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诗集《离乡树》

小诗集《离乡树》
四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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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的故乡已经空了
在一个黑漆漆的夜
我潜回阔别已久的故乡
沿着一条 面目全非的小溪
慢慢走近
这时候有摩托车的灯光
迎面扑来 突然照亮这座古老村庄的名字
显得如此陌生
车上载着一个年轻的家庭
孩子已经熟睡 大人并没有注意我这回头的浪子
我抬了一下头又低下
继续摸黑前行
来到一座小桥 
这里坐着 几个不声不响的中年男人
我无法辨别他们的身份
他们也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我挤出尴尬的笑脸 一一给他们递烟
开始自我介绍 说出了我父亲的名字
我那提前衰老的堂哥才搭上话来
我记起曾对他丰满粗鲁的老婆怀过种种幻想
而今他们的儿子吸毒死掉了
在已搬空的老巷子被人找到
这座小桥呀已失去了它的黄金年代
那时候……
早晨它属于洗衣说闲话的女人
夜晚它属于乘凉打牌的男人
只要是夏天 总有豹子一样健壮的男青年
来溪水里游泳
鼓鼓的裤裆 让小孩们传为笑话让村姑们知道害臊
真奇怪 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哪
老人为什么也死得这么快
我竟然听不到熟悉的狗叫和蛙鸣了
眼下正是农忙季节
可到处一片死气沉沉
连村庄最热闹的地方 学校门前的小卖店
也已黑灯瞎火 再没有人围着打桌球了
我忽然觉得 来错了地方
原来我的故乡 早已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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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贫困中相爱
                 --给幽幽

      *之一
你多么热爱 这间租来的小屋
从搬来那天起
就把每一个角落 安排得妥妥当当
阳台上 晒着你洗的衣服
两只老猫相互追逐不已
有一次你发现
仙人掌刻着 不知是谁的豪言壮语
止不住笑了大半天
朋友们来看你的时候
你在厨房 总把搅鸡蛋的声音 弄得很响
而许多早晨 你望着远处的白云山发呆
许多夜晚 你数着天上的星星
飞机一架一架在头顶上掠过
你坐着 把一根烟吸到一半 就给我
我很穷,哪里也去不了
三个夏天就这样过去

     *之二
刚见你的时候
你比现在年轻
蹦蹦跳跳 活像一条误上岸的鱼
我跟你在这新鲜的城市
乱闯乱窜 就爱上了数不清的大街小巷
如今你知道
哪一条路的小店 衣服好看又便宜
哪一个角落的小摊 有最好的小吃
哪一处隐蔽的地方 有最灵验的寺庙
在那堆破菩萨面前
你忽然变成 虔诚的佛教徒
默默下跪
我也默默下跪 只因为我迷信你
想想那么多的白天
我就给了你
想想那么多的黑夜
我就给了你

   *之三
你一直等
我带你回家
你并不知道
我和你一样 早已无家可归
所以我总表示沉默
我曾跟你说过的小村庄
其实是很久很久前的事
那是我梦见的遥不可及的童年
如今那里
除了残瓦断壁 已经空无一物
年青人和老人 已经相继逃离
我常常想念的
老家那六亩地 大概已荒草丛生?
那头老牛 大概已下落不明?
那口池塘 大概已干涸?
那棵柚子树 大概已枯死?
还有山上的祖坟和古庙
我全都忘记了方向
我在城市 流浪得太久太久
再也回不去了
我只能呆在你身边
我只想呆在你身边
无论是最冷的冬天
还是最热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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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乡村诊所
失修多年的泥瓦屋
堆放着密密麻麻的 瓶瓶罐罐
叫不出名字的中药西药
诊听器,针头,纱布,碘酒,卫生棉
和消毒水的呛味 填满了整个窄小空间
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村医
啪啪弄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在残损的木算盘上 聊以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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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起久远的露天电影
那个纯朴而热闹的年代
我生活在一个矮矮的村庄
逢过年 就像长辈们盼望亲人团圆一样
盼望城里的放映员
带着电影机来到村中晒谷场
用竹杆撑起一块白幕布
然后广播晚上将放映的片子
孩子们早早守在幕布前边
大人们匆匆吃过晚饭 搬来凳子占位置
那时总反复播放几部老革命电影
大伙也从不厌烦
一次一次陶醉于早已熟知的故事
遇见有男女演员亲热的画面
放映员就急忙 用手把镜头捂个严实
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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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一个早晨
跟昨天一样
平静地从梦中醒来
看着时钟再次停留在六点
有人从窗前走过
景色一闪一闪
接着有邻家婴儿嘶哑的啼哭
和不知何处传来的
喋喋不休的锯木声
我终于掀去软绵绵的被子
起身 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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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山
走在山中
抬头不见天空
只见草和树 扭打成一团
几只山鸡和大鸟
站在高处窥探
突如其来的相遇
它没有歌声 我脚步温柔
一条小泥路停在默默的风中
偶尔 我弯下腰去
抚摸一个两个软绵绵的脚印
也不知 是何年何日何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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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早起
作为早起的人
我最先穿上天边朝霞做成的彩衣
我最先听到林中鸟儿唱出的清歌
我是迎面吹来的微风的唯一主人
就这样坐在门前 哪都不去
就这样泡上一壶粗茶
我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忙
作为早起的人
仅仅因为
我昨夜所做的梦比别人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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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起风时我房门敞开
起风时我房门敞开
我背门独坐
几滴清凉偷袭了我的脖颈
摇椅旋转 我就看见
云朵在天上舞蹈
树枝在远处招手
一群受惊的鸟空中转向
越逼越低
最后插进枝头变成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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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苍梧一夜
我来这个拥有好听名字的小镇
是为了把姐姐带走
和她一起卖了六年鱼的男人
爱上了一个没有鱼腥味的姑娘
姐姐在电话里哭得伤心欲绝
我见到她的时候
不小心摸到她左手腕上新鲜的刀痕
我装作不知道 津津有味地吃
姐姐最拿手的红烧鲤鱼
吃着吃着姐姐的泪珠就落在了鱼身上
姐姐带我在小镇上闲逛一圈又去到江边
她说这里每年闹水灾都要淹掉一半
无事可做时她就在家打毛线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漫无目的地说话
黄昏来了
小镇的人归家得早
零零星星的灯火亮起又暗下
夜色如此美好……
只有我和姐姐坐在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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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寻人
去买报纸路上
在拐弯处的旧墙
密密麻麻的商品广告中间
跳出 一张小小的红纸
鲜艳的红 吸引我走近一看
原来是寻人启事
上面贴着 一张普通照片
五岁男孩 阿福头 花衣裳
露出小白牙 笑得多灿烂啊
在阳光温暖的早晨
突然 我被这无声的笑击中
我想起 现在已是晚冬
临近年关了
该给远方的老妈妈 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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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老外婆

那年,你的老伴撒手而去
你静静地 坐在院子的竹椅上
静静地

我去看你
你不说话
一群小孙子高兴地围着你转
你养的猫 奄奄一息在脚边
你种在门前龙眼树 不再结果
你压在枕头底的布袋
里面塞满发霉的铜钱
你大概也早遗忘

我又要走
炉火在阳光下摇曳
谷粒在火中噼啪作响
老外婆,仍然坐在竹椅上
宛若一位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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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兄弟高桥

今天我去送你
在这座人潮汹涌的小站
我们握手告别,轻轻地说保重
过去那炎热无比的三天
在我落脚的地方,在广州
我们一起喝着珠江啤酒
我听你蹩脚的中文,讲起云游的故事
我像个渴望童话的孩子
看你摊开世界地图,划出一道道痕迹
那么新鲜,路上壮丽的景色怪异的风俗
激荡着你年轻的心
在恒河边,你吃惊地看见
人的尸体在河床上缓缓流过
在某条大街,你踩到一摊牛粪摔了四脚朝天
在别人家,你学着用右手抓饭,用左手揩屁股
在另一个危险国度,你从土匪窝中死里逃生
在森林,你跟随苦行僧一起吃斋,坐禅
在高山,你遗失了一只鞋子
在草原,你策马狂奔
在沙漠,你是驼队的一员
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然后你来了
带给我一副镶贝壳筷子,和二两好茶叶
我拿不出什么招待你
就做几个家常小菜
就洗干净穿脏了的白衣
就补好你磨烂了的鞋子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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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玻璃墙
那时是下午5点30分
他独自享用一间咖啡馆
他选了靠边的位置坐下
左边是墙 通体透明的大玻璃
外面是热闹的大街
夕阳开始西下 一点点黄的余辉
贴在他左半身他的左脸
几乎可以忽略掉的疼痛
他的眼睛一直向外看
注意力慢慢集中
落在一个过路的女人身上
他看着 她舞动的高跟鞋
均匀的声响仿佛在耳边回荡
他继续看 她的衣服样式她的发型
但所有的只是她背影
后来那个过路的女人
突然在拐弯处停下
接听着一个正合时宜的电话
他终于可以看清
意料中的平平相貌
他仍然没有放弃
在她一张一闭的嘴唇上
他猜想着关于她的种种事情
最后 她以一个僵硬的笑容
结束电话 渐去渐远
他于是把目光收拢
在玻璃的反光中
与自己的眼神相遇
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他打算起身离开
却发觉
周围挤满了 一对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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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抑郁
我面对墙壁,研究日历
发现春天
已悄悄降临
可埋在泥土里的种子
还未发芽
老天也坚持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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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站
许多红色出租车嘈杂地鸣笛
张罗行李的人群抵抗着雨滴
一个潮湿的乞丐在公厕门前
残旧纸币的水印在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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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穷人
起早贪黑
用一身血汗
换几个皱巴巴的钱
一天生活总算有着落了
除去房租 三餐伙食
剩下那一点点
可怜的一点点 就别交给银行啦
也别想太远
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买一包劣等烟 打二两廉价酒
受用完毕就去睡吧
明天
明天
还要早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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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中一幕

公交车突然停在了路上
急刹的剧烈震动
把乘客们从昏意中惊醒
气氛开始嘈杂、不安
司机仍如他的工作服一样沉默
没有谁解释 发生什么事情
几个挎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耐不住 伸头出窗外
马上沮丧缩了回来
原来是一个拄拐杖的瞎子
挡住了前方视线
他慢吞吞试探、行进
不知道自己的鲁莽
扰乱了 世界的正常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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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四夜

只剩下
拥挤……空虚……
城中村的夜
烧烤摊的油烟四处蔓延
外地人动作熟练 穿过牌坊
如追随亲切的炊烟——回家
秃顶男人 偷看
发廊门口等待生意的妓女
长出 新鲜的面孔和腼腆的笑
白天也一样阴暗
潮湿的缝隙里
出租屋、出租的身体
担心着音量和怀孕
她们悄悄
拉上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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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落

抛却尘嚣,我走进深山
懒洋洋一番观察
眼下一只蜜蜂采它的花粉
一群蚂蚁搬它们的食物
两条蛇紧张地交配
众生无一例外在为生命奔忙着
包括溪涧的鱼虾
包括天空的飞鸟
我顿悟所谓偷闲原是一种罪过
我一转身看
日头已经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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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口
地铁口今天没有流浪歌手的声音
也闻不到烤红薯和煮玉米的香
只见穿着整齐制服的城管人员
包围了一个卖橘子的老太婆
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啪!有人操起一把杆称折断在膝盖
啪!再一脚
绿色散落一地
他们扬长而去……
剩下呆呆的老太婆
片刻后才弯腰
伸出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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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关键词

醒来,再次醒来
歌唱,继续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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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阴影
某个冬日中午
我爬上七楼楼顶 去晒太阳
手里握着 一封过期的情书
当我全神贯注 准备潜回记忆中去
突然
一道阴影不知从何处袭来
铺天盖地 整个世界仿佛颤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 发生了什么奇迹
我还以为末日马上就要降临
但来不及惊诧
周围就恢复了光亮
一切依旧
一只小黑猫在角落 睡得正香
我抬头看了看
有架飞机 在天空已经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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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伤疤
在我膝盖上
布满着零零乱乱的伤疤
样子各异
在夏天只要我穿着短裤
我就会不由自主地
对这群朋友 发出无声的问候
有时我真想给它们
一一安排个可爱的名字
可惜我再也想不起 它们各自的来历
它们必定代表着 我所失去的某些时间
也许是童年某一次从牛背上摔下
也许是少年某一次奔跑、跳跃
也许是青年某一次冲动经历
或是过去一次意外事故
当我忍不住 伸手抚摸时
我还以为感觉到痛
伤疤却是麻木
仿佛胎记 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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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睡之前
入睡之前
黑暗中她想起
一个一个秘密
一个一个 她经历过的男人
全都面目可疑
名字也像是假的
她想起
她失败的恋情
本来会觉得悲伤
但此刻 在身旁
另一个鼾声 均匀奏响
让她
又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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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枚硬币
口袋里,一枚硬币
我捂着在大街上走了很远
它的命运让人担心
当我忍不住,掏出
乞丐就投来了渴求眼神
我报以顽皮一笑
又走了很远
最后,我决定
将这枚硬币抛向空中
用正反面占卜一下运气
等了许久……
也不见硬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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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隔壁的声音
我时常听到
来自隔壁的种种声音
某个早晨 我还未起床
邻居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木拖鞋嗒嗒的踏地声
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不轻不重的 开门关门声
我都能听见
到了傍晚 飘来的一阵菜香味之中
总传出碗碟磕磕撞撞的脆响
而在周末 就更加热闹
酒杯碰撞声、猜拳声、欢笑声
和打麻将声杂于一起
有一次我竟意外听到
男人和女人激烈争吵
接下来几个晚上 我不得不沉醉于
隔壁电唱机重复的一首感伤歌曲
后来 那边安静了许久
后来 突然又热闹起来
深夜响起了 男人的呼噜声
竹床的吱吱嘎嘎、女人的低低呻吟
和我至今未弄清楚的
婴儿啼哭或是小猫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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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停电的夜晚
停电的夜晚
电灯关了
电风扇关了
电脑关了
电视机关了
广播关了
工厂关了
酒吧关了
电影院关了
趴在阳台边
我像个瞎子
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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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聚会
敲开主人家门的时候
屋里早已挤满了 男男女女
我下意识微笑一下 算是打过招呼
随便找了位置坐下来
座中有人弹吉它唱着歌
有人跟着轻轻哼唱
有人举起酒杯 有人跟着举起酒杯
身旁一位陌生朋友
客气地递来一支香烟
我忽然有点不安
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是保持住沉默
这是个没有特别意义的聚会
他们究竟为何而来
是因为主人的盛情难却
是在无聊日子中找找快乐
还是有别的想法
我永远不会得知
就像我不知道自己 为何而来
而聚会结束后
又像他们一样 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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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傍晚
金色的夕阳 照着跳动的尘埃
闯入窗台
楼下菜市场 快打烊了
还穿行着沉甸甸的女人
一只流浪狗
奇怪地望 街巷最深处
三个孩子 无所事事
静坐在楼梯里
新的旧的自行车 一辆又一辆
夹杂清脆的铃声 摇晃而过
从那陌生人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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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某些时间的痕迹
傍晚 我躺在公园草地上
懒洋洋地仰望天空
一坨鸟粪不知从哪里飞来
恰好打在我脸上
这个小小的意外 周围没有人发现
只有我独自感到惊慌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惊慌
就像去年秋天 我路过一个陌生地方
目睹一棵结满果实的大树
轰然倒下在面前
我记得
那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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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坐
从外地回来
我什么也没带
我看见 父亲更加老了
已不爱走动
他把酒戒掉后 迷上了下棋
我想起早年他饮醉 打过我一巴掌
我出走那个晚上母亲在门口哭到天亮
那以后 我在路上遇见父亲的背影
总偷偷躲远
我又要出门
临走时 父亲指了指面前的凳子
他没说 儿子,来
一整个下午
父亲和我的沉默
对坐成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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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阵风刮过
一阵风刮过
不是台风 不是旋风
是最普通的那种风
从我面前刮过
一直以来我经历太多
那样的风
无数次我任凭风那样刮过
无数次我毫无知觉
年少的岁月
我根本不去注意这些
只有此刻
在滨海小城的夏夜
风刮过
掀起皮肤黝黑的女人的裙摆
带来淡淡的腥味
忽然我
才对风怀着 感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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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错过
天亮后我醒来看见
灯没关 书没合上
桌面摊开的一张白纸还很白
电唱机播放的“高山流水” 还在流淌
仿佛保护完好的事故现场
只是主人不知去向
我拉开窗帘
阳台的花儿 不知何时已悄悄怒放
混漉漉的路面闪着光
搞不清楚 是一场春雨曾经来访
还是洒水车开过去远
昨天夜里如果我没入眠
就不会有这样的疑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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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孕
那挺着大肚和丰满乳房的孕妇
脸上爬着暗色妊娠斑
短发看得出刚剪不久
她的嘴唇没有涂抹口红
身上没有喷洒香水没有装饰品
宽松孕裙和拖鞋显出异样的慵懒
从一个姑娘过渡做年轻妈妈
脚步还不足够自信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
春光中藏不住小小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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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只蚂蚁爬进我的空虚
一只小黑蚂蚁 不请自来
爬进我正准备写诗的白纸
打断了我原先的思路
要是在平时 我总习惯性张口一吹
就让它消失
或者伸手指一按把它弄死
但现在我没有这么干
反而把头低下 更凑近它的身体
如此仔细 观察一只蚂蚁的走路姿势
我还是第一次
我甚至关心起它此行的目的
记忆里蚂蚁总是在搬东西不停忙碌
看到它们时我就会想到下雨
而眼前这只小家伙 跟我从前的知识
产生了一点距离
它独来独往 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
动作重复却毫无用处
于是我自作多情 拿笔在它周围画一个圈子
静静等待它的反应
可笑的是 它依然我行我素
毫不理会 我的无聊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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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访

这是秋天最后一个黄昏
我从一位诗人朋友家里出来
踏过门槛 随手拨开帘子的瞬间
我回头看见
他很有礼貌的点头
肯定了这次别离 毫无挽留之意
和我的犹豫 提醒着这样的事实
他已衰老 我还年轻
相似的孤独
无法向对方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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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四月有关
午后空荡荡的大街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与我并排走着
默默持续了许久
我在左 她在右
看像一对亲密情侣
其实互不相识
仅因为步履一致
谁也没给谁造成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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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日早晨
冬日早晨
我站在窗后向外眺望
对面阳台——
那独居老人的花园
挡住了全部风景
如平时一样
他又该步履蹒跚、笨拙地
给植物一一浇水
然后旁若无人 咳嗽
转身缩进颤抖的房间
但这一次 老人迟迟不肯现身
只有那个空瓶子
吊在绳上
左右摇晃
像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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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湖边

湖边,一个清洁工人
打捞落叶
他的背篓 渐渐沉重
要满载而归了
他低着头 吃力的
把网一点点收拢
最后,水面抖了抖
又有几片叶子悄悄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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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惊蜇

男孩子光脚丫急急爬上大树
男孩子震荡细细的枝条朝边缘奔去
男孩子身轻如燕跳到一堵高高的墙
顷刻之间
他翻越过去,消失了踪影
叶子哗哗……
树底下,有个老人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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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一起赞美

请一起赞美
以下几件好事物:

你和我的相识。
每天的日落、日出。
一条通向田野的小路。
一间依山傍水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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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古寺

一棵菩提树默默生长了千年
繁枝茂叶下 鸟儿换了一茬又一茬
伽蓝殿里
一尊卧佛无言 仅有嘴角的微笑
一切早已注定?
此间
这淡淡的檐香
这穿僧袍的人
这晨钟暮鼓里的诵经喃喃
都与我结缘
锈迹斑斑的落发塔前
我也忍不住了 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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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折扇

一个下午 就这样开始了
蹲在门前
我玩弄着 手里的纸折扇
以很漂亮的动作
啪一声弹开
又以一个同样漂亮的动作
将纸折扇收好
我玩弄着纸折扇
及好的阳光

一个夏季 就这样结束了
赠我这一把纸折扇的朋友
至今还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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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易

无疑,是夜幕降临
窗外山影蠢蠢欲动
流水也清咳几声
要为梦游人歌唱了
独守在空房
夜不读易的古训,我不管
我开一盏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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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河流

流水急呀
一直流
就要掏空一整条河

岸边万千沙石
冲洗了一遍一遍
泛着刺目的光芒

白鹭叫
一群逃亡的鸟
影子纷纷跌入深处

今天什么日子!
那捣衣的女子
迟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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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

走进这片竹林时
外面下着小雨
沙沙作响
抖落的叶子、水珠
沾湿了鞋
足音渐淡漠
眼看天黑了
此地不宜久留
我刚刚萌生退意
就遇见,一个背篓的挖笋人
欢迎诗人。
小建议是,最好一首一首分别开帖,便于回帖内容可以锁定单首诗。
读了几首,诗情相当质朴感人,表达则稍嫌随意。
当然,现如今表达随意的诗太多了,为“随意”正名的言论也太多了,弄得我都不敢说别人表达随意。
多谢周先生的点评。

以上的小诗几年前的旧作,多是不成熟的,如你说的表达上的确有欠缺,但我也懒得再改它了。
偶尔回头看,就像见了在阳光跳动的尘粒,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