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

       动物

       我是个喜欢动物的人，可能天性谙弱吧，自小乐于跟动物为伴，曾经幻想自己能养一匹马，结果到现在为止，连养狗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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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动物的原因之一是觉得动物与人相比更加可靠，说出这个说明我已经不怕得罪人类了，当然我自己也算个人类，而且暂时还没有作一只动物的打算。我曾经在人前表示过这个观点，说出之后马上感到后悔，这是很不明智的。当时我说的是，一只狗，你对它好，喂它，照顾它，它对你会很忠心，人却不同，人不管这些，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利益，有时候就是不知好歹，所以动物比人好。说出之后，别人立即用打量动物的眼光来看我，说我偏激，偏就偏吧，老子管不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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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个原因，我想我喜欢动物与现在城市中白领女性之喜欢动物有所不同，当然我也并未接触过什么白领女性，只凭书上、电视上看到的印象而已，但大致不会错太远。我想动物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件高级玩具，与流氓兔差不多，用来开心逗乐，所谓豢养而已。我想我不是这样，对我来说，动物与人是平等的存在，是一个朋友，我常常想，动物也许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表达而已。尽管它不是人，但我总觉得，人有人格、狗有狗格，猫也有猫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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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第一个动物应该是一只大公鸡，这是鸡体型巨大，毛色鲜亮，十分威风。当然这些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想象，因为我当时只有5岁。我是个资质平庸的人，对于儿童时期的事记得不太清楚，更多的情况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说当时家里过年买了一只鸡，准备宰了吃肉。可是她看我很喜欢这只鸡，就多喂了几天，我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这只鸡，虽然也害怕，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它是有些大了，但是我非常高兴，看着鸡傻乐。后来已经到了过年的时间，这只鸡还是没有杀，最后有一天母亲趁我上学时，把这只鸡偷偷杀了。回来以后我大哭大闹，而且拒绝吃鸡肉，让我母亲哭笑不得。后来母亲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已经上初中一年级，我脑中是有一些印象的，可是当时我却羞于承认这件事，因为那时我正在努力成为一个男子汉，而男子汉，在我的概念里是要狠一些的，而我连一只鸡都不舍得杀，实在是女人气十足。所以我母亲告诉我的时候，我很不在乎的说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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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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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只鹌鹑，这是一次意外的收获，在我家前面住了一个大我几岁的孩子，他很爱干些爬树掏鸟窝之类的勾当，有一天我在他那儿玩，看到他抓了几只小鸟，于是很小心地问他能不能给我一只，没想到他很大方，给了我一只黑不溜秋的小鸟。回家以后才知道原来这只鸟受了伤，翅膀也断了，估计活不长，不过我还是决定养养看，我想总比把它扔到外面等死强。母亲给它找了一个纸盒子，又铺上些棉絮，它就在那里安了家。我经常喂它些馒头屑、芝麻粒之类，后来渐渐地它竟然好了起来，而且在我家到处乱跑，看上去很精神，只是翅膀受伤严重，一直飞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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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通的观点来看，鸟是最不通人性的，何况是这种野鸟，但奇怪的是这只鹌鹑很不一样，没过多长时间，它就跟我和母亲混熟了。我现在记得很清，每次回家我爬到小桌子上写作业，它就蹦到我的桌子上或膝盖上，很像现在的宠物，不过当时还根本没有宠物这个词。由于它这么喜欢跟我在一起，自然得到了我的加倍爱护，我是个独生子女，常常觉得孤独，这只小鸟就是我的朋友，我甚至还在一篇日记里写到了它。后来我知道了这只鸟的兄弟姐妹都已死去，我更加相信这鸟是跟我有缘的。这只鸟的一个特点是爱跟在人后面，像个小鸭子，这一点让它得到我们喜爱的同时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一天中午，它跟在忙着做家务的母亲后面，但是母亲并未发现它，在进出堂屋几次后终于在门口踩到了它的头，母亲把它丢到了垃圾堆上，我知道以后哭着把它给捡了回来，看着它慢慢死去，然后把它埋在一片荒地上，还堆了个小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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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只鸟爱跟着人跑，为了纪念它，我发誓再也不理我妈了，不过没有坚持下来。后来我又养过几只鹌鹑，可是都不像它那样通人性。我告诉别人我养过这样一只能通人性的鸟，别人都不相信，认为我在说瞎话，我就再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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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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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父亲从老家带回来一只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从四百多里地外把它带到了我们家。它很小，大概不到二个月，通体黑色，也很瘦弱，不停的叫着，看上去很可怜，可能是因为不愿离开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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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猫很犟，叫的声音很大，像一个农村人于。我对它的印象并不是太深，记得比较清的有这么几件事：
??这只猫很勤快，当时我们爱把它拴在门口，它就经常在门口的墙壁上练爪子，把水泥砖砌成的墙面抓出条条白印。我曾经为此检查过它的爪子，发现并无伤害，可见它是比较厉害的。
??有一次我带它出去玩，夏天吃过晚饭，我们全家一起出去散步，它的脖子上带着绳索，我牵着它一起出去。没想到的是一到公路上，这家伙竟如此疯狂，拼命挣着绳索往前冲。不像一只猫，倒像一只***，引来周围很多人观看。我那时已经13岁，但是牵着它觉得非常吃力，差点把我绊倒，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感觉到它的那种力量，大概也是一种生命内部暴发出的力量，不愿受束缚。从那次以后，我们不再整天拴着它，偶尔撒开让它撒撒欢，这时候它显得很高兴，经常跑出去玩。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外婆来我们家小住，晚上这猫在屋里自娱自乐，在桌子、沙发、电视机上跳来跳去，吵得她睡不着觉，她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猫，现在想想，那就叫HAPPY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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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它晚上跑出去没回来，我们都很担心，我在母亲的劝说下先睡了，母亲一直在院里等它，直到2点多钟，它嘴里叼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回来了，用我母亲的话说，这老鼠几乎比它还大，因为当时它才五个多月。我母亲很高兴，而小猫似乎也很高兴，把老鼠放在我母亲的脚边，好象是炫耀自己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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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有时还是不太喜欢它，因为它太犟，不听话，或者说不会讨人喜欢。你用手去抚它的毛，有时它会用爪子抓你。有一次我不知为了什么生气，回到家想跟它玩一会儿，竟然又被它抓伤了，于是我狂性大发，用脚踢它，把它踢得喵喵乱叫，那次打得太狠了，以至后来很长时间不理我。而我也很难过，总觉得对不起它，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人偷走了，为此我感到非常伤感。不知道它到了别人家里是不是还是这样，希望那家人不要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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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我还是经常想起这只小黑猫，总感觉对不起它，不应该打它。有人会说，畜牲知道什么，但我相信它是知道的，我清楚的记得打完它那几天，我一走到它身边去，它就躲开了，即使我抱住它，它还是很不情愿，流露出不信任和惊恐的眼神，让我很自责。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黑猫在西方是不详的象征，然而我依然觉得我的黑猫黑的很好看，也因此更加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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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想我已经背离了自己当初的追求，要做一个男人，做一个忍人。而男人，很少有喜欢猫的罢？直到这两年，我才看到鲁迅先生是不喜欢猫的，并且举有猫的种种不好处，不过我想这是个人自由，再说了，我只不过是一平庸俗人，我喜欢什么大概于世界周遭都是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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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穿插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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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喜欢狗甚于喜欢猫，可是狗这东西食量实在太大，而多年以来我家的生活总在温饱线上下徘徊，根本不存在吃剩的饭菜，所以也一直没有养狗，就连养猫，也多是出于抓老鼠的考虑。但是在我身边是出现过一两只狗的，那是邻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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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在我小时候，我的一个小朋友家里养了一只狼狗，据说是他爸爸从广州带回来的纯种外国狗，哪国的记不清了。现在想起这只狗还是觉得好笑，因为它是一只笨狗，而且贪吃，招致了我朋友母亲的极度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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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贪吃，这只狼狗变得很胖，它笨拙的样子实在与威风凛凛这些词相去甚远，叫人想不起来它是一只狼狗。因为不得女主人欢心，倒也落得清闲，没人管它，它便整日在外面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很爱吃屎，虽说狗不吃屎是不可能的，但是它似乎吃的不少，也因此总是挨打。后来有一天，它被发现吃到了农民毒黄鼠狼或獾子的毒药，于是一命呜呼，我的小朋友为此也颇掉了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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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有过一次与狗的接触，那是在上高中之后，当时我们寄居于别人家中，这家的房子很大，又在城郊，为了安全，养了三只狗，两只狼狗，一只叭狗。两只狼狗中一只是苏联红，另一只奇迹般的与我小时候见过的那只十分相似，也是很笨，但不太吃屎了。这家人对于动物没什么感情，我总觉得对动物没什么感情的人来养动物实在是个错误，对人对动物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果然，我们去了没多久，这几只狗就跟我们混熟了，经常呆在我家门口（这家人有好几个门），弄的房东好气又好笑。然而我们并不太喂它们，当然偶尔有什么骨头之类是要留给它们的，我想可能动物是有感觉的，它知道什么人更喜欢它们，或者说，尊重它们。我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早上，我刚起来，突然看到一个鬼一样的东西在我脚下晃来晃去，吓了我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的叭狗，因为怕它热，他们给它剪掉了毛，它原来是一只长毛狗，剪了毛之后反差极大，除了鼻头是黑色，其它部位全为白色，看上去真像个鬼。而这东西似乎也知道难看，为此沮丧了好几天，来了人也不再兴高采烈的蹦跳叫，而是躲在一边，看到有人招呼才上去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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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两只大狗不那么快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家的主人经常驱使它们去追赶街上的汽车，我们住的地方紧邻国道，门前整日来往的有很多大小车辆，使这项工作显得十分繁重。只要主人高兴，这两只大狗就在他的吆喝声中向汽车奔去，边跑边狂吠，有时碰见跑的慢的汽车，这两只狗还要追着咬很远，引来很多人围观和开车人的叫骂，而主人在这个过程中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我不知道这两只狗是如何想的，反正没有主人的驱使时，我从未见过它们从事过这种无聊的活动。

       然而有一次，这两只狗终于被一辆大货车撞倒了，苏联红被撞出很远，那只笨一点的却幸运的从车下滚过，只是有些擦伤。我们赶到时，苏联红躺在地下奄奄一息，不停抽搐，主人看了看说，不行了，就走了，但是我们不忍看它横死街头，父亲找来一辆板车，我们俩小心翼翼的将它抬了上去，拉回家里，搁在我们的屋檐下，母亲找来一些药水、绷带给它上药包扎，死马当活马医吧，每天喂它些肉汤和面水，过了一个多星期，没想到它又站起来了。只是它好象已经把我们家的屋檐当成家了，撵都撵不走，那家人没办法，只好把它的狗窝挪到了我们家屋檐下。但是我们当时都没有发现它受了内伤，在我去上学以后没多久，这只狗就死了。而那只笨一点的，后来也难逃厄运，据说在又一次追赶汽车的运动中被车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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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只苏联红与我还有一层特殊的意义，那是一件小事。这家人嫌狗脏，却不愿给它们洗澡，门外有一条水沟，平时主要是流污水，下雨的时候水大些。一次下完雨，门前的水很大，看上去也很清，这家的男主人把苏联红牵出来，说是让它洗澡，谁知只是把它硬放进门前的水沟里，这狗看上去极不情愿，在水里扑腾着要上来，于是闹了一阵草草了事，算是洗过了。洗完了以后这狗一身水，这家人找来一条烂毛巾要给它擦擦，这狗竟极不愿意，不知是不是洗澡受了惊吓，四处乱跑，拒绝擦拭。跑到沙发上来回蹭，让这家人恶心至极，我想既然如此，何不把布给它让它自己来擦，于是告诉这家人，这家主人很不情愿的把布铺在地上，苏联红一看到摊在地下的布，主动跑过来在上面蹭起来，蹭的很细心，很仔细，还知道用蹄子压住布，省得它卷在一起，这让这家人感到十分惊奇。也让我隐隐明白动物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有时需要站在它们的立场习惯去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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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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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出外上学的那几年，我们家搬到了离县城更远的地方，老鼠也更多了，于是在我放假回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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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猫据说是一个土洋结合的杂种，身上的毛很长，呈黄黑两色，其实还有些其它颜色，但我说不上来，记得的就是这两种。我父亲是不喜欢猫的，但对这只却是例外，他好象比较欣赏这只猫，说它有虎气，我没看出来它的虎气在哪儿，大概是它的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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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经常不在家，所以在这只猫面前，我倒像一个客人，它总是远远的打量我，我还得想着办法讨好它，很快也就熟了。与以前的小黑猫相比，这只猫爱玩、也会玩。它总是一个人在院子后面的菜园里蹦来蹦去，其乐无比，我有时很长时间盯着它看，实在不知道它高兴什么。有时候看书累了，我就跟它逗着玩一会儿，它还会捉迷藏，这使我觉得它简直像一个人。它躲在院墙的拐角处，等我走到身边时，突然跳出来，扑我一下，然后立即蹿到后面的菜园，伏身藏在菜叶或东瓜旁边，待我追过去时，又突然跳出来，扑到我身上，再跳下来，这次却不再躲藏，顺着院里一颗20多米高的大树爬到房顶上，从上面俯视着我，好象非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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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猫也许太好看了罢，很快被附近的公猫盯上。惹得晚上我们家附近猫叫不止，其中比较大胆的是一只小黄猫，经常在白天也跑到我们家来做性骚扰。因此常常遭到附近几个小孩子的追打，不过那黄猫动作矫健异常，从未被抓到，倒是我们家的这只猫，似乎从来不曾出外与之相会，只是在它来叫时，四下张望，显得颇为激动。有一天中午，我正在做饭，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惨烈的猫叫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出去看，竟然看到两只猫正在我家屋檐下做着苟且之事，那只小黄猫身材只有我家花猫的一半大，却紧紧伏在我家花猫身上兀自努力，而我们家的这只猫不知羞耻的趴在地上，看上去十分驯服，没有一点被迫的表现。老实说，这种场面给了我强烈刺激。以前虽然也见过狗打圈儿、或驴马之类，但如此惊心动魄的做爱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想除了它们所取之姿势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发出的叫声。作为人类，我实在听不出这叫声意味着什么，是痛苦、是兴奋，还是兼而有之？我觉得都不贴切，那种极度凄厉的声音倒是很像杀猪时猪发出的叫声。不知道人类在未进入文明期之前，做这事儿的时候是不是也发出这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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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之后几天，我都不好意思看我家的猫了，我觉得它实在有些不知廉耻，由此可见我也是一假道学之士。后来它怀孕了，为了给它增加营养，母亲在市场上买了很多小鱼，炒成粉状与面食拌在一起喂它吃，它吃得很香，也就顺利生产。它生了四只小猫，一只在胎中已经死去，还有一只瘸了一条腿，其中有一只遍体金黄，活脱脱就是那只小黄猫。生完小猫不久，老猫就开始出去活动了。一天早上我起床时，母亲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说，老猫快不行了，我吃了一惊，赶紧到厨房去看，发现它正躲在门后面，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但是并不呻吟。我父母也很焦急，但又束手无策，附近也没有兽医之类，只好看着它等死。这时我突然想到，既然是吃了老鼠药，何不给它洗胃？给母亲一说，母亲说看样子它吃了已经有一阵了，怕是不行，我觉得与其让它等死，不如姑且一试。于是找来大号针管，摘去针头，调了一杯浓浓的肥皂水，吸入针管。父母用绳子把它的四肢紧紧膊住，然后我带上皮手套，掰开它的嘴，把一针管的肥皂水猛灌进这猫的嘴里，不知是因为中毒之后已经全身无力还是知道我们是为了救它，这猫挣扎的并不厉害，也没有咬伤我，这是很奇异的事，我宁愿相信它是知道我们是为了它好才不挣扎的。灌了肥皂水之后，不到一分钟，这猫剧烈的挣扎起来，因为没来得及解绳子，它浑身扭曲，看上去在弹动，但是又动不了，十分痛苦，我们都以为它要死了。谁知只听它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怪叫，接着竟然吐出了一堆东西。母亲凑近一看，是几乎整只的老鼠，我知道这猫算是活了。但是还不放心，于是又给它灌了一点，很快它又突出了一部分鼠肉。因为是晚上吃的，老鼠已经被部分消化，看上去血肉模糊，当时我想老鼠如果有知，一定发出残忍的笑：你虽然吃了我，但也不好受哇。我总以为这只老猫这次中毒既不是因为习惯于抓老鼠或者为了好玩，我想它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为了补充营养，当然你也可以说这种观点太幼稚、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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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它解毒之后，它的身体还是十分虚弱，整天睡觉，我们就弄了些鱼肉奶粉之类喂它，可能是中毒的原因，它没了奶水，几只小猫围着它喵喵乱叫，不知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吵着要奶吃。这时因为父母外出，只有我在家，可是做的饭和奶粉它们都不会吃，把我也急得不行。这时我想到何不用那只针管如法炮制，再往里面灌奶粉呢？一试还真行，开始的时候小猫不知道要对它们干什么，拼命挣扎，乱咬乱抓，死活不吃，后来尝到了甜头，把针管对上之后，缓慢推进，它们就会吸吮了。尤其那只黄猫，开始抓的最厉害，可是后来吃最猛，把针管都咬的咯吱作响。那几天我真找到点母亲的感觉，一回到家，几只小猫就围着我乱叫，喂的时候还不知道它们食量如何，只好试着一天多喂几次，每次少喂一点，很快它们就长起来了。当时是冬天，出太阳的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几只小猫在我身边打转玩耍，调皮一点的，还看爬到我的背上抓着玩。我只好低下身子，生怕摔到它们。而最麻烦的是早晨，因为天冷，每天早晨它们醒的很早，可能是厨房的温度不够，即使铺上棉垫子它们还是嫌冷，每天5点多钟就趴在我门口狂叫，这时老猫也基本恢复，跟它们一块叫。看它们叫的实在可怜，于是我把它们放进屋，让它们睡在沙发上，谁知它们还不满足，一个一个往我被窝里拱，带着一身露水和在外面沾的泥土。我不忍心赶它们，干脆就让它们睡被窝吧。然而几个小家伙实在不安分，到了暖和的所在却不睡觉了，一直在里面打闹，你追我赶，在里面撕咬不停，弄得我根本无法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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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时光没持续多长时间，几个朋友知道下了小猫，纷纷来要，终于还是要把它们送走了。三只小猫分别送给了三户人家，都是精心挑选的喜爱小动物的家庭，因为我们实在不想让它们到一个不关心它们，只当玩物养着的家里去受罪。送的时候找人把老猫骗出去玩，然后把小猫装入袋子或盒子中，递给那家人，递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的。黄猫麻烦些，它好象知道要干什么，反抗的厉害，用头撞开盒子跳下车子躲了起来，我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老猫回来以后，喵喵叫着在屋里屋外找了很久，看上去十分急切，我则象做了亏心事，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所幸这几家人对小猫都很好，我停了几个月时间去看，发现它们都长的很好，也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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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这几只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养动物的心态算是成熟了，不再象以前一心想让动物听话，不听话的就是不好，就打和骂，而是学会尊重它们，这样反而容易沟通了，觉得他们越发可爱。养这只猫的时候，我们全家的观点都有了一些变化，过去母亲是不太喜欢猫的，嫌它们脏，父亲就更不行了，他比较大男子主义，对于猫啊狗的小动物不屑一顾，觉得养这种东西会玩物丧志，而且我记得他说过，他觉得猫的姿态太媚了些，他很不喜欢那副样子。可能随着岁月的变化，父母的态度都有所改变，再加上当时我们一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没有认识的邻居或亲戚，十分孤独，有个动物也算作了个伴，所以他们对这些猫是很好的，完全把它们看成是家里的一员。记得老猫生玩小猫之后不久父亲做了一个手术，那猫吃鼠药时父亲也正在恢复期，他很无奈地看着那只猫说，我们家的人身体不好，连猫也要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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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老猫有个特点，总喜欢趴在凳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它觉得自己应该跟人享受一样的待遇，反正它只要晒太阳什么的，总是要跟人一样蜷在凳子上，有时你不让它坐，它就会在你离开的时候上到你刚坐过的凳子上，我想在它心里它跟人是平等的。有时候看着这只猫，我总会想到一个词：猫生，显然脱胎于人生这个词，我想人是有人生的，猫不也有自己的一生，只是也许它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罢了。有了这种平等待猫的观念，我们一家就不好意思再总是把它拴起来，于是每天晚上它都要跑很远去玩，或者也不能说是玩，于它也是一项工作，附近的老鼠抓完了就到其它村庄去抓。一次周围的一个庄上认识我们家猫的人说，晚上看到这猫跑到离我们好几里地的一个庄上去捉老鼠。这给它带来了快乐，但同时也带来了麻烦，没过多长时间，这猫就在一次晚上外出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多半是给人抓了去。我们全家人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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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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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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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养动物的经历让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养过一只狗或马，这两种动物在我童年的幼小心里，无疑置据着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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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狗的原因很简单，从小看故事书或听别人讲狗是一种很忠诚的动物，因为这个，总觉得狗对人很好，尽管也见过不少人被狗撵的乱跑，但觉得那正是狗忠心的表现。还有一个原因，现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生的人大概都能记得，当时有一部电影叫《赛虎》，在这个电影里，狼狗 非常聪明，又极其忠实于自己的主人，关键时刻不惜牺牲性命保护小主人，当然，由于它的聪明，最终解救了主人，自己也毫发无损。看着这部电影，我把自己幻想成里面的小主人公，为了革命事业，我与敌人做着顽强搏斗，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狼狗的有力帮助，战胜了坏人。我非常喜欢那部电影，看了那个电影，对狗也产生了强烈的感情，不只是喜欢，甚至还有敬佩。与之类似的还有一部讲警犬的故事，与这个差不多，都对小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影响。还有一部片子叫《白马飞飞》，它产生的作用是让我对马也喜欢起来，甚至超过了对狗的喜爱。当然，后来一直想养马，还有一个原因是从小就知道了徐悲鸿，知道他的马画得很好，而马也成为一种刚健精神的象征，让我觉得能养一匹马是一件特别潇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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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想想，当时的电影并不是在培养我们对动物的喜爱，很明显，是政治思想工作从娃娃抓起，是要培养我们的历史观，培养对敌人的仇恨。很遗憾，对我来说，这个作用不甚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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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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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一个也喜欢养猫的朋友家里，我听到这样一种理论：不想养动物了，因为养了动物之后动物死了或丢了心里太难过，感情上受不了。这话初听上去确实感人，细细一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怕承受不了动物的丢失或死亡而不敢养动物，岂不是因噎废食？失恋的痛苦岂不更大，但没听说过几个人因怕失恋就不谈恋爱的。所以这么想的原因还是在于太以个人为中心了，养动物并不是要把这动物完全看作是属于个人的一个什么物件，如果这样，丢了或死了当然会感到一种损失的痛苦，但我想是否应当把它看作一个朋友，失去时是一种现实的丢失，但毕竟感情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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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想起来当时母亲告诉我关于大公鸡的事时是很高兴的，眼中和话语都带着赞许，因为她觉得她的儿子很有爱心。而父亲却显得不那么高兴，或者说有一丝忧虑。后来我渐渐明白，父亲是觉得这样的孩子感情上会不会是太纤弱了？对一只鸡尚且如此，对人呢？会不会不加选择的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呢？这种性格是否利于他在这个毕竟还比较残酷的社会上生存？他能不能经受人世中感情上的种种打击甚至欺骗呢？事实证明，父亲的忧虑是有道理的。我这二十几年来谙弱、敏感不够坚定的生命为此作了很好的注脚。在一个个人自由不能被充分重视，社会价值取向比较单一，社会层级严重因此人要采取种种手段求得上升的环境下，有些性格真的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而我当年好象也在朦朦胧胧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否则为什么会说自己已经不记得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了呢？我现在还记得，母亲告诉我的那天阳光很好，阳光下母亲笑也显得格外温暖，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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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是科学家，但是我从自己朴素的观点出发，总觉得动物跟人是一样的，有喜怒哀乐，甚至也有与人生差不多的猫生、狗生的感喟，只不过它们的表达方式还不为人所知罢了。现在的这种状况，只不过是因为动物势单力孤，力量弱小，所以被人类使用、豢养甚至杀戮，而人类由于自身形体和力量的强大，对于动物的悲痛总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当他们宰杀一头猪、一只狗、一头牛时，虽然听到了他们的哀号，但更多的人在更多时候是麻木不仁的，总不如看到宰杀同类来得痛苦，我想，这种痛苦，有时候只是恐惧而已。我常常想，假如这地球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极其庞大的动物，经常要吃人为生，而人的话他又听不懂，那么这人在这庞大动物的眼中，怎会不是愚蠢落后的物种呢？他怎会觉得吃人是一种残忍呢？吃的时间一久，恐怕人也就接受了这一现实，看上去无奈而愚蠢，与今天的动物一样。如果这庞大动物觉得人还有些趣味，有些作用，他们也把人圈起来豢养，难道那时人的模样会与今天之阿猫阿狗有所不同吗？我想人不过更懂得谄媚罢了，未必会有狗之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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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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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养动物的这几年里，我时常还会想起我的那些动物朋友们，有时在街上看到一只猫，我会觉得它长得非常象我曾经养过的某一只猫。我想念它们，就跟我想念儿时的伙伴一样。在别人家里，在凡是能够停下来的地方，看到一只猫或狗，我总忍不住俯下身子去招呼它们，而这些动物往往也能理解我的好意，走过来嗅嗅我的手和脚，做出亲昵的样子，在这种时候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而与我同行的人或是根本没有看见，只顾大步朝前走；或是表示不屑：这么大的男人还跟动物玩，不成熟；也有极少数的人（多为女性）也会带着笑容走过来，与动物打个招呼，对我的童心或爱心表示赞赏；但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再象小时候一样，为了显示自己的坚忍甚至残酷而对自己喜欢的动物或其它什么事情故意表示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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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