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间散步路过时,偶尔瞟了一眼,发现有人睡在路边,如果仅仅是大人的话我也许不会再注意,但是却发现还有一个小女孩也睡在路边,这引起我的关注。白天气温高达35度的北京,虽然是夜里,仍然酷热无比,稍微散散步我已经是汗流浃背,然而这个看上去10岁左右的小女孩居然睡在路边,让我惊讶无比。走近前去,光着脊梁头发花白的老汉显出惊恐的样子望着我,看见我凝视他们,连忙慌张的解释说:我们睡在这里不会妨碍别人吧。
也许他看我的装束,把我理解成城管或者便衣警察或者什么工作人员,以为我会赶他们走。我只好说不会,请放心。
老汉依然很担心的样子,大着嗓门要给我解释理由,说了半晌,我才明白他是赴京上访人员。我心里想:终于亲自碰见不幸的人了。以前在网上读过的很多悲惨的上访人员的事情,如今终于因为这个偶然的机会亲眼所见了。
我决心把他的故事全部听完,下这个决心的根本原因是睡在旁边的女孩的情景让我心痛无比:如花似玉的这个美好的年龄,同样大的女孩子被父母宠着,过着衣食无虞的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这个女孩子却不得不在这个炎热的夏夜,跟着她残废的老父亲睡在马路边上。这个突兀出现在我面前的事实使我惊讶的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和面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这怎么可能?政府和社会怎么能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睡在马路边?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他们的惨状?
老汉名叫田良,说话很罗嗦,这样被生活压迫在社会底层的人一般都有一肚子话要倾诉,他无法有效地组织语言把他的悲惨经历简洁明白的告诉我,以至于我不得不多次打断他的描述,请他回答我最关心的一些关键问题。
比如说他是如何筹得路费来北京上访的,拄着拐杖连路都走不好却带着12岁的女儿来北京上访,是什么原因使他有信心相信他这样做一定会有结果?
他回答说把女儿的长发剪掉卖钱得了300多元路费,女儿的长发一直到腰间,他说女儿的头发很漂亮,所以卖得很贵,但是剪头发时女儿哭了。依靠这300多元钱,他带着女儿坐火车来到北京,今天是第5天。但是昨天在火车站随身带的的干粮袋却被人偷走,是在旁边的那位同样上访的女性今天给了他们5元钱,她给女儿买了几块烧饼请女儿吃了晚饭。我问明天的早饭怎么办?他说路那边的一个小店的人告诉他明天会给他们几个馒头。
更加详细的内容,田老汉的生平等等我一直耐着性子仔细听,但是却忍不住要看看在旁边熟睡的小女孩,心痛如刀绞。这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帮助这一对不幸的父女,尤其是那个女孩,我要帮助她,让她至少能够过上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要资助她帮助她直到她读完大学。
我挑选一些重要的关键问题提问,田老汉回答,按照这样有效的方式我明白了他的担忧和基本想法。最关键的问题不是他来北京上访的信心,而是他已经没有余力检验自己的选择是否合理,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几乎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他只担心一个结果:他随时可能死去,而比他年轻将近20岁的太太随时都有可能抛弃女儿而改嫁,这样他的女儿将会无依无靠,因此他豁出最后的力气要上访,作最后的搏击,为女儿挣得一个能够继续上学的政府保证。他甚至想在上访的过程中,希望哪位政府工作人员发善心,收留他的女儿为干女儿,以便自己能够放心的离开人世。
我暗自庆幸自己多管闲事的性格,就那么瞟了一眼,这一眼彻底的要改变田立柱这个12岁的女孩子的命运:我决定必要时甚至可以收留她做我的干女儿,我决心关怀她,爱护她,让她至少能够获得中国千千万万的同样大的女孩子理所当然的享受到的幸福。
天气十分炎热,女孩子被父亲激动的声音弄醒,有些不解也有些茫然的望着我这个不认识的人。之前我已经给田老汉表明,请他放心,我决定今后一直照顾他的女儿,让她顺利的读完大学。田老汉从难以置信的表情逐渐转为相信,并且激动地语无伦次,叫醒女儿让她女儿感谢我,并且从破旧的包里拿出女儿从一年级到5年级的所有奖状给我看,以便证明他的女儿学习成绩十分优秀。
我询问女孩是否一直担任班长,不像他父亲很难听懂的山东口音,她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很多问题,看着她纯真清秀的小脸,我强忍着几次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她说:今后你不用再担心贫穷的事情了,今天叔叔偶然路过这里发现你睡在路边,叔叔就决定今后要照顾你,一直到你读完书长大成人为止。你要相信,虽然至今为止你爸爸可能受到过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心人,一定会有人愿意帮助你,叔叔就是其中的一个人。
女孩半信半疑的望着我,显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几次湿润,她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我翻看了一下她身边的小篮子,里面放着一小块烧饼,一个桃子,半瓶娃哈哈的纯净水,就再什么也没有了。看着她干裂的嘴唇,我借口说我口很渴,我要去买点饮料喝。
扭过头我朝着宾馆旁边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走去,疾步地往前走,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擦掉眼泪,走进便利店,一口气买了一大堆食品,还有香肠,面包,真空包装的茶叶蛋,营养牛奶饮料,可口可乐,奶油冰激凌,然后重新走到他们的马路居家边,让女孩赶紧吃冰激淋。在他父亲的同意下,她迟疑的接过,慢慢的品尝,吃了一半居然递给他父亲,让她父亲尝尝。
我拿出一根香肠,打开真空包装,让女孩吃,并且询问她是不是很久没有吃肉了。结果她还没有回答,他父亲说女儿每年没有几次机会吃肉,而香肠这种食品,这居然是她12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吃。
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相信所听到的是真实的事情。这是什么时代?这是什么地方?天哪,难道这都是真的吗?但是望着他们的样子,尤其是小女孩懂事而又诚实的脸,我无法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时间很晚了,明天我要出差去天津见李炜光。我记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尤其最重要的是小女孩的学校名和班主任的名字,这使我能够确保今后可以找到她。最后我从钱包里拿出300元钱给他们,同样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的田老汉坚拒不要,我坚决要他们收下,并告诉田老汉说这是给女儿的吃饭钱,无论如何要收下。
后来等小女孩握紧了我的钱以后,我才离开那儿回宾馆。已经是半夜了,我的短袖衬衣不知不觉已经湿透了。
多么炎热的夏夜!可惜的是这次出差,匆忙赶飞机,我忘了带相机。算了,不用拍了,小女孩躺在马路边汗水淋漓睡觉的那个情景,已经永远深深的印入我的脑海里了。
补充资料:
5天前,田良再次带着女儿到北京上访,经过交谈我才知道,信访局竟然就在我入住宾馆的附近。今天他们父女俩被信访局告知明天(21号)早上8点再次去信访局,一位姓王的处长答应批文让他去太原信访部门交涉。而他们没有住宿的地方,随身所带物品属于极贫状态,简直如同叫花子,但是他们没有去要饭。因为不能在北京站前露宿(原因不详,总之被赶出车站附近),所以只好铺张席子,睡在我入住宾馆前面马路对面的一条巷子的人行道上。
父亲
田良
68岁 90年被公司权力斗争所害,失职,同时失去一切。
为解放台湾,曾参加解放军,后进藏平乱,之后在工程中右腿负伤致残。现在没有拐杖无法行走。
其父参加八路军,母亲因为是八路军家属,被国民党军抓获押至南京,却在日军的南京大屠杀中被害。当时田良仅6个月大,半岁。没被日军杀害侥幸存活下来的原因不详。
田立柱 女
12岁 9月份即将上小学六年级 学校:郯城县第三实验中学
母亲
50多岁 在郯城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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