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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劼先生另外发帖说明了一下,俺也颇觉歉意,对李劼先生一贯尊敬的,另外论坛的讨论嘛,有时候遣词造句也不很讲究,李劼先生见谅。呵呵。
既然已经写了帖子,那就继续写下去吧。
先从萨伊德说起吧,我对萨伊德、德里达的兴趣并不浓厚。记得很多年前,一个老先生拿着刚出版的《东方学》让我看,我翻了几页,说,萨伊德的东方学是中东的,和我们没啥关系。我在前面的引用,不过是想说明“知识分子”一词的变化,而且,萨伊德的要求对于中国人来说太过高昂,也正如李劼先生所说,他对美国的批评,也只能在美国才能实现。我们的知识分子能做到独立性、公共性则已谢天谢地。
回到鲁、毛。
李劼先生认为,鲁迅是通向毛的桥梁,而我看来,两人之间却存在一道巨大的鸿沟,尽管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表达了对劳苦大众的同情与悲悯,但其价值取向则是完全相反的。
毛建立了一个极权政制,这恐怕是没有什么异议的。极权政制的价值取向就是绝对的奴役,我们并不能逃出其外,因此,我们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被奴役者”,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在这样的政制状态下是没有知识分子的独立性可言的。关锋、王力、戚本禹、陈伯达、姚文元的学问好不好?但他们说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话,哪怕位及人臣,无法消弭的却是“被奴役”的特征。鲁迅反的是什么?他说中国无非是做奴隶不得和奴隶做稳了的时代——而这个时代恰恰在毛的手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某种语言形态的的同构性背后,体现的却是价值选择的对立性。
鲁迅在zhonggong的朋友,先期有陈独秀、瞿秋白,后期有冯雪峰、胡风,还包括巴金这样的晚辈。这些人虽然在意识形态上都是共产主义者,但在组织内部,几乎无一例外地具有浓厚的文人气质、有着比较明显的自我意识。而创造社的那拨人,则是组织内部的激进派,周扬、田汉、郭沫若等,同是组织内部的人,对于鲁迅却是一为友、一为敌,而鲁迅为友的这一拨,无不率先摔倒,当然,到了文革,连左边的这一拨也跟不上“形势”了。当毛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大肆赞美鲁迅的时候,冯雪峰却对牛汉说“讲话的精神和鲁迅的精神是相反的。”这可不是冯雪峰的信口开河,而是以他对鲁迅的了解所发出的一个判断。如果说冯雪峰的话还不具备足够的分量的话,那么胡适更直截了当的说“鲁迅是我们的人”。两个持完全不同意识形态的人怎么会做出同样结论呢?这不仅是他们的判断,也是鲁迅自身的价值取向所决定的。他所秉承的就是“独立性”和“公共性”的立场,而这样的立场只能来源于自由主义,哪怕鲁迅自身的自由主义倾向不明显,他也必须要借助于自由主义的社会背景给他提供一个话语空间,到了极权主义则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而尤有意味的却是鲁迅和毛对鲁迅的出路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1957年,罗稷南问毛,如果鲁迅活着会怎样。毛的回答是,要么识大体,不作声;要么蹲在牢里继续写。而鲁迅则说,你们来了,我是要穿黄马甲扫大街的;又说,你们来,恐怕是要杀我头的吧。在这个相同结论的背后则是双方内在精神的抵牾,这两人的潜在表达就是:毛不会容忍一个专说洋腔怪话的鲁迅,鲁迅也不会接受一个不让他说话的毛。这种相互不接受的原因就在于价值体系的对立,极权,就不可能容忍异己;要说话,就不能受极权的限制。因此,如果鲁迅活着,他与毛之间的必然结果是——精神上的相互背叛。
既然两者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为什么会被填平?这不是鲁迅的文字有什么巨大的能耐,而是极权表现出了强大的法力。鲁迅的影响当然是巨大的,但在国民政府的治下,他的影响却不是唯一的,在一个多元的社会里,鲁迅是其中的一元,即便影响足够大,也不具备统摄性,但到了极权时代,就必须有一个统摄性的东西存在,哪怕没有,也要创造一个出来。于是,鲁迅被创造出来了。创造鲁迅的原因,绝非是毛所说他们的心连在一起的,而是因为鲁迅死了,还因为他死的时候已经赚足了声望。
李劼先生说在话语上陈独秀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确实如此,但是,既然陈独秀是这种话语的发明人,而且又是最早的领袖,毛为什么不找陈独秀而去找鲁迅呢?这就是需要。毛所需要的不是话语的相似性与否,而是在所有的话语中谁最有利用价值。如果胡适不是去了台湾,我相信连胡适也会被利用的。
到这里简单地小结一下,我对李劼先生大文的感觉是,李劼先生所批判的鲁迅是被毛创造出来的鲁迅,如果我们从鲁迅出发,是不可能走到毛的那一端的,要么掉进万丈深渊,要么回头寻找新的出路。但是反过来,从毛的这一端出发,我们倒能够比较容易的走向鲁迅,因为毛已经有意识地填平了两人之间的鸿沟,而这个“鲁迅”,到底是一个已经被改造过的鲁迅了。
美味珍馐,天天吃也很乏味;鲁迅再伟大,让你盯着看30年,同样也会无聊的。
明天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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