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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古韵漾心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5-02 11:23:18 / 个人分类:随笔

小城古韵漾心头

——序鲁之洛著《小城旧韵》

                马笑泉

 

我在隆回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那里苍莽灵秀兼而有之的山水孕育了我最初的文学情怀。十五岁我随母亲迁往邵阳,第二年考上湖南银行学校。十九岁毕业分配时,有两个地方可供我选择:邵东和武冈。出于地域上的考虑,我选择了邵东,因为离邵阳近,但朦胧中却预感到自己会被分往武冈。所以当分配方案最终确定时,我并没有多少不平,而是心怀憧憬,扛着皮箱直奔那个隐藏于湘西南腹地的古城。这一投奔就是六年。六年中除了应付繁琐刻板的银行工作外,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古城的历史人文和古迹胜景中优游。我迷恋那些青石铺就的深深小巷,那些隐藏于小巷中的古老庭院,那些庭院中慵懒自得的玄衣老人。我感觉千年之前小巷中景象就是如此,此种感觉就叫作历史感。历史感使武冈具有了一种古老的神韵,而此种神韵的产生背景还应该包括:风雨中残存的古城墙,夕阳映照下的凌云塔,从明清时期稳稳跨越到今天的几座石桥,在闹市中守护寂寞的寺庙和学宫,保存着众多古老行当——香烛纸马铺、铁匠铺、木匠铺、白铁铺,还有几家专卖石膏和煤油灯,真不知道能有多少生意——的老街,散落于各个角落的传统小吃——以卤菜和米粉为代表,其它为外人罕知而又富有特色的则有空饼、米花和青豆等等。但我还要指出的是,此种古老韵味在小城现代化的进程中,已如天边的晚霞,虽然美丽,但正在一点一滴地消逝。那个站在古城墙上,痴痴仰望着云霞隐退,暮色降临,心中溢出伤感和清愁的人,正是二十三四岁时的我。令那时的我感到困惑的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为什么所谓的现代化和古老的文化不能兼容?拥有五千年文明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欧洲人和日本人那样,对自己的历史进行良好的保存?难道硬要等到这些美好的古老事物都消逝后,再来表演祭奠和追悔?现在的我,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稍稍能令我感到安慰的是,武冈的古韵已深入我的骨髓,可供我长久地咀嚼和回味。许多年以后,那座小城的古老面貌或将被时光之手抹去,但它还保存在我的脑海里,以及我的一些作品中。

离开武冈后,我又调往邵东。这是一座快节奏的商业城市。置身于繁华喧闹的邵东县,时时回望宁静古朴的武冈城,我更深地感受到一种古老的文明正在缓缓消失,同时也开始逐渐明了我在写作上的天命:那就是,全面而深入地描写湘西南这块土地,描写它的苍莽灵秀(这是隆回带给我的体验),它的古老神秘(这是武冈予以我的感受),它的锐气和喧闹(这是邵阳和邵东传达给我的信息)。其中隆回容纳了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全部回忆,这些回忆形成了我写作的根源,邵阳和邵东则把鲜明的时代气息带进了我的作品,而武冈的古老神韵则让我无限感伤和迷恋。如果没有在小城中寻幽访古的六年,我照样能够写出《愤怒青年》和《江湖传说》,但我无法写出《打铁打铁》——这部中篇的神韵完全来自武冈那些古街旧巷。小说在《当代》上发表后,武冈籍的老作家鲁之洛先生读到了它,立刻通过小说家肖仁福找到了我,在征询我的意见后,郑重向邵阳市主管文教卫的刘新民副书记建议将我调到文化部门。新民同志也是武冈人,有种雍容大度的君子之风。他赞赏我作品中的平民立场,并向邵阳日报社进行了推荐。在经过一番考察后,报社的刘雄成总编辑量才用人,让我接手编辑“双清”副刊(十六岁那年,我的处女作发表于“双清”,如今想想,也是一种缘分)。这样,我终于得以摆脱枯燥单调的银行生活,可以和心爱的文学朝夕相处。

因为调回了邵阳,有机会经常跟鲁之洛老先生见面。鲁老年已七旬,红光满面,一口纯正的武冈话中气十足。他已经著作等身,却还在勤奋笔耕,向八百万字的预定目标进军。那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勃勃生气,连同他直言不讳的性格,扶植新人的热情,让我从心底佩服。本来我和他隔了许多个年代,却没什么代沟,坐在一起总有扯不完的话题。聊得最多的当然就是武冈。鲁老对家乡的挚爱,我先前就有所耳闻。诗人匡国泰先生就曾经跟我说,谁要是在鲁老面前讲武冈的坏话,鲁老定会拍案而起,非要和对方理论一番不可。散文家叶梦女士则讲过鲁老的一则逸闻:五十年代,鲁老读到郭沫若的《洪波曲》,郭提到长沙的凉薯非常好吃。鲁老则认为武冈的凉薯远胜长沙,遂寄了数枚给郭,并附一信,请郭回答:到底哪一处的凉薯最好?跟鲁老见了面后,才知道匡叶两位前辈所言不虚,眼前这位老人,对家乡的感情,实在可以用刻骨铭心四个字来形容。他对武冈的爱,不是盲目的爱,而是源于对武冈的透彻了解。我在武冈六年,对该地的历史人文、风俗民情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但和鲁老聊过几次后,便明白无论我用功多勤,在这方面总无法跟他相比。因为很多事情,他是亲历者,而我只能通过史料去触摸。他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武冈每条街道、每座小桥的变迁,就像熟悉自己的小孩一样熟悉武冈每件古迹、每种风俗的历史,他甚至还能像厨师那样精确地描绘出许多种小吃的具体做法,常常讲得我口舌生津,悠然神往。一九三五年出生的他,本身就是武冈的一部活历史。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向他建议,为何不把这一切写下来?见鲁老沉吟不语,我又说,有你这等经历的人,却没有你这样的文笔。有你这等文笔的人,却没有你这样的经历。你不写,若干年后,关于武冈的许多事情就会湮灭无闻。鲁老遂断然说,我会写的。

半年后,我收到了鲁老通过电子邮件发过来的一部书稿,名为《小城旧韵》。当天晚上,我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十余万字的长篇回忆性散文。这正是我期待中的那本书:它以生动翔实的笔触,记下了古城武冈已经消逝和正在消逝的一切美好事物,让我再次溢出满怀的清愁。我希望更多的人能够读到它,从而明白我们这片土地上有多少古老雅致的事物亟需保护,否则就会消逝于历史的风雨深处。是夜成诗一首,以赠鲁老:

丹心谱写家园史,

对此少年忆旧游。

东塔凌云发壮兴,

西门映月引清愁。

独随细雨潜深巷,

每伴佳人泛浅舟。

彻夜难眠缘底事,

小城古韵漾心头。

            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写于邵阳养气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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