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亡命生涯》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一)

                                                                           姚筱琼 著

        这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子夜。
  小镇东头,一个还没竣工的建筑工地上,解溲的民工二茨悄悄盯上了一个飘然而至的身影,一个女人的身影。民工们夜里睡觉有赤裸的习惯,因为他们睡的是棕席草垫,特别容易磨损衣服,这对靠打工挣辛苦钱的民工来说,是绝对舍不得的,舍得的只有身上的皮肉。
  夜起解溲的二茨浑身一丝不挂,精赤条条。
  冬夜寒冷,他不敢走远,一泡尿就撒在工棚外面的大街上,就在他抖着身子尿得断断续续的时候,天仙一般的女人飘了过来,昏暗的路灯下,她的身影修长,步态袅娜,很像聊斋里说的女鬼和狐狸精。二茨曾听小镇上的人议论过这个女人,说她自小患有梦呓和梦游症。议论的人还说:真是一种怪异的毛病,不会是有意三更半夜出来想偷人吧?呵呵。二茨此刻想到这句话,骨子里立马冒出一股邪念,心想:天赐良机,今晚我的艳福不浅。
  二茨像被灌了迷魂药,老远便闻到一种销魂夺命香,凭着数月没近女色的灵敏与饥渴,他敢肯定那香气不是喷洒的香水,而是从一个女人肌体里散发出来的性激素,也就是所谓的荷尔蒙。荷尔蒙这个词二茨不久前才在一张旧报纸上接触到,说是美国联邦做了一项关于荷尔蒙的测试,将许多女人内裤上的气味装在瓶子里,让男人去闻,测试结果,男人们从自己喜欢的气味中选出来的都是绝色美女,科学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最漂亮的女人有着最浓郁荷尔蒙气味。二茨没有多少文化,不知道一个漂亮女人身上散发的荷尔蒙对于一个正处于性饥渴中的男人有多大的控制力和摧毁力,他只知道打从他闻到那种香气开始,刚刚还冷得发抖的身体一下子滚烫发热,就像被灿烂的阳光温暖着周身,使他不觉得一丝寒冷。他闪在水泥大墩背后的阴影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每走一步,便感觉一股温暖从头顶和足底上下贯穿于腹部,最后集中在一个地方成为燃烧的火炭。
  二茨目不转睛地看着粟麦,瞬间的生理冲动驾驭着他的整个身心,大脑成为一片空白,像在梦境中一样随心所欲地把这不期而遇的意外当成了从天而降的艳福。
  小镇的夜很静,只有粟麦一个人的脚步伴随着二茨紧张的呼吸,像两只蝙蝠在空中盘旋交合,轻轻拍打着双翅,发出细微的“嗡嗡”声音。二茨被激情燃烧得快要熔化了,一浪高过一浪的颤栗洪水一般滚过他的身体,身体内部的燥热在左冲右突,寻找宣泄的出口,他痴呆呆地走出了阴暗,赤裸裸站在了街前。
  幸好粟麦是一个不会尖叫的女人,她只是在最初看见二茨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气吸得有多深,她用露在围巾外面的一双眼睛告诉了二茨。那双眼睛是他一生做梦都梦不到的最为干净、纯洁,甚至是清澈透明的眼睛,此刻它因受惊而白炽犀利,寒光逼人,二茨反倒被它吓了一跳,木了半晌,不知进退。
  与二茨不同的是,粟麦很快便冷静下来,并且一眼看穿他的企图,选择夺路而逃。二茨还沉浸在朦胧与忘我之中,仿佛神形飘在云端,一直没回到现实中来,他享受着这种虚幻、朦胧,最后也是这种虚幻和朦胧给了他勇气和力气,点燃了他的原始冲动,让他完成了一次距离不长的裸奔。
  二茨做梦也没想到,就在他快要追上粟麦的时候,粟麦居然站住了。她的眼睛这会儿逆光,看不见是在充血,还是在燃烧。二人成对峙状,二茨不知道自己是该前进还是退却,但是能感觉到一团滚动的火焰正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烧着了空气,烧着了四周,将他围困在大火中间。他不知道她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两块断砖,其中一块已经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的头颅上,力道虽不大,但正巧着在棱角上。他捂着流血的伤口,一点不觉得疼痛,好像浑身的热血终于找到突破口,心里顿觉畅快。他根本不怕她手里的砖头,他天天跟那些砖头打交道,很清楚自己很多地方比它硬。这不,他现在就挺着身上某个最坚硬的部位,在与砖头抗衡。他再次向她发起进攻,眼里放大着男人特有的兽性。另一块砖头还紧紧攥在粟麦手中,但她再也砸不下去了。她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收起了眼里的愤怒,换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如果一个男人不怕砖头,那么他一定怕冷漠。
  她拉下捂在口鼻上的围巾,声音很轻,但很严厉地对他说:“我只要叫唤一声,全镇人都会出来,想想,你的事情办得成吗?”
        她的话就像一句咒语,把他镇住了。
       “快回去吧,小心颅内出血,注意卧床休息。”
       她的话再次让他后退了一步。
        说完,她转身走了。
就在粟麦走得快看不见背影的时候,二茨发出“嗷”地一声长嚎。

  
  这一夜,在一个令人无比惊恐的梦魇里,粟麦梦见自己给自己的双腕割了脉,然后在双手腕套上一个白色塑料袋,让喷涌的鲜血流淌在袋子里,这样不会污染环境,弄得满世界都是血腥气。她放声大笑,笑得脸都变了形。她说,易非你这眼瞎的看哪,你看鲜血是什么颜色?红的吗?它有多红啊?它有多红也不如你杀我的刀子红啊……瞧,现在你不用杀我了,它们都装在这袋子里了,不劳你费心费力费事了……血,我看见了,我看见民工头上冒血了……那是我用砖头砸的,他死了,他流血流死了……怪了,血应该是热的呀,可我怎么觉得它是凉的啊?冰凉的,你摸摸,真的是冰冰凉凉的……
  粟麦梦魇时会说梦话,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其实,做梦也是有意念的,如果一个人做梦割脉,那她(他)就真的会在血流尽的时候死去。粟麦就是在血快要流尽的时候觉得浑身无力,心慌气闷,受不了绵长的窒息憋出一身虚汗惊醒过来的。
  醒过来之后,她有半小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连意识也出现了空白,她拚命地用脑子想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身边有谁是她的亲人。记忆犹如一匹会吼的麒麟,一爪一爪从梦的云端辗过。她能听到记忆的脚步,但却听不到它愤怒的嚎叫。等到四肢会活动了,她起身下床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可她刚喝了一口,就嗅到梦中熟悉的血腥味,“哇”地一声,她翻江倒海地吐了个精光,连同隔夜的饭菜。

   粟麦今年二十六岁,但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八岁。除了皮肤白净细腻,身材精致苗条,再就是容貌清纯可人。她是这个镇上土生土长的苗家女儿,因为从小生得出奇美丽,很多青年在她十三四岁便来骚扰,在镇小学当音乐教师的寡母很是烦闷,一气之下遂按传统方式将年仅十六岁的女儿“嫁”给了在农业银行乌宿营业所工作的易非。婚后不到三年,易非当上了营业所主任,有钱有权好办事,他轻而易举补办了当年没办成的结婚证和准生证。
  粟麦婚后第二年难产大出血,梦寐以求的女儿在她昏迷时夭折了,产后身体上的虚弱加上精神上的打击,使她紧接着患上产后忧郁症,好几年都没有恢复元气。为了从根本上医好她的忧郁症,易非只好通过关系将粟麦送进宝灵市高等医专。读了四年护士专业,毕业后粟麦本可以留在宝灵市任何一家医院当护士,然而就是因为易非的关系,粟麦回到了本县,在人民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由于第一次生产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不适合再孕育,易非也就是从孩子夭折和粟麦患病期间开始,渐渐对生活和婚姻失去了信心,心也一天比一天变得冷漠。尤其是这个冬天,粟麦记忆中每个日子都好像是最冷酷的。老天虽然一场雪都没有下过,但却无比阴冷,漫长得就像她生命度过的所有时光。
  
想到这里,粟麦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她反手在床头摸电灯开关,灯一亮,白花花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那是多么凄苦,多么无助,然而却又多么深情的一双湘西水乡女子的眼睛啊,它们在灯光下漫出的水蒸气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凝结成晶亮的水珠,久久不化地裹在浓浓的睫毛和眼影之中,比高空中的寒星冷月还要凄迷动人。
  灯光之下,她看见了那半块砖头。
  昨天夜里,粟麦用半块砖头击退了二茨的进攻,捍卫了自己的尊严,而另半块砖头却被她一直拿回了家。
  她把砖头放在最显眼的矮柜上,和一束插瓶的绢花摆在一起,使那些静物在光线幽暗处显得诡异而又惊悚。
她一直盯着这块临时成为砸人工具的砖头看了很久,昨晚的事让她脑子没有一刻停止过紧张的回忆和身体的颤栗。最后,她赤足下地将那块令人感到惊悚的砖头从窗户丢了出去。
直到这时粟麦才仿佛真正从梦中醒来,发现床上的易非又不见了。她永远弄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夜不归宿,或三更半夜偷偷溜出去。对于丈夫的这种行为她死也弄不明白。
昨天夜里,她就是为了寻找易非,不幸遭遇民工二茨,要不是那块砖头帮了忙,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下意识披好大衣走出家门,想把那块砖头捡回来。外面的风太刺骨了,地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白白亮亮的冰霜,她又折身返回,抓起一条针织毛线围巾将头和脖子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入挂霜的小镇街巷。


小镇靠水边,不仅空气湿润而且一年四季多雾,冬季多霜。也许是河岸苇丛太冷的缘故,夜里总有一群群野鸽子和水鸟飞到小镇上来,在人家的屋檐下栖息。路灯裹在浓雾之中,使得一切景物暗淡如幢。

粟麦从这些鸟的身边走过,觉得自己的丈夫也是这些鸟中的一员,每天都要离开自己冰冷的巢,在外面漂泊过夜。

粟麦在昏暗的路灯下寻找那块砖头,她记得那块砖头的模样,右下角有个浅浅的手指窝,一定是做砖人留下的痕迹,但是,做砖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块砖头没有用在该用的地方,而是被人拿来当成了自卫的武器。

粟麦在路灯下转悠,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晃悠,那情形有些鬼魅。

就在粟麦弯腰捡起砖头的那一刻,路灯突然熄了。与此同时,镇派出所二楼某个窗口有个人影怔了一下,这个人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但他此刻没看清粟麦捡起了什么。

粟麦双手捧着砖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回头怪异地看了身后的小镇一眼。乌宿,这个美丽繁华的水乡古镇,在粟麦的记忆里已经伴随自己度过了二十六个春秋,如今,它在她眼里已经老了,真的老了。它苍桑的容颜宛如镶嵌在她内心深处的墓碑,灰暗而又冰冷。还有,它总在夜深人静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这就更加说明它老成精了。  


  
  天色渐渐亮了。小镇码头传来船舶的汽笛声,街口也有了卖早点的锅碗瓢盆碰撞声。
  又是一个十分寒冷的早晨。粟麦经历了一整夜的梦魇、失眠和饥饿,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肠胃这会儿不停地痉挛,疼得她忍不住下楼去豆浆摊喝豆浆。卖豆浆的胡姐人称豆浆胡,是老机船棚伯的老婆,有名的快嘴,她一见粟麦,就对她说:
  “麦子,你听见了吗?镇政府工程队昨晚死了人。”
  “死人了?死的人是谁?”
  “是工程队的民工二茨。”
       “民工?二茨?怎么死的?”
       “听说夜里被人打伤了头,流了一夜血,流死了。”
     “流血流死了?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你往河边瞧瞧去,尸体还摆在那里呢,听镇派出所的人说,要请县公安局派人验尸。真造孽,验尸不是要割坨坨吧?也不知这是谁干的,害人死无全尸,造这么大孽,死了要下地狱,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清冤孽债。”   
  听到豆浆胡的话,粟麦心里咯噔一响,受了惊吓,手一抖,碗里的豆浆洒了出来,顺着她的黑色呢绒大衣往下淌。 
       粟麦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的肠胃这会儿不停地痉挛,疼得她忍不住蹲下身去。她的状态再次引起豆浆胡的注意,豆浆胡放下手里正忙的活,跑过来询问:“麦子,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啊?”粟麦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豆浆胡,眼神露出让人心寒的绝望和痛苦,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惊恐和肠胃的痉挛。豆浆胡欲将她手里端着的碗接过来,不料,粟麦十指将碗抠得死紧,豆浆胡下了一阵功夫才将碗抢过来,将剩下不多的冷豆浆泼了,再舀来一瓢热豆浆,强行给她灌下去。
  “怎么样?好点没?你这是饿虚了。”
  粟麦又听到了豆浆胡的声音。刚才,她的声音消失了。
  粟麦的意识像一粒太空沙尘,经过亿万年的衍变,逐渐放大成光明的星球,并在豆浆胡的注视下变得清晰起来。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清醒,同时,一个她不能承受的念头也登陆了她的大脑信息中心,那就是:昨夜被自己飞了一砖头的民工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从此以后,这个世上永远再没有这个曾经企图冲她耍流氓的民工了。再过两天,等到公安局的人验尸完毕,亲人们将他往黄土垄中一埋,他的妻儿父母就永远也见不着他了……尽管相对粟麦来说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相对他的亲人来说,他一定是个绝对的好人,他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和生活中最重要的支撑,尤其是作为他的妻子,是最爱他最关心他的人。不知道他的亲人此时是否得到了消息?要是得到了消息,这会儿,他的妻子一定在拼命往这里赶,而他家里的父母早已抱头哭成了一团。悲痛难忍的他妻子在路上想到过自杀吗?因为粟麦这时候想到了自杀。那是刚才一刹那的想法,那时,她傻了,她真的傻了,面对这一突发事件,她完全把握不住自己的脑子,除了惊恐万状,就是胡思乱想。要知道,那是她意想不到地断送了一条精赤的生命呀。对,就是一条精赤的生命。粟麦想不到自己这时还能记起昨夜的情形来,他当时就是精赤着来,精赤着去,虽然没看清面貌,但身体却是看得格外清楚。粟麦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大冬天精赤着身体,难道他就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吗?后来她才知道,民工们夜里都是这样精赤着睡觉的,冬天也都如此。   
        这件事来得是那么突兀和惨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仿佛身体和心灵同时承受着最大限度的挤压,不给粟麦一丝心理准备,也不给他的家人留一丝希望,把粟麦对生命的敬畏和探究,以及他所有亲人的希望和梦想统统冷酷无情地敲得粉碎……粟麦心想:他的妻子想立刻见到她的丈夫,然后抱着他的头痛哭吗?可是,她想没想过,他的头已经变得很硬很冷了,那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在昨夜里悄悄流光了…… 这样想,粟麦就很想走到河边,去揭开盖在那人尸体上的破被单,看看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看看他头上的伤到底伤在哪儿,是不是致命的地方。她知道,人的致命位置在太阳穴,难道昨夜的半块砖头真的那么准确,单单就砸在了他的致命处?
         也许是热豆浆的作用,粟麦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柔软和机能,肠胃也停止了痉挛。她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河边走去。
        粟麦看见了十几米外的停尸门板。门板周围这时没有一个人。随后她的目光注意到那块破了几个洞的深蓝色印花被单,从破洞的形状和位置看,那是抽烟的人不慎留下的,其中一个破洞的位置正巧在头的左侧,也就是粟麦盯住的地方,由于被单的颜色是深蓝,而且又很脏,看不出上面有无血渍,粟麦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它,竭力想通过那个破洞看清里面盖着的人是不是昨晚那个人。这时,一阵裹挟着寒意的晨风吹来,掀起了被单一角,粟麦差点就要看见下面那张脸了,可是,被单四周压着石头,它始终没能掀起来。
      粟麦的眼神越来越执意,越来越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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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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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开得很有吸力,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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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其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
原帖由 姚筱琼 于 2008-12-6 12:29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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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琼姐姐莫谢兮兮,他吝啬得很呢,连个精华都不肯给
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其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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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真的在这里贴小说了啊。
  何姐姐可不知道我这姐姐,她不喜欢也不善于跟那些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她只是认真写作品,曾经又电视方面找她,她都拒绝了。她就是一个诚实的文人。
刀子嘴  豆腐心  丫丫我是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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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加精,怎么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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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在哪里呢?
上天可陪玉皇大帝,下地可伴田舍乞儿
原帖由 人约黄昏后 于 2008-12-6 21:21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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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马上接着贴!
原帖由 何毓玲 于 2008-12-6 21:32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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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雅琼 于 2008-12-6 23:58 发表
我想加精,怎么不行呢?
加精了呢!谢谢妹妹!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二)

姚筱琼 著
                                                            
                                                                    四

        粟麦不知道镇派出所二楼办公室窗口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在注意自己。
        镇上的房子是近几年移民新修的,典型的移民新居格局。两排砖房并列,一排依山,一排傍水,中间是街道兼公路,靠山的一边为行政单位和学校,挨河边是企业和商店,自古以来地理位置就是这么安排的,就是移民也始终没打乱格局。
        二级警司帅歌最近只专心一件事,关注粟麦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举动的,而且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自从这个举动一出现,就像抽烟喝酒上了瘾,一天到晚都念念不忘。他在派出所三楼办公室和自己的宿舍里都看得见粟麦家的三间房子:卧室、客厅、厨房,可是很奇怪,她家客厅和卧室一年四季窗帘低垂,而粟麦看样子又是不上厨房的,因此,他很难看到她的影子。
         帅歌站在窗口很久了,他想:造物主怎得灵感,造出如此美丽动人的女人。
  他是三个月前迷上粟麦的,那天,是他刚来这个小镇工作的第一天,正赶上春阳电站开闸,水势很大,老石桥快被水淹了,老公路也被淹了,酉水河汊与大河连在了一起,粟麦站在一片水域苍茫中,裙裾飘飘,雕塑一般……她脚下的石拱桥离水面不到十公分,身后有一棵大楝树,叶子很多,开始泛黄……帅歌是在易非的报警下来到河边的,他一眼看见这幅场景,就被这个奇怪而美丽的女人惊呆了。后来他冒险划船过去,将粟麦从石桥上接回来,半路上,他听见这个女人用梦呓一般的声音说:楝树开花是淡紫色的细花,可香呐。《红楼梦》里有暖香、冷香一说,我寻思楝花究竟是暖香还是冷香,得到的答案是:香风是暖的,香气是冷的,冷暖交揉,所以很难分辨……帅歌诧异于她说话带着诗意,毫无来由地就把她想象成一个诗人。  
         “想什么呢,谁是诗人?”
           派出所所长刘强打断帅歌的遐思。
        “什么诗人?我在想那个死人二茨。法医的检验报告还没出来吗?他的死有什么问题?”帅歌王顾左右而言他。
   在派出所里,五个人有四个人对民工二茨的死表现出正常的麻木。当然,这不是因为二茨是民工,民工的生命就不值钱,而是这个案子无头无绪,无任何人证物证,因此他们推断二茨十有八九是夜里起来解溲,不小心磕破了头,当时自己没在意,没想到却意外死于脑出血。
      “意外,纯属意外死亡。”
        刘强的话只有他自己相信。反正帅歌不信。
        帅歌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二茨的死因感兴趣。
  帅歌再次去了建筑工地。路上,他用手机通知所里其他干警下班前将社会主义法治理念教育《整改措施》交到他办公室,迎接上级的检查验收。他在电话里以教导员的身份和口气要求每个干警“不得少于3000字。”
  工地在农贸市场附近,一幢不怎么起眼的在建楼房,刚砌起四层毛坯,最下面一层是门面,面积比较大,暂时做了民工的栖身之地。帅歌走进黑咕隆咚的工棚,看见地上一溜开着几行地铺,看样子民工还不少,占了整个面积,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帅歌脚步走到一张没有褥子只剩下草席的床位前打住,他四周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随后蹲下身子,翻开床头草席,仔细勘察,也是一无所获。
  帅歌刚从工棚里出来,包工头响槌笑脸迎了上来。
  “呵呵,帅教导辛苦。” 响槌从耳朵后面拿出一支烟递给帅歌,掏出打火机打燃了等着给他点火。帅歌看了看烟的牌子,将烟又放回他的耳朵上,问:“你现在还有心思抽烟?一条人命你得陪多少钱?”
  响槌说:“帅教导,你别吓唬我,我不禁吓的。”
  说着,响槌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的腰里拿出两条精品白沙递给帅歌:“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假烟,你带回所里吧,有机会帮忙查查来路!”
  帅歌说:“谁拿假烟送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故意装傻,好像不懂得场面上的套路,其实心里很明白,响槌这是送给他的,不可能是假烟。
  响槌干笑,不知说什么才好,心想他是真不懂,还是装。
  帅歌没理他,走过去用身子推开他拿烟的手,说:“拿好,假烟还是留着你自己抽,你只要给我把牛胖叫来就行了。”
  响槌说:“你们派出所一早不是叫了许多人问情况了吗,怎么?怀疑他?”
  帅歌不耐烦地说:“死亡鉴定没出来,谁都有可能是怀疑对象。包括你。” 
响槌一连碰了几鼻子灰,心里有些来气,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冲着四楼顶上一个大块头喊道:“牛胖,你快下来,派出所有人找你。”
  帅歌说:“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牛胖磨磨蹭蹭来到帅歌面前,老远便使劲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所长……”
  “我不是所长。”帅歌郑重地说。
  “队长。”牛胖以为他的官比所长还大。
  “更不是队长。我只是教导员。”帅歌解释到这里自己都心烦,想,说什么呀,别扭得要死,就像刚才响槌叫的那什么“帅教导”,教导什么呀。帅歌一见牛胖,就打消了将他带回所里正式询问的念头,于是就在工地旁边问他:“你的床铺与二茨相邻,昨天夜里,你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警察问话一般都是这口气,可是牛胖却一下子相当紧张:“昨晚,我……一直在工棚里睡觉。”
       “你最后看见活着的二茨是什么时候?”
       “半夜。”
       “你确信是半夜?”
       “确信。因为二茨习惯半夜解溲。”  
  “你怎么确信他是解溲回来?”
  “他没穿衣服。”
  帅歌心想,对,没穿衣服除了解溲还能干什么。“你们夜里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吗?”
  “是。”
  “为什么?”
  “我们睡草席,舍不得磨损衣服。”
   “噢,”帅歌自言自语。“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他踩了我一脚,把我踩醒了,我开灯发现他的。”
  “你被他踩醒很恼怒,就拿起草垫下当枕头用的砖头打伤了他的头?”
  “没有。我……没有。”
  “谁证明你没有?”
  “我。我证明我没有打他,”牛胖紧张而又激动,但是眼神很真实。“是他自己弄伤的,我一开灯就看见他的头在流血。”
  “哦?那你没问他怎么受的伤?”
  “问了,他回了一句‘关你卵事’。我就再没理他了。”
  

        让帅歌意想不到的是,在回派出所的路上迎头碰上粟麦。
        尽管站得很远,可是帅歌还是察觉到了粟麦眼神的微妙变化在身体上的反应。
        帅歌在相距粟麦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这是他认为对一个女人表示尊重的最适合的社交距离。他微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孱弱而美丽的女人,他惊异于她的美,竟迟疑地顿了一下才和蔼友善地冲她点点头。粟麦没有同他打招呼。但她注意到了他说话的语气很特别,不像派出所其他人说话显得那么粗鲁和油气,她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温柔。
        “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帅哥(歌)。”粟麦心想,尽力保持冷静,力求思维清晰。但她无法掩盖一丝红晕渗透脸颊,让那张精致绝伦的薄脸皮更加显得细腻白净,表现出了完美的风姿。   
         两个人对视了六七秒钟,帅歌在这个女人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迷人的魅力和优雅的高贵。帅歌不由自主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突然,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收敛的举动:我这是干嘛,难道真像刘强说的,爱上她并对她梦魂萦绕?所以刻意地回避她?这么一想,帅歌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停下脚步,并折转身,打算跟她打声招呼,别把关系搞得这么尴尬复杂和暧昧难堪。可是奇怪得很,等他折转身,粟麦已经不见了人影。帅歌眼光四周搜寻,但什么也没看见。
  冬日的阳光照在对面的墙面和水泥路上,似乎看不出深浅,明亮的暖色让周围的一切物体都失去了原有的真实性,而就在不远处,刚刚还站着一个人影的地方,这会儿因为这人的突然消失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一种近乎惊悚的刺激,给了他一个荒诞错觉,使这件本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形成一个迷幻的现实。
  这可奇怪了,难道大白天出了鬼不成?帅歌迟疑地发出喃喃痴语,他完全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判断眼前发生的模棱两可的虚幻,连他那自命为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的信仰也出现了短时间的动摇。  
  
                                                                                   五
  
  清晨,雾霭萦绕酉水河面。河水、渔船在雾中时隐时现,不时有淡淡炊烟从渔船的篷盖缝隙窜出,随风向远处天空弥漫。
  粟麦登上一条船。昨天快擦黑的时候,她在窗口看见二茨的尸体被人抬上了这条船,随后往两岔溪方向驶去。
  这是一条老机船,柴油机漏油还是怎么的,老远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粟麦认得船的主人,她喊了一声:“棚伯。”棚伯从机舱钻出来,应声道:“麦子啊,何事这么早?”粟麦裹紧大衣,声音瑟瑟发抖地说:“送我去一个地方。”
  “么子地方?”
  “你昨夜去过的地方。”
  “哦嗬,我昨夜去过很多地方,还到过我年轻时到过的汉口。不晓得你讲的是哪里。”
  “那是你梦里去的地方,我不去。我要去的地方是你昨天最后一趟生意去的地方,夜里9点多钟回来你就再没动过,记得起啵?”
  “原来你一直都在监视我?麦子,你怎么还是小时候的脾气,心机忒重,喜欢盯人。 ”
  “你说去还是不去?”
  “去哪里?”
  “去你昨天送死人的地方。”
  “呸呸呸,妹娃子口无遮拦,大清早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是你逼我说的。我不信这些,要不吉利,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
  “越发胡说。再等两个人,我去就是。”
  “别等,我包了你的船,单送我一个人,我要赶那里的出殡。”
  “麦子,那人跟你家沾亲?”
  “……”粟麦没有作声,只催促道:“快开船吧。”
  棚伯开船了,发动机“突突突”尖叫了一阵之后,船到了河中间,深水隔音,发动机声音小了一些,但却将声音传送得更远了,惊起了栖息在两岸的许多白鹭,三三两两飞到河里来,打两三个转,又飞回温暖的巢穴中去了。
  粟麦笔挺地立在船头,凛冽的河风裹挟、抽打着她虚弱的身体,很厚的大衣也挡不住寒冷刺骨,痛到了心窝里,心窝痛呛鼻子,粟麦的鼻子酸溜溜的,一会儿,眼泪和清鼻涕便忍不住迎风流了下来。
  棚伯在机舱里看不见粟麦在迎风流泪,他在想,这妹娃子看完出殡还会原路回来的,干脆等她下船,就在两岔溪生火做早饭,慢慢地等她,这一来二去,看她把多少包船钱,别开口问她要,随她自己把,一定比自己开口要的数更多。
  粟麦流了一会儿泪就适应了。起初心窝子里面和骨头里面的生猛锐痛这会子也起了变化,像喝了一口老酒,身体五脏六腑,从里到外都是热辣辣的刺疼,这种痛和刚才的痛完全不一样,正所谓物极必反,痛过了头才会觉得舒服,冷极了反而觉得温暖。用风洗心洗面洗骨肉的感受,粟麦还从没有过,今天体验了这种锋利和痛快,觉得心里积压的郁闷去了许多,于是,她向空中送去一声呐喊:“死人了啊——”
  粟麦从渡口上了公路,再穿过公路便到了棚伯讲的八家村寨。他说:“八家村可不是只有八户人家,而是一个上百户的大寨子,寨子里的狗是出名的凶,千万小心。” 粟麦不听他啰嗦,给了他一张50的人民币,转身就走了。
  寨子还拢着浓浓的晨雾,很少有人走动。粟麦不敢大模大样进寨,只在外围探头探脑。幸好这时村头的小卖部开门了,粟麦赶紧闪身进去。
  开门的是一小伙子,听说买鞭炮,便没心没肺地说,是去二茨家吊丧吗?粟麦这才知道死者真叫二茨。她的脸很快被真实的阴影笼罩,赶紧点了点头。
  她掏出一张百元票子,说买鞭炮。小伙子很意外,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大方,心想:100元,大炮都买得起五六饼,炸起来要响二十分钟,真过瘾,二茨死得真值。
  小伙子一边拿货一边对粟麦说:“先讲在头里,你要是公家报销,我可没有发票。”
  粟麦说:“不要发票,私人报销。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伙子说:“你说。”
  粟麦说:“你看我是一女的,胆子也小,不敢点这鞭炮,求你随我到主人家,帮我把炮点了,行吗?”
  “嗨,这有什么不行,我巴不得把这些炮都点了,过一把足足的瘾。”小伙子嘿嘿笑,领头提着鞭炮就往二茨家走去。这下,粟麦不用担心找不到路、引人注目、还有招架不了村里的恶狗等问题,心想,只管跟着小伙子走,恶狗是不会咬同村熟人的。一会儿,小伙子来到一家院场,将鞭炮点着,等到主人家迎出来,粟麦早闪身在篱笆外面的柚子树后,小伙子只顾过瘾,早忘了她,而主人家只当是商店老板发慈悲,前来吊唁放许多鞭炮。
  粟麦站的这个地方最是隐蔽,她能看清院场里的一切,而外人却看不到她。
  她看见二茨被人从镇上抬回来之后,没有被放进堂屋,而是放在堂屋门外,两根高板凳横搁的一块门板上,门板靠里的一头,凳子底下点了一盏长明灯,说明那是二茨的头,长明灯放在一个大瓦罐里,以防被风扑灭。据说像二茨这样的凶死者,又没过36岁,属少年亡,是凶上加凶,除了尸体不能进宅,还要以白布裹尸,犁头压胸,草纸盖面。由于不能当天入殓,又恐亡人迟迟不入殓会躺在灵床上数屋顶上的缘子,于家宅不利,于是将其头朝北,脚朝南停放,以免他看见房檐屋顶。
  二茨媳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一张特别典型的瘦脸和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当她听到门外鞭炮响时,赶紧披麻戴孝地起身出来迎接,开始以为是二茨做工的工程老板和包工头来吊唁,拿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希望通过撒泼、寻死的手段,讨到一笔抚恤金。当看清是商店小伙子蹲在地上放鞭炮之后,想起一场如意算盘落空,双脚就地一顿,立即倒身在地,长声短喊地哭得死去活来,如同泪人一般,叫人看了好不伤心。
  粟麦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刚才也忘了问,只见她头上戴着一朵雪白的棉花,便在心里叫她棉花。棉花的哭声很大,有的地方能盖过鞭炮声,不像粟麦天生中气不足,高声喊一嗓子也会气喘吁吁。鞭炮声一直响了二十多分钟,她也就哭了二十多分钟,真难为她哭得又大声又持久,鞭炮一停,棉花立刻爬起身来,飞快地抹抹眼泪,擦擦鼻子,脸上堆笑地对商店小伙子说:“哎呀,劳驾老弟,放了这么多鞭炮,让你破费,帮我二茨绷面子,快,快到隔壁坐坐,喝碗米酒暖暖身子。”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起小伙子就走,全然没了方才嚎啕大哭带来的抽泣,甚至连呼吸也很均匀,语调极亲切,态度极自然。粟麦一见她这模样,竟惊愕得张口无法合拢了。
   安排好客人坐下,棉花拎来酒壶,给小伙子斟满酒,笑吟吟地说:“大清早的,辛苦,你慢慢喝呀。”说完,回头看见娘家帮忙合匣子的人来了,一个转身,一声长且高响的呼喊“二茨我的夫呀——”又扯开喉咙放声痛哭起来。她这举动,看得粟麦目瞪口呆,心想,她怎么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感情的起伏变化也太快太夸张了吧。粟麦有些纳闷,心想难道她的哭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这样一想,粟麦再看一眼躺在门板上的二茨,心里的感觉大不一样了,想着他的悲惨命运,望着眼前凄凉景象,心头一酸,眼泪哗地流淌下来。
         这时候,几个帮忙办理丧事的娘舅和亲戚,搬了梯子出来,架在房前抽堂屋楼板,楼板一寸厚,两尺宽,七尺长,一共抽了九块下来,整个堂屋的楼板便正好抽空了。这种情形是非常凄凉的,因此,这个时候,死者亲人都要回避,给二茨合匣子的只能是娘家外姓人。只见棉花一人跪在地上,边哭边诉边唱,音调时起时伏,抑扬顿挫,极富韵律。哭诉的全是一些凄惨悲凉之词:“二茨呀我的郎,一见你睡在屋檐下我就血奔心,任我骂你打你千呼万唤你都不做声,有你在外撑着我不离堂屋火坑,如今你一撒手好比是挖断大树根,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抽空了房楼砧,风吹雨打你看不见我们受苦,我们只见寒冬不见春,以后的日子我们怎么过来如何撑?明朝你的儿女喊谁一声爹呀?来年谁送他们上学谁帮他们盘亲?你一走家里没了主心骨,就像这房梁断了哪来的四两钉子钉,二茨呀你不能走,你得把话给我说明白,你究竟为何要走,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这词明显是她临时现编的,但却编得合情合理,真实感人。她这是哭给娘家人听的,哭得泪流满脸,情真意切,哀声怜人。于是,在她的哭声中,那边院场响起了钉锤声,一听那下力的“当当”响,就知道是四寸长的铁钉在钉匣子。哭声,响音、高音、低音、沙哑的、尖锐的,此起彼伏,交融汇合,听起来犹为悲哀,感人至深。

[ 本帖最后由 姚筱琼 于 2008-12-7 14:31 编辑 ]
看到这里,突然觉得这是部侦探小说,二茨究竟死于何因?真是粟麦那一砖?
第四节,粟麦突然诡秘消失,很魔幻~~~
不要对着偶的头像看啦,看晕了本人概不负责滴~~
同感,我也觉得像侦探小说,兴趣大增!
快续,快续!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三)

姚筱琼
                                                      

                                                              六
     
       粟麦站在离院不远的一棵老柚子树下,像中了魔法似的,两眼直瞪着被棉花哭红的天空,这天上的红霞预示着一个好天气,却不能预示一个人的好命运。棉花哭着哭着开始用一双手掌拍地,青石板铺的院场坪被她拍得“啪啪”响,如同声声鼓点敲打着人心,敲打着寂静的村寨,向群山包围的空间四处扩散。
       粟麦渐渐不能自控地浑身发抖,她终于明白棉花这是纯粹的伤心,为着伤心而歌,称之为《挽歌》,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动听的声音。
       粟麦继续听她唱下去,她接着唱的是《哭四季》,歌词照样是现编的,只是唱腔变了,变成了花花腔,高音,悲戚,直抒胸臆,苍凉无比。
   春日里来妹送郎
   一送送到大路旁
   打工挣钱养家小
   口口声声叮嘱郎
   ……
   夏日来来妹想郎
   想郎想得情意长
   只望七七鹊桥通
   好比织女盼牛郎
  粟麦根据她所唱的歌词,想象出一幅幅活动的画面,那些画面令人无比伤感,却又无比美丽。
  棉花,你太了不起了,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聪明绝伦的女子,我也没想到你和你的二茨有着这样美丽忧伤的爱情……我今日穿云渡水而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寻求美丽的你,听你唱歌,唱《挽歌》,面对你的美丽,我的心情十分忧伤,人也变得无比憔悴,今生今世,我欠下你的血债、泪债无法偿还……那一夜的记忆是今生今世最黑暗最漫长的记忆……
  粟麦的喉咙哽咽。她湿润的眼眶流出一颗泪,一颗硕大明亮的泪。泪沿着她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脸颊,流到她挺直的鼻翼,再往下,就像流星划过长空,倏地一闪掉进万丈深渊。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筋酸骨痛,难受得很。可是更难受的是她的心,她心窝里被刺进了一把刀,握刀的人就是棉花,棉花用她的摧心辣手转动着刀把,每转一圈,粟麦就死了一回。棉花坚持那样固执地转动下去,粟麦最后连身子都腐烂在土里,一动不动,成为一棵斑斓的蘑菇。
  棉花以十分投入的情感唱出无比忧伤、凄凉的曲调。
  冬日里来妹看郎
  我郎停尸门板上
  几块楼板合匣子
  一块白布做衣裳
  我郎年纪三十二
  人人骂你少年亡
  合口匣子把你埋
  草草葬在乱坟岗
  人家夫妻爱到老
  我俩孤影守空房
  井里有水缸里空
  缺你这根房顶梁
  儿多母苦日子长
  身上寒冷少衣裳
  家中缺柴又无米
  三个娃娃哭断肠……
  棉花其实是在哭自己,想自己人生中的苦楚,还有未来一生中的难处,这是借哭丧宣泄自己的悲苦,既哭了二茨,也哭了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感情流露。
        棉花哭到令人伤心惨目,摧人肺腑地步,她的手掌拍出了鲜血,一个个血手印重叠在一起,所有钉匣子的男人听着看着都哭了,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泣不成声。
  按照由来以久的民风民俗习惯,未亡人哭亡者,是不兴劝慰的,必须由着她哭,或有事打断她的哭声。看看时辰到了,匣子也合好了,领头的娘屋人大声问棉花:“买井水了没有?”
  当地习俗,亡者出殡要先打点井神、土地神,还有各路小鬼。前者是神,烧纸是为了答谢,答谢神仙的保佑。后者是鬼,是鬼就喜欢缠脚,所以要烧钱给他们,让它们高兴着去数钱,别给抬丧的人使绊脚,摔人跟头。一般着儿孙拿着纸钱,走到死者生前常常喝的那口水井面前,烧纸钱酬谢井神在死者生前供应他一生的井水,告诉井神,现在死者不再喝这口井的井水了,伴以大哭,意在向大伙儿公示:家里有人走了。如果走的是老人,那么就是红白喜事,村里听到谁家在买井水,就会主动地走到他们家去帮忙,听候派活。如果是少年亡,或凶死,则全村人都会躲避,免得“撞丧”,触霉头。
  棉花正哭着,忽听得人问话,哭声戛然而止,连忙大声答应:“买了。”
  “谢土地公公没有?”
  “也谢了。”
  “那,烧买路钱了没?”
  “还没呢。”
  “那还不快料理事情去,许多的事,哪个帮你?”
   这是一种变相的劝慰,是作为娘家人于心不忍的体现。同时,也是为了支走亡者亲人,打发亡者上路的一个借口。
   棉花连忙起身到村里各路口烧纸去了,这里帮忙的人连忙每人含一口烧酒,这酒不能咽下,是避邪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含了烧酒的人不用说话,一切只要听老司的吩咐就行。
   老司道法高深,他含一口烧酒,照着二茨面门喷去,大喊一声“起”,四个青壮年便抓起二茨身下的千金带(亡人衾褥下的白布带)和垫褥四只角,抬起二茨往合好的匣子里先脚后头地放进去,匣子里也撒了雄黄喷了酒,就在青壮年闪开的时候。
  二茨终于入殓了,老司拿袍子一角扇风,扇去盖在二茨脸上的草纸,老司喊:“盖棺——”早有准备的人马上将盖子合上,与此同时,老司将一些属于金木水火土之类的镇邪之物丢进匣子内,动作之快犹如闪电。镇物放妥后,给亡人去掉绊脚丝,以便让亡人在阴间走路,同时棺内空隙用灰包填严实,以防尸体在出殡时移位。做完这一切,抡锤的人便将四寸铁钉照着匣子四角钉下去。
   “走——起!亡人上路,生人心安,合宅平安——”
    老司一声喊走,抬丧的飞快抬动匣子,拔腿就走,生怕误了时辰。一人先头抱着长明灯在前面引路,只见他脚步如飞,灯却不会被风扇灭,一步一步都是力道,而且灯芯越跳越闪,越闪越亮,预示亡者的阴间路也将越走越亮堂。
   这时,棉花烧完买路钱回来,发现出殡的人已经翻过山垭,只见她一脚踹开厢房门,将一大两小三孩子从房里扯将出来,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牵起一对双胞胎儿子的手,高声喊着:“儿啊,快跟娘走,送你爹一程——”
  两个儿子才四岁,还不懂得悲伤,看见七岁的姐姐在哭,也就哭,娘儿四个一路跌跌撞撞追着赶着,哭着喊着一路上了坡垭。
        二茨的墓穴果真在乱葬岗。他是少年亡,又是伤路凶死,带有血光之灾,不能进祖坟山。
  棺木入土之前,老司命人把纸钱、树枝、杂草统统拢来丢在穴中烧,接着,将一只活公鸡杀伤一刀,丢进穴中,让它在火中蹦跳至气绝取出,然后在穴的四角和正中放上雄黄朱砂,最后撒下五谷,预备沉棺于穴中埋葬。
  “慢着——”
   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高喊,棉花带着三个儿女冲上垭来。
  “让我儿来摔瓦罐,挖动灵前三锄土!”
    看到三孩子,和只晓得哭的女人,老司没说什么,提起那个装灯盏的瓦罐子看着两个男孩说:“哪个是老大?”
      棉花将左手边的儿子往前一推,这个比弟弟早出世几分钟的男孩接过瓦罐,紧紧抱在胸前。
     “别抱着呀,摔了它!”老司喊。
       “儿啊,听师傅的话,把罐子摔烂起来。”
      棉花抓着儿子的左手,替他高高举起瓦罐子,一摔甩在泥地上,不料那罐结实,竟然没摔破。老二见哥哥没本事,他几步走上前,想捡起那罐再摔一次,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抬丧的人见状,赶紧就近上前一脚踩烂了那只瓦罐。好险,老司刚才心里一阵发虚,真怕那孩子捡起罐再摔一次。
  大家伙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乡里风俗,瓦罐子是不能摔两次的,甩两次是兆头,预示家里接着还有人死。
  老司凝视那罐片刻,表面是一种漠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一声不响地走到罗盘指定的位置,施展空手道法力,凌空劈下一棵树枝,以枝代剑将事先备好的符咒、草结穿在剑刃,定在墓穴中心位置。他宣布:“赶紧落井。”
  他说:“小辈可以放声大哭,下葬后就不能再哭了。”
  于是,由棉花带头跪着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她一哭,三个孩子也跟着大哭,一时间悲声惊天、哀痛动地,让人听了就想流泪。
  当要给匣子盖泥土时,旁人谁也不肯掩这第一捧土。老司心想:人死了,入匣了,现在要埋土了,还是让孝子来挖动这灵前三锄土吧。
  “来,孝子跪在这里来。”
  老司吩咐,抬杠的人便过来提起刚才摔罐的孝子,令其跪在匣子盖上,教他冲着其父亲的头部喊三声爹,挖三锄土。喊一声,挖一锄,将土盖在匣子上。随着孝子的哭喊声,老司也咿咿呀呀地唱道:“棺材入井了,孝子挖土了,亡者真去了,不能回阳了,挖一锄,一声喊,挖两锄,两声悲,挖三锄,三声嚎……这三锄,一锄代表天,一锄代表地,还有一锄代表孝子心。” 突然,老司大声问道:“是个什么心?”这时,口里含着烧酒的人,都把一口热酒喷到井里,异口同声答道:“是孝心!”老司又唱:“这三声,一声惊破天,一声震动地,还有一声感肺腑,人人听了泪淋淋。孝子喊了这三声,心裂了,手软了,无力了……帮忙的人说怎么办?”
  “孝子请起——”
  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大家一涌而上,由两个人将孝子拉开,其余人拿起工具,挖的挖,刨的刨,都争着为孝子代劳,很快将坟堆好。
  二茨的丧事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真正的白丧事,一切仪式非常简单。
  
                                         七

          粟麦沿着村道一步一步地走来,脚步像踩在云端,没有任何落地的声音。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米色风衣,白皙的肌肤反射着冬日的冷光,远远看去就像飘魂的女鬼。
        帅歌把吉普车停在村路边,人站在车门旁边,很无聊的样子,手里还采了一束蓝色野菊花。粟麦显然看到了他和他手中的菊花,因为她的目光随即飘到路坎边,想证实心中的疑问:这个季节怎么还有野菊花?
        帅歌心里很得意,他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粟麦。早上,他接到建筑队响槌的报警,说八家村二茨家族人要来工地闹事,他刚才在村委会见着了那帮人,把这事摆平了。
         他今天穿着新换的制服,很帅气很文雅的样子,见了粟麦情不自禁地说:“真巧啊。”说着抬手把车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粟麦没有考虑便接受了帅歌的邀请,打起精神说:“帅警官,是你呀!是很巧,这两天老碰见你。”
        帅歌笑说:“可不是嘛。”   
  帅歌看似一句简单随意的话,但实际上很不简单随意。
  粟麦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多了一份警惕,缄了口。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好像哭过?” 帅歌问话很刁钻。
        “是,死人了,今天上山。”粟麦冷漠地回答。
        “哦?谁家呀?”
        “二茨隔壁家。”粟麦断定他没去过二茨家,二茨家隔壁是土地庙。
        “这么巧啊。”帅歌将信将疑。
          粟麦懂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的道理,没有吱声。
          帅歌启动了车。发动机开始低沉地轰鸣着。
          帅歌把车开出了一段路,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粟麦:“你想去哪儿?”
         粟麦没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问:“你不会想回家吧?”
        粟麦没好气地说:“我就想回家。”
        帅歌微微地笑了,轻轻点了一脚油门,车速明显快了许多。
        帅歌凑近粟麦的脸,问她:“说说你家亲戚出殡的故事吧。”
        他嚼过野菊花的口齿散发出春天的气味。这种气味从一个男人的鼻端开始,真真切切地沿着寒冷陡峭的山径传开,弥漫于山涧,河谷,就像一只自由的鸟用飞翔的翅膀超越现实,超越视野,超越天地轮回写出很多无法参破的玄机。   
  粟麦没有理他。她茫然地看着前面的路。仿佛她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搭上一个魑魅魍魉开的车,走上一段荒诞、狂热、刺激的行程。
  “哎,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别人?别人讲话你不听,不答,这是很没礼貌的,你懂吗?”帅歌脱口而出。他实在忍无可忍地俯在粟麦的耳边大声说:“我要撒尿,你转过脸去。”
  粟麦当真转过脸,不再看他。
  帅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说:“我还以为你听不见别人说话呢。”
  粟麦拿起他放在挡风玻璃前面的蓝色野菊花,举在鼻前嗅了嗅,她闻到一丝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接着,她迟疑地撕下一朵花瓣放进嘴里咀嚼。刚嚼了两下,赶紧吐掉,心想:咋这么苦?
  “好吃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我吃了吗?”粟麦冲他瞪一眼,反诘。
    她的样子和表情让帅歌在心里暗笑不已。
这时,粟麦的舌蕾已感觉到一丝微微的苦涩,是那种沁入心脾的清苦,这正是她迷恋的滋味和气息。
帅歌看了看她,轻轻地说:“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对不起。”
粟麦心情复杂地转过头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
  帅歌踩一脚油门,把方向盘往路中间打,然后专心开车,不再和粟麦说话。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他心里平静。他就是从当初一见她的一刹那突然对这个女人动了心。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堂堂一警察竟然对一个有夫之妇动了真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这个让他日夜揪心的女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然而,他想扭头看她一眼都没有勇气。也就是说,他心里充满了热情,却不知如何表达。久久地,他感觉脖子明明是歪着的,一直向着她那个方向歪着的,都僵直酸痛了,却怎么也扭不回来。他告诫自己:小心开车,别出事。越是提醒自己,越是紧张,于是,他额头和手心出汗了,如此不寻常的表现使他感到十分惊讶。
  帅歌把车开到了一家路边餐馆门前停下,回头小心地对粟麦说:这家酸辣酉水河鱼不错,我请客,给个面子?要不,你请也行。说着,不由分说地将粟麦连拉带扯拽了下来。
   粟麦说:“我凭什么请客?”
         帅歌想了想,说:“你坐了我的便车,算不算理由?”
       “随便你好了。” 粟麦没心思跟他逗乐,咕哝着,这是表示她听之任之,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帅歌得意地笑了。一会儿,点菜的服务员进来,是个小姑娘,帅歌抢先一步说:“还是让我来请美女吧。”说着就把菜单接了过去。在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谁买单,谁点菜。服务员只找拿菜单的人结帐,所以,与女人一起吃饭的基本上都是男人抢着菜单点菜,要不然,会被人当成吃软饭的奚落和小觑。
  帅歌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和一个酸辣鱼火锅。说:“够了吗?”粟麦说:“够了。”小姑娘出去后,帅歌实话实说:“刚才真怕你不给面子,当着小姑娘的面,非得你请客,当我是吃软饭的。”
  粟麦道:“是吗?”
        帅歌说:“要不要喝点酒?”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粟麦诧异地看一眼他,用力点点头。她的身体这会儿冰凉的,嘴唇也是乌青的,真想喝点酒。
       帅歌走向酒柜,乡村野店没有红酒,只有白酒和啤酒,想了想,帅歌干脆拿了一瓶烈性的衡水老白干,70度,再高就是酒精了。
         酒柜旁边是一架唱机,他往里面塞了一张唱片,粟麦听到的音乐居然是当下很流行的《白狐》。
       “你喜欢?”他走过来,没话找话地问,而且省略了称谓。粟麦点点头,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得到鼓励,帅歌情绪越发放松,脸色容光焕发。他顺便拿了两只半斤容量的白瓷杯,分别将酒倒在两只杯子里。“这音乐很神秘,很特别,像女人在深夜里的呓语。”他把一杯酒递给粟麦,粟麦没有推辞,这反倒让帅歌有些吃惊。一般来说,女性即便很能喝酒,也要故作矜持地推说自己不能喝。帅歌微笑着告诫自己“小心,别让她给自己放倒了。”
       “真没想到,帅警官对酒、对音乐都这么精通。”
        粟麦喝着酒等菜,让帅歌瞪圆了眼睛。“这个女人真的很特别。”他假意咳嗽了几声,说自己近来正在感冒,只能慢慢喝,不能陪她喝个爽快。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嘴角挂着迷人的笑容。
        粟麦不善客套,只顾自地饮酒。蛋清色玻璃杯罩住她的鼻子和嘴巴,清冽的液体穿过嘴唇,往里吸收纹丝不动,也听不见“兹兹”的声音,一会儿,只见酒杯浅下去,再浅下去,便见了底。
        帅歌大惊失色。不待粟麦抬头,他赶紧再拿来一瓶酒,麻利开瓶,将整瓶酒搁在她的面前。
        粟麦喝了半斤空肚酒,脸色柔和许多,她抬起头,冲帅歌笑了笑,说她以前在医专读书时,喝过掺了辣椒的劣质烧酒,别人都醉得又吐又屙,只有她平安无事。
         帅歌很佩服地说,这个,我刚才不清楚你的酒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她八成是酿酒师的女儿,喝酒向来是壶对嘴直灌,不知情的人只当她口渴得厉害,喝水喝成饮牛的架式。
         菜刚上齐,粟麦就有了几分醉意。这时她正好喝光了第二杯酒。      
          她以为酒杯干了,帅歌会接着给她倒第三杯酒,甚至第四杯,第五杯一直斟下去。她不知道帅歌对她这个嗜酒狂早已心存顾忌,心想依着她这样喝下去,非醉不可。难不成一会儿自己开车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她抱回去交给易非?那样,即便自己与她啥事没有,易非也会当众打破自己的头。
         帅歌不仅不给粟麦斟酒,还把剩下的半瓶拿走了,交给了老板,说让存起来,下次再来喝。
         粟麦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人再给她添上一杯酒,她醉眼朦胧地看着帅歌,说:别,别下次喝,就这次喝完好……我,再有一杯就醉了。她这样子让帅歌左右为难,因为,她的眼睛这会儿不那么冷漠了,也不那么忧伤了,而是流露出柔柔的一团暖意,杀伤力特别强。
        “别喝了,喝醉了易非会心疼的。”他不说自己心疼,而说易非心疼。他的话带着明显试探。
        “呵呵,易非不会心疼的。我,我早已不再乞望有人爱我、疼我。以前,我阿爹看我心情难受独自喝酒,便会悄悄走过来,紧挨我坐下,不动声色陪我喝两杯。不过也就是两杯,两杯之后,他叫我:麦子,别喝啦,再喝爹就醉了。呵呵,我爹他不说我醉了,而说他醉了,他的酒量实在不如我,真的。呵呵。”
         麦子是粟麦的乳名。在乌宿,几乎全镇人都喊她乳名,只有帅歌不敢这么喊。
         说着,粟麦就哭了。但她哭得极为控制,她的哭,是无声的啜泣。
         她一哭,帅歌悄悄走过去,紧挨她坐下,不动声色地拿下她的酒杯,轻轻地叫她:麦子,别喝啦,你喝醉了我心疼……



[ 本帖最后由 姚筱琼 于 2008-12-8 18:34 编辑 ]
开始有爱情了,我喜欢,快续,快续!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很精彩的小说,真实的底层生活,改成电视剧就糟蹋了。
艾默的零号粉丝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四)

姚筱琼  著


                                               八
   
          听见这话,一直处于醉意朦胧中的粟麦突然调转头,用一种清醒的,陌生的,甚至可说是凶巴巴的眼光死死盯着帅歌。
        帅歌暗暗吃了一惊,心想:三个月了,我几乎每天都在暗中观察她,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有这样的眼神? 他愣了愣,继而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脸“腾”地红了。
        你说的是真心话?想不到粟麦会这样问。这下,轮到帅歌用一种清醒的,陌生的,甚至可说是凶巴巴的眼光死死盯着她。
         你用不着紧张和害怕,我随便问问。粟麦转过脸,淡淡的一副潇洒态度。
         帅歌是谁?毕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一瞬间的昏头转眼让他清醒,他说:我不否认,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是,现实和理智告诉我,你是别人的妻子,我不该对你说出这样唐突的话,即便是真心实意,也不会给你留下好印象。说这话时帅歌心里不禁有些怅惘,心想人家对你没意思,又怎么会领悟到你的心意?两颗心是反了方向的两扇石磨,从高山滚下也不会撞在一起,碰出火花……只怕做梦都隔着千山万水……这样想,帅歌更不愿给粟麦留下一个轻薄的印象,所以试图换一种说话的口气,解除粟麦的对自己的误会。  
        帅歌,你真虚伪。 粟麦还是不肯饶过帅歌。她的眼睛仿佛经过许多痛苦折磨,黯然神伤,寒光逼人。   
        虚伪是人的进步。帅歌笑嘻嘻地回答。他手指灵活地转动着酒怀,眼睛直直地看着杯子,然后他一扬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粟麦我告诉你,我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借着酒上脸,帅歌抬起头,委屈了许久的两眼顿时涌上泪花。
       “你说,我把你所想象成哪种人?”粟麦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像溪流一般顺着清癯的脸颊汩汩淌下。
        “虚伪的人,无耻的人,自不量力的人……”帅歌举着空杯挡在眼前,他不想让粟麦看见自己的眼泪以及所有的痛苦。“老板,再拿一瓶酒来——”帅歌大声喊。
       “算了,天不早了,别喝了。再说,你还要开车呢。”粟麦拦阻道。
          现在是帅歌要喝。
          他坦白地告诉粟麦:刚才说感冒是假的。粟麦,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不想罚我吗?罚我喝三杯好不好?我求你。帅歌苦苦地哀求,他敲着桌子叫服务员。
         不,我不想罚你。粟麦摇摇晃晃站起来,伸出手,告诉服务员结账。
         粟麦,粟麦,你好自私,你自己喝醉了舒坦,却留下清醒的我独自难过。帅歌酒不醉人人自醉地满嘴胡说。
         服务员不明白他说什么,待要询问粟麦,粟麦站起来飘然地走了。
         帅歌匆匆付了账,跟在后面追出来——粟麦,粟麦,你不要走得那么快,我追不上你。帅歌大声喊。
        粟麦气噎。她回过头,冲他玩世不恭地笑着说:你追我做什么?我是你的嫌疑人,还是我们俩有特殊关系?不是,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现在各回各的家,你开你的车,我走我的路,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再管谁。
        不不,粟麦,你喝醉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路,我要送你回家。帅歌痛苦地要求。  
        你这人,说你是个无赖还说得过去,可是你竟然是人民警察,说实话,我今天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告诉你,人民警察只能在人民有危难或困难的时候帮助人民,而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走吧。
        粟麦的话明显带着挑衅和揶揄,她的脸色很苍白。
         对对,我知道我是人民警察,所以我送送你不行么?帅歌扯着头发,接着双手舞动。
       不行!粟麦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你送,告诉你,我们没有缘份,真的,永远都没有缘份,我……我不是你心中想象的天使,也不是什么女神,我是一个杀人犯,那个民工二茨,就是我杀死的……是我用砖头砸破了他的头……对了,我习惯夜里梦游,在梦里面杀人是常有的事……粟麦一双手捂着脸,一边讲一边流泪……
       “不——”
       帅歌无法接受她所说的事实,大叫了一声。
       帅歌在自己的尖叫中惊醒过来。           
        华灯初上,地上满是空酒瓶,东倒西歪地与帅歌一起横在地上。原来他喝醉了,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九
  
        粟麦病了,发高烧,说胡话。一连打许多瓶盐水,什么消炎药、抗生素都用了,病情就是不见好转。
  她一时迷糊一时清醒地躺在床上,完全丧失了活力,丧失了美丽。她的头发像一团乱草散落在枕畔,她的脸苍白地歪在被角,嘴唇上全是水亮水亮的燎泡。
她每次醒来都看到帅歌站在对面派出所的窗前,对着粟麦的卧室或客厅凝望。其实,粟麦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她不动声色而已。自从在八家村见过一面之后,粟麦便隐约感觉到帅歌对自己的注意不仅仅只是单纯意义上的男女间相互吸引,还隐含着别的意味。粟麦向来心思缜密,虽然她暂时还没发现帅歌在对自己有跟踪行为,但她不敢掉以轻心,人家毕竟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对此,粟麦早已设想过了,假如那天夜里,帅歌发现自己半夜出门,随后,他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和保护,悄悄地一直跟在后面,那么,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不是了如指掌吗?这样想,粟麦不仅吓出一身冷汗,同时还后悔莫及。她后悔早知他跟在后面,自己干吗急于自卫,倒不如再给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这时候,粟麦总是想支起身子,轻轻下床走过去,一直走到自家的窗前,撩开低垂的窗帘,从正面看着帅歌那张英俊的脸,将自己的脸对贴在他的脸上,喃喃地呼唤他的名字:帅歌,别担心,别着急……我不会有事的,那个二茨他休想索走我的性命,他的死与我无关,我只是自卫,就是到了阎王爷那里,也自有公道……粟麦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像一只狗那样将声音压抑到最低限度呜呜哭泣。
  这一切只是她的梦景。她现在这个样子哪还能动?轻轻咳嗽一声,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只要是醒着,粟麦就紧紧盯着对面的窗口,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她甚至假想自己像一只小动物那样用牙齿咬他的手臂和手指,咬得他不停地叫喊:小麦,小麦,轻一点,轻一点。她这样咬他就是为了让他知道疼,她说,我就是你今生今世的疼,你逃不过的疼,有这样的疼,你才会满足,才会刻骨铭心。
  等我的病好了,我要你陪我到河边去散步。我们其实是很有缘份的,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光明正大坐在草滩上,看每一天的日头怎样渐渐落到河水里,染红一湾河水,使得远远近近的波滔起伏活泼,富有生机。
        再过些日子,等春天来了,我还要和你在靠近河滩的地方开一块地,在地里种上玉米和蔬菜,知道吧?我小时候就种过玉米,在我妈教书的学堂外面田塍上,用小锄头挖一个坑,丢下两粒玉米籽,不久就会长出一根根绿玉似的‘小烟嘴’。‘小烟嘴’慢慢长大,就变成了长刀利剑的青纱帐了。每日黄昏,青纱帐与落霞孤鹜相映,显得神秘而又辽阔,尤其在夏天,瓜果蔬菜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都不知道有多惹人眼馋哪。
        突然,粟麦家里的电话响起来,声音很持久,很固执。
        是谁的电话呢?粟麦下意识看一眼对面窗口,发现人不在了。
        难道真的会是他吗?粟麦心跳如鼓。
        铃声一遍一遍响着,粟麦终于忍不住拿起床头的分机。
       “喂……”粟麦的声音刚刚发出,对方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粟麦,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看见医生这两天往你家走,易非在家吗?你怎么不说话?”他的连珠炮式地问话让粟麦产生一种误会,误以为他想到自己家里来,于是赶紧义正言辞地说:易非不在家,请你不要打电话骚扰民宅。帅歌一听急了,说;“你怎么这么说话?看来你病得不轻。你神经病。这样吧,请你到派出所来一趟,八家村商店的小老板说你那天买鞭炮给了他100元,而他只给你80元的货,现退还你20元,让我转交给你。”“你,你果真……是太平洋警察,闲事管得宽。”粟麦本来要说“你果真跟踪调查我”,但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这怎么是管闲事呢?你别忘了,我是一个警察,保护人民财产和人身安全不受侵害是我的本职工作和应尽的义务。我可不像你,是一个真正的闲人,分明与人家不沾亲不带故,还一大早跑去吊丧,花那么多钱买鞭炮,不会是单纯为了看热闹,听响声吧?”“你——”粟麦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怔怔发呆。“粟麦,你少说话,养养精神。过两天我还要去一趟八家村,你要是想去,坐我的顺风车,我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帅歌说完话就搁了电话,又走到那扇对着粟麦的窗前去了,做了一个双臂屈伸的动作,像有一种突然从纠缠和困厄中解脱的轻松,好像是在发出一种信号,他马上要有什么举动了。
  他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粟麦从他的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十

        粟麦不想活了。
        与其活着坐牢或像现在这样形同坐牢,还不如一死了之痛快。
        想到死,粟麦眼前浮现出二茨在门板上躺着的情形,她想,二茨是赤身裸体冷死的,自己也要选择那样的死法——赤身裸体冷死。
        她拿一只大红塑料盆放在屋中央,一桶一桶往盆里倒冷水。她在镜子中看见盆和水的反光就像太阳和月亮投入河中晃晃荡荡的倒影,而她就像那只被人千古取笑的猴子,费尽心机忙忙碌碌想要摘取水中的月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消弭她内心的紧张和愤怒。
  她将鞋袜脱去,光着脚围着盆子走一圈,感受着冬天水泥地有多么寒冷刺骨,多么坚硬粗砺。她命令自己:快,跨进去,跨到盆里去。她一边解开上衣的钮扣,一边往水盆里走。她穿的是一件苹果绿睡衣和同颜色睡裤,当她站到盆中央时,就像从水里长出了一棵绿莲。这棵绿莲以她灵敏的嗅觉和超人的听力,感受到易非此时已经到了楼下,他的身影是那样高大,他走路的脚步声是那样的沉重,还有他呼吸的声音,几乎是随着无孔不入的风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她停止了动作,缓慢而又犹豫地思考着要不要接着解开钮扣,脱掉衣服,赤身裸体躺到冷水中去。她再次从镜子中瞟了一眼自己,她看自己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充满想象的活力,而自己的脸和嘴唇却被激情的烈焰燃烧着,显得通红如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了,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荒唐意识而感到理直气壮,歇斯底里。
  易非推开门,一眼看见粟麦跪在冰冷刺骨的水盆里,就有了一种寒冷逼出来的尿意。他站在门外一动不敢动,仿佛一抬脚,就有遗尿的可能。
  他的手扶在门框上,头也随之靠在那里。他说:小麦,何必这样折腾自己?我不过就是跟他们一起玩玩牌,没做别的坏事,你这样把自己冻病了,我还怎么上班呀……他的话还没说完,粟麦就扬起头怒吼:“我想做爱。瞧,我浑身上下都在欲火焚烧,不这样我没办法冷却。”她这话等于抽易非耳光,让易非无地自容。
易非闭着眼,不敢看她露出的雪白酮体,他刚才在镜子里看见这段扎眼的白肉立即膀胱紧张,有了浓浓的尿意。
  “小麦,你为什么总喜欢穿黑色乳罩?好性感,好吓人呀。”他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对粟麦说。粟麦听了这话,一下子便忘记了对峙的情形,她反问道:你不喜欢吗?“当然不喜欢,你看见有谁穿黑色的乳罩吗?你是知识女性,要懂得矜持,别搞得像淫娃荡妇似的。”
  易非的话还没说完,粟麦跳起身就给了他一耳光:“混账,你竟敢骂我是淫妇荡妇,好,好,我就淫给你看,荡给你看。”粟麦一边吼叫,一边飞快地脱掉乳罩,短裤。一眨眼功夫她就把自己脱得精光,像一尊瓷像玉雕伫立在易非的面前。
  易非不堪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像溺水者气若游丝地喃喃哀求粟麦:小麦,你饶了我吧。我喜欢,我喜欢你做的每一件事,我刚才是昏了头了,你原谅我,快,快把衣服穿好躺到床上去,不然,你真的要生病了。
  粟麦仰起头看着镜子,她看见自己身上起伏不平的波浪,这些波浪正颠覆着她的神经末梢,引起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莫大的亢奋和激动,她几乎要因此而疯狂地叫喊起来:“易非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那晚出去找你时差点被民工强奸吗?你看你看,就是这块砖头救了我,要不然……易非,你要还是个男人,你要不是变态,你就别犯这样的毛病,干吗天天夜里出去鬼混?像一只流浪狗……”
  突然,易非将脸转过去,紧贴着墙壁放声大哭。“易非呀易非,你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有这样的报应,在外,为了所谓的升迁和政绩,要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左右逢源,搞得非人非鬼,回家,还要向老婆毕恭毕敬,弯腰屈膝,连哄带骗……”他一边哭一边喊,还一边使劲以头撞墙,挥起拳头揍自己的脸,揍得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哭得身体歪歪斜斜,随后扑在了地上……
  粟麦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以这样失态的方式痛哭。这除了让人感到震惊之外,还有一丝滑稽。
  易非的痛哭使粟麦顿生恻隐,亢奋和激动就在这一刻就像关了闸的洪水,嘎然而止。随后,她在一种超冷静的思索里穿上干衣,然后一声不响地钻进被窝,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易非哭泣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小麦,你以后不要夜里出来找我,你就当我已经死了,总之,我就是死,就是烂,就是杀人放火都不要管我……”
  易非说着说着便趴在粟麦的床沿上睡着了,打通宵牌他真的累极了。
  粟麦的身体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知觉,她的脑子把易非遗忘了,也把自己忘了,忘了自己身体的冷,忘了心里的疼,还有自己的原始冲动和欲望。
  易非睡着了还保持着跪的姿势,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大悲哀和缺陷。粟麦是个心气很高的女人,她欣赏跪地求爱的男人,却鄙视跪着做人的男人。她和易非的感情实实在在谈不上亲密,一开始就谈不上,现在更是由于多种原因产生了叛离,她此前为挽救夫妻感情所做的种种努力彻底宣告失败,她想放弃,一种听天由命的消极包围了她,统治着她,让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单薄和无助,仿佛周围布满了真正的敌人,她不知道今后将如何演完自己的角色,这种彻底的无望远比罪恶更让她感到恐怖。
  她的目光从燃烧到熄灭用了整整一天一夜。  
  粟麦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三夜她一句话不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天顶。她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唯一的感觉就是嘴肿得老高,牙床神经扯得满脑子都是一绷一绷的疼痛。
  三天以后,粟麦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小镇,离开了结婚十年的家,坐上了开往宝灵的列车。
  宝灵市距省城不到1小时车程,是她曾经学习过的地方。
  那里还有她熟悉的教堂。她早在学习时就曾到教堂里参加过诵经唱诗做礼拜。
  

[ 本帖最后由 姚筱琼 于 2008-12-10 09:49 编辑 ]
原帖由 何毓玲 于 2008-12-8 21:23 发表
开始有爱情了,我喜欢,快续,快续!
玲玲喜欢爱情?好的。
原帖由 哎爱唉 于 2008-12-8 23:51 发表
很精彩的小说,真实的底层生活,改成电视剧就糟蹋了。
谢谢你的留言,给了我信心!
看了,看了,我总是你的第一个读者!
喜欢看这样的长篇,等我女儿回来让她也看,她更喜欢看爱情的。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
哈哈,何大姐,哪个女人都一样,都喜欢看爱情的,都是爱情动物。
刀子嘴  豆腐心  丫丫我是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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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网站http://bingge.16789.net/
原帖由 何毓玲 于 2008-12-10 10:40 发表
看了,看了,我总是你的第一个读者!
喜欢看这样的长篇,等我女儿回来让她也看,她更喜欢看爱情的。
玲玲总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这让我很感动。记得一位编辑说过,一部小说,只要有一两个忠实读者就很值得欣慰了。我很欣慰,也很感激!!!继续加油贴!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五)

姚筱琼 著

                                                      十一

     “粟麦,不要,请你不要走——”帅歌又一次从梦中大叫着醒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梦见粟麦坐棚伯的船走了,离开了乌宿镇。他要去追赶,却被易非死死拦着。
     帅歌做梦向来很荒诞,可这一次梦没骗他,粟麦真的逃走了,棚伯可以作证。
    棚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的话让帅歌颇费思量。棚伯说:鱼在水,鸟在林,自有天网。他的话让帅歌感觉粟麦终究是逃不掉的,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帅歌对此很有信心。

    易非在粟麦出走之后陷入了极度颓废。
    打牌、买码、酗酒、赌博、嫖娼,人送外号“易五毒”。此时,正逢当地政府提倡招商引资,小镇上来了几个外地人,在原果品公司的仓库里开了一家娱乐城,实则是一家赌场,借助先进的电脑设备玩“天地人和”的博彩游戏,刺激冒险的玩法,吸引了十里八乡的赌徒云集小镇,这个沉睡了千年的小镇变得热闹非凡,貌似繁荣异常,一时间,大街小巷,言谈必赌,随时都会传出某人大赢数万的利好消息和谁谁嫖娼被抓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易非因为嫖娼被人举报,让派出所的人逮了个现场。  
  帅歌一看抓的人里面有易非,很是惊讶,而且据那个女的交待,易非根本反感在女人身体上做男人做的事,他只是寻找一种精神上的发泄。
  派出所一般抓嫖娼都是先突审女的,只要女的招了,男的也就无法抵赖了。审完女的之后,帅歌跟所长刘强说:“这个易非,让我来负责搞定怎么样?”
  刘强向来很好说话,再说他对这些破事不感兴趣,心想还是让年轻人见见阵势吧,就满口答应:“好啊,不过你得给我把罚款搞到手。”
  “放心,不会少于这个数。”帅歌伸开五个手指,这是他们的行话,意思是五千。刘强瞟了他一眼,高兴地点了点头。
  帅歌来到关押易非的临时房间,易非十分颓废地坐在椅子后面警惕地看着帅歌。帅歌心想:他怎么这样往死里糟踏自己?哪还像个国家干部,堂堂营业部主任?
  帅歌本打算对他客气点儿,但一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声色俱厉,也许他内心本能地讨厌这种自甘堕落的人吧,他摆开架势开始讯问:“明白你犯的事儿吗?”
  易非倒老实,说:“明白。”
  帅歌说:“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易非说:“真明白。”
  “那你说说你是因为啥进来的?”
  “嫖娼。”
  “嫖了吗?”
  “嫖了。”
  “到底嫖了吗?”
  “你……什么意思?”易非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没看出任何端倪,只好继续回答问话。
  帅歌详细地讯问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后,将笔录交给易非过目并签字捺印,然后拿出一张拘留证在他眼前一晃。易非头上马上冒出汗来,说:“等等,我还有话说。”
  帅歌说:“你有什么话说?你刚才不都承认嫖娼了吗?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规定,卖淫、嫖娼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易非,你记得你这是第几次嫖娼被抓?第一次?不是吧?我们这儿可都是有案底的,记得你以前好像还被抓过一次,也是当场抓获。所以,你不存在情节较轻,还是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在县拘留所里呆上十五天吧。哦,对了,还得先把伍千元罚款交了。” 
  易非说:“帅教,求求你,放了我吧!罚款我交,但我确实不能蹲监狱呀,蹲了监狱我的饭碗就得丢,请你发发善心吧。”
  “谁说要你蹲监狱呀,是蹲拘留所。”
  “那还不一样吗?”
  “晓得一样你还干?”
  “我,我混蛋。我……我知道你在暗地查一个案子,这个案子牵扯到我们家粟麦,我愿意给你提供线索,怎么样?你能放我一码,别拘留我行吗?也别把这事告诉我单位,你要我怎么表示都行。”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查粟麦?你打算怎么向我‘表示’?” 帅歌很惊讶地说。
  “你先答应我的请求,我再给你个人两万。”易非看了看周围没有他人,态度坚决而干脆,他这点办事风格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改变。
  帅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个长年和钱打交道的人,怎么这么吝啬,在你眼中一个警察就值区区两万?你用不着向我个人有任何表示,否则,就不是我审别人,而是别人审我了,你趁早打消这天真的想法,先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暗查粟麦。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当真提供了对我们破案有用的线索,我可以报请上级,考虑你的请求。说吧。”
   “粟麦,她……她一直患有梦呓症。”易非很犹豫地说。
  “什么?你说清楚点,什么症?”帅歌大声地问他。
  “她说梦话。她在梦里说你一直对她有怀疑,怀疑他杀人。”
  “啊?”帅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想:粟麦怎么有这个毛病?他的眼前浮现出粟麦的样子,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
“你这个线索没用,说梦话不能成为证据。”帅歌说。
“她,她还患有梦游症。案发当晚,她到过现场,还拿回家半块砖头。你知道,患梦游症的人行为是不清醒的……”
  “不清醒?不可能吧?如果不清醒她干嘛要出逃呀?”帅歌故作轻描淡写。
  易非心里一紧,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你确定她说梦话时提到我对她的猜疑?那,你听到她有没有说她打伤过人?” 帅歌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一时鬼迷心窍,问出这样的问题。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心想:帅歌呀帅歌,难道你真的是为案子逼急了吗?可这案子没人逼你呀,二茨的死亡鉴定书出来了,他的死因很明确,死于脑出血、脑疝。可是问题是现在没人证明他的脑伤是别人致伤,还是自己碰伤。既然所长刘强都放弃这个案子了,你为什么还死盯着这个案子不放?难道你是想破案立功想疯了吗?
  正在帅歌胡思乱想之际,易非说话了。他说:“这个我真没听见。对了,粟麦跟我吵架时提到过那天半夜出去找我,差点被一个民工强暴……”
  “什么?你说那天夜里有个民工企图强暴粟麦?”帅歌一下子支起了脖子。
  “是呀。粟麦跟我是这么说的,她说幸亏她反应快,顺手捡了一块砖头,吓住了那民工。”易非突然警觉地住了口。
  “她是这么说的吗?”帅歌问。
  “是,她是这么说的。”
  听他这么说,帅歌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语气缓和地说:“对不起易非,我刚才说粟麦出逃,可能用词不当,也许她只是暂时回娘家住几天呢。”
  “不,她从来不回娘家。当年她妈把她嫁给我时,她才十六岁,正读中学呢,为此她恨死了她妈。”
  易非的话又让帅歌震惊不小。怎么这个粟麦的每一个故事都能深深震撼他的心,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粟麦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也许她只是出走,到亲戚家去散散心,比如……”
  帅歌想到那天粟麦跟他说有个亲戚在八家村,尽管他不相信这是真话,但希望她真是去了亲戚家。
  “她家没有亲戚。她父亲是当年下放来到这里的,娶了粟麦的妈之后就一直在这儿呆到死,从没听说有亲人。粟麦她妈自从丈夫死后就住在学校,也没有任何亲人。”
  “她走的时候没给你留下书信或什么话吗?”
  “她要给我留话了,我能这么伤心烦恼吗?我……对她那么好,那么关心她,体贴她,看她身体不好都不让她上班……可是她倒好,走了一句话都不留,她,她怎么这么狠心,连家都不要了啊……”易非手捧着脸哭起来,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你也不要哭,好好回忆一下,她究竟能去哪儿?还有,她走的时候带了多少钱,还带了什么重要东西?比如:身份证带了吗?还有学历证书什么的。”
  “这些东西我没注意,不过你提起来,我倒想回家去看看,你陪我去也行,再说,我也得回家拿钱交罚款不是?”
  “那行,我陪你走一趟吧。”
  两个人从派出所出来,碰见熟人,易非脸上掩饰不了尴尬,帅歌便假装笑着拍拍易非的肩,然后很亲切地跟他拉话,帮着把易非的尴尬掩饰过去。接着,他们故意到易非的办公室打了一个转,做给工作人员看,显出他们很随便的样子。
  易非很感激地给帅歌又是递烟,又是泡茶。
  帅歌四下转转,眼睛到处看看,他是第一次到易非办公室来,没想到这小子办公室这样豪华奢侈,就那一套真皮沙发怕就要一两万,办公桌、老板椅、电脑、柜式空调加豪华吊灯,没有小十万拿不下来。
  易非见他四处打量,就说:“帅教,麻烦你在我这里坐坐,帮我镇镇威,我去家里打个转就来。”
  帅歌猜想他是去凑钱,就点头答应了。
  易非只去了一会儿就来了,他手里拿着东西,老远就冲着帅歌晃,帅歌一看,心里便“咯噔”往下一沉,暗自叫了一声“不好”。
  易非手里拿的果然是粟麦的学历证书。
  易非很高兴地说:“看,她没有带走学历证书。”
  帅歌脸色很难看地接过粟麦的学历证书,半天喘不过气地没有吱声。他慢慢打开证书,眼睛在粟麦的照片上扫了一眼,像刻字机和扫描机一样,把里面的内容全都牢牢记在心上,然后,他把学历证书还给了易非。声音嘶哑地说:“她带走了身份证?”
  “也没有,我记起来了,她的身份证在年初的时候就丢了,还没补办呢。”
  “那她带钱了吗?”
  “喏,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在这里,她一分没拿。存折……在我办公室保险柜里。”
  易非这时隐约感觉到帅歌的脸色为什么很难看了,他是个聪明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失去了刚发现粟麦没带走钱和证件时的欣喜。
  “看来她是打算隐姓埋名,彻底忘了自己是谁了。” 帅歌在心里喃喃地说道。
易非见他半天皱着眉不说话,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很焦急地说:“帅教,你说她会不会再去寻死呀?她可真敢。”
“不会。”帅歌跟粟麦打过交道,知道粟麦的神经系统较常人不同,她是脆弱起来很脆弱,坚强起来又特别坚强。
接着,易非把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交给帅歌,帅歌问:是啥?
“就是她放在家里的半块砖头。”  
帅歌眉头拧成死死的结。
  易非说:“我交了罚款,你就放我一马吧。你放心,粟麦不会没有消息的,她还有年迈的母亲在这里呢,虽然她和母亲关系不很融洽,但依她的性格她不会不管母亲。只要有她的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帅歌真没想到易非是这种人,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要不是亲耳听见,他真是不敢相信。他心里替粟麦感到难过,想,难怪粟麦的性情会那样阴郁,活得一点都不快乐。
  
                                       十二

  帅歌说:“不行,你还得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啊?你,你真这样做得出来?帅教,我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根本就没……”易非急了,想要否认他嫖娼的事实。他的确没能耐干那事。如果他把真相说出来,并坚持上医院检验,那他还可以反咬一口,说派出所冤枉了他,搞不好不光是刘强想搞定的罚款搞不定,恐怕还要给所里惹麻烦。
  因此,帅歌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给他堵了回去。他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叫你跟我回去开票,这是正常程序,懂不懂?”
  易非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地跟帅歌来到派出所,交办了罚款手续。临走,帅歌叫住他:“哎,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这样一惊一咋地吓唬我?我胆小,帅教你这样会吓死我的。”易非抱怨地说。
  “呵呵,对不起。我是想请你下班后吃个火锅,顺便喝两口给你压压惊。”帅歌说。
  易非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吧。”
  帅歌开玩笑地说:“你还真不客气噢。”
  易非说:“客气什么,你请我吃饭,我请你洗脚,两不相欠。”
  帅歌说:“你请我洗脚那不行,我们有规定,不准去娱乐场所。”
  易非说:“你别骗我,那是说上班时间不准去,休息时间不准着装去。”
  帅歌说:“嗬,易主任还蛮清楚这一套,老麻雀了啊?”
  易非说:“我呀,知道一些,这个年代在社会上混,要是连这些场面上的事都不懂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这主任也算白当了。”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进一家餐馆,帅歌说:“这家餐馆的酥皮鹅火锅做的不错。” 便吩咐老板来个酥皮鹅火锅。看看正好是下班时间,顺便给刘强打了个电话,请他也过来一块吃。刘强一听是请易非,连忙说:“不不,我不来,你们吃吧。”帅歌说:“怎么?怕煮熟的鸭子再飞了?”刘强说:“不是,我是看不惯那小子不男不女像个太监,还有啊,我也得提醒你,这种德行的人搞不好就是个同性恋,你小心。”帅歌一听这话哈哈大笑:“我小心什么?小心传染?”
  其实,帅歌对易非的情况也略知一二,据刘强说,那次他带人配合县公安局参加扫黄行动,在一家小旅馆把易非给逮了,他当时正在关键时刻,被干警破门而入当场抓住,惊吓过度,从此就落下一种病根,再也不能做了,不光不能做并且见到女人就害怕。但也奇怪,慢慢地,他的性趣转向男人,在粟麦学习期间,渐渐地与一帮社会上的流氓赌徒混在了一起。
  令帅歌不解的是,既然易非对女人没兴趣,干吗这次又去宿妓,而且一去又被人举报给逮住。帅歌请他吃饭就是想摸清这个情况,以他的推测,易非大概怀疑自己同性恋的事走漏了消息,担心被人知道在这个小镇上没脸混下去,所以故意玩一套“嫖娼障眼法”。世人眼里,男人嫖娼总比同性恋体面。
  “帅教,给谁打电话呢?是不是给刘强啊,我先申明,要是他来我可得走。”
  易非看见帅歌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便这样说。
  “为什么呀?”帅歌装作什么不知道。
  易非说:“不为什么,我跟他父子不同桌。”
  帅歌差点笑起来:“怎么你跟他成了父子关系,这从何说起?再说了,你们谁是爹呀?”
  易非说:“他是爹。他是我再生父母,把我重新生养了一回。”
  易非说这话脸色铁青,帅歌不忍心再捉弄他。
  菜上来了,两个人一人开了一瓶烧刀子,吹瓶子。
  “不好意思,简单了点。”帅歌说的是真心话,他想易非喝酒想必从来没有吹过瓶子。
  “没关系,这样挺有意思,纯粹的爷们做派。”看来易非很羡慕这种喝酒方式,两个人碰了一下瓶子,都喝了一大口63度的烈性酒。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帅歌眼睛盯住易非,充满关怀地问。
  “什么打算?等她气消自己回来呗。她向来就这脾气,任性得很。哼,不带钱,几天吃不着饭,自然就会给家里来电话,或者是自己跑回来。帅教,我告诉你,我这个丈母娘,怎么把一个活祖宗嫁给了我,算她有眼力。你说像我这样的男人,是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等等,易非你刚才说什么?等她气消自己回来,什么意思?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走的?”
  “她生我气,说我晚上老不着家,爱打牌,不陪她,自杀不成就趁我不在跑出去了。”
  “切。那你怎么骗我说她是因为怀疑我在查她而出逃?”
  “我……我那不是想你放了我嘛。再说,她的确说梦话提到你怀疑她的事,这可不是编的。”
  “你……”帅歌被他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 本帖最后由 姚筱琼 于 2008-12-11 12:09 编辑 ]
越来越好看了耶,我猜不出粟麦回不回来,几时回来,
呵呵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