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游词典(三)·女司机·文化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5-01-06 02:02:36 / 个人分类:走哪儿说哪儿

女司机

 

刚到德国,每天都换一个司机,现在回想起来,前两个都面容模糊了,第三个司机却印象深刻,因为这位老兄长得跟“施大爷”——施拉普纳一个模样,上唇蓄着小胡子,修理得整整齐齐,个头不高,而且胖,挺着典型的德国啤酒肚儿,很壮,像头豹子,当然不是非洲草原上健步如飞蹿高走低的那种,或者说像一辆微型小坦克,嗯,这应该也个是很好的比喻。这就明白了,“施大爷”当年提倡“豹子精神”确是有渊源的。“豹子”司机不言不语(他又不懂中国话,想聊天也没人陪他),我们看歌德、看贝多芬、看阿姆斯特运河,他就呆在车门旁猛劲儿抽烟,然后,在阿姆斯特丹,女司机来换班了——她从德国开辆小车追踪而来,完成了任务的“豹子”司机则掉头把小车开回去——再然后女司机就一直跟着我们,整整十一天时间,直到米兰机场,直到团员们分别与女司机合影留念,依依惜别。

 

这十几天,确实让我们见识了什么叫“职业司机”的职业精神。从大陆出去的人,特别是呆惯了国营单位的人,肯定都有一个共识:自己单位的司机都是“爷”,那家伙对人的级别高低认得那叫个准,脸色口气变化得那叫个快,看着让人吃惊;就连公交车的司机都得算叔叔辈儿的,总之是你求他而不是他求你啦。咱们的德国司机太不一样了,不管刮风下雨清晨傍晚,从来都是他(她)等你,等着把你们的行李一件件搬上车或搬下车,或者因为行李舱空间有限,他(她)常常要跪在里面整理,让咱们这些礼仪之邦的来客很是过意不去,私下里没少念叨钦佩的话。让你更有感慨的是,人家那地方才真正是“男女都一样”了,女司机干的活跟男司机一模一样,工作中,她不会用动作或表情故意显示出自己性别的不同,就是说,她做了这个事儿,就没准备打折扣。

 

女司机算得上是个大块头,虽然没什么线条了,但决不属于肥壮臃肿一类。道兄说:从车上的反光镜里看女司机,挺漂亮的。俺也注意看了,然后表示同意,属于比较魁梧的漂亮那种。以我的目测,女司机应该四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后来证实,女司机已经五十一岁,身高也要比我的目测要低个两厘米。五十一岁呀,在咱们这边都该退休了吧?女司机有特出之处,竟然戴了六枚戒指,每只手的食、中、无名指上各戴一枚。有女团员好奇:为什么戴那么多?回答很简单:看到喜欢的就买来戴了——或者另有故事,不想说给外人听罢了。右手上是两条手链,脖子上还有两条项链,估计理由同上。由此可见,德国工人阶级的生活过得不错。

 

女司机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她总是走错路,因此耽误了我们不少时间。团员就议论:女人的方向感就是差些,都属于“菜鸽”(会认路的那叫“信鸽”。当然,对此比喻俺也有些疑虑:你一辈子都不放人家“菜鸽”出去飞一回,咋就知道人家不认路呢?),海内海外,概莫能外。女团员们对此也表认同,没有发生争论。后来王导作了解释:女司机本来是坐办公室的,这次因为公司业务忙不过来才出来顶班,所以路不熟。原来如此,白领客串蓝领,能干到这样,堪称一专多能了。

 

因为走错路,还让我们见识了一回外国雷锋。那天从阿姆斯特丹去“民俗村”(也叫“风车村”),20分钟的路,愣走了两个来小时。荷兰的公路本来就窄,我们的大客车不时地掉头再掉头,女司机和王导也不时地下车问路再问路,同志们虽然都是“洋文盲”,但一致认为他们这儿的路标很有点不人性化,否则不至如此。最后,王导又向一老者问路,只见老者简单应答几句,回身就上了自家门口的汽车,王导解释说:该同志要给我们带路。老者的汽车带着我们转过了几个岔路口,然后在一个路口停下说:向左一直走就行了。王导继续解释:许多外国人经常在外旅游,对找不到路的苦恼深有体会。

 

论开车,女司机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在你认为不可能掉头的地方她都顺利地掉了头,对面的旁边的司机,无论男女,都伸大拇指表示钦佩。但女司机也是典型的德国司机,永远按规矩办事,一丝不苟,无论是纵贯法国还是斜插意大利,任何高速公路上,她都固守一百公里时速,天黑了,她不急,被轿车客车货车摩托车一辆又一辆地超了,她也不躁。因为太守规矩了,有时就难免教条,不会变通,甚至忽略各国家会有不同的规矩,以为她们德国不让干的在别地方也做不得。比如在意大利,据王导介绍说,这个国家最近有点蝎虎,许多广场之类旅游点的台阶是不许游人坐下休息的,甚至不许游人自带食品饮料在旅游景点食用,否则罚款,而且这些都是颁布了法令的。所以女司机在意大利不愿意乱跑,总跟王导说这个那个景点不让开车进去啥啥的。王导急了两次——难道还能让我们的同胞走过去不成?私下就跟我们说:我都有点烦她了!

 

虽然拉着我们走了不少冤枉路,虽然曾经蓄谋要让我们这些外国友人用两条腿去爬高高的“大卫山”,虽然死守规矩12个小时之外一点义务劳动都不搞,我还是对这位德国女司机很有好感的。

 

文化

 

[网友“醉鱼”已经发出抗议,指我议论过多,而写实太少。我认为抗议有效,但我确实是实事儿干地太少、非礼勿视太多而且写实能力有限,这些,就决定了此文的叙述特点,要改正,不易。网友夏十三则打着“鼓励”的幌子,紧接“渐入佳境”评语之后就摆明了对“高潮”早日到来的渴望。说实话,我自己也想波澜壮阔、高潮迭起啊,可在我眼里,生活本就如此平淡,奈何?最恶毒的是“猪倌”先生,干脆说我“应付差事”,“发回重写”四个大字,字字铿锵!额地个天哪,要是“重写”就能写出点名堂来,俺自己早就主动回炉了。总而言之,俺将就写,您将就看,实在不行,找秋雨先生去,他能“千年一叹”,俺可叹不出来。——这有点像野蛮厨子的口气,可也管不了那多了。]

 

到欧洲去看什么?我自己是不清楚的。就在出发的前几天,我还在跟道兄表态:能不能不去了?路上也是一样,看着俺波澜不惊、啥都无所谓的样子,道兄自称跟我一起出门实在没有压力,啥都没见过却啥都可以不看,厉害!我的解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然后自己心里就嘀咕:俺的“沧海”和“巫山”在哪儿呢?郁闷。一种本不该有的麻木心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根深蒂固了。

 

之所以“不清楚”,与这心态有直接关系,具体表现就是,出去之前没做任何“阅读”准备,到哪里有什么可看和该看的,自然是心中无数的。道兄出国经验丰富,有些准备,所以几个“有文化”的去处,都是道兄提出并坚持然后成行的。

 

在法兰克福去了歌德故居。虽然崇敬歌德,却不喜欢歌德(在文学方面,我是独尊美国的),他的《浮士德》,在我最饥渴的年代也不曾读完过,还有托马斯·曼等等的作品,也都是我书柜里灰尘最厚的摆设。德国人的严谨和哲理,在我看来,与文学隔膜,简单说就是“可读性”不行。当然,仅仅为了我的崇敬,歌德的家也还是要去看看。就看了,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楼上楼下一转,嗯,明白了,歌德运气好,生在富贵之家,母亲是法兰克福市长的女儿,父亲也在政府里干着什么顾问,受教育的条件好啊,学问当然就大了,后来能在政坛跟着领导呼风唤雨,那是有家学渊源的。其实文学这东西,跟家庭环境的关系不大,天赋才是决定性的。

 

前西德首都波恩也不在计划之内,道兄坚持要去,因为那里有贝多芬的故居,也因为道兄他是贝多芬迷。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道兄是我们的“团长”,他的提议差不多就等于是决议了。进入波恩,小镇一般,首都的气象是一点都没有的,各部委旧址不会比咱们如今县级市的建筑更气派。也许是没落了,也许本来就如此,却安静,淳朴,满街落叶铺陈出一种艺术感,嗯,像个出音乐大师的地方。一片草地的中央,堆着一堆乱铁,背面看,侧面看,都是一堆乱铁,灰暗的;正面看却是贝多芬头像的雕塑,银白色,乱发纷飞,旋律暗蕴,是个天才艺术家的样子。故居小楼,也是贵族气派,与他名字中的那个“冯”字般配着,但论规模,与歌德的家不能比,房间低矮,楼道狭窄,颇让人怀疑高大的德国人曾经也矮小瘦弱过。这故居曾经面临拆除,是波恩的12位市民出资将房子买了下来,并于1889年建立了贝多芬故居协会。里面的乐器、手稿和各种画像,让古典音乐迷们流连忘返,而我,只喜欢革命歌曲,所以匆匆一眼带过。

 

看梵高纪念馆是自费项目,票价9欧元。梵高算是我曾经喜欢过的画家,因为那个时候我正迷恋各种现代派,梵先生当然不能例外,而且多少是受了些公子(就是写小说《布道后的幻象》的那个“居丁”)的影响,看过斯通的《渴望激情》,虽然一直都没弄明白一朵“向日葵”怎么可以值那么多钱。后来就不太关注了,因为这人太“格色”,怪得难以亲近,既然“道”不相同,咱还是做回自己的普通人舒服。私下里想,如果有机会让我做梵高,我百分之百是要拒绝的,身后名利,于我何干?馆里的作品很多,有人不免生疑:怎么会有这么多?他们的疑问可能是,一朵“向日葵”已经如此值钱,要是把这些作品都卖了,那得多少钱哪?可惜可怜,梵高一生穷愁潦倒,若地下有知,悲耶喜耶?依旧匆匆浏览,没有激动,如果有感动也是对那悲剧化的人生而不是对作品。后来在凡尔塞宫、卢浮宫也一直在想:要是公子在,他会说出许多故事——当然,我得控制他,不能让他没完没了——那感觉可能就会不同了吧。

 

跟道兄一再感慨的是,来欧洲游览的中国人真多,几乎所有风景点都能碰到咱的同胞,而且都是一群一群的,热烈着,激动着,喧嚣着,但这些“有文化”的地方,却很少看到同胞们的身影,相比之下,欧洲人的文化趣味确实高得多。


TAG:

 

评分:0

我来说两句

显示全部

:loveliness: :handshake :victory: :funk: :time: :kiss: :call: :hug: :lol :'( :Q :L ;P :$ :P :o :@ :D :( :)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