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想随着这些闪耀的绿叶而闪耀,我的心灵因了这日光的抚触而歌唱。

十九、木棉庵怒诛贾逆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5-11 09:58:15 / 个人分类:南宋痛史

前面已经写到,在丁家洲惨败,贾似道仓皇从鲁港逃去扬州时,正是烟花三月、春光明媚时节。

扬州本是一座千年繁华古城。它坐落在长江下游北岸。南临大江,北据蜀冈,东依运河,是处依山环水,交通方便,经济繁荣,风光秀丽的好地方。据守在这里的,又是精于兵略、且统帅着大军的淮东制置使、兼知府的李庭芝。对他贾似道来说,确是既好享乐,又保安全的好所在。尽管四、五几个月,形势恶化到了极点,扬州周边的滁州、常州等重要州郡,都先后落入敌手。

伯颜也以胜利者的姿态,定住在建康(今南京)城,把建康作了他大元帅的大本营了。但这个惶惶似丧家之犬的败兵之帅的贾似道眼睛里,国家兴亡,与他何干?他几十来年所搜刮的民脂民膏,够他享用的了。他无事一身轻地营造起自己的公馆,把扬州当成了安乐窝,在这里过起像西湖葛岭一样的放荡生活来了。

“太师爷自有太师爷的享受命啊!”他是这样向他的那些姬妾们夸说的。醉生梦死的他,成天带着那帮姬妾,不是在大明寺、平山堂、谷林堂等风物清幽、景色迷人的名胜处宴游,就是嘻嘻哈哈地去寻访什么唐城遗址、二十四桥古迹。

陈宜中的自立门户,韩震的被杀,使他失去了朝中的主要耳目。在他只顾荒唐的时候,万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瞎子和聋子。

对于朝中之事,不明底细,还总以为自己的威风永驻临安哩。所以当他接到太皇太后的诏令,被削去了平章、都督等大官衔,只给了他一个“醴泉观使”名位时,真是如丧考妣般的伤心。这是他贾似道做梦也没想到的厄运。紧接着,又是对他的党羽进行严厉的整肃,翁应龙、廖莹中等一大批同党有的被捕,有的被诛,有的则自杀。贾似道自知大势已去,但他仍不甘心,为了保命,他仍在挣扎。他不惜卑劣地陷害自己党羽,将兵败的责任全部推到夏贵、孙虎臣的头上,并上疏太皇太后,为自已辩护,请求处置夏贵和孙虎臣。这更激起了朝野的愤怒,请求诛杀贾似道的呼声越来越高。在这种情况下,太皇太后仍念及理宗、度宗和贾妃等方面的关系,坚持不杀他,只是在处理上加重了一点点:诏令李庭芝给贾似道发点安置费,把他遣送回浙江的老家,让他去给他的母亲守丧终制。李庭芝恨透了贾似道,他是极力主张诛杀他的。只是太皇太后不忍杀,他又忙于扬州的防务,无暇深究,也就只好遵旨执行。不过他觉得贾似道是蹲在金山上,即使完全退掉掠取来的田亩,银钱还多的是,何需遣散费?但既然是皇恩所准,他也只好派人送去一些盘缠,催贾似道早早离开扬州。

要离开扬州回天台去给母亲守孝,这对贾似道来说,比之下狱还要可怕。按时俗,儿子必须给母亲守孝二十七个月,这期间,不得任官,不得婚娶,不得有娱乐交际等活动。这些都是最叫贾似道难受的。

他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平生第一次咽不下山珍海味,第一次让姬妾们消停了一个夜晚,第一次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了乐极后的雷鸣一般的鼾声。自然也害得小叶桃辗转反侧了一个夜晚,没有了那鼾声的催眠,她是难以入睡的。

第二天一大早,贾似道就起来了,闹得众姬妾和侍仆们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失了时辰,半晌午了才起的床,落在太师爷的后面了,因为太师爷不到后半晌是不会起床的。

贾似道起身之后,也不用早点,就独自一人朝外走。众姬妾见了,顾不得精心妆扮,急忙跟上。这本是习惯。可这回不同了,贾似道一见,火爆爆地怒斥道:

“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跟来的?”

吓得姬妾们一个个缩了回去。

或许是贾似道突然感到一个人过于寂寞,便又怒吼道:

“叶桃,你竟敢不跟我去?”

吓得小叶桃泪眼婆娑地折了转来,紧紧跟在后面。

贾似道一路无言,只是低头走路,往日里昂首阔步的威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叶桃不由在心里想,你太师爷也有倒霉的时候,也有这副倒霉相。有道是虎死不倒威,你贾太师还没死哩,怎么威就倒了?看来你还算不上是虎!小叶桃不知贾似道要去哪里,也不敢问,只是紧紧跟着。待到进入一处树木葱茏的山麓时,小叶桃觉得这儿挺熟的,好像他们曾经多次来过这里。她想,原来是来逛山景。既来逛山,就该轻轻松松地逛,窝那么大的气干嘛?“桃桃,我俩爬爬山,去平山堂玩好不好?”贾似道这会儿才开了口,平平和和说了这么一句。

小叶桃心想:什么好不好,你太师爷要做什么,我敢说个不字吗?这回儿装出一副慈心模样,还不是到了用得着我的时候了。不是要我扶着,你能上得了平山堂?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口里却是说:

“上平山堂?怎么不好哩,那里风景好,太师喜欢,我叶桃也喜欢呀!”

贾似道忍不住伸手在小叶桃的嫩脸上轻轻拧了一下,无比疼爱地说:“就你的小嘴甜,我就喜欢你的这张甜嘴。”

小叶桃撒娇地说:“就怕你太师喜欢这两个字。你一喜欢了我也就遭罪了!”

“是吗?遭什么罪,又没到那时候。真到那时候了,你滋味323得喘不匀气哩。”贾似道这么说着,又在叶桃的嫩脸上拧了一把。

叶桃真有气了,噘嘴说:“看,你一张嘴就说到歪的上去了!”

“歪什么呀,还不快扶着我!”贾似道在山道上有点支撑不住了,大声这么喊着。

叶桃忙扶着他。他那笨重的身躯,重重地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小叶桃不堪重负,喘着气说:“这不,我遭罪了吧!”

他们这么逶逶迤迤地终于爬到了平山堂前,疲惫地坐在堂前的一棵柳树下。柳荫如盖,山风清凉。贾似道舒舒服服地背靠在树干上,一手紧紧搂着柔弱似水的小叶桃,双眼看着明丽阳光下的群山。但见远山近水,轻烟袅袅,绮丽多姿,煞是可爱。看着看着,他突然鼻子一酸,两串泪水,不由地涌了出来。他先还只当重吸一下鼻子,就会将泪水咽回去。哪知那没出息的牛尿水儿,一冒出来就像喷泉似的,竟长泻不止,甚而把鼻涕水也带将出来了,弄得泪涕双流。

“太师爷,你怎哭了?”叶桃吃惊地问。

贾似道本还想装哩,要回说“谁哭了”,哪知那“谁”刚出口,一时没把住自己,竟哇哇地嚎啕起来了。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贾太师,竟孩子似地在平山堂前嚎啕大哭了,这把小叶桃吓得不行。她被吓哭了,只是哀哀地问:“太师爷,你哭什么嘛?”

贾似道有满肚子的悲哀要倾吐,只是他无人可倾吐,也不能向小叶桃倾吐。

“太师爷,你说呀,说呀,哭什么嘛?”小叶桃仍然哭着问。

憋了半天的贾似道终于回了一句:“我心里闷得厉害呀!”

是的,他心里闷得厉害,慌得厉害。太皇太后要他回原籍去,去给死去了一年多的母亲守孝终制,整整二十七个月,也就是整整两年有三个月,这么长的时日,没有了美酒,没有了佳人,没有了嬉笑,没有了绮丽风光,自然也就没有了这平山堂,没有了这可亲可爱小叶桃,一切一切,都没有了。他想到自己都六十好几了,再过两年半,恐怕连自己的老骨头也没有了……他是不舍这一切的呀!此刻,他除了哭,别无选择。

贾似道搂着小叶桃哭了一阵之后,心里虽还是酸酸的,眼里却已无泪,再哭也哭不出来了。他这才松开小叶桃,一个人无力地站起来,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沿着堂前阶檐边的矮栏,用无神的双眼,扫视着空寂的群山。渐渐地,他那颗空荡荡的心,突然一横,便有了主意。四十年前做混混儿的蛮劲儿又来了:官可以削,权可以夺,只要有四两命在,这“太师爷”的牌子总还是取不掉的。急什么呢?先赖着,拖着,跟姬妾们混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几十年来,不都是这样的吗?二十来岁那会,哪想到能当官?当官那会,哪想到能当大官?当了大官之后,哪想到能把持朝政?打败仗那会儿,哪想到还能成为救国的大功臣?……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是没定准的,还是等着瞧吧,不信我贾似道就断了富贵命。

直到日薄西山时分,贾似道才和小叶桃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公馆。当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喝着珍馐美酒的时候,贾似道好生满意,禁不住打着饱嗝大声说:

“我不走了!”

小叶桃觉得莫明其妙:“什么不走呀?我又没说要走!”

贾似道想到她还蒙在鼓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之后,才说:“就因为你没要走,我才不走了哩。”

很快就有人将奏折呈到太皇太后那里了,将贾似道滞留扬州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控告他违旨是不忠,母孝不守是不孝。恳请太皇太后严惩这种不忠不孝的孽子。

于是便有了太皇太后对贾似道的第三道诏书,令他速速还归。在这种情况下,贾似道想到命儿要紧,不敢再违抗了,便带着一群姬妾,热热闹闹地赶来绍兴。他早就在绍兴建了自己的安乐窝。

绍兴的官民们,一听说贾似道要来,都愤慨了。都说,像贾似道这种奸佞,住到绍兴来,这是绍兴的耻辱,会把绍兴这块土地给玷污了,决不能允许他来玷污这块神圣的土地。在这种民怨沸腾的情况下,绍兴知府也就采取了断然的措施。

这一天,贾似道一行男男女女数百人,骡马车轿一大群,顶着倾盆大雨来到绍兴城下,可城门是紧闭着的。贾似道火爆爆地着人喊门,却只听到城内人们的说笑声,并不见有人回应。坐在轿里的贾似道都成了落汤鸡了,他气得没法,只得驱赶着自己的人马绕去另一条门。可那城门同样是紧闭不开。就这样,贾似道一行,冒着骤雨,在东、南、西、北四门转了大半天,最终在西门挨了一顿臭骂。

他们在西门才听到城楼上有应答之声。贾似道只当是有人来开城门了,等了好一阵,城楼上才出现一个老头儿。他睡眼惺忪地站立在垛边,极不高兴地问:

“喊,喊什么冤?”

贾似道的随从大声应道:“贾太师回来了,要进城。”

老头儿说:“知府大人吩咐了,不让开城门,怕瘟疫进了城害人。”

贾似道以为是随从没说清楚,人家不知道要进城的人的身份,便从轿里钻出来,冒着雨朝老头儿喊:“是我哩,我贾太师回来了!”

老头儿哈哈大笑,说:“别骗我了吧,什么假不假,是瘟疫就是瘟疫,还说是什么假瘟疫!”说完,老头儿走了,任怎么喊,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让贾似道生气的还不在这里,他心里明白:墙倒众人推,自已是走麦城的时节,怎么也得忍着点。但他的姬妾们并不明白,他也不能让她们明白,他怕后院起火呀!她们还只道太师还有当初的威风。这雨,这闭门羹,使她们无法承受,都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这个说:“这绍兴城里的人吃豹子胆了不成!”

那个说:“太师,该把这个狗知府撤了才解恨。”

贾似道只是说:“算了算了,没听那老头儿说吗,城里有瘟疫,吓死人了,还进去做什么,快走快走吧!”

进不了绍兴的贾似道,并不气馁。他想,不让我进正好,我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返回扬州。他正在荒郊野店做着扬州梦的时候,新的诏书来了,让他继续南行去婺州(今浙江金华)。

这时的贾似道已是过街老鼠了,人皆见而打之。婺州的百姓一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气得不行。以为贾似道的到来,比之瘟疫的到来更要可怕。人皆以为避之惟恐不远。这段时节,是婺州人最为担心的时间,大家都议论着,思谋着如何避开这个瘟疫的主意。终于,有一个聪明的脑袋想出了一个聪明的主意。这主意一传开,闻者皆忍不住喷饭。

这已是七月大暑天了。这天烈日高照,火辣辣的太阳,将地坪晒成了一张烤锅,直烤得人们浑身难受。坐在轿子里的贾似道,闷热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恨不得即刻下轿来找处树荫乘乘凉。一路只忙着问婺州到没到?好不容易得到一声通报:前面就是婺州城了。他好生高兴,只道一会儿就可以凉悠悠地享乐了。

眼看就要进城了。那宽宽的街面正敞开胸膛在迎接他哩。谁知没等他们走近,陡然满街是人,都在忙碌着。忙什么呢?待他看清时,糟糕透了,只见满街之上,都晒上了各色各样的布匹,满满的,没有一处插脚的地方。

贾似道的人马在城门边停下来了,他们不敢朝那雪白如银的布上踩,又一次被堵在城门边了。他派人去交涉。回说街里无一人理睬。一贯独断独行的贾似道,这回也不敢造次了,只说,你们大声喊一喊,就说贾太师要进城了。

这喊声真还喊出回话声了。只是人家是嘻嘻哈哈回的话:

“民生大计,晒布要紧。真太师来了也不能过,莫说还是个假太师。”

贾似道明白这是有意取笑他,只当没听见。虎落平川遭犬欺呀!他无奈地缩在闷热的轿里,茫然无计。突然,他听到后面的轿里有哭声。那是小叶桃的声音。他想,一定是热得受不住了。

想到眼下只有她是可宝贵的了,也该表示一下关怀。便不惜冒着烈日,走下轿来,来到小叶桃的轿边,轻轻问:

“你哭什么?别哭了,哭得我心里好难受。”

“你不也在哭。”小叶桃这么回了一句。她是想起那天贾似道在平山堂的哭态,才陡然明白他为什么哭的,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我哪里哭了,我没哭嘛。”

“你哭得比我厉害,只是你是在心里哭。”

贾似道一听这话,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从眼眶里唰唰地冒了出来,真的也哭了。只是他不敢哭出声来,强忍着钻回自己轿里,叹息似地发出一声号令:打转吧,先找个路边小店住下。他想,进不了城,就往别处游荡吧,反正身边姬妾成群,也不寂寞,能挨一天算一天。

对于这个极不得人心的贾似道,太皇太后也莫可奈何了,不得不又下一道诏令:将他贬谪为高州(今广东茂名)团练副使,仍安置在循州(今广东龙川县),并全部籍没他的田地园宅等家产。既是贬谪,就得派人监押。

循州是偏远的地方,路远道难,人们都视为畏途,没人愿意去。正在物色不到人选的时候,倒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这人姓郑名虎臣,是会稽县(即绍兴)的县尉。县尉本是个统领弓手,缉拿走私,维持一县治安的官儿,大小也是个有点拳脚功夫的武官。他生平就有一个寻找接近贾似道的愿望,只因贾的官太大,防务又严,他始终得不到这个机会。现在听到朝廷需要找一个人监押贾似道去贬谪的循州,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这是盼都盼不来的好机会,便主动请求担任这个监押官。

原来这郑虎臣是太学生郑隆的儿子。当年,元军围攻鄂州之时,理宗授贾似道以兼枢密使、京湖宣抚大使的大权,率师救援。在兴师之时,贾似道为了网罗人才,听说有个叫郑隆的太学生,文武双全,就设法将郑隆招到门下。郑隆是个正直的读书人,他想,既然来了,就该为国家、朝廷效力。但他素知贾似道为人奸邪,怕难以与他共事,想先试试深浅,也好思想上有个准备,便给贾似道献了一首诗:

收拾乾坤一担担,上肩容易下肩难。

劝君高着擎天手,多少旁人冷眼看。

这本是一首善意进言的好诗。只是说你贾似道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虚己下人,谨慎做事。像这样的箴言,按说应该高兴地采纳。但贾似道这种飞扬跋扈之辈,哪能听得进规劝之言?他气恼地将诗撕得粉碎,并从此记恨在心。

郑隆也不计较这事,仍然一如既往,凡事尽力进忠言,但都被贾似道视为仇恨。

贾似道修半闲堂的那一年,来了一位名叫富春子的术士,传说此人占卦算命,厉害得很。贾似道便请了他来,先问来日之事。富春子略作思谋,便取纸写了两句话,密封起来交给他,嘱咐他晚上再打开看。第二天,贾似道在西湖宴请客人,划船优游,一直到傍晚时分才送客。这时夜幕降临,明月高升。贾似道举目明月,一时来了雅兴,顺口诵出曹操的两句诗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站在一旁的廖莹中说:“现在,太师该拆看富春子写的了。”贾似道拆开一看,大吃一惊,那纸上正是写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两句诗。他知道了富春子的厉害,回到半闲堂后,立即把富春子请了出来。叩问自己的终身祸福。富春子说:“师相是世上无人可以企及的大富大贵的人,只是有一点,不宜与姓郑的人在一起,应注意避开。”听了这话之后,贾似道猛然想起,小时候曾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在一条巨龙上,正要飞上天,突然被一名勇士一箭射了下来。那勇士的背心上绣了“荥阳”二字。“荥阳”是郑姓郡名,正跟富春子说的吻合。于是他就开始记恨郑姓,布置亲信查阅朝中的花名册,凡发现有姓郑的官员,极力将其排挤出去,不让他们当官。可是查来查去,宦籍中竟没有一个姓郑的。亲信们想来想去,门下有个太学生郑隆,便向贾似道进言:“这郑隆尽写歪诗讽刺太师爷,极不可靠,宜早早除掉。”贾似道听罢,想起了那首规劝诗,便恨从心起,要管理太学的太学博士寻了一些欲加之罪,将郑隆脸上刺了犯罪的记号,充军到边远的恩州(今广东恩平)。郑隆心受委屈,又恨又气,加上一路受的折磨,还在流放的途中,就被折磨死了。

郑虎臣自知事起,就认定贾似道是他家的大仇人。他立志要为父亲报仇,为了报仇,他不仅认真读书,还勤奋习武,想方设法寻求复仇的机会。这是贾似道万万没想到的。他一生残害过多少人?无法记得清。被他所害的人中,高官显爵的人,他或许能一一记清,可像郑隆这样的太学生,他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般轻巧,事情过去了,他也就早忘了,怎能记住?自然就更不会想到那郑隆会有一个等着复仇的儿子!不过,当他听到来的监押的官姓郑时,心里陡然剧跳起来。他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梦,和与梦完全相吻合的那个术士富春子的一番话。可这一回是无法与这个姓郑的人避开的了。

郑虎臣领了任务之后,打听到贾似道此时已流落到建宁(今福建建瓯县)了。他便晓行夜宿,匆匆赶到建宁。并寻到了贾似道落宿的开元寺。

躲在开元寺度日如年的贾似道,一听监押官到了,顿时吓得心惊胆战。他自知是对头来了,也不敢再摆平时的太师臭架子了。当他看到一个魁梧的汉子走进来时,料定来者是郑监押官无疑,腿杆子一软,顿时跪将下来,道:

“罪人恭迎监押官大人!”

不是郑虎臣亲眼得见,亲耳所闻,他是绝不会相信跪在地坪上,自称罪人的,会是贾似道,那个弄权于朝,无法无天的贾似道。他竟然也会能屈能伸,会玩耍死狗这套把戏。他积恨既久,加以眼前那些人所共知的祸国殃民的劣迹,使他郑虎臣不致被贾似道一时的可怜相所蒙蔽。他铁青着脸,冷冷地说:

“给我起来。我用不着你跪,你罪及天下,要跪得向全国的老百姓跪,向朝廷跪。跪一辈子,跪到死去,也抵不了你这一生的罪过。”

贾似道并不起来,反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调连声说:“我实在是罪恶滔天呀,只是罪已犯下了,悔也悔不转了。只望监押官大人发慈悲之心,念及我老弱无力,留我一条小命,让我苟且残年。这种恩德,我会生生世世牢记,此生报不了恩,来生也会报。”

郑虎臣听得嘴巴都扁了起来。他想,这厮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为了一条行将就木的小命,竟能低三下四到如此地步,这种人还留在人世间糟蹋五谷干什么?贾似道见郑虎臣在这番诉说面前沉默寡言,以为是被他的话语打动了,便向自己的童仆使眼色,不一会,便内室端出一个大托盘,摆在郑虎臣的面前。贾似道涎着笑脸说:

“监押官大人为我历尽辛劳,罪人无以报,这区区小礼,请笑纳。”

郑虎臣一看那托盘里盛着的,全是一堆上等的珍宝,少说也值数万金。可贾似道竟还说是“区区小礼”,可见他所刮的民脂民膏之多。想到这里,他顿时全身的血液像是陡然膨胀起来,一双眼睛里都在冒火,那盘子里闪着熠熠异彩的珍宝,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骨,恨得他咬牙切齿,吼道:

“还不快将这些敲诈勒索来的财宝收回去!看看,你贾似道为了贪得这些财宝,不知折磨死多少人,害了多少命!我人虽穷,可志不可夺,决不要这种昧心钱财!”

在这一刻,贾似道才真正的绝望了。在他的一生中,干过多少以钱财买命,因钱财夺命的勾当。他从来就认为有钱是能使鬼推磨的。在人们看来,整个朝廷数他贾似道的权最大,可在贾似道看来,整个世界上就数钱最大。他原指望管他姓郑不姓郑,只要肯出钱,也没大妨碍。现在,世界上竟冒出一个不要钱的人,而且还姓郑,他还有什么指望呢?他又将希望寄予太皇太后了,期望她动菩萨心肠,再来一道诏令,哪怕换个不姓郑的监押官也好。然而,郑虎臣严厉的声音将他的这一梦幻给打破了:

“你赶快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晨一早启程,这是圣命,量你也不敢再违抗!”

第二天一大早,郑虎臣果然来到开元寺。这一回贾似道倒也听话,确实早早将行李收拾停当。但见开元寺面前,车马轿抬,满满摆了一坪,就像整个的寺院都在搬家。郑虎臣蹙着眉头在车马轿抬之间巡视了一回,略一估算,其间姬妾不下二三十人,童仆车马轿夫不少五六十人,硬是一支上百人的大队伍。一个被贬谪的贾似道,仍有如此大的排场,这国何能不穷不垮?在这一刻,他对贾似道的恨已不止是父仇家恨了,而是一种为国为民为“监押官大人为我历尽辛劳,罪人无以报,这区区小礼,请笑纳。”

郑虎臣一看那托盘里盛着的,全是一堆上等的珍宝,少说也值数万金。可贾似道竟还说是“区区小礼”,可见他所刮的民脂民膏之多。想到这里,他顿时全身的血液像是陡然膨胀起来,一双眼睛里都在冒火,那盘子里闪着熠熠异彩的珍宝,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骨,恨得他咬牙切齿,吼道:

“还不快将这些敲诈勒索来的财宝收回去!看看,你贾似道为了贪得这些财宝,不知折磨死多少人,害了多少命!我人虽穷,可志不可夺,决不要这种昧心钱财!”

在这一刻,贾似道才真正的绝望了。在他的一生中,干过多少以钱财买命,因钱财夺命的勾当。他从来就认为有钱是能使鬼推磨的。在人们看来,整个朝廷数他贾似道的权最大,可在贾似道看来,整个世界上就数钱最大。他原指望管他姓郑不姓郑,只要肯出钱,也没大妨碍。现在,世界上竟冒出一个不要钱的人,而且还姓郑,他还有什么指望呢?他又将希望寄予太皇太后了,期望她动菩萨心肠,再来一道诏令,哪怕换个不姓郑的监押官也好。然而,郑虎臣严厉的声音将他的这一梦幻给打破了:

“你赶快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晨一早启程,这是圣命,量你也不敢再违抗!”

第二天一大早,郑虎臣果然来到开元寺。这一回贾似道倒也听话,确实早早将行李收拾停当。但见开元寺面前,车马轿抬,满满摆了一坪,就像整个的寺院都在搬家。郑虎臣蹙着眉头在车马轿抬之间巡视了一回,略一估算,其间姬妾不下二三十人,童仆车马轿夫不少五六十人,硬是一支上百人的大队伍。一个被贬谪的贾似道,仍有如此大的排场,这国何能不穷不垮?在这一刻,他对贾似道的恨已不止是父仇家恨了,而是一种为国为民为朝廷的恨。他真恨不得将这一大坪的财物烧掉,将这一大帮人驱逐掉。但他忍住了。他想,这都是民脂民膏,毁掉太可惜;而这一帮人等,也都是受贾似道欺压的,贾的罪恶,与他们何涉?这么想着,他不阻拦了,让他们一齐启程。

这一大队车、轿,在崎岖的山道上走着,加之天气炎热,一天又能走上多远呢?走了不到几天,郑虎臣一恼这种张扬的排场不像话;二恼行动缓慢延缓时间,便拿出主张,也不管贾似道是不是乐意,一边逐日发些盘缠,遣散一些童仆、侍妾;一边逢寺院便慷慨地布施一批金银,贾似道心里自然不悦,但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样,不到半个月,这支队伍,就只剩三辆车,几个老仆了。郑虎臣还特意在贾似道坐的车上插了一面旗,上书十五个大字:“奉旨监押安置循州误国奸臣贾似道。”沿途都有百姓唾骂,一些地方官员也羞于搭理。贾似道也自觉脸面无光,羞愧得每日里以袖掩面,不敢让人窥其尊颜。

一日,他们来到挨近海边的泉州(今福建晋江)。进得城来,刚走上洛阳桥时,忽听有人高喊:

“平章,平章,久违了!”

郑虎臣不知何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位面带黥记的中年读书人追赶而来。便让停下车来。贾似道还以为是他乡遇故知哩。

便将掩面的衣袖放了下来,举目一看,吓了一跳,却原来又是遇到一个冤家。这人姓叶名李,字太白。曾因上书力谏贾似道而被黥配到邻近的漳州。最近才被平反准许回原籍,他在回家途中,路过泉州,正好碰上这些车辆,见车上飘扬的那十五个大字,知道是贾似道流放来了,便喊着追了来。

狭路相逢,贾似道想躲也躲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下车相见,连声道:“得罪了,得罪了!”

叶李默然冷眼相对了一会,恳请郑虎臣讨了笔墨纸张,对贾似道说:“我才从流放地放归,没有别的可送你,就写首词送给333你吧!”

说罢,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只见纸上,留下了这样一首词:

  君来路,吾归路,来来去去何曾住?公田关子竟何如?国事当时谁与误?  雷州户,崖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

客中颇恨乏蒸羊,聊赠一篇长短句。

贾似道接过细读,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懂得词中用了北宋宰相寇准的一个典故。当年,寇准有澶渊杀退敌人的功劳,却遭奸臣丁谓诬陷,反被贬为雷州(今广东海康)司马。没有多久,丁谓的阴谋暴露,被贬至崖州(今海南岛)。丁谓去崖州路过雷州时,寇准知道这个消息后,派人给他送去一只蒸羊,以表地主之礼。丁谓惭愧不已,不敢面见寇准,连夜偷偷地走了。贾似道惭愧之余,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从怀里掏出一包珍珠,递给叶李说:

“我对你不起了,没有什么赔罪的,请收下这个,作为你一路的盘缠吧!”

叶李见了,生气地拂袖而去。

站在一旁的郑虎臣喝道:“你这人只知道钱财。你这些不义之财,连猪狗都不会看一眼,谁会要你的呢?”

说罢,他愤怒地夺过那包珍珠,抛撒一满地,然后连声催促车夫赶快赶路。

第二天,走了半天山路,路经一所古寺,他们进寺小歇。刚进寺院大门,便见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了一片若隐若现的字迹,那字看来遒劲洒脱,很吸引了郑虎臣的注意力。想来年日已久,经不住风雨的侵蚀,已剥落得认不清了,但落款处的“吴潜”二字,却是十分清晰的。郑虎臣这才想起,十几年前,吴潜在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任上,因上书谈论权奸丁大全误国之罪,被权奸诬陷,也是被流放到循州,并病死在循州的。心中忍不住气愤,便大声问:

“贾团练,吴丞相为什么会到这里呀?”

贾似道明白这是在影射自己就是一个丁大全。他从内心里也承认自己与丁大全一般无二。他无话可说,只是低头不语。

山路越发崎岖,车辆更是行驶不便。郑虎臣决定丢下车马步行,同时也把贾的姬妾、童仆等全部遣散,让他们各谋出路。只留下三两老仆相随。贾似道自然不舍,但又不敢说。那些姬妾童仆等人,看到贾似道败落如此,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老头了,跟着他,前途是很暗淡的。能跑的,一路之上跑了不少。剩下的,是苦于走不脱。现在郑监押官给了银两,让他们另谋出路,都很高兴。惟有小叶桃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她虽知贾似道已是穷途末路了,离开他才有出路。但毕竟耳鬓厮磨了多年,而且贾似道的确待她不薄,骤然分开,叫她依依难舍。郑虎臣见小叶桃哭得伤心。心想,这女子倒还知情知义,难得她对这败类还如此痴情,也动了恻隐之心。便说:

“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去找他说说吧!”

小叶桃哭喊着奔了去:“太师爷,我可怜的太师爷!”

贾似道心里虽恋着小叶桃,但想到眼下命都难保,哪还顾得上一个叶桃?他害怕叶桃的哭诉给自己带来麻烦,只是不理。

郑虎臣见了,气得不行,怒道:“叶桃,你回来!理他这个无情无义的老混蛋干什么?”待叶桃转来后,他又指着贾似道的鼻子骂道:“你还像个人吗?人家一个小女子,尚且知情知理,记着要向你告个别,你反这般无情,不敢理睬。你还哪有人味?”

骂得贾似道连连劈自己的嘴巴:“我混蛋,我混蛋!”

时已八月末,在北边,已开始秋凉,可这南方,是烈日当空的大热天。贾似道长得肥,一身的虚肉坠着,浑身使不出四两力来。没走上一会,脚掌起泡了,再过了一会儿,泡被磨破了。脚掌踩在地上,针钻一般痛。累得满头大汗,浑身无力的他,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老泪纵横,哭喊道:

“监押大人呀,我再也走不动了,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一顶小轿吧!”

郑虎臣见他确也无法走了,便给他安排一乘小轿,但为给他点苦头吃,便叫将轿顶揭开,让他坐在轿里整天晒着,承受着酷日的熬煎。

贾似道一路之上,挨晒挨渴,吃食又差,吃惯了山珍海味,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安逸日子的他,哪经得住这番折磨?这么一天天走下去,他也就这么一天天瘦了下来。他那一身皮囊虽仍是臃臃肿肿的,但只是些皮子,里面确已没有多少肉了。

郑虎臣原只想用这一路的羞辱和折磨,使他自己生出没法做人的愧疚,以自裁告别人世。怎料这贾似道是个没心肝、没廉耻的。他特怕死,宁肯赖活着,却不肯好死。他的人生哲学是:只要活在世上,就是做猪做狗,也是抵的。他何曾自己想到去死?这一天,他们来到了漳州(今福建云霄县)。漳州的知州赵分如,原来是贾似道的门客。他听说贾似道发配路过这里,念及曾经收纳自己的恩,特意出城迎接。

站在城门边的赵分如,想到往昔贾似道的威风,心里颇有几分惴惴然。正当他肃然以待的当儿,在一抹炙热的夕照下,出现一行匆忙的行人,他料定这是贾太师来了。可稍近一点,他又不相信了。那才几个人,只一乘小轿,而且轿盖是掀开的。贾太师无论如何不致如此的寒酸。他再没注意这一行人了,不想这行人竟走近来了。他的视线,无法回避那乘掀盖的小轿,也就再也没法离开那个坐在轿内的肉团了。他清楚地看到,那个满脸油汗、皮肉松垂的人,正是他所熟悉的贾太师爷。他是那般潦倒不堪,那般无精打采,那般萎靡不振,完全是一个犯人的样子。他觉得他太可怜了,忙上前去施礼。

“太……”

赵分如的一声呼唤还未喊出来哩,眼光突然触到轿后马上的一道极其严厉的目光。他看到了马上面的那位魁伟的勇士,看到了他那凛然的神气,吓住了。他知道这是监押官无疑,不敢造次,便改口说道:

“你来了?”

坐在轿里的贾似道听到话声微微睁开眼,认出是赵分如,他过去一个极不显眼的门客。想当初,他会是怎样的诚惶诚恐地见他,如今自己比叫花子都不如了,怎有脸见他?他低垂着头,只是默默点头。

赵分如见郑虎臣十分严厉,也不敢过分殷勤,就匆匆地将他们请进城,住进了驿馆里。

夜里,赵分如在驿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郑虎臣,也把贾似道请了出来,想同桌共饮。郑虎臣明白赵分如的意思,却脸色如冰地不予答理。如坐针毡的贾似道也知趣了,忙站起来说:

“监押官大人在这里,我一个罪人怎敢同桌入席呢?”

说着,他就退到后面去了。赵分如后悔自己安排欠妥,忙去吩咐另备一席,由通判陪贾似道,自己赶忙回来陪郑虎臣。

郑虎臣是喜欢酒的,而且还颇有几分量,押解贾似道以来,专心公务,他倒是很少恋杯了。这天有好酒好菜,又有赵分如热情作陪,也就不藏量地多喝了几杯。酒中也激动地谈到对贾似道的家仇国恨。酒言无心,听者会意。赵分如心里不由阵阵发紧。

733他想,贾太师这回定死无疑。为了证实自己的估计的可靠程度,他在敬酒的时候,故意发感叹,说:

“贾团练是个罪人,又这么大年纪了,去循州还有老远的路程,按理他也没有生回的希望了,何不让他早早死去,免如此受罪?”

郑虎臣没有多心,便实话相告:“这个败类,怕死得很,宁肯受罪,要他好死,却不肯死。”

赵分如明白郑虎臣是不会让贾似道活着的,便不敢多说话了。

酒后,郑虎臣从酣睡中陡然惊醒,想起了酒席中自己说过的话,而赵知州又是同情贾似道的,惟恐事情生变,失去这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便也提高了警惕。五鼓时分,就起身催促着贾似道起程,使贾似道盼着赵分如来送行的愿望落了空。

天还未大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庵堂边。郑虎臣举目细看,那大门上书写着“木棉庵”三字。这时,庵里的僧尼未起,四下无人,相当的清静。加之晨雾茫茫,放眼看不清五十步以外的事物。他想到昨夜赵分如的那句“何不让他早早死去”的话。

他明白,分如所言,并不是真想要贾似道死,是在探他的口气。

不过这话实在有理,像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孽种,还让他在旅途中拖累做什么,该早早除掉的好。他觉得这地方,这时间,正是结果贾似道的好时机。于是他说:

“今天起得早,先在这里歇歇吧!”

郑虎臣口里这么说,自己却并没坐下来,而是支使那几个老仆走开。他说:“你几个去找点水来解渴吧!”

老仆心想,大清早的,也还不热,解什么渴?但谁也不敢反抗,都乖乖地走了。

郑虎臣回转头来找贾似道时,却不见了他。他不由怒从心起,骂道:“贼强盗,还想逃走!”便拔出剑来,准备四下里寻找。

一旁的轿夫忙告诉说:“贾团练是进茅厕了。”

原来一路吃食少肉少油,贾似道的胃里已荒得厉害。好容易昨夜里碰上了一顿大鱼大肉,贾似道吃得贪了一点,那不争气的肚子竟消受不了,突然腹痛不止,才忙不迭地钻进茅厕跑肚去了。

郑虎臣一想,这也好,这臭不可闻的家伙,就让他死在臭茅坑里吧!于是,他折身来到茅厕里。正在哗哗拉稀的贾似道,一见提着利剑走进来的郑虎臣,吓得“哇”地一声叫,就瘫倒在茅坑上了。

郑虎臣骂道:“你这厮这等没用,还不快快爬起来!”

笨重如猪的贾似道,竟怎么也起不来。

郑虎臣愤怒地走上前,抓着他的一只手,使劲一拖,喝道:

“还不快起来!”

这一拖没把那笨猪拖起来,只听得一串“嘎嘎格格”的震响,和贾似道杀猪也似的一阵嚎叫。

待郑虎臣抓住贾似道的胸襟,想把他拉起来时,随着一使劲,只听得贾似道周身的骨骼都在“嘎嘎格格”响,像全都粉碎了。可这一回没有了贾似道的哀叫声了……当郑虎臣大步走出来时,木棉庵里,响起了悠悠的晨钟声。

“你们赶快走吧,做你们自己该做的事去!”

听到郑虎臣的吩咐,轿夫不解地问:“那团练呢,不坐轿了?”

郑虎臣说:“不坐轿了,只用草席裹着上猪杠了!”

两个轿夫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吓得拔腿便走。

郑虎臣健步朝漳州回走的时候,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在薄雾中升起。望着那红日,心中豪情汹涌。赵分如的言行,已给了他预告:此番回京,等待着他的,决非庆功,而是受罚,甚至会丢失生命。为报父仇,为惩国贼,就是牺牲生命,也是值的。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仰天喊道:

“我郑虎臣为天下的老百姓,杀了国贼贾似道,即使自己为此而死,也是死而无憾!”

郑虎臣的预感是有道理的。就在他往漳州走的时候,从漳州派出的带着赵分如关于贾似道一路备受虐待、其状惨不忍睹的密告的快马,已向临安陈宜中的府第飞驰而去。这时,正是德元年九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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