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祭

这是一件至今一想起仍然令我无比遗憾的事。

一九八一年的深秋，我上北京拜谒老作家丁玲。那时，刚从北大荒回到北京的丁玲，住在北京木樨地的二号大楼。正在忙着写《在严寒的日子里》的她，仍然热情地接待一个来自湖南家乡的文学小卒的我。在结束两个多小时的访谈之后，丁玲同志送我出门时，十分诚挚地说：你回去后，把你的作品寄给我看看。当时，我已出版了长篇、中篇、短篇、散文等好几个集子。便满口答应了。 可临到寄书时，又犹豫了。心想，将自己这些十分幼稚的东西寄给大作家丁玲，去耽搁她宝贵的时间，岂不贻笑大方！这想法使我胆怯了，踟蹰半天，没敢寄出。八二年，我出席“全国军事题材创作座谈会”，在京西宾馆的会议厅里，见到坐在主席台上的丁玲同志，想到自己没有兑现的诺言，心里十分愧疚。当时，我正准备写长篇小说《龚大汉和他的漂亮老婆》，心想，待这部小说出版之后，一定寄给丁玲同志。不久之后，《龚大汉和他的漂亮老婆》出版了，但又因这个书名过于通俗化，使我自惭形秽，不敢寄给她。于是，又期待着下一部作品再寄。这时，我正在写改革题材的长篇小说《你别想安宁》，而且自己对这部作品充满了信心，想等这样一部稍微像样的作品出版后，一定慎重地寄给她。一九八七年，《你别想安宁》出版了，可丁玲同志已于一九八六年不幸作古。我拿着新出版的书，十分惶惑，十分遗憾，觉得自己太辜负丁玲同志了。即或自己的东西再幼稚，能请她看一看，严加批评，不是一个学习、长进的好机会吗？而现在，即使我写出的是好作品，可丁玲同志已无法看到了，不是失去了一个很好地聆听忠告的好机会吗？是这种负疚感的驱使，几天后，我决然从样书中选择了一本，虔诚地焚给丁玲同志，是为“书祭”。

几年后的一九九四年，我在深圳西丽湖“作家之家”休息时，遇到丁玲同志的爱人陈明同志，在闲谈中，他十分真挚地说：“鲁之洛，你为什么一直没把自己的作品寄给丁玲，她可是问过我好几次，她是真心希望能帮你的。”

陈明同志的话，使我感到万分遗憾，一种失去极好的学习机会和提携机缘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