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鸭子上架的浪漫史

  赶鸭子上架的浪漫史(晓汪的故事)

1977年,我已经过了27周岁,十足的大龄青年。我是1967年从北京自愿报名下乡的初中生。当时,我们那批北京知青已经走得差不离了,女的只剩不多几位,且一水儿高中生,她们不是一心想回北京坚决不搞对象,就是已经名花有主。总之,没我什么戏。
原先,我在机耕队开拖拉机外带机修。我脚板儿野,觉得开拖拉机不带劲,又不能走南闯北,便主动申请去开卡车。领导对我不赖,痛快地便答应下来。初学车,手里是白色的学习本儿,只有跟车资格。我开始跟着蔡师傅搞运输,主要是在牧场与大石寨之间跑。一般的车怕半路抛锚,都结伴而行。司机的习惯是大早上起来,尽量争取赶到离大石寨近的地方过夜,第二天上午就能到那儿,下午还有时间在城里逛逛。我不愿早起,于是鼓动蔡师傅在阿里德尔马场歇息。都是走三天的路程,不慌不忙的多自在。我不稀罕逛街,咱是在北京城长大的,这小城逛一次就够够的了。蔡师傅听我的,一来他也不愿起早贪黑,二来他挺服我,我在全场是修车的大拿,什么车到了我手里,只要零件齐备,鼓捣鼓捣准能正常跑。这么着,只要出车,我们就在马场歇脚儿,有我这修车的跟着,我们不怕单练。
结伴而行的司机,看我们总是单打独斗,还老住在马场,又知道是我怂恿的蔡师傅,好奇心被拱起来了,觉着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小汪这小子莫非在马场搞上对象了?司机们吃饱了没事儿就开始琢磨我,有特别好事者甚至主动当起了侦探福尔摩斯,跟我们一块儿住到马场,观察我是否跟哪个姑娘挤眉弄眼了。当时,马场的大姑娘确实不少,都是当地人,主要在招待所和食堂工作。可司机们纯属无风自掀浪,我根本没这个意思,他们当然琢磨不出个道道儿来。于是就在那儿瞎分析,看哪个长得漂亮,八成就是她了。招待所所长牡丹名如其人,确实最漂亮,但人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四下打量之下,没结婚的小田25岁,与我年岁相当,甩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大大的眼睛……小汪是跟她吧?这帮人闲来无事又开始分析她。她那时是食堂管理员,炒菜、做饭之外还管记帐,给就餐者换饭票。当时食堂管理严格,现金不能通用,买饭必须要兑换饭票。小田1969年参加工作,工资比较高,其他姑娘大多1718岁,除牡丹外,她该算大姐大了,所以领导让她当了食堂管理员。
小田有时也管盛饭。一次我们去食堂买饭,那天吃大烩菜,有位姓马的师傅与我们在一起,三个人买了三碗。刚坐下,老马就抻长脖子,指着我的碗打趣:“瞧瞧,透着亲!我们碗里就一两块儿肉,你碗里足有五六块儿!”我明白,这是试探我对小田到底有没有意思,可我当时真没这个打算,只能装傻:“马师傅,您要想吃肉我给您两块。”老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没往心里去,大大咧咧地回答:“行啊,介绍成了我请你喝酒吃糖!”
从那天起,老马总跟我们一起赶路,也不张罗着逛大石寨了,还和牡丹唧唧咕咕。
记得大约是5月份的一天,牡丹忽然走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地问我今年有多大了,是哪里人……我虽然一一做了回答,心里却犯了疑惑:我跟她也算熟人了,偶尔甚至会开个玩笑,今天她怎么一本正经起来,问这些问题干什么?
吃完晚饭,老马拍了我一下肩膀,神秘兮兮眨着眼睛对我说:“别忙回去睡觉,先去见一个人。”看那神情,我已猜到,定是叫我去见大姑娘。我不过跟老马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还认了真,我心里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人家热心肠,咱也不能撅人家,不就是见个姑娘吗?也没把我卖了,走吧!心里嘀咕着,我跟老马来到牡丹家。
正坐着说话,小田来了。我有点儿奇怪,她来干吗?我当时不敢肯定她就是我要见的那位大姑娘。牡丹家经常人来人往,保不齐她是来聊天或是借针头线脑。但只过了几分钟,情势就不对了,老马、牡丹一对眼光,两人同时说:“我们出去一会儿,你们先说说话。”他们站起来走了,屋里只剩我和小田。
在马场频繁出入,也不是首次见她,但这是我第一次正眼打量她,观察得挺仔细:头发有些散乱,忙活了一天,没重新梳头,穿的也是上班时的衣服,看来不是爱刻意打扮的人;脚上穿一双旧布鞋,说明她艰苦朴素,是过日子的人……她正低头,不住玩弄自己的辩梢。我不是怕羞,而是成心不说第一句话。我这人打小儿崇拜福尔摩斯,爱琢磨个人和事儿,认为说第一句话就会暴露内心的想法,我得听她说什么。几秒钟过去了,她终于憋出了一句:“你来啦?”
我一听就乐了:“这不露馅儿了!说明她知道我要来。”我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搞对象了。可我当时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心态,只觉得好玩儿、好笑,权做茶余饭后的解闷儿酒,所以并不慌张,从容做答。你一句我一句大约说了半个钟头的话,都是应酬,没啥实质性内容。
这时,老马他们回来了,他把我拉到里屋,牡丹和小田留在外屋,他第一句话就问我:“怎么样,同意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意,同意什么?”“同意搞对象呗!” 此时,我听到牡丹也正调着高嗓问小田:“怎么样,行不行?”我从来不知道介绍对象有这规矩,当时就懵了:我的妈呀!这才见了第一面,就得表态?终身大事,总得接触一段,了解脾气秉性是否合得来吧?
正想着,牡丹过来,大声大气地说:“小田她同意了!”轻易不脸红心跳的我脸不知道是否红了,反正感觉到心跳加速:得,把我架在炉子上烤了!下不来台的我为了人家大姑娘的面子,既不能说同意,也不能说不同意,就在那儿泡蘑菇。老马他俩说了一堆话,想逗我甚至逼我表态。当着小田的面,这个态我如何表?再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有顾左右而言它。到底,我坚持没有表态就走了。第二天,就离开马场去拉货。
再回来,牡丹还是紧追不舍,问我是不是不想找小田,还表态说,她一定要在马场给我介绍个对象。我觉得我要是断然拒绝了小田,姑娘家家的首先表了态,肯定闹得很没面子。我赶紧回答:“搞对象得慢慢处,我如果要在你们马场找,就跟小田处了。”
这么一说,牡丹就认为我已经同意了,从此经常给我和小田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两个多月,我们一直接触比较频繁。我了解到,小田贫农出身,家境并不富裕,除父母外,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只生她一个女儿。但她父亲脑筋比较活泛,做过小买卖。
到了8月份,小田突然提出让我去她家。我当时确实没经验,以为就跟在北京时去同学家串门儿一样,没当大事儿。去同学家,到供销社买盒点心就可以了。可蔡师傅说不行,我只好又多买了两盒烟,两毛八一盒——这儿最好的,还买了两盒罐头,共十多块。若是去同学家串门,这也算重礼了。老马多事,又喊着叫我给小田买定情物件儿。供销社只有姑娘用的头巾,怯了吧唧,还都是冬天用的,我一条没瞧上,而手绢干脆就没货。什么定情物啊,接触了两个多月,我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更别说拥抱接吻与鲜花了。所以,我决定什么也不给她买。
两人往她家走时,我有意识碰了一下她右边的兜儿,鼓鼓囊囊,我觉得出来,里面装的是烟叶和卷烟纸。俗话说,东北的一怪是姑娘叼着大烟袋。看来小田只是免了烟袋,用烟纸代替而已。我当时也抽烟,因此并无嫌弃之意,只是觉得挺逗。记得回来时,我又特意碰了一下她左边的兜儿,照样满满当当,里面是瓜子。每晚闲来无事,她们就是聚在一起家常里短,外带磕这小妖精。与我们知青不一样,知青聚在一处爱聊看了什么书,还往往涉及当时的政治形势。我又一次觉得挺好玩儿的,只是有种距离比较遥远的感觉。
不当正经事儿的人却遇见满院子正经当事儿的人们。一迈进小田她们家的门,我就傻了,七大姑八大姨十几个人,有站在院子里的,有在门口张望的,都看我的热闹呢!
见过小田的父母,说了声“伯父好,伯母好”,与她的父亲握手,她父亲让我“炕上坐”。我知道当地人待客的规矩是让客人盘腿坐在炕上,只有熟人随便才可以坐在炕沿儿上。我既然没觉得是正式拜老丈人,也就随便地回答:“我不习惯盘腿儿。”他沉吟了一下说:“那就坐炕沿儿上吧!”又叫老伴儿给我倒茶,自己还卷了一支大炮给我。我知道,这是当地人待客的基本礼节。两人开始唠嗑,他问了我些问题,我是有问必答,但心里想;你问我住哪儿,北京城那么大,就是告诉你,你也闹不机密啊!
说了一会儿话,他回头吩咐老伴儿:“烫酒、做饭!”我不明白,这又是当地的规矩:喝茶抽烟之后,家主儿不满意就该送客走人了;觉得可以,就会下令做饭,这道程序就叫订婚。当时的我却蒙在鼓里,还琢磨着提了来十几块钱的东西,蹭一顿饭也不为过呢!
一帮看新鲜和结果的亲戚朋友都走了。他们关心的就是这个结果,这将是他们枯燥生活中茶余饭后嚼巴的谈资。
烫酒做饭家主命令得爽快,可家里除了园子里种的萝卜、白菜,什么象样的东西都没有,包括菜油在内。他们炒鸡蛋竟然用黄油。幸亏介绍人牡丹骑着自行车来探消息,闻到满屋子黄油的味道,立刻骑车转回食堂,拿来半斤油,猪肉、西红柿和柿子椒等菜。马场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她很快就回来了。当时的我光乐不说话,颇有点儿看别人乐儿的意思,似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有了热情的牡丹,菜很快端了上来。我当时已经了解蒙古人的规矩,首先要连碰三杯酒,然后再吃菜接着喝。酒足饭饱,我和小田腿儿着往招待所走,自然没有酒后开车一说。小田突然开口对我说“订婚酒也喝了,你该准备什么啦?”仿佛有个小棍儿“嘣”的一声敲了我的头一下,酒都醒了:“什么?我们不过是在一块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定婚了?这也叫订婚仪式?”
回到牧场后,小田托人给我捎来一麻袋西瓜,知青们聚在一处大吃了一顿,都叫嚷着“甜!小田给你送来的西瓜甜啊!你小子心里也甜吧?”看来他们也认为我们是一对儿了。
大家都认为订婚酒已经喝了,如果不喝,我还可以反悔,如今再反悔,就太不够意识了。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已经不由自主被一帮人推着往前走,赶着的鸭子已经上架,那就继续烤吧!
10月份,在人们推动中,我已经逐渐在心理上接受了小田。那年头的人活得粗砺,找个媳妇不容易,一男一女既然感觉还能过到一起,又都老大不小了,那就商量着搭帮过日子吧!
未来的老丈人已经表态,一分彩礼不要。但还是有人在旁边唱山歌,鼓动小田跟我要“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小田会过日子,她手上当时戴着一块120元的上海表。有人怂恿她说:“这表给你弟弟,你叫小汪给你买进口的。”她倒听话,真把表给了她兄弟。
当时,我的工资48元,但吃喝惯了,从不知道攒钱,三大件我根本买不起。再说了,这些东西当时都要票,光有钱也不行。我只好拿话搪塞小田,说得先到供销社登记排队,什么时候发了票再买。
末了,我只花了不到40元就糊弄过去。到北京结婚时,是她自己拿出存了多年的140元,加上亲朋好友给的200块凑份子钱,我又添了不到40元,买了块瑞士进口的“百浪多”,总算满足了她三分之一的心愿。
我没看错,小田是位朴实的姑娘。
逍遥大姐好,好久不见!
敢情,这是逍遥大姐的新作?口述体?
特殊年代的爱情,纯朴得令人晕厥。
唉,真是感动!

逍遥大姐很久不见了,又给我们带来一个美好的故事!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那时司机比书记还吃香,是mm婚配的热门股。这司机老实。
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url=http://www.zmwblog.cn/user1/131/index.html]金丝铁线的博客[/url]
逍遥大姐这类文章可以组合出集子了!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因为眼睛不好,也不敢上网了.但很惦念网上的诸位朋友..一个在牧区生活了23年的知青,若不把他的故事抢救出来,挺可惜的,所以在勉力做.,刚开始做,还没有修改,先发几个让大家看看吧!
司机在那个年代的确吃香,东北有句老话:脚踩一块铁,到哪儿都是客(发切音)。
还有十等司机段子,一等司机开小卧,跟着领导混吃喝,二等司机开大客,亲戚朋友都有座……十等司机开手扶,坐车的一身土,开车的颠屁股。
好喜欢这个文章,故事真好,是真人哪?
瞅瞅那时的那个时候三大件。三十年过去了,像俺这么个主儿,如果这三大件还是三十年前的标准就中了,可以去哄上一堆媳妇了。
跃入我的海洋~~~
原帖由 猪头猪智慧 于 2009-3-7 21:43 发表
司机在那个年代的确吃香,东北有句老话:脚踩一块铁,到哪儿都是客(发切音)。
还有十等司机段子,一等司机开小卧,跟着领导混吃喝,二等司机开大客,亲戚朋友都有座……十等司机开手扶,坐车的一身土,开车的颠屁股。
最近结识一位开了40年车的司机。

他开大卡车时,有一次局领导周四跟班劳动,跟的他的车当装卸工——现在的领导即便是作秀也干不了这个了——发觉他车技好、人品高,抬举他当了局领导的小车司机。

那是1972年。

从此他为历任局长开车。局长要抬举他入党、换干部编制,都被他婉拒,依旧老老实实开他的车。

一直开到局翻牌成集团,他签了“协保”离开。到电视台当编外的司机,依旧兢兢业业,频道的领导、编导、编务都差遣他,早上6点半出车,常常到夜里10点半回家。毫无怨言。

手术刀,方向盘,教鞭,这些都可以做资源来交换,但是关键是你是否将它当作了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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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不知道这样的恋爱婚姻后来的故事会是什么?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两口子一块儿回北京……
两口子一块儿回北京……
德方 发表于 2013-10-15 22:23
德方大姐,又见到您了。。。

如此一别,应该有7年了吧?
大树就是个广济寺旁穷扫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