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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都、临安各自忙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5-12-14 16:41:20 / 个人分类:南宋痛史

在查干萨节的隆重喜悦气氛中,大都城又接连降了几场鹅毛大雪。所有富丽堂皇的黄色宫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御苑里的亭、台、榭、阁,以及各种奇花异木,全都银装素裹,更显出一种特有的雍容华贵。

这是至元十一年(也就是咸淳十年。亦即1274年)的正月,对蒙古人来说,这是一个节日的月份。正月初一,是查干萨日,也就是蒙古人的春节。从年三十夜的辞岁聚餐,到大年初一清晨,都是晚辈向长辈叩头拜年的时刻。这是蒙古族的习俗,拜年必须拜两次。初五到初十,又要忙于赛马等娱乐活动了。按蒙俗,全年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都是吉祥日,谓之“吉日”。而每一季度的头一个月的十五,又是“庙会日”。庙会日实际上是社会交际、经济贸易、文化活动等活动的集会日。所以,正月的大都城,是风雪阻不住的热气腾腾的城。

对于皇上忽必烈来说,这年的正月,就更具特殊意义了。这至元十一年,是他这位“世祖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将国号改为“元”的第三年。改国号的建议是刘秉忠提出来的。刘秉忠是忽必烈手下的一位“光禄大夫太保”。“光禄大夫太保”,本来只是品位很高的礼赠官位,属于荣誉性的。不过刘秉忠不同,他参预了中书省的工作。元朝的“中书省”,是总领百官的最高行政机关,其长官中书令是由皇太子担当的。可知这个刘秉忠在皇上忽361必烈的眼中不是一般人物。刘秉忠摸透了忽必烈是有入主中原的野心的。他想,忽必烈即位之后,很快地平定了内乱,巩固了政权,紧接着派出阿术、刘整、史天泽、张弘范等将领,率重兵围攻襄、樊,这完全是一种雄才大略的作为,必成大事。他为了表示自己辅佐的一片忠心,在至元八年的十一月,向忽必烈上了一封奏章。奏章上写道:“陛下欲图一统中原,必要行中原的政事,一切典章礼乐制度,皆当取法于中国之尧、舜。中国自唐、虞以来,历代都有朝代之号。今陛下神圣文武,所向无敌,不久一定会入主中原,不如先取定一个朝号。可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义。乾,乃君象;元,首也。故朝号当取‘元’字。”忽必烈看罢奏章大喜,心想,还是刘秉忠了解朕。当即便决定将原来“蒙古”的国号改为“大元”。并将原为燕京,后为中都的陪都改名为大都(即今天的北京)。同时又降旨让刘秉忠制定典章礼乐制度。刘秉忠倒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本来就是汉人,先世即投靠西辽,以后祖父、父亲又投靠金朝,是世代的官僚。他家学渊源,使他自小学的就是孔孟之道,对汉民族历朝历代的一套制度都是熟悉的。奉旨之后,刘秉忠很快便拟出了一套礼乐、祭祀、舆服、仪卫、官制等条例。让忽必烈有板有眼地摆开了做全中华的大皇帝的架式。既要做大皇帝,就不能老住蒙古包,非得有像模像样的宫殿才行。偏偏这刘秉忠又是个深通建筑业的行家,便由他设计、施工,将大元的宫殿造得宏伟、富丽、堂皇。


这年的正月,没法不让忽必烈喜不自禁。这一两年来,他虽然历尽艰辛,但却是顺利的,喜事接二连三。朝政清明,经济发展,百姓安乐,此一喜也;宫殿工程顺利竣工,无论宫殿、御苑,都尽如人意,此二喜也;襄、樊二城,相继取得,此三喜也。三喜临门,且又逢大年节日,他能不高兴?特别是每逢酒宴,他都情不自禁地要想到半年前襄阳降臣吕文焕进京赐酒的情景。几年来,宋朝降将、降臣不少,他忽必烈都曾给予召见赐宴,但没有哪一次留下像这次这样深刻的印象。这印象来源于吕文焕献的取郢州之策,且吕自告奋勇担负先锋。就凭这,他认定吕文焕是个有用之才。因为襄、樊之得虽为进攻临安打开了大门,但郢州、鄂州则是大门内的两道铁的屏障。能顺利攻下郢州,则鄂州陷于孤立,可围歼之。这是他入主中原野心的一着极重要的棋,经吕文焕这一提示,使他时刻思考用兵的时机。恰在当儿,谋臣阿尔哈雅献策来了。

身穿黄缎狐皮蒙古袍的忽必烈,特意选在御苑的暖阁里接见。忽必烈是一位勇健过人,且又十分机智的皇帝。他是在战马上成长起来的,有着不讲形式,不喜繁文缛节的特点。他虽降旨推行刘秉忠制定的那一套礼仪,而且身体力行,但平时他自己却并不拘泥,蒙古袍仍然是他最喜欢穿的。他觉得还是自己本民族的袍褂穿来大方、暖和、方便。

阿尔哈雅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来的。他在行了觐见礼之后,还没来得及坐在皇上赐坐的位置上时,就迫不及待地奏道:“陛下,恕臣冒昧说一句,陛下近来正在思虑一件事。”忽必烈“嗯”了一声,说:“那你说说看,朕在思虑什么呀?”

阿尔哈雅说:“陛下是在思虑伐宋的事。”

忽必烈用炯炯的眼光扫了阿尔哈雅一眼,唇边的两撇胡须一跳,笑了,说:“就算让你懵对了吧。那你的想法呢?”

阿尔哈雅高兴地说:“臣以为现在伐宋正是时机。自古以来,荆、襄就是用兵之地,现在,汉江上游已被我们占领。如果我们集中优势兵力,顺汉江向下推进,就必然能够平定宋朝。”

忽必烈听了很高兴,认为这个建议很实际,也很及时。但这毕竟是军国大事,稍不慎就会带来巨大损失。所以他没有把自己的高兴在脸上表现出来,说:“你的建议很好,只是这是大事,条件、时机等方面出不得半点差错,得多找些大臣来商量商量。你先宣阿术元帅进宫。这次取襄、樊,是阿术等将帅四五年的劳苦得来的,他知道的情况多,听听他的想法吧!”

阿术来了,一听是议进军之事,也很高兴,他说:“陛下,臣这几年巡视江、淮一带,了解了不少情况,从各方面证明,宋军的兵力比较以前弱了不少,现在是夺取赵宋天下的最好时机了。时不可得,机不再来。陛下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这正是忽必烈心中捉摸着的话,但他仍然没有最后决断。他对阿尔哈雅说:“快,快,赶快去找史天泽元帅,要他火速进宫。”

年迈的史天泽,是骑快马来的。他听完皇上的询问后,思忖了好一阵,才说:“陛下,伐宋之事,臣也认为是时机了。只是这是关系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掌握总兵权的,必须是一位像安图、伯颜这样的有能力、有威望的重臣,才能都督好各路军马,夺取战争的胜利。这样,统一中原,则指日可得。臣已老了,担不了重担,但做个副将还是可以胜任的。”

听罢史天泽的这番话,忽必烈的思考也成熟了,他说:“朕以为,让伯颜担任主帅,他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阿尔哈雅也趁机具体建议说:“陛下,这次南征,必兵分三路,这样一来,原有的兵力就不够用了,要增加十万兵力才行。”

当即忽必烈就下了诏书,着中书省强行征兵十万。并决定在按刘整的建议教练五六万水军、造船两千艘的基础上,又在开封造战船八百艘。

就这样,一场南征的大军事行动,开始铺开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宋是咸淳十年)的正月,没有雪的临安城里,却是阴冷阴冷的。而绿树森森的西湖,碧水映的是灰色的絮云,失却了往昔的生机。宋宫里更是阴云密布。度宗的病不见好转,反日见沉重。群臣心情抑郁,连个元宵佳节也没过好。虽则宫廷上下,彩灯高挂,但在人们眼中,辉映的却全是一派灰色,一股晦气。

新春大年里偏偏遇上一场大送丧,你说晦气不晦气?

那是贾似道八十三岁的母亲老死在临安了。就是那位先为村妇,后与贾涉生下贾似道,被逐后又下嫁石匠的那位胡氏老夫人。她老人家倒是后福不浅。中年落入民间那些岁月,只道是此生没什么大指望了。哪料到那个作孽中怀下的孩子,竟然做了比他爹更大的官,而且不忘母亲生育之恩,认了她,并将她从石匠身边接了回来,让她享了大半生的清福。贾似道本是一身的坏水,特别不把女人当人看。但在母亲面前,还是称得上“孝顺”二字的。贾似道对母亲的死很是悲伤,有心要热热闹闹地操办丧事,既可慰母亲在天之灵,又可以以孝昭示于天下,还可大显一回威风。他决计亲扶灵柩,将母亲的遗体送回老家台州天台去安葬。病中的度宗对贾府的丧事关怀有加,特地下诏允许按帝王出驾的仪仗队的规格来隆重护送。有了这道圣旨,贾似道更是飞扬跋扈,将丧事办出难以想象的排场。丧队离开临安时,太后以下的皇亲国戚、朝中大臣,家家设祭。有的祭台搭了几丈高,为了爬上去摆祭品,跌死了好几个人。到了天台后,贾似道将母亲的陵墓堆成山峦一般高,出殡的那一天,不巧天降暴雨,山洪猛涨,来送丧的百官,一整天站在大雨当中淋雨,竟没有一个敢离开。

办完母亲的丧事后,贾似道没有回临安,却带着叶桃等几个爱妾去了他在绍兴的公馆。这里离临安很近,又是江南水乡,风光好,酒也好。过花天酒地的淫荡日子,并不亚于葛岭。这温柔之乡此时竟使这位权欲狂的贾太师爷心情极不平静。胆大包天的他,居然隐隐有点后怕。这怕,是由度宗的一封召他回京的诏书引起的。

那一天,他正拥着叶桃在后花园里的月季花丛中亲热哩。他正想有大的举动,谁知心虽迫切,却行动无力。在这一刹那,一个“老”字陡然从他的脑海中跳出来了。正在这当儿,度宗的诏书来了:国事艰危,请他速速回京料理。这从来使他感到无比骄傲的荣誉,这回却使他有一种如同送赴沙场的苦难感。那种失意情绪的陡然袭来,强烈而急速,使他既暴躁,又虚弱。他在气恼地一把推开怀里的叶桃之后,不由仰天一声长叹。他不能不十分现实地面对自己。

他何德何能?不会带兵,不会打仗,岂能抵御强敌?他是吃过两军阵前惊吓的苦头的。那年的鄂州保卫战,他奉理宗的圣旨去黄州督战。在苹草坪这个地方,忽然得到北兵杀来的消息。吓得他全身发抖,连声问统制孙虎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孙虎臣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沉着地说:“待我带兵去抵挡一阵。”他更害怕了,说:“你才七百骑兵,顶什么用呀!”孙虎臣见他这副窝囊模样,便说:“你带几个兵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吧!”这正合他的本意,便跟几个士兵躲藏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但他仍然害怕,不断叹息:“死了死了,这回肯定是要死了!”这一段经历,使他一想到战争就要害怕。现在又要面临战争了,皇上催促他回临安。不就是催促他去面对战争吗?他不由在心里骂:你糊涂的皇上呀,怎么能将你的安危依赖于我呢?……心慌意乱的他,又一把将痴在一旁的叶桃拉到身边,又是搂,又是亲。他想,这绍兴也好,这叶桃也好,有了这些,我还需要什么呢?不如就长住在绍兴的好,免得去担那种冲冲杀杀的风险!

贾似道没有回临安去,使度宗大为不安。他对这位心目中的贾师臣的依赖,已到了须臾难离的程度。所以又接二连三地送来恳请回京的诏书。贾似道只想躲过这一关,一直拖着不走。寒食节这天,天阴沉沉的,浓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似雨非雨,天气闷得厉害。正挽着叶桃在花园里漫步的贾似道,远远看到花格子墙外荒郊里的坟地上,有人在烧纸上坟。他才想起明天就是清明,想起已逝的母亲,想起动荡的局势,不由心里灰溜溜的,觉得自己的前程也灰溜溜的。突然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说,想到要写诗。他记得几年前,有一回在宫里,触景生情,也想写诗。对了,就是碰上小叶桃的那一回。不过那次他到底没有把诗写出来,倒是把叶桃顺顺当当弄到手了。这一回他是一定要写成一首诗的,不管怎么说他贾似道总还是个读书人,肚子里还是有点文墨的。文人自有文人的排场,李诗仙不是斗酒诗百篇吗?要写诗,是少不了酒的。他当即吩叶桃着小丫鬟快去备酒。不一会,花园池边的小花厅里摆好了酒。有天仙般的美女叶桃伴着,贾似道一杯又一杯地品着香醇的状元红。品着品着,忧上心头,愁也上心头,一时情绪激荡,果然品出一首诗来。他高兴地要过笔墨,却没有要纸,而是顺手将一块系在叶桃秀发上的白绢扯下来,兴致地将自己的诗写在上面:

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时。
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冢儿孙几个愁?

写罢诗,他又喜又悲,顷刻间喝了大半坛状元红。微醺的他,挺着浑圆的大肚子,挥着手对叶桃说:

“小亲亲,我们不回临安了。不当那鸟官了,你就跟我住在这里过。”

叶桃高兴了,扑在贾似道的怀里,娇声地嚷:“说了就跟我一个人的哟,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

贾似道笑着这么回答。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一句真话。


两个月后,贾似道不回临安的决心动摇了,这是因京湖制置使汪立信的一封信而引起的。忧国忧民的汪立信,对救危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对贾似道的放荡生活也持批评态度。为此,他给贾961似道写了一封信,十分坦率表述了自己的意见。他在信中写道:


“当今天下形势,国土已失之十之***。当前的关键是要珍重爱惜每一分光阴,以疾速促进国事的转危为安。如果仍然恋在深宫里酣歌宴乐,笑傲山湖,荒废岁月,颠倒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会使各级官员们没有了遵循的准则,老百姓也会忧郁怨恨。这样,想要上求合乎天心,下求合乎民意,去从容指挥、捍卫万里山河,是很困难的呀!……”这种直接的批评,使贾似道十分恼怒,他愤慨地将信掷于地上,骂:“这个独眼贼,竟敢对老子发狂言!”

这事引起了贾似道的警惕。他想,我还在台上哩,像汪立信这种平时自己没放在眼里的独眼狗就咬起来了,一到下了台,他们不把我吃掉才怪哩。临安是非去不可的了。大了不得是带兵打仗嘛。怕什么,打不了就去找吕文焕他们做伙伴去,不照样当官吗?这么拿定主意后,他先给了汪立信一个下马威,以违法之罪,罢了汪的官。

正好这时度宗又派人来恭请他速回临安,贾似道这才就汤下面地于六月底回到临安,七月初开始上朝。

而酒色过度的度宗,到底熬不过去了。就在几天后的七月初八驾崩了。度宗的好色是十分特别的。按宫里的规矩,凡当夜与皇帝共枕的,第二天清早必须要去皇帝的寝宫门外谢恩,并由专人记下月日。度宗刚当皇帝那会儿,一天来谢恩的,多达三十人。

度宗既崩,在立帝的问题上有过一场纷争。群臣都主张立度宗的长子建国公赵竫为帝,但贾似道极力反对。他坚持要立全皇后之子、四岁的嘉国公赵?登基做皇帝。由性格柔弱的皇太后谢道清临朝听政。自然最后胜利的是他贾似道。

赵?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是封了皇兄建国公赵竫为吉王,皇弟永国公为信王。第二件事就是下诏书给了贾似道更高的特权,让他可以不按众例,自己独自安排自己,想上朝就上朝,想什么时候上朝就什么时候上朝。第三件事是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南宋王朝就是这么太太平平地结束了“咸淳”的年号,又这么太太平平地改年号为“德?”。只是没能太太平平地迈进德?元年的大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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