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朝鲜战争五十年祭》（15-16）

十五，“报恩”这词儿，那叫一个庸俗

作者此节的标题就是“毛泽东报恩斯大林”。通篇材料依旧主要来源于杨奎松的《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一书，当然，为了支持自己既定的观点，引用材料自然是集中在莫斯科和斯大林曾经如何如何地支持过毛泽东，#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以及毛泽东又是如何如何地感激莫斯科和斯大林。至于毛泽东曾经批评苏联“接济”蒋介石、主张对俄国人的话“不可尽听”、甚至“婉拒莫斯科援助请求”等等“怨”的表现却一字不提。

客观地说，斯大林也是一个极少能有人与之相匹敌的大英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即便曾经在斯大林时代受了不少罪的俄国人也不否认这一点，他们恩怨分明，在他们纪念国家的英雄的塑像群中，斯大林的塑像至今威严耸立。从这一点说，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的毛泽东，对于一个更有成就、更有经验的先行者表示钦佩，对他提出的意见和建议表示尊重，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另外，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各国家共产党相互联系并服从统一方针统一领导，而苏联以及斯大林正是大家公认的领袖，说这领袖是历史形成的也好，说他是共产主义运动性质和方式规定的也好，总之不是毛泽东封的，更不是毛泽东找来的。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尊重共产国际的领导，尊重斯大林，不是个人行为，是党的性质决定的。
 
如果说因为莫斯科和斯大林支持过毛泽东，而毛泽东个人有“感恩”之情，这说明毛泽东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很好。另一方面，莫斯科和斯大林支持毛泽东，或如作者所说的，宣传毛泽东，保护毛泽东，那也只能说是毛泽东有那份让人宣传、招人保护的能耐，王明、张国焘得不到，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水平不够，夫复何言？但要庸俗到认为毛泽东后来与斯大林的苏联在许多观点上一致就是“报恩”，就是因为要“报恩”而听命于他人，那就让人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作者的逻辑显然是，只要一个人与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意见一致，那就是没有原则，就是“报恩”。这样的日子还让人怎么过？

作者认为毛泽东说“没有一个国家把它在中国的特权废除过，只有苏联是废除了”是“颠倒黑白”，而且“斯大林趁火打劫，后来更要去了中长路、大连、旅顺等特权”。我可不觉得毛的话不符合实际，列强之中，主动跟我们签订条约放弃其特权的，当时还就真只有苏联，其他都是被迫不得不放弃的；而“中长路”啥的，更是“要”自国民党政权，并在共产党执政后归还了的。苏联未必是什么好鸟，却也不会比其他列强更坏，比如作者说：“斯大林对中国的掠夺与伤害是最凶残的，并不亚于日本天皇！”甚至连日本人实行“三光政策”都是直接因为有了《日苏中立条约》！这简直就是鼓励老太俺骂人哪，这可比“颠倒黑白”厉害不知多少倍了，原来俺还怀疑作者是美国人，现在一看，原来是个日本人哪！

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回回大讲”马克思列宁主义很自然，“回回大讲”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苏联和斯大林也同样自然，那跟“报恩”可扯不上关系。要不马克思、列宁也没帮毛泽东“当主席”，他“报”的哪门子“恩”呢？作者为坐实斯大林有恩于毛，就强调说是苏联的帮忙“使毛提前打败了蒋介石”。那是拳击还是相扑啊？是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是共产党的政权取代了国民党的政权，咋就非得落实到某个人的头上呢？还是为了坐实毛泽东是执行莫斯科的命令办事的，甚至认为“1949年6月30日毛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提出的“人民民主专政”，也“正是斯大林在此前提出并要求各国共产党予以执行的”。而事实上，早在1948年6月中共就已经提出：“今天在我们中国，……是建立人民民主专政。”可以看出，作者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十六，输出革命的是与非

按说，这个问题已经与“朝鲜战争”多少有了一些距离。作者的意思是，毛泽东之所以要抗美援朝，除了是听命于斯大林，“报恩”斯大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一节的标题所说的：“毛泽东积极投身世界革命企图成为斯大林的接班人。”

在我看来，谈论任何问题都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环境以及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否则再伟大的前人都可能成为后世嘲笑的对象。既然斯大林是当时世界革命运动的领袖，而中国共产党又正是这个运动中坚定的一员，那么，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努力想成为这个运动的领袖就应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行。“人往高处走”，这也是一种走法。事实上，想当这个领袖的也决不仅仅只有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连越南人都想。

怎么看待当年“输出革命”的追求和实践？是否可以得出与作者相同的结论，即“公开鼓动别国反政府武装，颠覆别国政府”？至少，作者的结论是“言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个重要结果，就是希特勒的德国政府被彻底“颠覆”了，而在此之前，无论美国还是苏联还是其他许多国家，对于南斯拉夫、罗马尼亚、意大利等等国家的“反政府武装”都是“公开鼓动”和支持的。这，有什么错吗？这，难道不是“义”之所在吗？在当时的认识水平上，中国共产党支持各国“革命的工人阶级及被压迫人民”“推翻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压迫、建立人民民主国家”，既是党性使然，也是历史使然。即便今天，当美国认为萨达姆政权对内暴政、对外侵略时，他也是毫不犹豫地要“颠覆”这个“别国政府”的；还有在阿富汗、在前南斯拉夫，他们也都是这样做的。事实证明，“输出革命”或者“输出制度”，不是毛泽东的发明，而是古往今来一直被运用着的普通手段。

我确实很反感作者的态度，尤其是他对美国人充分信任的态度。比如，美国总统杜鲁门说：“美国对台湾或中国其他领土从无掠夺的野心。……美国政府不会走一条导致其介入中国内部冲突的道路……”作者对此是一百个相信的，所以，“以中国国家利益为原则，就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建设独立的中国国家利益需要的外交。”首先，在那个时代，根本不存在什么可以“独立”起来的“外交”，我说过，中国要做“中立”的瑞士是不可能的，冷战世界的格局决定了你非此即彼，也就是毛泽东所说的：没有中间道路可走。其次，美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大伙都心知肚明，他的承诺能值几个钱？第三，事实是，美国的所谓“从无”和“不会”，是以新中国是否与其“修好”为前提的，说白了就是，只要你敢说“不”，我是一定要驻军台湾的，一定要“介入内部”的，一定要鼓动颠覆的。那么，如果你承认大陆中国的政府为合法政府，那美国支持台湾的性质是什么？

该作者还认为，当年中国政府受到斯大林指责时，毛泽东“无论讲究国格、人格都应该拂袖而去”，所以“毛泽东是为了斯大林主义原则不顾国家利益”。作者认为国家以及国家利益是什么？一个伟人，一个国家的领袖，他必须能够区分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拂袖而去”乃普通文人行经，逞一时之快而已。当时的新中国的建设和发展，确实需要苏联的帮助和支持，为此，“忍”才更显示出毛泽东过人的智慧和力量。也跟作者来两句俗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听说过吗？知道我们后来用“九评”把苏联评糊涂了的事儿吗？按照作者的意思，后来美国出兵保护台湾、阻止中国统一，都是中国人自己找的，是咎由自取，换句话说就是，美国如此干涉别国内政那是有一百个道理的。

在肯定美国“出兵保护台湾、阻止中国统一”很有道理的同时，作者却明确反对中国支持越南反抗法国人的殖民统治，而且认为这支持就是把“中国的国家利益和国际准则都放到第二位去了”。作者一直在问这样一个颇显幼稚的问题：“如果和平外交能够获得的有利条件，为什么硬要打一仗反而把它丢掉呢？”翻开近两百年的中国历史看一看，究竟有谁从“和平外交”中获得过真正的利益？满清政府够老实够平易的吧？她什么时候想过去打别人？可她除了丢人、丢脸、丢银子、丢领土、丢主权，得到过什么？我相信这句话：无论老八国联军还是新八国联军，都不会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中国的出现。你幻想通过“和平外交”来实现这一目的，是不可能得逞的。所以，斗争中求生存、求发展，甚至不惜打上几仗以获得相对和平的周边环境，是唯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