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管锥编》之二:智慧文学的传人

钱钟书为人称道之处,一是记忆出众,一是智力超群。这两条,钱钟书的批评者也不会否认,区别在于,他们喜欢改成酸溜溜的表达,比如动辄来上一句“钱钟书自以为聪明”。这类措词,除了折射出批评者的心理晦暗,别无功能。因为,他不见得想肯定一种“自以为愚蠢”的行为吧?搞笑的是,指责别人“自以为聪明”,恰恰暴露出指责者正在“自以为聪明”:连别人的“自以为”都一瞅一个准,这小子的自我感觉还能差到哪儿去?

在我看来,钱钟书的突出长处,源自他的绝妙文心。他是智慧文学的传人。

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的本质分歧,大概在于我们有一条“文以载道”的道统,中国文人好似川江纤夫,一直悲壮地拉动着它,屡仆屡起,不舍昼夜。反观西方文学,自古希腊始,一直不绝如缕地流淌着智慧的血脉。“其实呀”,苏格拉底说,“一切美德只可以用一件东西来交易,这是一切交易的标准货币,这就是智慧。不论是勇敢、节制或公正,反正一切真正的美德都是由智慧得到的。”——“一切美德”,自然也包括文学。在中国,我们不时遇到这类文人,他的文字虽然卑不足观,读者却强烈地感到作者是个好人、善人或义人,随着读者的仁心发动,他的文士资格最终不仅无人追究,他还能凭这身好人装束跃居文人的最高层。而在西方,文士荣誉从来不曾与所谓“举孝廉”的标准混淆过。在与钱钟书的文艺家身份密切相关的批评领域,西方公认的批评泰斗约翰逊博士,相当程度上就是智慧文学的捍卫者。当代大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其近作《西方正典》里也明确指出:“批评是智慧文学的一个分支。批评不是政治和社会科学,也不是性别崇拜和种族鼓噪。”另一位大批评家威廉•赫兹利特,在其名著《燕谈录》里则如此强调批评的功能:“我认为,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反映出作品的色彩、明暗、灵魂和肉体。”我们知道,要做到这些,与批评家是否具有赴汤蹈火的烈士情怀毫无关系,它仅仅依赖于作者的性情和智慧。

我上回提到的那些针对钱钟书的批评,基本上都遗憾地流露出两个特点,其一,他们只是无甚新意地捍卫着“文以载道”的传统,试图用种种非文学的道德标准,来贬低被批评者;其二,他们不在乎钱钟书的文字是否闪烁出文艺上的光芒,批评一概绕道而行。当然,他们无视文艺家钱钟书的智慧性,部分也是因为自身缺乏智慧。约翰逊博士的忠告是:“不朽的善恶观念对于智慧之翼太过沉闷。”而那些批评钱钟书的慷慨族,舞弄的竟然全都是些沉闷之物。

智慧之翼是轻盈的。我猜想,那些望《管锥编》而却步的朋友,八成是被其文言表述和大量外国语引文吓住了,其实只要读进去就会发现,作者是位不折不扣的艺术玩家,古往今来的文学艺术乃是钱钟书掂之弄之的心爱玩物。作者记忆超群不假,但出众的文学智慧从来不依靠记忆,真正难得的是性情,比性情更难得的是见识,性情与见识一旦结合,我们强调的文学智慧,也就珊珊而出了。《管锥编》里的智慧,如春笋掘土,雏鸡琢壳,俯拾皆是,络绎于途。

文艺家的智慧,其最终成果必须表现为一道道见识,而不见得如个别外行所言,必须撮笼成一个体系。钱钟书曾引用黑格尔告诫学生的一句教诲:“治学必先有真理之勇气”,并感叹“兹言堪笺‘文德’”。何谓“文德”?钱钟书的解释是:“穷理尽事,引绳披根,逢怒不恤,改过勿惮,庶可语于真理之勇、文章之德。”换言之,离开这些扎实工夫,而又徒托空言,好为大言,或频频让文字现出亢奋充血状的家伙,是不配谈论“真理之勇”和“文章之德”的。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无论我们如何评价《管锥编》里的智慧,都必须先行把它与寻常的抖机灵,耍聪明,划清界限。

知晓了钱钟书意义上的“文德”,我们对《管锥编》的了解,方有望深入,不管你打算欣赏它,还是批判它,都是如此。

载《北京日报》2009年3月2日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9-3-2 11:39 发表
批评家威廉•赫兹利特,在其名著《燕谈录》里则如此强调批评的功能:“我认为,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反映出作品的色彩、明暗、灵魂和肉体。”我们知道,要做到这些,与批评家是否具有赴汤蹈火的烈士情怀毫无关系,它仅仅依赖于作者的性情和智慧。


“不朽的善恶观念对于智慧之翼太过沉闷。”


智慧之翼是轻盈的。


何谓“文德”?钱钟书的解释是:“穷理尽事,引绳披根,逢怒不恤,改过勿惮,庶可语于真理之勇、文章之德。”换言之,离开这些扎实工夫,而又徒托空言,好为大言,或频频让文字现出亢奋充血状的家伙,是不配谈论“真理之勇”和“文章之德”的。
周先生好文。

“智慧之翼是轻盈的”,这句话竟然让俺动了翻翻《管锥编》的念头。 期待这个专栏的之三、之四、之五……   也许一路看过,俺真的就下定决心了,现在确实还不敢。

另,俺觉得“之二”比“之一”好看,更轻松,更自在。

[ 本帖最后由 丙辰龙 于 2009-3-2 14:15 编辑 ]
谢龙MM鼓励。
我是仓促写的,本来和李静说定,大约三周左右提供一篇。交出两篇,自以为可以歇一阵子。没想到连着登出两篇,下一篇我还没着手呢。
之三、之四……要写的东西太多,苦恼的不是内容,而是头绪。说句荒唐话,就是得找出那位刘姥姥。
“钱学”新篇章?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9-3-2 11:39 发表
钱钟书为人称道之处,一是记忆出众,()一是智力超群。这两条,钱钟书的批评者不会否认,区别(也,语气转折;区别,缺少对称,比如,即便文**大师~~,)在于,他们喜欢改成酸溜溜的表达,比如动辄来上一句“钱钟书自以为聪明”。这类措词,除了折射出批评者的心理晦暗,别无功能(功能——功效?)。因为,他不见得想肯定一种“自以为愚蠢”的行为吧?搞笑的是,指责别人“自以为聪明”,恰恰暴露出指责者正在“自以为聪明”:连别人的“自以为”都一瞅一个准,这小子的自我感觉还能差到哪儿去?(此理不通,对“自以为是”的异议,未必要摆显自我感觉,也未必袭用是非绝对化的二分法。有时候,仅仅是两相对照而已。)

在我看来,钱钟书的突出长处(重复),源自他的绝妙文心。他是智慧文学的传人(智慧文学:“定义”随意)。

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的本质分歧,大概(本质+大概:前紧后松)在于我们有一条“文以载道”的道统,中国文人好似川江纤夫,一直悲壮地拉动着它(代何物?是文,是道?或是道统?“道”无“智慧”,难道陷于“德”?),屡仆屡起,不舍昼夜。反观西方文学,自古希腊始,一直不绝如缕地流淌着智慧的血脉。“其实呀”,苏格拉底说,“一切美德只可以用一件东西来交易,这是一切交易的标准货币,这就是智慧。不论是勇敢、节制或公正,反正一切真正的美德都是由智慧得到的。”——“一切美德”,自然也包括文学。在中国,我们不时遇到这类文人,他的文字虽然卑不足观,读者却强烈地感到作者是个好人、善人或义人,随着读者的仁心发动,他的文士资格最终不仅无人追究,他还能凭这身好人装束跃居文人的高层(“最”字慎用)。而在西方,文士荣誉从来不曾与所谓“举孝廉”的标准混淆过(从来=历来?这么肯定,有思想史与文学史的证据么?)。在与钱钟书的文艺家身份密切相关的批评领域,西方公认的批评泰斗约翰逊博士(学钱学,汉译名字附注英文姓名为准),相当程度上(还有“别样程度的”说法么?)就是智慧文学(如此说来,“智慧文学”的定义源出西文?)的捍卫者。当代大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其近作《西方正典》里也(前句未有博士言语,后句如何对照?)明确指出:“批评是智慧文学(算是一个出处,附注英文表述为准)的一个分支。批评不是政治和社会科学,也不是性别崇拜和种族鼓噪。”另一位大批评家威廉•赫兹利特,在其名著《燕谈录》里则如此强调批评的功能:“我认为,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反映出作品的色彩、明暗、灵魂和肉体。”(以画喻文的表述)我们知道,要做到这些,与批评家是否具有赴汤蹈火的烈士情怀毫无关系,它仅仅依赖于作者的性情和智慧。

上回提到的那些针对钱钟书的批评(这里暗示,文章连载带来的省略,令人费心),基本上都遗憾地流露(流露——显露?明不知暗不觉,非“流媒体”)出两个特点,其一,他们只是无甚新意地捍卫着“文以载道”的传统,试图用种种非文学的道德标准(“非文学”——不知何解?是指非议文学,还是不够文学风范?),来贬低被批评者;其二,他们不在乎钱钟书的文字是否闪烁出文艺上的光芒,批评一概绕道而行。当然,他们无视文艺家钱钟书的智慧性,部分也是因为自身缺乏智慧。(当然~~部分~~:推论——很无端很暴力。)约翰逊博士的忠告是:“不朽的善恶观念对于智慧之翼太过沉闷。”而那些批评钱钟书的慷慨族(慷慨一族?),舞弄的竟然全都(全称重复之狠)些(保留局部之松)沉闷之物。

智慧之翼是轻盈的。我猜想,那些望《管锥编》而却步的朋友,八成是被其文言表述和大量外国语引文吓住了,其实只要读进去就会发现,作者是位不折不扣的艺术玩家,古往今来的文学艺术乃是钱钟书掂之弄之的心爱玩物。作者记忆超群不假,但出众的文学智慧从来不依靠记忆,真正难得的是性情,比性情更难得的是见识,性情与见识一旦结合,我们强调的文学智慧,也就珊珊而出(珊珊来迟?)了(可省)。《管锥编》里的智慧,如春笋掘土,雏鸡琢壳,俯拾皆是,络绎于途(一派田园风光)。

文艺家的智慧,其最终成果必须表现为一道道见识,而不见得如个别外行所言,必须撮笼成一个体系(——垒土成丘,积木成林,整体与局部的关系?)。钱钟书曾引用黑格尔告诫学生的一句教诲(告诫+教诲:重复):“治学必先有真理之勇气”,并感叹“兹言堪笺‘文德’”。何谓“文德”?钱钟书的解释是:“穷理尽事,引绳披根,逢怒不恤,改过勿惮,庶可语于真理之勇、文章之德。”换言之,离开这些扎实工夫,而又徒托空言,好为大言,或频频让文字现出亢奋充血状的家伙(?),是不配谈论“真理之勇”和“文章之德”的。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无论我们如何评价《管锥编》里的智慧,都必须先行把它与寻常的抖机灵,耍聪明,划清界限。

知晓了钱钟书意义上的“文德”,我们对《管锥编》的了解,方有望深入,不管你打算欣赏它,还是批判它,都是如此。

载《北京日报》2009年3月2日
读文点评,见谅。

[ 本帖最后由 天边外 于 2009-3-2 19:06 编辑 ]
在上海与泽雄兄、老童品茗夜谈时,泽雄兄也大致讲了这篇大作里的意思。我也以为,钱先生内承乾嘉,外秉西方文艺批评、实证治学,其精要在于具体的批评与分析,素无意甚至是反感体系构筑的。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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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为人称道之处,一是记忆出众,一是智力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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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和智力,很多时候,记忆属于智力范畴之一~~
事实上,一是智力超群,二是还认为他处世圆滑,明哲保身。
这可分为两点,不过与前面的为人称道就不一致了。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处世圆滑,明哲保身,那是受人谴责之处,无人称道的。
如果有的话,就是俺了。
处世圆滑之类,本身就是滑头语,缺乏标准。我们文化里有一些模棱两可的玩意,特别容易把人弄混。我们既会欣赏所谓言必信,信必果、刚直不阿的行为,又会开个后门,认为真正的圣贤,就是善于“事急从权”的人,所以孟子还说过“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这个问题,我下一篇文章会争取说说,钱钟书本人,对此有精到的认识。
我本人特别瞧不起的,是那些以天真为荣,以傻冒为尊,以自居的“性情中人”为傲人资本的家伙。如果他是科学家,倒还好说,倘是文艺家,结合“文学是人学”的说法,一个不通世故的玻璃人、天真汉,大概也就等于供认自己不配从事文学了。所以,只要不以世故心害人,精通世故原是强项,优点,对于从事的文学生涯来说,还是不可或缺的优点。对于不通世故甚至以不通世故为荣者,我的建议是:快快离开,离文学越远越好。
当然,话也不能说得太满,一些诗人或专注于自我抒发的文人,不通世故还是可以成为优点的。但即使如此,也只能以例外视之,不可援为常例的。
处世圆滑,明哲保身,那是受人谴责之处,无人称道的。
如果有的话,就是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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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老周说的很不圆滑。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跑题一下,有些好奇,言必行行必果是从啥时候起受人称道的。孔夫子明明说的是,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平平对论语熟,也许清楚。
我的意思,老周8楼所言其实可以开辟闲话之三、四。这里不妨从“钱钟书为世人传说的特点一是记忆出众,智力超群,二是处世圆滑,明哲保身”略微引出,暂时打住。
但你的写法“钱钟书为人称道之处,一是记忆出众,一是智力超群。”意思上容易重复。

[ 本帖最后由 兮兮 于 2009-3-3 12:28 编辑 ]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梅茗,我也不太清楚,大致上,“言必信”之类,是游侠的标准,而不是大人先生的标准。对于大人先生,古人还分出一个“大德”“小德”,“小德”是不妨出入的,聪明实在的中国古人,历来瞧不起胶柱鼓瑟。
原帖由 兮兮 于 2009-3-3 12:26 发表
我的意思,老周8楼所言其实可以开辟闲话之三、四。这里不妨从“钱钟书为世人传说的特点一是记忆出众,智力超群,二是处世圆滑,明哲保身”略微引出,暂时打住。
但你的写法“钱钟书为人称道之处,一是记忆出众,一是智力超群。”意思上容易重复。
嗯,有道理,概念上讲,记忆力只是智力一种,它与智力不是平行关系,而是从属关系,我的说法确实易滋混淆,谢谢指正。
当然,钱钟书的记忆力又特别容易被人说道,好像可以单独立项,这也是导致我混淆的原因。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9-3-3 12:42 编辑 ]
原帖由 阿吕 于 2009-3-3 12:09 发表
处世圆滑,明哲保身,那是受人谴责之处,无人称道的。
如果有的话,就是俺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段话,老周说的很不圆滑。
呵呵,俺还不屑圆滑呢。因为“圆滑”这种词,认知含量极低,通常只是表明一种情绪。好比一个人抱负远大,欣赏者称为“雄心”,鄙薄者贬为“野心”,实际上他们说的乃是同一件事,选择不同的词,只是表明不同的态度。世故亦然,你能想像莎士比亚或曹雪芹不通世故吗?这本来是一流文学家必备的素质,但有人偏要捅一把道德冷拳,贬之为世故圆滑。那就适见其心理和心智之不成熟,于认识事物本身,毫无裨益。
如果俺也诛心一把,那些动辄指责钱钟书世故的人,说不定还隐藏着更凶险的世故呢?因为钱钟书是否世故尚待论证,而他如此一说,至少可以在热血青年那里造成如此幻象:小可俺,可是正义的化身、天真的典范!——凭什么?
相对而言,小说家似乎更能“世故”一些,也是优点;但诗人似乎有点不同,诗与诗人的品质联系得跟紧密一些。

以酒解酲

丙凶在二楼说“俺觉得‘之二’比‘之一’好看,更轻松,更自在”。想起《管锥编》“一四一”引陆云语:“兄文章虽复自相为作多少,然无不为高。”接着钱阐述:“‘多少’又别作等差、优劣解,谓机(陆机)诸文相较,虽自分高下,然视他人之作,则莫不高出一头。”俺觉得此解正好可移用老周之系列文。
另《管锥编》“一四一”主题索引之一是“‘小结裹’诗文评之古例”。钱引方回语:“诗家有大判断,有小结裹”。钱说:“评点、批改侧重成章之词句,而忽略造艺之本原,常以‘小结裹’为务’。”5楼天兄边外就算是“‘小结裹’诗文评之‘今’例”。将周文当提薪文件般细研,用心不可谓不“良苦”。愿老周自作“大判断”依旧……
偶酿酱香入诗肠,常念老辣出文章.
原帖由 剑影秋歌 于 2009-3-3 13:12 发表
相对而言,小说家似乎更能“世故”一些,也是优点;但诗人似乎有点不同,诗与诗人的品质联系得跟紧密一些。
是这样,只是诗人中亦有分别,恐怕,一些抒情诗人、田园诗人、自我诗人、湖畔诗人,浪漫诗人,可以天真傲人,至于那些型号更大些的诗人,如莎士比亚、但丁、歌德、杜甫、苏轼,则难以靠玲珑心感人了。

回复 16楼 的帖子

老范说笑,俺一边出汗去。
小文幸蒙评点,不管出自地球人还是天外客,总是一种抬举。实际上,我认真看了天边外的评点,但有一语可采,我还是会感谢的。可惜,找了半天,真没找到。偶尔看到些疑似有理的东西,但紧接着就被他下文的荒唐语给抵消了,以至我除了判断他在瞎蒙,别无他话。现在我觉得,他只是喜欢把小文当皮球来踢,那是他个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的态度是,不干涉,不参与,随他玩去。
小文错处当然很多,兮兮就一抓一个准,俺只能认栽。可惜,天边外兄无此能力,只是独自在玩穿裆过人的游戏,自己为自己叫“好球”。

回复 18楼 的帖子

我说过,既然你的文章是为公众阅读的。
那么,一个“产品工程师”的眼光,而不是“文字绣花师”的心理,势必成为一类读者群体的参照和反馈。
作者如何取舍,纯属本性使然。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9-3-3 12:39 发表

呵呵,俺还不屑圆滑呢。因为“圆滑”这种词,认知含量极低,通常只是表明一种情绪。好比一个人抱负远大,欣赏者称为“雄心”,鄙薄者贬为“野心”,实际上他们说的乃是同一件事,选择不同的词,只是表明不同的态度。世故亦然,你能想像莎士比亚或曹雪芹不通世故吗?这本来是一流文学家必备的素质,但有人偏要捅一把道德冷拳,贬之为世故圆滑。那就适见其心理和心智之不成熟,于认识事物本身,毫无裨益。
如果俺也诛心一把,那些动辄指责钱钟书世故的人,说不定还隐藏着更凶险的世故呢?因为钱钟书是否世故尚待论证,而他如此一说,至少可以在热血青年那里造成如此幻象:小可俺,可是正义的化身、天真的典范!——凭什么?
回老周:
前面你为世故圆滑翻案,这里又不屑了。我有点糊涂:到底世故圆滑要得还是要不得呢?呵呵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回复 20楼 的帖子

哦,是这样,前面我是为“圆滑”正名,我认为圆滑是个情绪化的词,不能够帮助我们认识人生。后面那个“不屑”,那是顺着你的话顺口滑下来的,没啥深意。
“我有点糊涂:到底世故圆滑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试着用“人情练达”代入“圆滑”,请问,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原帖由 酱香老范 于 2009-3-3 13:13 发表
丙凶在二楼说“俺觉得‘之二’比‘之一’好看,更轻松,更自在”。想起《管锥编》“一四一”引陆云语:“兄文章虽复自相为作多少,然无不为高。”接着钱阐述:“‘多少’又别作等差、优劣解,谓机(陆机)诸文相较,虽自分高下,然视他人之作,则莫不高出一头。”俺觉得此解正好可移用老周之系列文。
另《管锥编》“一四一”主题索引之一是“‘小结裹’诗文评之古例”。钱引方回语:“诗家有大判断,有小结裹”。钱说:“评点、批改侧重成章之词句,而忽略造艺之本原,常以‘小结裹’为务’。”5楼天兄边外就算是“‘小结裹’诗文评之‘今’例”。将周文当提薪文件般细研,用心不可谓不“良苦”。愿老周自作“大判断”依旧……
你举“大判断,与小结裹”的比方,虽然粗陋些。但也有启发,比如说起“大智慧,与小聪明”,就很有针对性。

真正的“大智慧”,似乎更多用于佛教语境,周版主引用西方“智慧文学”的西洋镜,确有曲径通幽的妙境。只是,周版主信手拈来看似有口无心。我胡乱猜测,周版主可能缺了对西方文献的考察机缘,否则,这个肯定是一个解读“钱学”的关键之钥!

这么一个庞大的学术主题,难道愿意轻易丢失么?非不愿乎,乃不能矣~~遗憾。
文章中的世故心,我理解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知是否妥当?不通世故似乎很难写好小说,但好像也不排除少数天才,比如说勃朗特姐妹、普鲁斯特,几乎足不出户就能写出旷世名作。
几卷本的《管锥编》说实话还是有些望而却步,手头有一本《七缀集》正在读,还打算读一下《谈艺录》,读完了再来请教。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9-3-3 16:18 发表
哦,是这样,前面我是为“圆滑”正名,我认为圆滑是个情绪化的词,不能够帮助我们认识人生。后面那个“不屑”,那是顺着你的话顺口滑下来的,没啥深意。
“我有点糊涂:到底世故圆滑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试着用“人情练达”代入“圆滑”,请问,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原来是可以互换的,那我没有异议了。不过语词总有它约定俗成的含义。圆滑是贬义,而人情练达是褒义,分别指向不同的行为。老周给“圆滑”加上个引号,就不至于有歧义了。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原帖由 emmer 于 2009-3-3 16:36 发表
文章中的世故心,我理解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知是否妥当?不通世故似乎很难写好小说,但好像也不排除少数天才,比如说勃朗特姐妹、普鲁斯特,几乎足不出户就能写出旷世名作。
勃朗特姐妹偶不清楚,关于普鲁斯特,艾默兄差矣,此公年轻时可是爱好交际的。后来得病才闷在屋里追忆逝水年华。

回复 26楼 的帖子

话是这么说,不过普鲁斯特涉足社交场所的时候实在很年轻,后来得了气喘病足不出户也只二三十岁的样子。
写小说的最好是经历复杂一点,像卡佛这个鸟什么工作都干过,经历复杂不是坏事。
回艾默、秋歌:
说到人情练达,通常我们以为,一个饱经沧桑、曾经沧海的人,得到的历练总要更丰富些。实际上恐怕未必,对人情的练达,同样是一种天赋。有时我们看到,一些大苦大悲的人,未必显出多少人情世故来,甚至像个老天真;而另一些人呢,明明生活无甚波澜,却仿佛能一眼洞穿他人肺腑。就说钱钟书,与他的同代人相比,他的生活实在是平静乃至平淡的,假如人情练达与人世沧桑成正比的话,按说他不该有那么多的世故心才对。实际上,我坚信,洞察人心,同样是一种天赋,该天赋虽然不会是空中楼阁,但也未必非要建立在自己的丰富经历上。很多大作家,都是此类天赋超常的人,包括勃朗特姐妹等。
想起王小波当年对外甥说的妙语,大意是:他人的苦难才是你的精神养料。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9-3-3 17:43 编辑 ]
原帖由 剑影秋歌 于 2009-3-3 17:12 发表
写小说的最好是经历复杂一点,像卡佛这个鸟什么工作都干过,经历复杂不是坏事。
卡佛干的多为底层活,唱个凡人怨曲。而卡夫卡守着公务班,却道出人性变异。

“经历复杂”和“学养庞杂”呼应,才会有《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之类的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