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想随着这些闪耀的绿叶而闪耀,我的心灵因了这日光的抚触而歌唱。

丢货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5-01-31 05:28:14 / 个人分类:小说

禾生正在擦窗子,干抹布擦得玻璃吱吱尖叫。他还嫌擦得不干净,将嘴罩在玻璃上,边哈气边擦。棉花她娘是很爱干净的,她在家时,年边三十总是将窗子擦得透亮明的,他也要跟她一样,让她回来见着高兴。

窗外,夹着近处、远处辞岁的炮仗声,飘着娃娃们清亮的歌唱:

二十四,敬灶司;
二十五,打年鼓;
二十六,办年肉;
二十七,杀阉鸡;
二十八,打糍粑;
二十九,蒸年酒;
三十、初一,全家团圆吃……

歌声中也有他棉花稚嫩的声气。棉花跟她娘一样,生成的好嗓音,嗓子眼里像是安了弹簧,比画眉叫得还好听。他听在耳里,甜在心里。眼光禁不住扫向壁上挂着的那把二胡。心想,只等元元回来,我拉二胡,她娘女俩唱。这年,准过得甜甜蜜蜜。

最叫他心甜的,还是二胡旁边的那个大相框,那里面的元元,短裙、高腰高跟皮靴,柳枝儿的腰身倚在闪亮的“乌龟背”边,微微笑着,嘴唇红红的,眼睛亮得发光。好风采哟,跟电视上的摩登女郎不差丝毫。怪不得村里人一见就夸元元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只有顺娃嘴丑,手指脑摩着照片上的元元嚷:“禾生我的蠢娃,这么漂亮的老婆舍得让她出去打工,就不怕丢货?”说得禾生满脸绯红,好不自在。半晌才支吾说:“她是给香港老板开车,那,那是些体面人物……”他的话还没说完,背脊上又挨了顺娃一巴掌,:“你蠢得恶!什么体面人物?干那种事,是人一个样,香港老板更是十有九花?”禾生听罢心里嘣嘣跳,七上八下不安宁。亏得阿香婆婆一旁宽心。她一把揪住顺娃的耳朵,拧得他哇哇叫,训道:“你个没正经鬼,嘴巴该叫你娘老子用鞋底索子缝几针。人家元元是何等情义人,她跟禾生的二胡情雷打不动,棒打不散!”……

禾生跟元元确是二胡牵的线,定的情,证的婚。

禾生长得挺标致。脸面白里透红,眼睛又亮,生就一副讨女人喜欢的模样。只是他娘老子死得早,自小跟爹老子长大。爹老子是方圆几十里工夫极精巧的木匠,虽发不了财,却也不缺吃。禾生不曾饿着、冻着、累着。只因爹老子看得重,自小带在身边吃百家饭,弄成个四体不勤,武不得;又因耽搁了上学,也文不得。他爹老子原本划算让他接自己的衣鉢,做个好木匠。吃手艺饭!岂料空想了一场,木匠不是轻巧活,扯锯、推刨、劈斧,都需要强体力,禾生吃不了那份苦。他爹老子正愁儿子一双白手,日后何来生路!岂料犁有犁路,耙有耙路。突然有一天,屋里荡漾着优雅的二胡声,他爹只道自己老懵了,什么时候把收音机扭开了,正要闯进屋去关机哩,一眼看到是禾生在拉琴,这叫他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总算还不是一双白手;忧的是拉琴乃耍玩本事,玩得再好也当不得饭,往后怎能娶得老婆到?哪晓禾生的二胡竟拉出了名,周边几十里地都知道楠竹村有个叫禾生的后生二胡拉得好。禾生就凭一手好二胡,娶走了荷叶村的一支花……

“棉花,过来,奶奶有话问你。”

“阿香奶奶,么话?”

禾生的注意力被晒谷坪里的对话吸引了。

“你姆妈回来么?”

没有棉花回话的声音。禾生不安了。他想,棉花准是哭了。这些日子,棉花好想姆妈哟,缠着他问姆妈好久回。他答明天回。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仍不见姆妈回。棉花急得两眼泪花花。

他听到阿香婆婆在哄棉花:“棉花,好宝宝,莫哭,奶奶给你棒棒糖,吃了棒棒糖,你姆妈就会回来的。”

“阿香婶,你真会哄细娃子。棉花吃完糖姆妈就回来了?她若是想棉花,还能不早早回来了?”

“就你顺娃这张臭嘴多事。她工作忙,替老板打工,端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管。怎能早早回?你道在大城市公司里跟你蹲田埂一般自由?”

顺娃嘻嘻笑了,说:“这回婶婶说对了一半,给老板开车,跟老板平排坐在车里,有她的自由吗?老板倒是自由的。”

“你看到了?臭嘴巴!”

“还用看到吗,哪有猫儿不吃腥?元元那样人见人爱的货,老板能放过?我说禾生丢货了,你还要我娘用鞋底索子缝我的嘴巴!”

禾生禁不住朝照片上那辆“乌龟背”睃了一眼,眼光索索的,看得他心发寒。偏偏那“乌龟背”是浅绿色的。一时,“乌龟”、“绿”,这男人最觉羞辱、最忌讳的字眼,浆糊似的粘在他脑子里,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心碎地盯着照片上元元那双晶亮的眼睛,那是他最喜欢的、会说话的眼睛!那眼光跟以往一样,仍然是纯静而明亮的。他从那浓密眼睫毛下透出来的柔和光波,感受到甜甜的暖意。他的元元仍然是过去的元元,她在把二胡挂上壁的时候,也是用这样柔情的眼光看着他的。还说:“我俩都要记住这把琴,它是我们的红娘。”是呀,不是那年几个村联合办墟场,搞演出比赛,他就不会代表楠竹村拉二胡;她也不会代表荷花村唱歌。最后联合演出时,也不会有那个郎拉琴来妹唱歌的《天仙配》的“夫妻双双把家回”的节目。那次演出给他俩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散墟的第二天,元元就搭信要他过荷花村拉琴。从荷花村回来没一袋烟工夫,他又匆忙忙朝荷花村赶,说是琴忘了拿。这一拿拿到深夜一两点才归屋,而且琴还是忘了拿。老木匠口里嗔道:“我看你拿琴比做琴还难!”心里却很甜。就在两个年轻人热恋得难分难离时,想抱孙子的老木匠,在一天鸡鸣时分,把幽会归来的儿子堵在门边,训道:“既然芽糖粘在一起了,何不把她娶回家。”被爱灌饱了的儿子陡然惊醒,明白该是爱的收获期了,脸都没来得及洗,反身又朝荷花村跑。气得老木匠盯着儿子的背影感叹:“混账娃子,就不晓得饿?”禾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笨拙、尴尬地倾吐心声的,但元元的回答,他却是今生今世永不忘的:“我想你也不是木砣,早该讲的话,总算晓得讲了。”禾生听罢,木了,蹲在一边捉摸了好一会,才突然跳将起来,搂着元元又是亲来又是咬。

“这般心心相印的夫妻也会……”他盯着元元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没有肯定回答的自信:“元元,你真的不要我和棉花了?”元元只是笑。笑得纯真可爱。这笑像是回答:怎么能呢?那二胡红娘不就站在身边吗?可是笑又说明什么呢?都说狡猾的女人是从不肯定回答问题的!好在元元是聪明女人,不是狡猾女人。

禾生心情稍稍舒畅点了。他想起了他们度过的艰难日子:命运真捉弄人,还在甜蜜的新婚中哩,灾难随之而来。他爹为人家伐一棵屋梁树,用力过猛,随树倒在旁边的石坑里,胯骨摔成粉碎性骨折,内脏也瘀了血。求遍水师、西医,百般施药都不见效,苦熬了两个来月,熬成了皮包骨头,双脚一挺,丢下这对年轻夫妻走了。多少年来,这个家,就是靠爹老子一把斧头一把锯撑起来的。如今,爹老子走了,元元又有了三个月身孕,生活担子全落在禾生的软肩膀上。他怎挑得起这副生活重担?好在元元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禾生又有几个拉拉唱唱的城里朋友,给帮忙揽了些针线活,换了点油盐钱勉勉强强度日。可棉花一落地,元元的针线活做不成了,禾生只得拿爹老子留下的木匠家伙去换钱。村里有些多心人在为禾生焦急:像元元这种如花似玉的女人,怎吃得这般苦?只道这婚姻非散伙不成。哪晓穷虽穷,两个年轻人过得还算欢快,夜里没断过优美的二胡伴着清婉的歌唱。其实那是穷快活。在禾生的内心深处,有着说不尽的苦恼。一个大男子汉,连老婆孙子都养不话,算什么角色?拉琴唱歌,只是安安老婆的心,苦中作乐而已。

这时间,村里有人到沿海开放地区打工,一个个去时一个光人,回来荷包拍满,叫禾生好生羡慕。有道是人不出门身不贵,禾生也想出门混个人样回来。元元很支持他,忙回娘家为丈夫筹措好盘缠,就他跟村里年轻人一道上了路。哪晓不到两个月,禾生只身回来了。而且形容消瘦,衣履不整。他是在屋背后的柴山上坐了一整天,直到日薄西山,饥肠辘辘,才逶迤走向家门的。那张罩着翠绿瓜架的木板大门,他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去,因为有元元等在里面;可他又心颤得不敢进,也是因为有元元在里面。他没脸见元元,他太辜负她了,白出门一回,重工做不下,轻工又没有他做,将盘缠花光,腰包扁扁的跑回来了;他又不能不见元元,他太爱她了,就是死,他也要死在她身边。       

他终于出现在元元惊讶、悲伤、失望的眼光面前。“你怎么回来了?”她刚发出这一声问话,立即从禾生绝望的眼神里读到了他的艰辛。便一把抱起棉花塞在他怀里,说:“棉花,喊爹爹,你爹爹回来了!”当棉花小脸贴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时,他的泪水哗地流出来了,喉嗓里禁不住发出呜呜的痛哭声。元元双目含泪地紧紧抱住他:“别伤心了,谁不知出门万事难?在屋里也饿不死人,怕什么!”……看看,元元就有这么好,这么好的元元怎会背叛?

是为了支撑这家,元元才下决心自已出去试试的。她倒比他强。她用不着去做那些挖地基、挑土方、搞搬运的粗重活。那些他进不去的服装厂、玩具厂、制药厂,却向她敞开大门。她很快找到工作,进了一家香港老板办的大服装厂。一个月后,就寄回两百块钱,以后按月都有乡邮员把三几百块钱的汇单送来。家里渐渐宽松起来。老婆在外担负盘家养口的重担,也激发了禾生的自强心。他也不甘是糊不上壁的稀牛粪,也变勤快了 ,像女人一样带着嫩娃娃棉花,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学会喂猪养鸡,将个小家料理得精精致致。这又成了村里的稀罕事,夸他的自然有,损他的也不少。说他屋里倒了一头:方的偏不稳,圆的偏不滚。顺娃说得更难听:“如今世界大不同,禾生屋里叫鸡子不打鸣,偏偏母鸡婆打鸣!把个漂亮老婆送到外面捞钱,自己坐在屋里享清福,变条卵的男人!”这话叫禾生好难受,但他得忍受。他重工夫做不起,搞文案没文化,文娱圈子也进不了,歌舞厅有的是音响设备,就是动乐队的地方,也是使的洋乐器,就算有用二胡的,自已不识谱,吃不了那碗饭。没有本事,腰杆硬不起!老婆有能耐有什么不可以呢?夜里,他躺在床上翻肠倒肚想,越想越想不通。为什么女人主外男人主内就不行?屋里的事也不轻呀,我到外面混不到事,元元能混到,我俩倒过来,各人发挥各人的强项,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比男人强?难道女人一强就会“丢货”?元元养我,她心甘承愿;我被她养,也心甘承愿,不是很好吗?她能干,老板看得起,让她学开车,灵性的她,很快开上乌龟背。这是她的狠。去年她过年回来,带回一个大彩电,带回那张时髦照片,也带回对棉花对我的一片爱心。那十多天年假,是他婚后最甜蜜的十多天,哪天屋里都有琴声、歌声,哪天夜深人静时都有他俩醉人的笑声。他痴迷至极,只差没融进她那平平的、软软的肚里了。这样一个好元元,能……?

“元元,你还是禾生的好元元吗?”他痴痴地瞅着甜笑着的她,在心里这么问。

“莫把眼睛粘在相片上扯不脱哟!怎么,想元元想恶了?”

禾生一听是阿香婆婆来了,忙亲热招呼:“阿香婶,请坐请坐!”

“婶婶不是来空坐的。听棉花说,你给元元蒸了一缸好糯米甜酒,婶婶要尝尝新!”

棉花也说:“爹,奶奶要尝甜酒!”

禾生高兴地说:“要得,要得,我来煮汤圆甜酒。”

禾生在灶屋里忙着的时候,阿香婆婆也没闲着。她牵着小棉花在老木匠为自家建造的小木屋里巡览着。屋子虽有些年头了,但仍坚实,处处显示出家用的方便、精当。加之打扫得干净,连窗棂都擦得现出了木纹。灶屋里的吊钩上,挂满了腊肉、腊鸡、腊鱼,还有板鸭,黄生生的,飘着淡淡的腊味香。

“禾生,你屋里的年好闹热。真像棉花唱的:只管全家团圆吃了。”阿香婆忍不住赞叹。    禾生轻轻叹了一声,默默将一碗滚热的甜酒汤圆端在阿香婆婆面前。然后端了一小碗招呼:“棉花过来,爹爹喂你。”

阿香婆婆明白禾生的这一声叹息是对元元无奈的等待。她端着碗,先是一声惊呼:“哟,好讲究,还放了橘子皮,真香!”她还不忘安慰禾生:“棉花说姆妈会回来过年,那是一定会回的。八成是厂里太忙,回得迟一点。”

禾生说:“人家都回来了!”

阿香婆婆翻着眼睛想了下,说:“山果、桂子就还没回,他俩兄妹不是同元元一个厂?”

这话给了禾生安慰:可不,有的人不也还没回?

阿香婆婆见禾生眉眼舒开了点,又补了句:“往年,大年初一才赶回来也有的呀。”

禾生点头:“也是。”

他这话刚落音,忽听阿香婆婆“啊哟”一声惊叹,指着碗柜边的案桌说:“那是鲜鱼吧,哎呀呀,怎么敞着?”

禾生说:“是昨天村里干塘买的。元元喜欢吃鲜草鱼,说是草鱼在深圳那边叫鲩鱼,难吃死了。只想吃家乡的草鱼!”

“敞着要不得,得挂起来。村里野猫鼻子尖得很哩,闻到腥味就……”

见禾生脸色突然灰了,阿香婆婆意识到自己的话犯了忌,忙将话头打住,一口喝干碗里的甜酒,用巴掌揩了一下嘴巴,伸手一招:“棉花,到奶奶屋里吃芽糖去!”

屋里只剩下禾生一个人了,安静了。但禾生安静不了。那“野猫子贪腥”的话,跟顺娃的那些嘲讽话,在他脑壳里搅浆糊了。 突然,一个可怕而又痛苦的念头兀地浮现在他脑际:壁子上的那个元元跟过去的元元不一样了,笑得好假、好浪!那把二胡也勾起了他杂乱的回忆。二胡原本是挂在帐棍上的,想拉,顺手取下就是。是元元硬要移到壁子上。他还记得,在移琴之前,她要唱歌,他高兴地拉起了《天仙配》中的那段“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曲子,他们就是唱这段戏相识、相知、相爱的。可她刚唱了两句,就嘎然停住,说唱这些老掉牙的曲子没意思,要来个新的!来个什么新的?她说,唱张雨生的《还是朋友》,随着哼了起来:“就算缘分到了尽头无力再挽回,我们还可以是朋友还是朋友”……禾生不晓得谁是张雨生,更不晓得拉这首歌。她又说:陈明那首《怎么才能停止想你》会不会?他的头还摇着哩,她竟唱起来了:“爱你不知是错还是对,这个问过自己有多少回。”她说,这是开头两句,后面还长着哩,蛮有味的一首歌。不过,他既然不会拉,自然也唱不成,琴也用不着了。她就提出把琴移到壁子上去。当时他没怎么想,元元要移就移吧。现在想来,味道就不同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什么缘分尽了还是朋友?什么爱你是错还是对?这分明是在借歌说话嘛!为什么要移琴。移琴移琴,就是“移情”嘛!蠢娃禾生啊,人家早就向你暗示了,顺娃他们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还蒙在鼓里哩!……这么想来,连去年过年的那些甜蜜蜜的日子,也变得不堪回顾了。元元变了,变得好骚好骚呀!和他坐在一起,就要他搂她咬嘴巴;夜里还翻到他身上,叫一声“哇”,就让他味得认不得自己是禾生了……

他的心全碎了,像只吃错了药的老鼠,慌乱地在屋里转,胸中着了火似的,干得厉害,燥得厉害。他想灭灭心头之火,忙从水缸里舀了瓢冰凉的井水,咕噜噜灌进肚里,但不顶事,就像灌下去的不是水,倒是一瓢汽油。就在他躁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柜台上一瓶“开口笑”吸引了他。那是为了迎接元元,咬牙花三十多块钱买的。他平时是不喝酒的,他答应过元元不喝酒。此刻他竟冲上去,拧开瓶盖,将瓶嘴塞在嘴里,咕噜咕噜朝喉咙里倒,直到呛得咳嗽不止,才拔出酒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满屋子飘起浓浓的酒香。他也身子一晃,跌在床脚边。

……他终于轻松了,全身成了棉絮,云朵一般飞将起来,在青山、绿地之上飘呀飘的。“笛、笛——”一辆汽车在公路上飞驰,是淡绿色的小乌龟背。那不是元元吗?可不,她正将脑壳伸在车窗外朝他喊:“禾生,你有本事,追上我罗!”他爱她爱得心痛,也恼她恼得心痛,急忙高喊:“元元,你等等,我想你,棉花也想你,你不能就这样甩了我们!”元元哪里理他,车子跑得比他飞得快。他只觉得累极了,双脚沉重得厉害,陡然秤砣一般栽倒在山崖上。摔得很重,但并不觉痛。只听得有人在骂:

“禾生你这个鬼,死到哪里去了!”

接着是“嘭嘭”的打门声。

“禾生,禾生……”

他听出是山果的声音,心想,山果回来了,元元也就回来了,好生高兴哟,翻身蹦了起来,一边开门,一边笑骂:

“山果我个哈崽,你也晓得回来,就不怕想死爹老子!”

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的山果,一把揪住禾生的胳膊:“好你个死禾生,倒会享受,人家元元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你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酒!”

禾生着实吓了一跳,忙捂山果的嘴巴:“你嘴烂了,小声点不行,莫叫元元听到。”

山果哈哈大笑:“怕老婆怕成这副模样还变人?放心吧,元元远在深圳,是听不到的!”

禾生全身又软了:“她没回来?”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山果不忍心跟他玩笑了,照实说道:“元元姐原也打算回来,一则春运紧张车票难买,二则今年老板在深圳过年,要人开车。”

禾生疑惑说:“元元说老板是会自己开车的。”

山果摸不清禾生内心的想法,不想多作解说,只把元元托他带回的一千块钱交给禾生,说:“我走得急,元元姐来不及写信,她说以后空一点再写信给你!”说完就要走。

禾生只想拖住多问几句。拖得山果火了,说:“你拖什么?你这样想老婆,就不想想我想不想老婆?我为了给你送钱还没见老婆的面哩。”

“我只想问问元元想不想棉花?”禾生仍然追着问。

山果已跑得远远的了,大笑着丢下话:“禾生,我明白了,分明是你小肚小肠,元元姐对你这么好还不放心,怕丢货。你也太哈了,放不放心管什么用,你还能把元元姐用索子綯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这话说得禾生哑口无言,他柱子一样木在凜冽的寒风中搔脑壳。

                                                   

 

2003年元月6日定稿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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