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酱香老范 于 2010-7-13 15:36 编辑
酱按:粱大虫离世已近半年,仅以此文追思这位结交三十余年的老友。此文的精简本首发于北京某投资有限公司内刊《嘉源闲话》(2010,2)。完整的电子版则首发于此,因大虫是我拉他来燕谈并介绍他和几位燕友相识的。感谢燕谈上所有关爱粱大虫的朋友!
一位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子,怎么可以走得如此突然?48岁猝死,三五分之间就撒手人间。一个痴迷围棋三十年的人,怎么可以把人生之棋下得满盘都是孤棋?“劫活”难求。一名有作为的“文化打工者”,怎么可以如此折腾自己?从人生经历到心路旅程,从酒棋到婚恋,留下“诗酒飘零半局棋”、“情爱无际歌无声”的浪子传奇。一个随意涂写,从不把诗歌当“事业”做的即兴诗人,怎么把诗写得如此“纯净而辽阔,了无一丝尘埃与俗气”?一个浪迹江湖,最重友情的人,又怎么可以对朋友们说了这么多不实之言?但老友们竟然还是以“人生传奇一篇真”之挽联,为其盖棺定论。
这个人叫梁健(网名梁大虫),1962年生,浙江安吉县人。
一
1984年梁健突然“失踪”了。大学毕业后工作不到一年的他,从浙北家乡某工厂不辞而别,应报纸上的招聘告示,只身去了地处天山中段南麓的新疆和静县,在某子弟学校“支教”。那地方很苦,但梁健苦中作乐。他有很多新疆故事。比如曾布置作文题《在山的那边》。孩子们对雪山很亲近,却从来没见过雪山之外的景象,写出来作文五花八门。梁健最喜欢的一篇大致如下:
山那边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了完成这个作业,我决定星期天上雪山看看,山的那边到底有些什么。一大早我就起来,带着干粮上路。虽然一个人,但我不怕,因为知道这座雪山每一个动作的意思是什么。不知为什么,上山的路比我在山下看到的要长得多。走到中午,我还在山腰上。我继续往上走,要在太阳还亮的时候登上山顶,这样才能在天黑之前回家。山上的空气开始越走越凉了,这就是下午。当我终于登上山顶时,我一下就哭了。在山的那边,是一座更高的山……
梁健是一个天然的人道主义者,特别能感受那里的孩子之纯朴天真。有一天他上课时嘴唇出血,第二天讲台上居然摆满了各种盛满茶水的杯子。天山深处的他一度迷恋新边塞诗。两年后他离开新疆,流浪了一阵返回原籍,在中学代课。20多年后,其学生还清楚地记得梁老师当年给全班同学带来的感奋。他那不拘一格的教法和做派,为乡村学生开辟了多姿多彩的“新天地”。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在海南开发热潮中,梁健又以“失踪”方式南下闯荡。依靠母亲的人脉及自身才干,在某官办公司混得很不错。坐地分金、大把花钱、胡乱交友。有一次他飞赴杭州,包下几辆高级轿车,捎上一帮诗友酒友棋友,呼幺喝六地绕西湖一圈,再进酒吧,打开一瓶瓶XO,猛灌一气……挥金如土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年,梁健忽然难以为继了。于是,他返回了家乡。俄而娶妻生子(儿子取名“执白”)、俄而离婚出走,又从浙北大地蒸发……据说其首次婚姻,结婚是为了离婚,且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用围棋术语说是无奈应劫。这也许算是他人生棋局的第一次“翻盘”。
1990年,单身的梁健来到杭州,在某公司搞灯光音响设计。其天资过人,不管啥活,只要他用心去做,就能做得很出色。很快,他破格成了中国灯光协会会员,颇得老板欢心,打算许以若干股份,以调动其积极性。然在1992年夏,事业蒸蒸日上的梁健又失踪了。此时的他隐身寺院,煞有其事地研究起了佛学。
1996年春,失踪多年的梁健冒了出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照样大碗喝酒,呼朋引类,笑啸江湖,只是脑门上多了一受过戒的疤痕,还多了“清原”之法名。出家未成便自诩居士。在朋友举荐下,梁健去了浙江教育电视台,在新闻部做记者。从没摸过摄像机的他,凭着超常天分很快胜任了工作,颇受领导信任和重视。这期间梁健再次闪电般结婚。1998年生一子,属虎,小名小虎。
有一次,梁健去采访一个叫楼兰亭的探险家,两人相见恨晚,很快搭档成立了一探险公司,开展攀岩钻洞、搏击海潮之类的业务,还拟在桐庐开发一“探险游”项目。正当友人看好梁健投身“朝阳产业”之前景时,他又玩起了“失踪”。上世纪最后一年,他远在呼和浩特。也许如他在诗中所写:“需要一路草地书写我的家园。”其挚友、诗人梁晓明2000年写过《传奇而来,传奇而去——记诗人、居士和酒鬼梁健》。而酱香老范在1995年为他写过《棋迷、浪子和佛教徒》之文。其人生行迹,不啻一篇江湖传奇。
梁健再次出现在杭州已是21世纪初,在某民营影视公司当制片人。虽然他还一如既往地大盅喝酒,身不由己地频陷情爱,但因工作业绩突出,很快被提拔为两个部门的主任,管着几十号人马。“梁健当领导”,在所谓“政治上成熟”者眼里,有点不可思议。他集制片、拍摄、撰稿、编导、剪辑于一身,业内称“老梁出手,一个顶五”。有大型系列电视记录片《中国古遗址》、《中国酒文化》等。
浪子梁健,在一个地方或部门,只要呆得时间长久一些,出乱子是正常的,不出乱子倒是不正常的。他在杭州某民营影视公司居然“可持续”了八年,似乎有点不合其人生逻辑。2008年他跳槽到了香港阳光卫视(这回倒没玩“失踪”),先后在杭州和北京办事处做电视人文记录片,有《同里记忆·退思园》、《炎帝陵》等作品。生命的最后半年,他仍回归于浪迹天涯的个体“文化打工者”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