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想随着这些闪耀的绿叶而闪耀,我的心灵因了这日光的抚触而歌唱。

二十、张世杰焦山遭火攻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5-11 10:09:08 / 个人分类:南宋痛史

二十、张世杰焦山遭火攻
   
德?元年的三月到九月,是南宋王朝的多事之秋。许多重大事件,都发生在这段时间。如果纯然按时间顺序纵向叙事,必然会丢失同一时期发生过的许多重要的事件,笔者才不能不在不同的章节中,重复交叉同一期所发生的事。

就在贾似道从鲁港逃走,元军直逼芜湖的时候,作为江淮招讨使的汪立信得到这个消息后,真是痛心疾首。

此时,正是乍寒还暖的江南三月天,明丽的阳光与阴沉的时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心绪烦乱地在树木稀疏的院坪里踱着,强烈的阳光,刺得他那只有白翳的眼睛睁不开来,使他明显地变得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开着。他自我感到了这不雅的形象,急忙回到檐阶边,避开了阳光,让眼睛恢复了正常。自从贾似道骂了他瞎眼狗后,在一种强烈的自尊心的刺激下,他开始留意维护自己的形象。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可恶的贾似道,竟将国家弄成这种残败局面。一个月前,他还统帅着几十万军队,威威风风地去抗元,没料到眼下全军覆没,真正是片甲不还呀!这个只知玩乐的奸佞,把国家害得好苦啊!如果鄂州丢失那年,不是他从中作梗,朝廷采纳了自己的沿江之计,那局面就完全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如今,江淮一带大势已去,我这个江淮招讨使手下无兵,也无兵可征,还能有什么作为呢?他这么沉思着,又不由步入了庭院。他低头缓步,无意地迈在花径上,双脚踩在一片月季花的落瓣上。他深情地发出一声感叹:“真是落花流水呀!”如何不是落花流水?大军溃败了,软骨头们投降了,不软不硬、尚存一份反抗之念的退走了。看来芜湖难保,元军进城只是旦夕间的事。自己怎么办?……他踱着,苦苦思谋着,心里空空的,没有了星点儿新的念头。把持朝纲的是贾似道这类奸佞,你纵有千万良策,好心也是驴肝肺,又有什么作用呢?他灰心已极,觉得连这明丽的阳光也是白费了的。他情不自禁地闭一只眼、眯一只眼地朝阳光灿灿的天空瞅了去,觉得这亮丽的天倒是真的瞎了眼,怎么就偏偏让坏人当道,让好人遭殃呢?怎么就偏偏不死坏人,专死好人呢?怎么你这么亮丽的天反倒瞎眼看不清,而我这“瞎眼狗”反倒看得真真亮亮呢?难道这世界颠倒错乱了不成?变得好的不好,坏的反好了不成?不公道呀!天不公道,地不公道,人世间更不公道!这个不公道的世界垮掉也是应该的呀!可是我汪立信呢?我是与世共存的,是这个世界的一员,我承受过这个世界的皇恩、民恩、父母养育之恩,这个世界的垮,我是有责任的呀,我无法不坐视它垮,却又不忍心坐视它垮,那又怎么办呢?这是叫他极难过、极无奈的。他急剧地在庭院里踱着,将头深深地埋着,猛然,他耳畔跳荡着一个声音:

“现在这江南地方,已经没有一片干净的土地了,我要寻找一片赵家的土地去死,也好死个清楚明白。”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记起来了,这是他被重新起用,赴江淮招讨使任时在这芜湖与贾似道相遇时说过的话。现在,为国为民为朝廷,无论为哪条,他只有以死来表示自己的忠节。赵家的净土很难找了,再一迟延,恐怕还找不到了,而眼下的芜湖,还是赵家的,还是赵家的一片净土,还等什么呢?没什么可等的了。只是还有一帮同僚,得给他们一个讯息,人各有志,让他们作自己的选择吧!午间,他要厨子做了几桌酒菜,将同僚们邀约在一起酒宴。

同僚们都有感奇怪,平时不好酒宴的汪招讨使怎么了,倒在这有生命之忧的危急时刻动了饮酒作乐的雅兴。也有人猜想到,这是招讨使大人要以酒解忧。

酒过三巡,汪立信说话了。他的话很平静,也很真挚。他说:“眼下正是国家垂危,芜湖垂危,你我个人生命垂危的时刻,我们相处一起,在危难中共事。平时我过于古板,竟未能与各位有过畅饮,实在遗憾!好在为时未晚,今午鄙人略备酒菜,与各位共饮,一来补过去未饮之憾;二来权作告别之宴。现在,元军已攻下鲁港,攻占芜湖城是早晚的事,我身为朝臣,决心守城到底,誓与芜湖共存亡。酒罢之后,各位可自作打算,愿离去者离去,愿留下者留下。反正几十万精兵尚且一败涂地,你我几十个文弱书生,岂能有刀枪相拼的能力,但我有守城的方式,我自一守到底。”

众人听罢,心底翻腾,一个个心里都像打翻了五味瓶,全不是个滋味,连酒菜也变得无香无味了。

有人问道:“大人,你一个人怎么个守法?”

汪立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道:“心中之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又有人说:“大人,下官不离去,随你一道守城。”

汪立信仍然笑道:“兵家之事,变化万千,何累你一道受惊吓!”

众人更不知汪大人要作何主张了,全都静然默然,连酒也没人顾得上喝了。

“怎么?高高兴兴的一场酒宴,还有外室良足珍惜的明媚阳光,难道我们要把它们白白地虚掷了?不能呀,来,喝吧,喝吧,畅快地喝吧!”

汪立信这么说着,喝着,情绪激动,不由高歌起来。他唱的是岳武穆公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他的声音低沉、苍劲,加以饱和着内心真实的情感,便吐出了一种催人泪下的悲壮情感。众人起初只是听着,接着又奇异地看到了他们汪大人眼睛里闪射着的光,特别是连那只有着白翳的眼睛里,也都闪射出的一种激奋的光。众人感动了,也都一齐接唱起来: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歌唱完了,汪立信情尚未终,他又大声重复着最后一句: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歌罢,他狂笑一声,举酒说:“各位一口尽!”待看到大家都一饮而尽之后,他高声说:“向各位送行了,祝各位善自为之,好自为之!”

然后他极尽礼数地将同僚们一一送到门外,行礼话别,直到最后一个背影从他眼底消失了,他才回到自己屋里,伏案写作。

先写表章,问候皇上、太后、太皇太后起居安好。接着,他想到妻子,他有好多的话要跟她说。原只道来日方长,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还能没时间说?可现在竟真的没时间说了。她跟他受苦了。在常人的眼光里,她嫁了一个当官的,而且官也不算小,又荣耀,又享福。可她跟他没享着福,尽是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很快还要守寡了。他真想给她写一封长长的信,诉说对她的一腔歉意。只是遗憾得很,这信是不必写的,她不识字,文字上所诉述的感情,明知道要通过另一个人念给她听,许多内心羞于人言的话儿,是无法形诸文字的。家中的事,只有嘱托给儿子了。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了,白纸模糊,笔墨模糊,双眼也蒙目龙了。他这才点亮台烛,在昏黄的烛光下,给儿子写托付家事的信。

接下来,他想到得给部将金明将军写一封感谢信,感谢他代为照443料家属所付出的辛劳。待他将表章、信件一一写完、封好后,已是夜半时分。他又将留在住宅院内的两个贴身家人唤来,令他俩连夜赶赴临安和家里送信。待一一交代清楚,并目送他俩上马走了之后,他才缓步回到庭院。

院坪里,铺着一层朦胧的青光,那是满天繁星的辉映。天空是黑蓝黑蓝的,院落也是暗淡淡的。但天上的星光是明亮亮的,庭院里的树呀、花呀、还有石制的桌、凳呀,也都在朦胧中显出一种清晰。他坐在一张石凳上,仰面满空的繁星,内心忧愤至极,他情不自禁地手握拳头,在石桌上痛心地捶着,一遍又一遍地高唱着《满江红》。夜空中,彻夜飘荡着“怒发冲冠……”“侍从头、收拾旧山河……”的悲怆、激越的歌唱声。

歌声飘出庭院,在夜空中随风飘荡,使大半个芜湖城,都弥漫着一种悲壮的气氛。渐渐地,歌唱声变得低沉、沙哑,且逐渐微弱了……东方泛白了。太阳又将明丽的光辉铺洒在庭院里,庭院里的树木仍然葱绿,月季花仍然开得很艳,那缤纷的落瓣,仍然灿烂地飘落在地上,只是石凳上的汪立信招讨使,已是倚伏在一旁的石桌上了。他的嘴仍在不停地移动,他仍在歌唱,只是这时已经没有了声音,成了无声的歌唱。

明丽的阳光,在庭院的树上、花上、石桌、石凳上变着方向游荡着,将他们的投影从这边换到那边,最后连同它自己也疲倦地躲开了,满天的繁星又悄悄挤满了天庭……汪立信的双唇仍然在动,他在继续着自己无声的歌唱。

在第三天的晌午,一支元军冲进了这所衙院,发现了倚伏在石桌上的这个人,也发现了他双唇的最后一下蠕动,再细看他时,除了脸上的微笑,鼻孔里已没有一丝儿气息了。

这信息很快报告给了已经进了建康的伯颜大元帅。那自然是一种控告,揭发汪立信是一个竭力忠实于宋王朝,顽固地仇恨我大元,且恶毒地向宋主献出沿江防守大计,企图阻止大元帅的进攻的罪魁祸首。以及这次不肯投降,还以满腔的愤怒,含恨而死等情事。建议对这等顽固分子,应予严惩。他虽死了,他的妻儿尚在,该捕杀之。伯颜得到这些控告之后,沉思了好一阵,他红脸膛上的那双有神的大眼闪动着激动的光芒。然后对围着他的将领们说:

“诸位将军,请大家想一想,如果赵宋果真按照汪立信的计划,将七十万大军守卫江岸,百里为一屯,十屯为一府,这么步步为营,紧密把守,协力抗击。我们现在能来到建康吗?”

众将领都说:“那样困难就大了!”

伯颜说:“是呀,可见这汪立信是很有才能的,而且确实效忠于赵宋。”

众将领说:“正是这样,我们就该严惩他,对他得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伯颜摇头说:“一个王朝,有这样的忠良人才,应该是件大好事,不能任用这样的人才,才是真正的坏事呀!汪立信是忠良之臣,他的家,是忠臣之家,如果加害其家,是有违天理呀,应派人去找到他的家人,给予丰厚的抚恤,方才显我大元的皇恩浩荡哩。”

众将听罢,虽觉得大元帅过于宽大,但又觉很有道理,便也不发异议了。

建康乃六朝古都,古之金陵。它东以钟山为屏障,西为长江天险。浩浩长江,滚滚滔滔,穿城而过,形势险要,气势雄伟,真有龙盘虎踞之概。

伯颜是三月中进入建康的,其时虽是春和景明,莺飞草长的季节,但掩映在万绿丛中的断墙残壁和荒凉的瓦砾堆,仍随处可见。他喜欢建康的气势。那浩瀚的长江,那雄伟的钟山,都像他与年富力强的身躯中奔腾的热血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在他催马驰入建康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占据建康,对于大元入主中原的重要性。并在心里拿定了主意:把大元帅大本营安在这儿。在这儿筹划对临安的最后的有力一击。

尽管军务繁忙,好学好动的伯颜仍挤时间去游览了众多的古陵墓,特别欣赏了那许多的令他赞不绝口的石刻、石雕。他还特地去寻访了当年南宋名将岳飞、韩世忠在建康大败金兵的古战场。金兵虽一把火将建康城烧了个精光,只留下一片废墟。然而却未能夺走建康,那一块块至今犹存的废墟,写下的只是金人的失败。从岳飞、韩世忠这两个令他怦然心跳的名字,他就联想起自南征以来,所碰到的一大串南宋文臣武将的名字,不论是死去的边居谊、赵卯发、汪立信,还是正在坚持与他抗争的李庭芝、张世杰,还有那个不曾与他交过手,但赫赫有名的文天祥,都是难得的有谋有略的忠臣良将。这不能不使他从心坎里发出由衷的感叹:南宋有人才啊!而在这众多的人才中,降元的良才不多,多的是一些追名逐利之徒。他想,如果我们以眼下的胜利为胜利,让宋人再来一次建康之战,我们连可烧的城也没有了呀!旧战场之游,在伯颜心中,重重地敲响了警钟:必须将夺取临安的步骤加紧加快,不能让赵宋以喘息的机会,更不能留给它东山再起的条件。可正在伯颜谋划向临安进军的时刻,忽必烈皇上的诏令来了。他有过南方作战的经历,南方的炎热让北人难以适应的经历,使他对浴血江南的将士们动了恻隐之心。他说,眼看江南越来越炎热了,对行军作战大为不利,你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整,等秋天天气凉爽了再出兵征战。

面对着这份与自己的思路截然相反的诏令,伯颜的思想斗争是激烈的。他明白,皇上是怀着一颗慈祥的心,是为着让将士们有一个好的炎夏的休整,这也是为的夺取战争的胜利;而自己想到的是乘胜前进,直捣临安,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是眼下战争情况的需要。皇上是为了南征的彻底胜利,我伯颜也是为的南征的彻底胜利。究竟怎么办?遵诏令而行,这是为臣的根本,天经地义。但是会贻误战机,会留给赵宋改弦易辙、善用良臣良将强力反击的可能。而按自己的主张继续进军,则有望一举夺取临安,消灭赵宋王朝,实现南征的总胜利。只是这么做会有背诏令,非人臣之可为。在这两难的情况下,他细作权衡,觉得无论从眼下的军事形势,或是从大元的长远利益看,一鼓作气,直捣临安是上上策,而停兵休整,是不可取的。他决心向忽必烈皇上陈述自己的意见。他相信皇上是圣明的,是能听进不同的意见的,也是善于采纳合理的好意见的。所以在他派快马送去自己的奏折的同时,加紧准备策划对临安的攻势。

他的期望没有落空。忽必烈皇上被他奏折上的话打动了,特别是他那个生动的比喻,使忽必烈特受启发。他是这样说的:

“宋军原来是凭借着江河的优势,以为十分保险了,而我军现在已摧垮了他们这一优势,就像追捕野兽一样,我们已把它追上了,并且扼住了它的咽喉,少有迟疑,不致其死命,它们就会逃跑,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忽必烈想到自己远在大都,不全了解战场上的实际情况,觉得应该尊重伯颜大元帅的意见,便下诏书说:“将在军不从中制,这是兵法上的规定,你就按你们的实际情况办吧!”有了这道诏令,伯颜的决策勇气就更大了,他当即着阿术率军包围扬州,同时又命令率左路军从江苏下邳南下而来的博罗欢和塔出驸马一道携手战斗,负责截断淮南的援兵。而自己亲率大军,兵分三路,约期会师临安。一路由老将董文炳率水军取嘉兴府的华亭(今上海市松江),沿海路经许浦(江苏常熟县附近)、南绕澉浦(浙江海盐县附近),而到浙江;一路由蒙将阿塔海率右军自建康出发,经广德(今安徽广德县),直取余杭县西北边的独松关;一路由伯颜自己亲自督师,从建康出发,再度攻常州、平江,而后直逼临安。

阿术是七月乘着一路的胜利来到扬州的。他所率的将士们,一个个的心里,就好像那炙热的天气一般,被胜利烤得热烘烘的。

他们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不是一路受降,就是稍战即胜,他们到无锡,知县阮应得倒是勇敢地出城迎战了,但太不堪一击了,稍战就全军覆没了;兵到常州,贪生怕死的知州赵与鉴闻风而逃,让他们不费一刀一枪就得到了一座繁华的常州城;在真州(今江苏仪征县)倒还是打了一大仗。真州知州苗再成、皇家子弟赵孟锦,一起率领宋军迎战。在城外的老鹳岭展开了大战,双方浴着炎炎酷日,杀得汗血纷飞,刀光蔽日。但宋军终因我寡敌众,最后还是败走了。

这一连串的胜利,大大长了元军的威风。他们是以必胜的姿态兵临扬州城的。

但元帅阿术却没有轻敌。对于进攻扬州,他是多了一分小心的。因为扬州的守将是李庭芝。自六年前他和刘整率军南征以来,在大小数十次的战斗中,他虽没有正面和李庭芝决过雌雄,但在南宋众多将领中,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正是这个李庭芝。在襄、樊之围中,他苦心经营三四年,好不容易才将汉江封锁牢固,使宋军援军无法突破。没料想这个李庭芝,竟以一支招募而成的乡兵,一夜之间,突破了他们的封锁。一年前的郢州之战,他们的数次进攻都失败了,以致造成周围州郡都被攻取后,郢州仍以宋城巍然挺立其中。而那位成功地坚守郢州的宋将张世杰,正是李庭芝的部将。有这样一位忠于宋室,精于武略,而又善于用人的老将把守着扬州,对他们的进攻,决不会是轻而易举的。

他想,这或许就是伯颜大元帅为什么要将整个战局分成攻取扬州和攻取临安两大摊的主要原因,让他俩各啃一块硬骨头。在他意识到面临的会是一场硬仗之后,对如何进攻的问题,就很费了一番思虑。他想起了伯颜先招降,后用兵的一贯的策略。一年多来,实践证明了伯颜的正确性,也使他从这位比他年轻***岁的大帅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在这次围攻扬州的作战中,他就准备仿而效之。于是,他先派一个叫李虎的带了招降书进城招降。

经历过一路迎降顺风的李虎,满以为他把招降书往李庭芝面前一掷,李庭芝就会匍伏在地,口称降臣的。他被允许进城后,就被带到李庭芝的制置大使衙门来了。他以为是给他的礼遇,便大摇大摆地步入大堂。及至他停在大堂之中时,他才突然发现里面刀斧手凛然列立,气氛肃然,不像是在迎接,倒像是要审判罪犯。就在这一刹那,刚进来时的那种自得自信,陡然丧失殆尽,难言的惊恐,使他的两腿筛糠也似的颤抖起来,一时控制不住,竟双膝跪将下去了。

坐在中央的李庭芝,这时大喝一声:“大胆的奸细……”

一听“奸细”二字,李虎就吓坏了,忙申辩道:“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我是阿术元帅……”

“什么元帅?你给我说清楚。”李庭芝厉声打断他的话。

李虎急忙改口说:“对,不是什么元帅,是阿术,是那个阿术要我来送招降……”

“啪!”随着桌子发出这一声震响,李庭芝怒吼起来:“降?要谁降?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一个降字!”

惊吓至极的李虎忙改口说:“不、不、不是什么招降,是送书信来了。”

不管李虎怎么改口,却改不了“招降”的实质。李庭芝自年轻时开始,就把抗元作为救国救民的根本。在他看来,国家败落如此,有一个最根本的病根,就是一个“降”字,就是那一帮丧尽天良,卖国卖良心的投降派造成的。他恨死了这帮投降派,恨死了这个“降”字。特别在敌军压境的当儿,他觉得这“降”字是败坏军心的毒药,是松散斗志的腐蚀剂,他无法容忍在他的军053营中,在他的眼前、耳边出现这个字。而李虎竟然狗胆送来这个字,道出这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恼怒、愤恨充塞胸膛的他,将满腔的怒火,浓缩成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给我拉出去斩了!”

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李虎,发出一片凄惨的哀求声:“李大人,饶了小人吧,饶了小人吧!……”

然而,这哀求无法改变李虎的命运,他终于以他的头颅落地,作为他出使宋营回报阿术的招降信息。

尽管阿术对李庭芝的坚定非常愤慨,但他仍然没有放弃招降的打算。自然,他不敢再向宋营派使者了,便采用别的方式继续对李庭芝劝降。

一次,阿术派兵到城下挑战,李庭芝派总制张俊出城迎敌。

张俊率军来到阵前后,元军并未认真应战,只是将一封由宋叛臣孟之缙写给李庭芝的劝降信交给张俊,让他带给李庭芝,就匆匆退走了。张俊本不是个英勇作战的将领,奉命出战,不动刀剑而敌军退走,只是带封信回营,对他说来,是何乐而不为的事。虽说他也知道这是一封劝降书,但在投降成风的时下,投降也不失为一条生路。何况这是元军的劝降,并不是自己的主动出降。愿降即降,不愿降就战,有什么要紧?就这样,张俊乐呵呵地收兵回城,高高兴兴地将孟之缙的信呈给李庭芝。

李庭芝一听说是孟之缙的信,不看也明白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他没有接信,冷冷地对一旁举着信的张俊说:“放在桌上。”

待张俊放罢信。李庭芝生硬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这是什么信?”

张俊见李大人问得十分严峻,心里有点慌,不敢说真话,便回道:“末将没问。”

李庭芝勃然大怒,喝道:“混话!不问写的是什么你就带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叛臣的信,如若信中写的是辱骂朝廷的,你该当何罪?”

张俊被吓坏了,忙说:“不会不会,顶了不起是劝降的。”

“大胆!”李庭芝拍案大吼道:“照你的口气劝降没什么了不起?你想降不成?”

“不,不,我、我、我……”张俊自知理屈,一时竟回不出话来了。

“我谅你也无法强辩。”李庭芝愤怒地将信扫在地上,吩咐左右道:“快,快,赶快一把火烧了。”

张俊忐忑地看着那信渐渐地化成了灰烬。心里叹息,连看也没看,就这么烧了。但转念又想,烧了也罢,自己也脱了干系。

这么想着,紧张的心情便轻松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轻松地吐一口气哩,突听到李庭芝大人一声怒吼:

“张俊,你知不知罪?”

张俊又吓糊涂了,不知怎么回答好,结结巴巴地说:“知、知、知罪!”

李庭芝问:“你知什么罪?”

“我、我……”

没待张俊将话说出来,李庭芝怒道:“你在两军阵前,斗志不坚定,为敌带劝降信,乱我军心,摧我斗志,罪大恶极!给我拉出去斩了,将首级悬挂城楼上示众。”

张俊还来不及叫屈,已被刀斧手推走了。

在悬着张俊首级的城楼上,身着鱼鳞甲的李庭芝,威风凛凛地站立城头。他在视察并向全城守备官兵发放金银和一大缸一大缸的酒、一条条肥壮的大黄牛。将对投降者的严惩和对忠于朝廷的将士的犒劳联系在一起,一为给全体将士一个严厉的警示;二为给勤苦守城的官兵们一次鼓励。这些金银酒牛,是他多年积攒储备的。他是咸淳五年以两淮制置使兼知扬州而来的,虽说咸淳八年曾奉命督师增援襄、樊,但第二年又回到了扬州。几年来,为抗元,他是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的。现在,正是用得上的时候了。他要在惩罚和奖励的强烈对比下,激发全体将士的抗元救国热情,同仇敌忾,保卫好扬州城。

正当李庭芝所率部队士气大振的时候,被拒降激恼了的阿术元帅,也展开了对扬州的进攻。都统姜才和副将张林,受命率两万步骑兵,在城外的三里沟迎敌。姜才将军队布成三道防线的三叠阵,使防守十分牢固。元军无法突破,败下阵去。阿术便利用进攻的不利佯装溃退。

看到元军不仅进攻失败了,而且还向后退。这对听惯了元军屡战屡胜消息的宋军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大奇迹。他们本来就颇旺盛的斗志得到了更加的激发。恨透了元军的宋军将士们,岂肯轻易让骄横得不可一世的敌人逃跑吗?他们不愿失去这一杀敌的良好战机,都希望乘胜追击。这也正是主将姜才的心意,于是他督师猛追杀了去。

元军退到杨子桥之后,倚着隔水的地理优势,进行反攻。时已天黑,歼敌心切的姜才,即指挥宋军对元军进行夜战。他想到的只是将士们的斗志和激情,却忽略了敌人可能采取的谋略和战斗的地理环境。这正是姜才失算之处。在他猛攻杨子桥之前,阿术已命令张弘范将军率领一支骑兵坐船渡过濠水,绕到背后夹击宋军,使原本主动攻击的宋军,变成了腹背受敌的被动地位。很快就动了阵脚,开始了后退。张弘范的骑兵十分强悍,乘宋军后退之机,猛冲了过去,将宋军的阵营冲乱。使得宋军步骑兵顿时变成一片混乱,失去了统一的指挥,骑兵和步兵之间,相互拥挤、践踏,许多士兵死于自己人的马下,还有许多士兵被挤落水中。在这同时,阿术指挥的步兵,也向宋军猛扑了过来,造成了宋军重大的伤亡,以致溃不成军。最后,副将张林被生擒,都统姜才负重伤逃回了扬州城。元军也跟踪逼近了扬州城南门。

杨子桥一战,使双方都得到了很大的教训。对李庭芝而言,使他进一步认识到元军除勇猛之外,将领们在谋略上也有了很大的长进,往后的战斗决不可轻举妄动,以致徒然丧失有生力量。

而对阿术来说,这次仗虽打嬴了,但损失也很大,使他再一次领略到李庭芝的部队的不可低估的战斗力。他开始明白,要夺取扬州城,招降是不行的,硬攻的代价太高,必须思谋出一个极好的良策。恰在这时,元主忽必烈决定以建康为中心建立行中书省(地方行政区划名称,简称行省。元代为中央最高机关的中书省的派出机构),并召伯颜回大都,面呈形势。这次,伯颜又有惊人之举。在任用行省丞相时,忽必烈任命伯颜为右丞相。伯颜想到阿术已近知天命之年,年长自己九岁,南征这几年,虽居从属地位,且资深功高,却从来勤恳应命,任劳任怨,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便恳奏皇上说:“这次南征当中,阿术元帅都是打的硬仗,功劳数他高,能力也很强。何况我比他年轻近十岁,在职位上宜排在他的后面为好。”忽必烈为这一要求所感动,觉得伯颜出之真诚,实在难得,这等将帅相和正是完成大统一的先决条件。但是,他觉得仍是伯颜为首好,改任阿术为行省左丞相,伯颜仍为行省右丞相(元朝是以右为主,左为次)。并同意原定的伯颜负责攻取临安,阿术攻取淮南的安排。阿术得到这个信息后十分感动,同时更感扬州之战必须攻而胜之,更不能让李庭芝有驰援临安的机会。所以他必须将扬州围牢围死,不让有一兵一卒飞出城去。于是,他下令在扬州城外,修筑长围,实际上就是要修筑一座城外城。同时,他还加强了淮南其他战场的军事行动,尽可能地有力打击宋军,以减少伯颜进攻临安的军事压力。

在元军紧锣密鼓地加紧对以临安为主要目标的攻势之时,宋廷也相应地采取了以保卫临安为中心的军事部署。目标主要放在淮南,以阻住元军进攻临安的要道。命令浙江提刑刘经把守吴江(今江苏苏州);两浙转运使罗林、浙西安抚使张濡把守临安的门户、浙江安吉县和余杭县接界处的独松关;山阴县丞徐垓、正将郁天兴把守四安镇(今浙江长兴县西南七十里之四安山下,是从江苏通独松关的必经之地);同时又将张世杰派到淮南去统帅水师。这种军事部署,按说是适合当时保卫临安的军事形势的,且在至关重要的独松关和四安镇特别加强了力量。可惜的是,在这些指挥官员中,只有张世杰是一个带过兵,并经历过严酷战争的武官,其他的都是文官。而把善于陆战的张世杰远调去统帅水师,又非用之所长,这种防守的部署,看似全面,却不稳妥。

且说张世杰奉命来到水师之时,恰逢出身民兵的将军刘师勇,因收复常州而被晋升为和州(今安徽和县)防御使,他正驻军常州。还有从丁家洲败退下来,后又夺回真州的孙虎臣,也驻军在真州。他们手中尚有可观的水师力量。张世杰便召刘师勇、孙虎臣等相会,商定把所有的水师会集一起,共计战船十万艘,齐集于焦山。

焦山地处江苏丹徒县的东面,雄伟地耸峙在长江中。当张世杰的指挥舰抵达这里的时候,他被这江中巍峨之峰吸引住了。站立在战舰的前甲板上的他,迎着裹着燥热的江风,在耀眼的晴空下,放眼四周。但见宽阔的江面上,碧波滚滚,浪涌翻腾。而独峙江中的焦山,直刺蓝天,将明丽的江面荫出了黑洞洞的一大片。焦山之上,峭壁临江,峻岩参差,古木蓊郁,气象森森。他不由叹道:“好险峻的山势啊!”再回头一看,只见对岸,也耸立着一座高山,左右告诉他,那是“金山”,也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这对峙的两座大山,恰像两只铁钳,要牢牢钳住那势如脱缰之马的长江。

“这真是天险呀!”

当他心坎里发出这样一声惊叹之后,便浮出一个念头:这焦山靠近元军主力所在地的建康、扬州,也是元军进军临安的必经之路,阻击元军西进,就该在这里摆下战阵,迎击元军。这个动议,很自然地得到刘师勇、孙虎臣的支持和赞同。

统帅着如此庞大的一支水师,对张世杰将军来说,这是平生第一遭。十万战船,可是几十万水兵呀!作为出身于步兵将领的张世杰,指挥过最大的战斗是郢州的保卫战,那时,李庭芝交给他的,只是五千禁兵,加上城里的厢军等等,也不过万多人。他是不甘于平庸的。他期望大的作为,期望能建功立业。他觉得这正是天赐的好机会。当被调来统帅水师之时,他是心存疑虑的,很不满陈宜中对他的排挤。现在,他倒是认为自己意外地因祸得福了。陈宜中的排挤异己,反玉成他成功大业的条件。一连几夜,他激动得难以入眠,常于深夜步出船舱,头顶满天繁星,伫立船头,看那舶满一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黑压压一大片的战船。那条条战船上的灯光,跟天上的繁星相辉映,也是一片灿烂的繁星。他想,虽说大宋正处危境,每天都是听到一些丢城失地令人沮丧的消息,但眼前的这支水师,应是能与元军抗衡的,不管怎么样,也得跟阿术的部队在此决一死战,如能取胜,一则可解扬州之围,助李庭芝一臂之力。他对李庭芝是敬佩的。李大人在襄、樊之战中所显示的指挥才能和对朝廷的忠心,深深地激励过他,使他更树立了立功图报的雄心。他也感谢朝廷将据守郢州的重任交给了他,使他有了一展才能的机会。不是郢州一战,一个小小的都统制,怎会获得全国皆知的盛名?现在,更大的机遇来到了,他必须牢牢捕捉住,要创造更大的辉煌。这又使他不能不想到那场郢州保卫战。那是在汉江边,他是凭据地势的艰险,在城里与元军战斗的,那是一场敌强我弱的战斗。现在是在大江之中,同样有天险可凭,但在军队的力量上,虽说敌人仍然是强大的,但自己的十万战船,几十万水兵,也是可观的,足以让敌人生畏。他忘不了郢州之战水上获胜的经验,那用树桩、铁链封锁江面的经验。阿术的水兵,就是葬送在那些树桩和铁链之间的。如今是浩瀚的长江,它的无法着底的深,以及肉眼看不清的宽,当然是无法栽树桩,拉铁链的。但封锁的办法总是有的。在他的有限的水战经验中,他想起了更早的襄、樊之战,也是在汉江,那是敌人封锁江面,阿术用铁链将战船相连,横在江心,非常成功地将我大宋的援军阻住了。为什么我不能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反反复复在甲板上徘徊,反反复复巡视夜色笼罩下的江面,苦苦地思考着对策。思来想去,觉得阿术以战船封江的做法是可仿效的。他想以方阵的形式,组成强有力的抗击力量。先将大船,以十条船为一方,连成一体,碇于江之中流,并严加规定,任何一方,没有命令,不得启碇。在这雄伟的方阵基础上,张世杰又准备了七百多艘被称作“白鹞子”的小战船,作为追击敌船之用。这方案看来是完备的。敌来有坚强的方阵阻挡,敌退有轻便的战船追击,能说不好吗?所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刘师勇、孙虎臣的支持。临安政要们都忙于争权夺利,相互排挤,哪有人顾及焦山的水师?只有平章王鸉,对陆将张世杰去统帅一支大水师不太放心。他上朝时提出:“焦山水师,是保卫临安的关键的关键,朝廷应加强督察。朝中留梦炎、陈宜中两位左、右丞相,总得有一个去督师才能放心啊!如果京中事多抽不出身,那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去吧!”这个建议本来很好,但不中陈宜中的意。嫉妒心和畏战心,使他对王鸉的提议非常恼火。他觉得如果承认这是个好建议,必然长了王鸉的威风,同时王鸉已老,最后去的还是自己。他怎会把自己推到战场上去呢?于是,他巧言令色地在太皇太后面前诉说了一番,就将王鸉的这一好建议搁在一边了。这就让张世杰在一片胜利的憧憬中,紧锣密鼓地实施他的方阵对策。

宋军十万战船聚集焦山的消息,传到正在围攻扬州的阿术那里时,阿术着实吓了一跳。无论从攻取扬州或攻取临安来说,焦山都是战略要冲。宋军以强大水师据守那里,且是他认为的宋将中十分强悍的张世杰率师,既牵制了他的扬州之围,又阻挡着伯颜大军对临安的进军。他觉得他有责任去啃这根硬骨头。于是,他在安置好对扬州的筑围工程后,便带着张弘范、董文炳等几个重要将领,快马驰骋到长江边,登上了石公山。他居高临下看了去,只见滔滔碧浪之上,强大的战船阵营巍然挺立,不由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来者不善呀!”顿时,那满腮的络腮胡都竖起来了,一双大眼睛也瞪圆了。就在这一刻,几位将军,也都屏声息气,紧张地注视着战船铺满的江面上。

突然,阿术像发现了什么,他驱马在山崖边来回走动着。渐渐地,他的圆眼眯缝起来了,接着哈哈大笑。张弘范也看出了名堂,明白阿术元帅为什么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阿术的是欢喜发狂的笑,张弘范则是会意的微笑。董文炳不知阿术笑什么,仍在专注地看着江面上。

阿术轻蔑地一扁嘴,大声说:“看来这张世杰也算不上是员好将。虽说他有十万战船,也不难对付,我只需一把火就将他们烧走了!”

张弘范也说:“那个孙虎臣还没吃够我军火攻的苦头?竟又犯这种过错。”

阿术笑着说:“这是张世杰为统帅,跟他孙虎臣有什么相干?宋军败就败在诸将不和,不协调,不统一,各顾各这一点上。”

张弘范和董文炳都赞同地点头称是。

阿术口里虽说得那么轻巧,但回到营地之后,对战斗的部署,却是认真而细致的。他是作一场艰巨的大战来准备的。首先,他布置各部挑选最好的弓弩手,并很快选取了千余人。然后将他们集中起来,进行射制火箭的训练。待他检验满意后,才把张弘范和董文炳请了来,如此这般地商谈好,并择好动兵日期,便悄悄地行动起来了。

张世杰和刘师勇、孙虎臣,好费了一番努力,才将十万战船,在浩浩的长江之中,编排成雄伟的方阵。布阵完工之后,三位将军齐聚在居中的指挥舰船上,昂首四望,但见辽阔浩淼的江面上,整齐地列着堡垒似的战船方阵,无边无涯,如同在焦山畔,又屹立了一座攻之不破的战船之山。张世杰十分满意地说话了:

“现在该赶快跟李庭芝大人联络了。一当我们跟阿术率领的元军展开战斗,他们就可以冲出城来夹击元军。”

刘师勇说:“眼下关键是如何把元军吸引了来。”

孙虎臣说:“这倒不难。我军堵在焦山,就等于堵住了阿术和伯颜的门户,这颗钉子,他们是千方百计要拔掉的。我等不去理他,他也会寻来的。”

张世杰说:“孙将军所言极是,只是现在我们要他早点来为好。我们不妨派一支轻兵,去狠狠地袭击一回,把他们逗引过来。

才在常州打了胜仗、邀功心切的刘师勇当即激昂地说:“那就把袭击的任务交给末将吧!”

可是已经晚了。就在刘师勇积极组织部队的这天夜晚,突然事件发生了。

这是一个极晴朗的暑天之夜。江风习习,繁星满空。宋军的水兵都坐在甲板上歇凉,有的还煞有兴味地在看横亘苍穹的银河。这正是七月天,银河周遭的群群繁星,在黑蓝的天幕上,辉映出一条灰白色的天河,水兵都在争嚷:银河,银河!天上的大江!有的指着流星高嚷:船,船,天上划着的船!就在这一片平和、静谧的时刻,在大江的上下游,真的划动着几十艘船。同时,在上游还有一个强大的战船群,正在整装待发。而两岸,也有强大的部队在准备随时出击。

上、下游江面上的船队,渐渐地出现在宋军前沿方阵的水兵的视线中了。有人惊呼:“看,江上有船!”

这惊呼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船上的军官也看到了,急促地喊:“快,快,快向指挥船报告。”

于是,通过一个方阵传给一个方阵的方式,终于传给了指挥船上张世杰。张世杰问明只是一支小船队后,拉紧的心弦松下来了,但想到是上、下游同时出现的,觉得必有蹊跷,不可大意,便下了“不让船队靠近,一靠近就坚决消灭之”的命令。

待命令传到前沿方阵时,那船队越来越近了。没等宋军来得及进行战斗,突然从那船队上,射来束束火球,如同满天的流星,一齐向方阵落了下来。想那战船虽说外壳的要害部位也有铁质包裹,但船舱、棚顶,都是薄木板的,经盛暑暴晒,都成焦干的木片了。这干柴遇上了烈火,那还不熊熊地燃烧起来了,加上阵阵的江风,风助火势,只一会工夫,前沿方阵,就成了一片火海。

趁水兵们忙着救火的机会。元军的火箭部队逼近了前沿,向里面的方阵猛发火箭。方阵的船都是铁链串连在一起的,没有启碇的命令,又不敢启碇,就这样,只要是一只船上落下火球,瞬间整个方阵,硝烟弥漫,烈焰腾空,成了一片火海。

就在江面成了一片火海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一个舰群,在阿术的指挥下,凶猛地扑杀过来。而由张弘范、董文炳指挥的部队,则从两侧横杀了来。在元军火烧和四面夹攻的情况下,宋军战船连分散逃走的机会也没有。许多水兵,被元军砍死,没有被砍死的,也因纷纷跳江,被溺死在江中。

张世杰和刘师勇、孙虎臣等几位将领,在这样一片混乱中,既相互脱离了联系,也失去了各自的指挥能力。整个战船,都成了无从指挥战斗的散沙。在这种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只得尽可能地集合一些可能集结的兵将,转到轻便的小船上,匆匆弃阵逃离。张世杰则退到不远的吹山(在江苏东北六十里处);刘师勇和孙虎臣,则分别退回自己原来夺回的常州和真州。

到了吹山的张世杰,对自己在焦山的失策悔恨不已。他是勇敢的,也是决计要和元军拼一死战的。他的失败是战略、战术上的错误,他想以新的战斗,来挽回自己的错误。他向朝上奏折,请求增兵,让他再展雄图。可惜右丞相陈宜中不愿看到他的成功,便将他的奏折压下,没有向太皇太后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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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删除 azvsuyuv   /   2023-03-25 10: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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