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历史,小说是小说

确实有“历史除了人名都是假的，小说除了人名都是真的”这样愤激之语，不过我总以为历史还是历史，小说还是小说。

在《史记》那个年代，能够把神话和人事稍加区分就已经了不起了，因此从现在眼光来看其中的小说式描写方法，在当时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是拿到现在这个时代还这样来为自己的编造作为借口，那就是有点“天晓得”了。

如果是历史书，最基本的就是不能虚构对话、心理活动。可以合理的推想情景、推想当事人的心理，但是这种推想必须给读者交代清楚：这是作者的推想，并非是公认的史实，而且也要指出推想所依据的资料。比如茨威格写《断头艳后》，就在引证路易十六的日记、大臣的回忆录、宫廷的档案的基础上推断当事人的兴趣、他的志向、他所关心的事物与社会的隔膜，生动，但没有虚构对话，以及直接的心理活动描写。

通俗历史书的协作实际上需要更艰苦的劳动，需要更多的阅读和分析。比如描写1943年大西洋反潜战的《黑色五月》一书，极其生动的描写战争场景，犹如惊险小说，但是无一字的描写无出处，全部来自对当事人的采访、回忆录、双方的档案记载、战争遗迹、舰船残骸，所参阅的资料远远超过写一篇学术论著的所需。

又如约翰·托兰的系列著作，所有的对话都来自于当事人的采访、回忆录、日记，没有自说自话的编造的。他参阅了当时公开的档案，还到现场进行调查，告诉读者哪些是他的推断、哪些是当时人的想法，所以仍然是一种通俗史，而不是小说。

而沃克·赫尔曼的《战争风云》系列，就完全是小说，而不是历史。尽管他做出一副讲历史的样子，甚至还编造德国将军的回忆录来作为德国方面对于战争的想法（记得当时有历史系的老师引这个回忆录材料作为史料，让我们窃笑不止），可是这仍然是小说，他自己也承认这是小说。不过他写这部小说所花的时间和精力，也要比一般的写一个学术论著要多得多。主人公所经历的地方他几乎都去跑过，所有的场景描写都是参阅了档案文献的。这位作者的成名作《凯恩号哗变》，完全是描写真人真事，并没有添加虚构的人物，全部都是根据档案材料展开的，但因对话全部都是虚构的，他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个三部曲号为“纪实文学”，而是直接作为“小说”。

要让历史好看，并不是模仿小说，而是要有通俗历史自己的写法。否则这样“好看”的历史就只能是另一个角度的“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