是任何朝代都需要的手艺人,总是有服务市场。单位里的师傅们下班后去干些私活,赚点零用钱,是很常见的,可是偏偏要禁止、要批判,大家只好以“给朋友帮忙”的名义去干私活,名义上不拿钱,双方心照不宣,偷偷摸摸的给钱拿钱。有的时候被人揭发,甚至就是因为给人干的活出了质量问题,闹将起来,单位里就要把师傅们叫来“摆测字摊”写检查,态度不好的,还要送到文攻武卫指挥部去,那里为了扩建,很需要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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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摆篮头,梦游写的真很传神。

我从小不买菜的,这些经历都没有,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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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法国人真的很少有人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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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原帖由 自觉的梦游人 于 2008-9-11 18:48 发表
上海地區的人不應該忘記“小菜卡”。涉及到每家每戶的“小菜卡”不僅僅是吃豆製品的依據,逢年過節,它還關係到蛋的供應,魚的供應,實際是食用品票證制度和戶籍制度的緊密結合,小菜卡統一發放,由所在里委根據每家的人口數統計,在卡上註明家庭人口數量,寫上戶主名字,蓋上公章,由糧食局和糧票布票等票證一起發放。每人的豆製品供應按旬計算,每人一旬只能吃四分價值的豆製品,春節期間加倍。同時,因爲按照家庭還要增加魚雞鴨蛋之類的,就在供應時採取剪去小菜卡的一到兩個角的辦法,那時,過年時要是誰家遺失了小菜卡,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我现在有个同事过去就是粮油管理所的,那天说起数票证、发票证来,讲得很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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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这些都还在很频繁的使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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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集体

本朝原来是号称消灭了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所有的生产资料要么是“全民所有”,要么就是“集体所有”。

集体所有制,原来是小生产者将自己的生产资料作为入股股份、彼此合作形成的“集体”。照例说,应该是按照股份来分红及分担风险,不过在社会主义的语言里这是不允许的,于是实际上是小生产者交出了生产资料,成为这个“集体单位”的雇工。

农村的集体所有制单位是公社,城市里集体所有制是企业。而后者又分为两种:一种是1956-58年形成的由原来的小生产者组成的,一种是60年代将街道闲散劳动力组织起来的;前面的那种早已全面纳入了计划经济的轨道,有了很正式的名号,一般隶属于某些全民的局、公司,主要是市、区两级的手工业局。有的厂非常大,比如有个精华机器厂工人上千,但仍然属于大集体。各区的泥木工匠几乎全部被并到属于房地局的房修公司,公司是全民的,也会有几个全民的工程队,不过主体是集体的工程队。而后面那种主要是街道工厂、或者保留合作社名称。

到了我中学毕业的时候,严格按照家庭已有上山下乡人数进行工作分配。全农无工的家庭子弟,进全民工厂,农多于工的,进大集体。我就是这样的大集体。大集体的待遇工资劳保,和全民相差不大,最大的差别是劳保只限于本人,子女是没有劳保的(子女看病不可报销费用)。所以大集体单位的青年要尽量找一个全民单位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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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正式的、上了媒体的过去的词语,可以见scheler网友的博客:

scheler博客“旧语闲诂”http://blog.cat898.com/boke.asp?scheler.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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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原帖由 采采 于 2008-9-21 00:48 发表
拉练?

老虎灶好像在我上小学时就只有城乡结合的地方才有。

我一直以为法国咸话指代苏北话是因为音调的问题,原来还有此典故。

原来指代棚户区有个专门词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应该也没了吧?
虹镇老街?
大杨浦?
提篮桥还指代监狱吗?
小菜场还有吗?
摆渡船还有吗?
老虎灶原来是市中心都有的,到了70年代,为了减少排放,大多撤销。

虹镇老街还在,我就住在它的边缘,依然是内环线内最大的棚户区,拆不掉了,土地早就在10年前零地价以旧区改造的名义批给了瑞安集团,但瑞安现在拆迁不动。这里现在大约还有700×1000米的棚户区,居住约7、8万人,市区里治安最差的地方。

大杨浦作为地名还在的,只是工厂都没有了,地皮改建住宅商品房。

提篮桥依旧是上海最大的监狱,目前关押7000人左右,有一栋楼已改建为监狱博物馆,不过好像没有对外开放。

市区小菜场从理论上讲已经全部进入室内,各街道专门建了副食品市场。但是沿小马路的马路菜场还是有很多,至少比室内菜场多两倍。

市轮渡还在的,每天还有几十万人过江是靠它的。据说世博会前将全部更换新船。目前还是过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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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原帖由 采采 于 2008-9-21 00:50 发表
原来的
华侨商店
侨汇券
侨眷卡
都没有了吧
华侨商店还在,只是个普通的服装店

后面两样是真的消失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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