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低头喝自己的茶

小菜场拉出了横幅，烟花鞭炮琳琅满目；老婆拎回单位发的年货，也汇报她的年终奖；子公司提前放假，因民工回家工厂没人干活，现在外贸定单也不做了；老板要我写贺卡，一沓子名片，我还记得去年几张似曾相识，大家开始讨论选哪个酒店聚餐什么时候放假。年来了，年真的来了。

小时候过年还有些念想。假模假样给长辈磕个头，马上会有压岁钱，外婆会有衲底新棉鞋给我和妹妹；元宵，一帮细伢子扎只草龙捱家捱户耍一下，讨些糖果饼干什么的。到读书时，自觉不自觉地按照老师教导，订个新年计划，争取来年成绩排名全年级前几读多少世界名著云云。工作了，还会回想一下一年的得失成败，展望三年五年人生规划。过年，总意味着某种新鲜，有一种跃跃欲试在涌动。

而到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年纪，所有的日子已经都一样。今年和去年有什么不同吗？好象有不同，好象也没有什么真的不同。我如此被动地感觉年的到来。只能从女儿的变化上感受岁月。她的变化增益给我惊喜，世界于我每天还有新鲜。还有，偶尔和昔日朋友聚会聊谈时，才发觉一年一年又一年其实变化蛮大，一起感慨着时光倏忽流年逝水。至于其他，年于我何有哉！

想起了父亲的一个往昔场景。那时他该就是我现在的年纪，而我该比女儿现在的年龄再大些。过年了，整个巷子里谁家有了第一台电视机，尽管是黑白的，邻居们老老少少开会一般去看电视。我和妹妹要出门时，我回头看看坐在微暗灯里的父亲，问为什么不去呀那里人多热闹呀。我问了几次，父亲只是回答不去你俩去吧，便继续喝他的茶。在我幼小的困惑里，父亲多么孤独。如今我明白了，一个男人，注定就是一个格局，无论他辉煌抑或黯淡，他都要维持他基本的格局。只有在他的格局范围里，他才是自由的，也是自在的。这就是成人的世界，简单和复杂都在于此。过年了，就是给我们聚集交流机会，都会祝愿彼此来年福旺财旺，身体康健万事顺心。但我们也都明白，我们都要坐下来，在自己的格局里生活，继续喝我们自己的茶，不能奢望，更不能放弃。

年来了，没有大喜大悲的2005年过去了。或许是我的心开始长茧，即便大喜大悲也遁入深深的沉默和掩饰之中。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不尴不尬的年纪，注定只能过一种标准型日子，说一些标准话，做些标准事，保持一个男人的基本格局。在此之余，我只能暗自庆幸，一切都还不坏，没能发财,还算够用，家人尚好，自己头发没少，肾还不亏，至于其他的事情，不管沙兰还是汕尾，也不管山西还是加沙，我只能续点水，低头喝自己的茶。

2006-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