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的盒子——电影《帝国毁灭》观后

    古希腊神话中，宙斯为了惩罚人类，把装满疾病、猜忌、争斗等等不幸的盒子送到人间，在被人们叫做潘多拉的盒子中，至少还有一样美好的东西——希望。而第三帝国的元首也有一个关于奋斗与梦想的盒子，德国电影《帝国毁灭》为我们展示了希特勒的盒子，这个盒子是随同帝国毁灭一同毁灭了，还是像托尔金笔下的魔戒一样仍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游荡，寻找它的新主人呢？

    《帝国毁灭》讲述第三帝国最后十二天柏林地堡和柏林市的生活。元首送给犹太人、波兰人的是暴力、掠夺、征服和死亡，给德国人民的又是些什么呢？

    一、个人崇拜。1945年4月，俄军的炮火已经接近柏林地堡，昔日繁华整齐的柏林已成焦土，整个城市笼罩在饥饿、恐慌、绝望和虚无中。战无不胜的德国神话早已破灭，东西两线被俄军和盟军突破，柏林市内炮火连天，横尸遍野，在简陋的医院中，药品奇缺，医生忙着给病人锯胳膊锯腿，因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考虑最佳治疗方案。党卫军仍在四处活动，一方面征召新兵，这些新兵没有战斗经验和武器装备，等待他们的是死亡的不归路；另一方面惩治投降者，那些不愿抵抗的平民被党卫军残忍的杀害示众（这是他们的拿手活）。俄国人的炮火、党卫军的冷枪，整个柏林岌岌可危。在如此严峻的现实面前，还有很多人仍然坚信国家社会主义的理想，将希特勒视为偶像，当希特勒向他的亲信提出他准备赴死时，他身边的亲信不由自主提出要一同赴死。其中最坚定的崇拜者认为在没有元首没有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生存就没有意义。除了希特勒的亲信，柏林的市民对元首仍然崇敬有加，那位每天都与血肉模糊的伤患和尸体打交道的女护士，见到希特勒时竟然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在大萧条充满了失败挫折和对一次大战战败的不甘心，德国民众将希特勒与纳粹党推上政治前台。希特勒上台后继续在国民的心灵中种植罂粟花，民众看到美丽的花朵，以为它必将结出丰硕的果实，为了培育这株花朵，大多数德国人民放弃了思考的能力，唯元首的思想是从。希特勒利用人们不敢直面日常生活的恶的软弱及由此而产生的逃避现实的心理，为德国人民勾勒出国家社会主义乌托邦美景，沉湎于虚幻的未来的德国人被美丽的罂粟花那邪恶的果实拖入毁灭的边缘而不自知。在希特勒的崇拜者看来，他们生命的价值和生存的意义得自于元首的启发。如果放弃过去的信仰，等于承认自己过去的无知与软弱，谎话说了许多遍后就成了真理。不但德国的民众生活在对未来的虚幻想象中，就是元首也被自己的鸦片催眠。他幻想德军对盟军发动致命一击以解除柏林的困境，他不愿意面对德军节节败退的现状。然而，现实是俄国人已经打到门口。希特勒带着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自杀，他给他的亲信和追随者最后的礼物是致命的毒药！在个人崇拜毒瘾下不能自拔的人选择了死，他们死于理想还是死于绝望，已经不重要了。

二、人性灭绝。电影中戈培尔夫人下定决心追随元首去死，希特勒将给她一枚勋章，更坚定了戈培尔夫人赴死的勇气。不但如此，她认为，没有元首和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没有任何意义。她做出决定：她要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免得他们在未来找不到生活的方向。宙斯嫉恨人类，所以送来潘多拉的盒子，但他还多放一样希望在盒子里。戈培尔夫人不是神仙，她当然不会嫉恨自己的孩子。她认为她杀死他们就是爱他们，元首说那些牺牲的人才是有价值的人，苟且偷生是懦夫的行为。戈培尔夫人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她精心策划了这起令人发指的谋杀案！电影中戈培尔夫人给孩子吞下毒药，看着他们死去后，她吻他们的脸颊，用被子掩上他们的脸庞，但被子太小了，孩子们的脚都露了出来，抗议着母亲的冷酷无情。

鲍曼在考察非理性的大屠杀以理性面目出现的过程时，用园丁除草比喻人是怎样从有感情有活力的人变成没有意义的他者。鲍曼指出园丁为了花园的整洁，定期会除去园中的杂草，大屠杀的阴谋与此类似。希特勒的种族灭绝政策开始于将犹太人非人化，将他们的生命无意义化，以此消除德国民众因屠杀同类而产生的焦虑感。戈培尔夫人杀害自己的亲骨肉时，也是通过将小孩的生存无意义化寻求心理和道德自足，戈培尔夫人变得毫无人性，亲手毁灭孩子们的生命，不正是希特勒送给她的另一样礼物吗？当然，并非每个受到希特勒礼物的人都选择了屠杀亲人殉道，不过戈培尔夫人这样性格偏激容易走极端的女人，不但在希特勒的蛊惑下丧失自我生存的思考，也无情的夺去了孩子们活下去的希望。

三、破坏与毁灭。《帝国毁灭》中，希特勒命令西线的军官不要给敌人留下任何可利用的财富，毁灭铁路、供电、供水等现代文明必不可少的民用设施。这位将军指出，这样做的会让德国人民退回到中世纪，希特勒的回答是，只有死去的人才有价值！1944年的柏林供电供水医疗已经瘫痪，即使是元首居住的地堡，也面临水电供应的问题，就连用于焚烧希特勒尸体的汽油也很难找到。希特勒口口声声说要建立一个美丽新世界，为了这个并不存在的世界，六百万犹太人被杀，千千万万不同民族的人民死在战争中。战争没有为德国民族赢得荣光和生存空间，战争毁灭了德国人的家园，战争激起人性中的残忍、贪婪等弱点，杀人、放火、攻城略地，现代文明人干着原始野蛮人的勾当。文明的建设步步维艰，但文明的毁灭却轻而易举。二次大战六年时间，欧洲大陆上城市、村庄遭到严重破坏，现代文明制造出来的武器，用来毁灭现代工业文明得心应手。一旦有希特勒似的疯子发动战争，多年积累的文明成果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帝国毁灭》中元首和他身边的人处在焦躁不安和不断的自我麻醉中，地堡外的柏林人因为抵抗被俄国人杀死，又因为不抵抗而被党卫军杀死。在朝不保夕的忧虑中，狂欢成为消解焦躁情绪的麻醉剂。自我麻醉并不能逃避现实，该来的终究会来。希特勒自杀，苏军攻下柏林，一切都结束了。幸存者继续过着麻醉或清醒的生活。希特勒的秘书接受采访时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时说战争结束时并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不对，认为自己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才做错事，但当她走过犹太人纪念碑时，看到与自己同年的犹太女子，在她成为希特勒秘书那年被害，幡然悔悟。

    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人理查德罗蒂提醒人们要对他人的伤痛有感同身受的自觉以避免人类悲剧的发生。托尔金的《魔戒》中，那只邪恶的魔戒四处游荡，一旦时机到来，大地就会遭到灭顶之灾。第三帝国毁灭了，那只魔戒也毁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