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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5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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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缺德人立功德坊
“中国大学评价课题组”,牌子够亮的,好像有一溜连绵雪山般的白发院士,为之押阵。该课题组以每年发布《中国大学排行榜》而名闻遐迩,榜单的影响力,可举成都理工大学一份年度评估简报上的评价为例:“具有客观性、科学性、权威性”,“排名的先后直接影响学校的社会声誉,从而影响生源质量、经费数额、生活待遇等一切需要政府更需要社会支持的资源。”
当然,我们对于各类仅具字面权威性的镀金招牌,已见怪不怪;对于出自高等学府的丑闻劣迹,继早些时的群情激愤之后,近年来也习以为常。即便如此,只要事涉高校,我们的情感初始值仍然是“信赖”二字。高校,那是我们的痛处,也是人心的软处,大而言之它维系着我们对公平的渴望、对知识的礼敬,小而言之它寄托着千家万户改善生计、改变命运的家族遐想,故无论说大说小,我们都不得不对它抱以宿命的信赖。鉴于人类还有一种把希望合理化的心理趋力,除非可悲的证据强有力地横在道口,否则,见到一块“中国大学评价课题组”的招牌,人们总不见得疑字当头。
可惜,经有关媒体披露,实情再次伤害了我们。该课题组负责人武书连先生自称,课题组“隶属于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科学学研究所”,我登陆该研究院的官方主页(www.zhongguanyuan.org.cn/),在其院况简介和组织结构图中,均未发现“科学学研究所”的芳踪。为夸饰课题组的权威性,武先生还在博客里阐述了一个“三不原则”:“不在任何大学兼职,不与任何大学合作,不接受任何在大学工作的人参加课题组”。理由也很高调,“一旦与大学开始项目合作,合作双方就有了共同的利益。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是很难保持中立的。”实情却是,成都理工大学在2004年和2006年两次邀请武书连来校作讲座并支付了数万元酬金,该校的排名即从2004年的116名,上升至2007年的92名。进一步的实情是,成都理工大学并非个案,也不是付酬最多的高校。敬业的记者经实地查询,发现这个曾让无数高校寝食难安的课题组,前身不过是一家建筑材料公司,它目前的格局,也只是深圳一普通居民小区里的寻常复式住宅而已。考虑到它连课题组的堂皇大名都不敢堂皇张挂,我甚至不能肯定,它的规模档次是否比得过一家资质可疑的私人牙科诊所。不用说,我之前联想到那溜白发院士,更是错到家了。
关于讲座获酬一事,当事双方都已承认,剩下的问题,只是些必然会伴生的借口。记得钱锺书说过:“借口是凑趣的东西,一找就到。”通常,一个人决不会蠢到连借口都找不到,既如此,我就不必对他们会寻找哪些借口表示好奇了,我不如回到大学排行榜本身。
大学是否需要一个排行榜,恐也言人人殊。姿态放高点,我可以认为不需要,因为,假如“清誉”一词在今天尚有用武之地,则非高校莫属。作为传承文化、传播理念、传授知识的学府,理应与别种机构(尤其是商业机构)有所区别。我们有理由认为,一所高校的荣誉地位,来自天秉的知识圣光,来自数十、数百年不等的人文累积,来自青铜般的口碑。对于原本拥有上佳口碑的学府,排行榜毫无用处,徒供一哂。难道,有人把成都理工大学排在北大、清华之前,或把北大、清华排在哈佛、牛津之上,除了自取其辱,还会有别的效果?
一旦我们结合现实,又会发现,高姿态并不管用。诚然,真正具有蓝色骨血的名校,不屑斤斤于排行榜,它们即使要比,也只找旗鼓相当者,正如牛津只会和剑桥进行年度划船赛一样。但我们还得承认,大量缺乏清誉的高校,也有权表达提升名声的愿望;大量未必能考上名校的考生,也有权得到权威指点,以便找到深造之所。听任酒淡尚处巷子深的芸芸学府长年无人知晓,于情于理,都谈不上公平。就此而言,权威部门(最好由一家富于公正精神的媒体担纲)每年发布一个大学排行榜,还是一桩功德。
实际上,我们面临的真正问题,是缺德人好立功德坊。那些让我们好生期待的美事善事,到头来总是缺德鬼四面出击,捷足先登。类似的大学排名机构,近乎不受制约地产生,据有心人统计,“二十多年来全国已有近20家民间机构参与研制大学排行榜,总共有100个左右的大学排行榜出笼。”不少高校校长都被索要过赞助,天津大学校长龚克表示,“所有这些排名机构,没有任何一家向学校要过数据。”既然成立排行榜制作机构不存在门槛,那些不满于自身排名的高校,甚至可以自己做庄,另行成立一家,以便随意升降名次。事已至此,再来谈论大学排行榜是否有必要存在,就涉嫌迂腐了。无论是否需要,也不是这种玩法,公正一旦斫丧,避之俨若避鬼。
复旦大学校长杨玉良先生郑重告诫道:“我们必须牢记,大学要‘仰望星空’,要思考未来,更需要冷静与宁静。我们大学不应追逐此种新闻效应。”话说得感人,唯其太感人了,我都不敢信以为真。依我看,大学的沉浮,最是关联着民族的士气和自尊,目前的大学教育,与其仰望星空,不如吁求老天保佑,着那些商业头脑过分发达的缺德鬼火速远离。其余种种,再从长计议吧,众所周知,问题多着呐。
载《文汇读书周报》2009年5月1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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