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2903
- 帖子
- 95
- 精华
- 2
- 性别
- 女
- 注册时间
- 2008-10-29
访问个人博客
|
96楼
发表于 2009-1-31 15:16
| 只看该作者
长篇连载:《亡命生涯》(三十一)
五十一
警车发动之后,刘强问帅歌:“现在想起棉花的家在哪了吧?”
帅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确实没到过她家。”
“往前开。”刘强说。帅歌开着车在夜色中疾驶,不一会儿,来到他曾经在此摆车等候粟麦的村口,刘强接着说,“向右拐。”
“干嘛向右拐?那是去另外一个村。”帅歌问。他现在满心焦虑着粟麦,脑子里全是糨糊。
刘强不跟他计较,说:“废话。你当我们这一去就手到擒来?还不知要蹲多久呢。” “就咱俩?”“可不就咱俩。小王在家值班,小张和小马不是分头在她娘家守着吗?” 说着他俩摸黑来到棉花家门口。院里院外一片死寂,看样子孩子和老人早就睡下了。
帅歌走到门前准备敲门,刘强说:“停。”
帅歌说:“又怎么啦?”
刘强说:“大哥,你想敲山震虎呢!还是打草惊蛇?可是老虎和蛇根本不在这儿。”顿了顿,他接着说,“太晚了,咱们先找个地方猫一夜。”
“咱们上哪去猫?要去你去,我就在这儿守着。”帅歌的拧劲上来了,就是不肯动。
刘强实在拧不过他,说:“好好,你就在这儿守着,我上土地庙那儿眯会儿去,一会儿来跟你换班。”
帅歌心想刘强说的那个土地庙是个主要路口,他不会上那儿眯糊,准是上那儿守着去,当所长的人就是要面子。
帅歌蹲守的这个地方,曾经就是粟麦藏身的地方。那时粟麦在这里看到了棉花所有的精彩表演和悲伤情怀,而被深深打动。可是棉花却没有发现她,因为这个地方很隐蔽。
半夜之后,村里的鸡开始打鸣了,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打破了小山村的一片死寂。四更天的时候,一阵阵难以抵挡的困意向帅歌袭来,接连两个晚上没合眼,他有些熬不住了。对付发困他有办法,他开始数鸡啼声,一声,两声,三声。当他数到第二百一十三声的时候,他看见有个人影从自己身边一晃而过。接着,这个人影进了棉花家院子。她慢慢走近门口,伸出手,正要摸上门,忽然,门里发出一记拉动门闩的轻微声响,非常轻微,但帅歌听见了,听得真真切切。他即刻作出反应,准备扑身上前,一把按倒人影。就在他身体即将弹出的一瞬间,他又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同样真切,不是幻觉。他刚想回头,肩膀就被刘强的大手按住了。
“让她进屋。”刘强吩咐。
“不。那样一会儿动手会惊吓到孩子和老人。”
“听话,别激动。舔犊之情乃人之常情,让她进屋呆会儿。”
“原来刚才是你故意放她一马?”
“是。我看见她的样子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想必她已经回过娘家,见过她的哥兄老弟了……”刘强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啊,你没看见她脸肿起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印满被殴打的伤痕……还有,她手腕受伤出血,眼圈发黑,头发凌乱,好像刚刚遭受过男人强暴蹂躏的悲惨样子……是谁这么变态,下狠手折磨一个女人?施虐狂?靠。”他暗暗骂道。
帅歌感到奇怪,天这样黑咕隆咚,刘强是怎么看见棉花脸上这些伤痕的?难道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不成?
果然,十几分钟后,帅歌听见有人在移动厢房的门,然后是外面的格栅门。紧接着,堂屋的大门也被打开,从门里走出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而厢房正对着大路的木板上有个小窗口,此时此刻,那个黑咕隆咚的窟窿眼后面,正有一双眼睛趴在那儿往下张望呢。帅歌放慢呼吸,等待着老人和孩子走近。他不敢出声,怕惊吓他们,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出手,而且他现在还不能问刘强,因为这些人已经离他很近了。刘强倒是沉得住气,他一声不响地看着老人和孩子悄悄离村而去,一动没动。
等到老人和孩子走远了,帅歌看见小窗口有人头一晃,不见了。接着,灯亮了。随后,有一颗脑袋在窗前一晃,探了出来,对着帅歌藏身的地方作全景张望。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们别蹲那儿了,上家里来吧。”说完,脑袋缩了回去,不见了。
“她想干什么?什么意思?”帅歌悄声问刘强。
刘强没好气地回答他:“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突然,刘强低声叫道:“不好,快上去,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她要自杀啊,笨蛋。”
“啊,那怎么可能,还没录口供呢。”
“呸,去你的口供,这时你还想着它。”
两个人一边吵一边跑,你追我赶,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推开厢房的门。门一开,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刺眼,两个人又同时闭上眼睛。这一切连贯动作就像有人在喊口令,两个人不约而同做得整齐划一,一丝不苟。
“你们俩给我出去!没看见我在换衣服吗?怎么?难道你们就这样抓人?”
“靠。”刘强骂人,但不知道他骂的是谁。
棉花嘲讽的语气让两个人乖乖退到看不见灯光的地方。帅歌虽无法考证刘强骂谁,但却完全可以肯定,并且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看见床边站着一丝不挂的的棉花。她的确正在换衣服,见他们闯进来,她瞪着一双眼睛,嘴角挂着嘲讽的讥笑。她很平静地抓起床上的衣服掩盖住浑身的伤痕。
门虚掩上了。帅歌记得好像是刘强在后面带了一下门。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真搞不懂。
可他这会儿走到院场一边抽烟去了,整整熬了一夜,他的烟瘾犯得不行。
帅歌从两指宽的门缝里注视屋里的动静。这一角度虽然看不见屋里的人,但那一道折射的光线可将屋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视线。帅歌右手握着手枪,紧张得手心出汗。他随时准备拉开门,对付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并尽最大的可能制止她的一切疯狂行为。反正今天他是不会让她从眼皮子底下逃脱的。
棉花好像明白帅歌的用意,故意磨磨蹭蹭,用身体作掩护,作弄和迷惑外面的两个男人。帅歌不明白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很想现在就审问她,可是,他一转脸,正好看见灯影下的棉花裸着两只立体的大奶子,侧身在灯光下晃悠,那样的肢体,那样的姿态,简直可以跟杨丽萍的舞蹈相媲美,难怪很多人都说杨丽萍的舞蹈美轮美奂,原来是真的震撼人心。帅歌身体刹那间涌出一股亢奋,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为自己的想法和身体反应感到羞耻、震惊与恐惧。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在粟麦面前自己都没有过邪念,怎么可能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失态呢?肯定是这个女人太邪门。是的,她有着卡门的魔鬼身材和舞蹈天分,她是人和妖的集体化身。帅歌一边调集定力抑制身体反应,一边全神贯注继续监视棉花。
“好了,棉花你快出来!穿好衣服出来!”两分钟后,帅歌压低嗓子冲她喊叫。
棉花还是没出来,而且她的身子扭动得更加疯狂,有些像巫师的蛊舞,妖媚而魅惑。帅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有些慌张,他回过头,向刘强讨教,却见刘强蹲在地上,痛苦地埋着脑袋,一声不吭。“你说怎么办?”帅歌问。刘强没有声音。“老大,你这是怎么啦?”帅歌再次发问。刘强还是没有声音,但看得出来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帅歌心里明白了,原来,看似坚强的刘强也有脆弱的时候。
刘强愣了一阵,终于吭声了。只是他的声音很麻木,听上去陌生而又冷漠。他说:“没用了,她早就服毒了。”
帅歌不知道刘强干嘛这样说,这话什么意思? 对了,完全有可能。帅歌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冲进屋的时候好像是闻到一股怪味儿。
“废话。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帅歌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看样子,刘强早就知道棉花绝对不会主动穿上衣服走出来伏法,而他也似乎不打算立即将这个女人逮住审问。
“这个女人明明就是在抗拒逮捕,故意拖延时间。”说到这里,帅歌不再等待刘强的命令,径直上前拉开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卧室。
棉花倒在床后面。帅歌向床边走近几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棉花白皙饱满的胸脯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整个赤裸的胴体上。尽管他的目光像被火舌灼了一下,但他这次并没因此失去理智,他低头观察,发现她嘴角和鼻孔有异常液体流出,而且房间里的农药气味很重。他不由自主地大声呼喊刘强,刘强也接着跑进来。突然,棉花望着两个发呆的男人笑了,由于她脸蛋肿起变形,眼圈附近有一连串青紫色瘀痕,再加上嘴角鼻孔又流着很怪异的液体,她的笑容看上去极其狰狞恐怖,活像一个妖怪化成的人体,身体美艳,面目可憎。
“辛苦你们,一直守在村口想抓我,我现在不跑了,送给你们来抓,来呀,抓我呀!”棉花说。
“你,你服了什么药?”帅歌不顾一切地上前,抓起床上的被单将她身体裹住,想强行带她去镇医院抢救。
刘强这时走过来,贴近她的口腔闻了闻气味,接着,他又从帅歌手中把她接过来放在了床上。他做完这一切之后,轻轻告诉帅歌,晚了,来不及了,有什么要问的,赶紧吧。
“棉花,我真佩服你,你想用自杀来封口,也用不着迷惑我们啊。”帅歌恨声道。“我现在命令你把真相说出来,吴尔是谁杀的,粟麦又是怎么受伤成为植物人的?”
刘强在帅歌提问过程中,尽量小心翼翼地把棉花身体平放在床上,眼看着她浑身肌肉越缩越紧,身体一点一点变小,鼻孔、嘴角流出鲜血,刘强身体也越发抖得厉害,甚至听得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吴尔是我用砖头砸死的。我敲诈他,他绑架了我,并以此要挟粟麦……他拼命殴打我们,要置我们于死地,我,我是反抗,是自卫。警察同志,自卫你懂不懂?”
棉花身体抽搐,但她口气轻松,目光十分邪性。
“他为什么绑架你,是不是你掌握了他的什么证据?快说。”
“凭什么快说?我不会告诉你。”棉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是个疯子,你的行为都是疯子的行为。”刘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实在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个女人用她特有的疯狂举动彻底摧毁了他的冷静和冷漠,让他心里莫名其妙地难过,簌簌落下了眼泪。
“棉花,算你狠,算你横。你让我长了见识,我办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狠角色,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邪的,棉花,我服了你。” 刘强骂着骂着口气变了,变得不像他,而像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全身都在颤抖。
没有谁知道刘强内心的真实感受。悲愤像烙铁一样烙在他麻木的心头,愤怒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眼前浮现出吴尔疯狂虐待棉花和粟麦的情形,他虽然没见过吴尔本人,但他能够想象出此人的变态和凶狠,对待女人这般凶狠,不是禽兽难道还是人?就算他是人,那也是形容可怖,禽兽不如的人。棉花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谁的过错?他突然想起早上与帅歌的那次通话,帅歌在电话里跟自己说:“我爱上了这个女人。”当时他觉得帅歌很可笑,很不可思议,可是现在他想起这句话,竟然有着相同而又更加痛彻心肺的感受。他在心里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混乱思维和混乱逻辑。帅歌感觉刘强的情绪不对,拉住了他的手。
刘强快要崩溃了,他的手冰凉发抖。
“哈哈,让刘所长白跑一趟,空守了一夜,不好意思。” 棉花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令人感到恐怖。她的这句话巫气弥漫,让刘强一辈子难以忘怀,心头沉重。
他扭头冲出了屋子。
“棉花,粟麦有没有告诉你,二茨是怎么死的?” 帅歌实在不愿意在她临死之前问这样的话,但作为警察,他这个时刻别无选择。
“你去问她吧。” 棉花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两眼完全散光,如若无物与帅歌对视着。
“好吧,我不再问你了。”帅歌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内容,默默地说:你安静地走吧,愿天堂给你快乐,抚平你满身伤痕……
棉花再次冲他点点头。
她想正儿八经地对他笑一笑,却没能做到。
魂魄已离她而去,剩下的只是肉体痛苦。帅歌异常清晰地听见她紧咬牙根,发出咯咯响。说出最后一句话:“我随二茨去了……”她的声音微弱,最后那个字凝滞在唇齿之间。
帅歌一动不动地目送她艰难而又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