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学通信一封

探宇同学，您好：
大函奉示，不胜感谢。无尽的探索，即便不能使人更加明智，也会避免很多愚蠢，尤其对于学佛的人，般若波罗蜜的道理，看来你是十分明澈，所以，文章也写得清澈如水，足见佛缘不浅，慧根深种了。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念，似乎也有诸大菩萨摩诃萨的加被吧。

不过你的文章之中，有点小问题，比如，佛法是不是唯心论，这很可疑。因为如果一切唯心造，则缘起性空如何解释？造物之时，心有知无知？心如风露，本无实性，无实性之心又如何产生？若心能造心，则此辗转相因之性，即成永恒之真性，若说心不能造心，则一切就不是心造。所以必然的，就会有一个推论，即有一个万古不变的真心，但是这个推论，同时又造成了一种执着。佛学，我个人看来，是超越唯心唯物的。只是修证之时，多是在心上磨练，所以大家都以为本体是心，其实不然。如果执着于心，则此心定是妄心而非真心，即使执着于真心，也必然把真心变成妄心。似乎，“心”“物”本来并没有分别，只是由于我们的妄见，才把它分成两块，这不过是戏论而已。而且不但分，还要用“唯”字，表现势不两立，坚定执著的态度，在我看来，唯心唯物都是不足取的。

你说“人这样一种有限制的存在，如何敢妄自尊大，如何敢说‘没有不可认识之物，只有未被认识之物’？”当然，这是要我们在无尽的神秘面前保持谦卑，不要自傲，但后文又说：“我现在是认为，天了下理唯一，从儒、从道、从佛、从西方哲学、从基督教、从伊斯兰教都可以得，只门径不同罢了。”既然是有不能被认识的“理”，那为什么又说“天下理唯一”呢？

一元论的真理观认为，天下只有一种理是正确的，当然达到的途径可以有差别，其所得者“一”也。很多佛教徒都认为自己追求的就是这种真理，并且应该能得到一种对宇宙人生的“本相”深刻认识。但是佛陀似乎并不同意这种看法，因为这也是对于思想的束缚而非解脱之道。我个人虽然试图相信，有一个整体世界的存在，法律、道德、经济、政治，是这个整体世界的表象或者符号，因此人的认识，是可以统一在一个框架内交流的，但是这只是一种“相信”，一元论，在暂时相信她的同时，我始终不那么十分“相信”。其根据就是你所说的，天下之大，总有一些神秘的事是我们无法把握的，佛陀之所以有别于耶稣、上帝，就在于他不是神，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我感到佛陀很亲切，他的精神就在我们喝的茶里面，在泉水的流淌里，在天空和草地之中。

当然，我注意到有些佛教徒和僧侣，对于佛的神力（乃至某些“上师”的神力）有十分夸张的叙述，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苦难的生活需要一个法力无边的教主而不是平淡生活的智者。由此造成了对于佛教的诸多误解，你的信里也提到了，在佛教发展的过程中，它承担了过多的社会功能，由此形成的体系也是非常驳杂的，里面有很多迷信的成分，不过我们都有批判能力，何况这些迷信成分本来就不是佛陀的真实言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