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在开元寺寻找
（2002年？月）19日清早，道兄仍然是第一个起来，洗漱完毕，很温柔地跟我们商量：是不是也可以起来了？看来有些闲话道兄是往心里去了，比如有人认为跟道兄出门，总是急匆匆的，懒觉一个也睡不成。他似乎有意要改变这个印象，所以他这回不是“催叫”而是商量，他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出门旅行，“赶早不赶晚”永远不错。后来在路上他也一再做过有关的词语辨析：“赶路”与“跑路”是不同的，要保留更多的时间来充分领略风景，就必须跑路！
离开福州，我们的第一站是泉州开元寺。
因为我从来不做旅游计划，而且也从来不对风景——无论人文的还是自然的——进行预先的研究，所以不管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至少在到达某个风景点之前，这个地方在我的概念里与别的地方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但我有一点好，就是到了那里之后，我会尽量地从中找到有兴趣的东西，让自己融入其他人的兴趣之中。
稍有不同，在去开元寺的路上，我已经在道兄的介绍中找到了一个兴趣点，那就是弘一法师。在准提寺、小戒坛背后的“弘一法师纪念馆”里，当弘一法师——被佛教界奉为中国律宗第十一代祖师——28岁男扮女装主演《茶花女》的剧照、词曲真迹、著作字画等呈现在面前时，一种由衷的钦佩在心底升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实在是太美妙了，无论词还是曲。一个人，能够如此多才多艺吗？一个人，如果真的能如此多才多艺，你在他的面前除了钦佩还能有什么？就想起前一天跟网友PIGSEMY喝茶时的一个小小的争论：PIG认为，一个人无论多有才华，都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狂”的权利，哪怕这些其他人一生都仅仅只会种苞米、刨地瓜。而我是退了一小步的，即，如果你真有才华而且把表现才华的真凭实据放在了我的面前，那你是可以“狂”的，这个时候，我连你的“狂”都由衷地佩服。弘一法师就是一个我认为可以“狂”的人。然而，弘一法师一点都不“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能“狂”的人从来都不狂，反倒是那些半吊子，永远不知道也不明白“山外山”的道理，整天就知道干那一件事——狂妄，要说这狂妄还有那么一点点价值的话，那就是凭空给这世界增添些许笑料。
从侧门驱车进入开元寺，迎面就是“镇国塔”，高高地而且威严地矗立着，据边上的碑文介绍，此塔与西边的“仁寿塔”都建于南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用花岗岩石仿照木头入榫的结构建造，前后历时22年建成，曾经历过多次地震而毫发无损，真是奇迹。在进入“大雄宝殿”的时候，我抬起右脚准备跨过门槛，夏十三边示范边提醒道：不对，应该用左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跨了过去，第一，我真的不懂这里面的讲究，第二，既然“悲欣”可以“交集”，可以看作一体，左脚与右脚又能有什么区别？这期间，我们几个人谈论最多的就是“悲欣交集”这四个字，那究竟意味着看开了还是犹有眷恋呢？
我跟夏十三商量，要在这里寻找一个人，一个突然失踪的同学——张国安博士，他是贾植芳的学生，与陈思和亦师亦友，执着学问，颇多成绩。张国安在两三年之前突然失踪，他任教的上海大学中文系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那里，他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交代，失踪之后也没见公安方面给出什么说法。我们根据他此前的著作《红尘孤旅：苏曼殊传》（台湾业强出版社出版）以及后来充满禅意的回忆性短文推断，如果国安还在人间，那么一定是在哪里出家了，而弘一法师曾经呆过的开元寺肯定会是他的一个重要选择。
在纪念馆的二楼，一位戴眼镜的僧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正在开导另一位年轻僧人：一切皆在乎心，只要你自己认为快乐……我和夏十三都盯着他看，都觉得有些相像，只是稍觉年轻了一点。下得楼来，又见一位僧人坐在准提寺和小戒坛之间的空地上读书，侧面看去，又像极了国安，可一转脸，却让我们失望了，这个可以肯定，不是他。我和夏十三都知道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即便那位戴眼镜的僧人就是他又能怎样？只要他下定决心不再留恋这红尘，像弘一法师那样“悲欣交集”而悲欣同一，谁又有能力让他开口承认自己曾经的俗家身份呢？当然我们还是商量了一个主意：下回去杭州的灵隐寺看看，因为那里与弘一法师和苏曼殊都有渊源，或许他的第一选择应该是那里吧。
之在福州喝酒
福州很小。17号一早下了火车，从车站打“的”到“梅峰宾馆”只花了9块钱，而站在7楼窗口向外望去，已是一片郊区景象，于是推断：这个城市一定很小。后来在驱车路上，我们还一再感慨：那个外国人（不记得是哪个外国人了）说得真对——“小的是美好的”。
上午去书市会场“国际会展中心”，把招贴画交给“小胖子”，本次出门的公事就算全都办完了。一打听，武汉《今古传奇》的一位同门师弟“晏子”也来了，夏十三当即打电话过去，摆着师兄的谱儿骂骂咧咧地说，好几个师兄师姐都到了，你他妈的还不过来请客喝酒？晏子也骂骂咧咧地应承，请就请啊，什么他妈大不了的。中午一群人就去了那家据说很有名的“破店”。海鲜的味道一般般吧，这次从福州吃到鼓浪屿，海鲜吃了不少，要论味道恐怕还不如武汉的“快乐”来得鲜美正宗，但福建的啤酒却相当不错，清爽，入口极舒坦，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喝酒用的酒杯。喝过东北的大碗、北京的大扎、武汉的大杯，一见到福建这种寸半高的小杯子，猛然就生出一股爱意，一喝，果然是温柔体贴，当然了，其中也暗藏杀机呦。晏子说他已经领教过了，这杯子一口一个，喝的爽快，但不知不觉就可能喝多。还好，没人赌酒，见好就收了，真的很舒服呢。
下午回宾馆开赌——这也是例行公事了，出门在外，只要凑够了四个人（如果不够就四处电话找人），好像不弄副麻将来扒拉扒拉就不合规矩似的，结果晏子除了把中午请客的钱都赢回去了之外，还顺便把另外再请两次客的经费也凑足了。直到晚上8点，广州的岭南猫驾到，才出去吃饭。这回找了家东北饺子馆，点了六种馅儿的饺子，啤酒还是当地的“雪津冰啤”，还是喝两瓶，也依旧是爽。在座各位对我特别推荐的“京酱肉丝”（只有东北馆子里的酱才正宗，其他地方都是混淆视听的“甜面酱”，难吃得很）和“土豆炖茄子”备加赞赏，纷纷感叹：原来东北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18号书市正式开展，去会场的路上突然开始下雨，只好下车买雨伞，结果雨伞一打开雨就停了，于是玩笑：早知道这样，真该一出宾馆就把这二十块钱花了的。
书市内外乱糟糟的，进不去的人在乱骂，来回倒腾“代表证”的人们努力工作着，其实进去了也是无聊。呆了一会儿，特意从三明坐夜车赶来见面的老同学“斑马”提议出去吃饭，当然全体赞同。出了会场才终于跟来自宁波出版社的网友“令狐杨过”联系上了，问他泉州大学的PIGSEMY到了没有，他说还没接到消息，就约定等PIG来了再联系。结果刚坐上出租车“孤云”就打来电话，说PIG到了，中午就在“谭鱼头”见面。只好请求道兄、斑马、夏十三、岭南猫原谅，说网友也是远道而来，不能不去见见。几位都是既有知识更有人情味的好人，不二话，恩准我离开——严重的腹诽肯定是不老少，反正俺听不到。
PIG果然光头，不是秃顶的光头，是人工的光头；长得高大威武，如果打架，应该是把好手，与他细腻的文字似乎不大协调。杨过却绝对是文人模样，谈吐文质彬彬，而又不失犀利，天文地理人文掌故似乎无所不知，尤其对网友动态掌握甚多，一打听，原来是由理而文畅游过两大领域的角色，心说：怪不得。孤云一副非常精明干练的样子，手机拴个绳儿放在上衣口袋里，不时扯出来四处联络，一看就知道是个热心而且快乐的人。方绍毅也在座是我没想到的，虽然一直没有细读他的文字，但名字很熟悉，看样子是个认真写字的人。最后到来的是阿文，轻轻巧巧地走过来坐下，青春是不用说的，最大的特点恐怕还是淑静，不知谁说了句什么，脸就红了。
开喝。PIG首先指出，据可靠消息，杨过“很能喝”。PIG自己却不用旁证，那块头本身就表示了“能喝”。我是强行陪着，一是不能服老，二是要给为数极少的老同志们争气。于是一杯杯地喝，喝，喝，烟也一根接一根地抽个不停……一直喝到小方要另赴约会，孤云和阿文要到会场采访，他们走了之后，我们三个人继续喝，喝，喝……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反正决定一醉的PIG没能实现理想，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似的。最后杨过的约会也来了。行，我说PIG咱俩另找地方喝茶去吧。出门上了一辆的士，说哪里有茶馆都行。司机说：这谭鱼头门口好像就有啊。我们赶紧异议：还是往远走点。
终于找到一个茶馆。PIG很内行地要了一壶“铁观音”，我们就很粗鲁地干起杯来。就像他们已经披露的那样，我们不停地谈了很多。具体内容就不细说了，等有机会，比如见了麦田，再用这许多跟他做交换吧——据说麦田的脑瓜子特经济学，你要是没啥“秘密”跟他对拍，就只好相顾默然了。聊到杨过又打电话来，说晚上还有一桌，与PIG坐车绕来绕去半个多小时才赶到酒会现场。从杨过手中接过两份礼物，一份精神的（杨过自己的），一份物质的（样受托带来的），非常高兴地干了几杯之后，跟先生和小姐道别：还有一拨人等着老太去喝酒，先告退了。据说后来他们还见到了“雪呆子”等等的，我只有心存遗憾了。
后来那顿就是应付了，因为前面的五六个小时喝得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