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元化致林毓生书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4-04 13:57:19 / 个人分类:犹自吹笙醉碧桃(漫语杂记)

 

毓生 先生:

  早就想写封信给你,但未得便。最近春节临近,照料张可的护工又走了,使我为之手足无措。你那篇文章的事,前在电话中已详,不赘。

  这里乏善可陈,令人郁闷。现和你谈点文化方面的事,去岁十二月中旬,几位热心朋友倡议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一次“清园书屋笔札展”,我同意了。展品是我用毛笔书写的拙著中的各片段,每幅二百字上下。目前媒体上所报道的文化活动不是为了炒作,就是带有广告性质。充斥在报纸、杂志、戏剧、电视、舞台上的,大都是一些低级庸俗的文字和图像。我已经老了,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事,我想通过这次展览,也许多少可以显示出一种和只顾向钱看的消费主义和娱乐文化有所不同的文化氛围,但是我失败了。展览会办了约半个月,参观的人不算少,然而多半是来看热闹的,能够体察我那点用意和苦心的,恐怕为数寥寥。我放了留言簿在展览会上,希望来参观的人都能留下几句话。留言簿倒是写了不少,说好话的也很多,但也有不少人只是写下“某某某及其女友某某某到此一游”,或画上一颗心,某某某及其女友共同签名。自然也有人写出一些真实的感受,这只是少数。翻了几次留言簿,真是啼笑皆非,使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袭上心头。

  如果你翻阅一下我送你的那本《清园书简》(有一封我给你的信),你就可以发现大约是十年前,我被出版社邀请到新华书店签名售书。我意外地发现,那些读者都是在人生、文化上有着追求的,他们的求知欲很强,品味也比较高,决不像展览会留言簿上所反映的那么无知、低级、庸俗。仅仅前后不过十年,这里的文化衰败和人的素质下降就这样迅速,我不禁想到赫尔岑那样的问题:“这是谁之过?”作为一个知识者,我们自然是有责任的。但这不能仅仅责怪知识者,这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种决定文化导向的力量所造成的。每一想及此事,真是令人悲从中来。我已入耄耋之年,一无所求,但是想到我们的后代,想到我们悠久的文化传统,倘听其毁于一旦,实在是于心难堪此劫。你是我的知交挚友,这些话也只有和你一吐为快了。

  王元化口授

  二○○五年三月二日

 

源文档 <http://www.zmw.cn/bbs/dispbbs.asp?boardid=7&id=51973>

 

批评王先生的人会说,王先生和林毓生先生无非是发着所有老夫子共同的感慨,从孔子的“凤鸟不出,河不出图”到佛祖对于“末法时代”的预言,无不如此。可是,时代不总是在不断前进吗?今天我们不是比孔子的时代好的多了吗?但若往深层次想去,就会发现,为什么这些大思想家总是不合乎时代呢?“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有些人到死后方能出生”。换言之,如若没有这种超越此时此地,而又关注天下苍生的思想,整个社会全部如痴如醉的被时代的巨浪裹挟而去,如此盲目的“与时俱进”,恐怕就会酿成“文革”式的悲剧。王和林固然不能改变历史的大势,但他们的声音却是一记警钟。另外,何谓“历史大势”呢?在我们谈论这个词的时候,很容易陷入波普尔批评过的历史主义的泥潭,历史大势不是先定的,不可逆转的,历史是可以一点一滴的改变的。世界不再令人着迷了,但我们可以让它更加令人着迷些,尽管这也许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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