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　与一位农民兄弟的对话

　　在陪“陕西省农民减负增收调研组”下乡时，从农民那儿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国家不让我们老百姓纳农业税了，这真的是好得很哇！”这一句话，是继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从农民兄弟那儿听到的又一喜悦心声。  

　　其实，这一政策，也并无多新意，因为，自古以来，在耕者有其田的前提下，轻徭薄赋以与民休养生息，是历代兴盛王朝的普遍作法。就是在现在，在发达的国家里，农业，也是作为一种战略产业而予以保护的：国家对其不但不征税，而且还要不断地输血与补贴。如今我国对农民减负免税，只是为了让农民相对增收，然而，这种“增收”，我概算了一下，人均年仅有70－100元，是与农民致富奔小康没有多少关系的。

　　关于农民致富奔小康的问题，政府在说：一要靠科技，二要靠政策；农民却说：这，是得要用钱来生钱（投入）啊，同时，也得要靠老天爷来帮忙啊。

　　那么，我们农民兄弟要致富，究竟靠什么才能真正靠得住呢？

　　我在樱桃沟调查时，听到了一种不同的声音――有一位姓席的乡间“能人”这样说：“咳！别提了，‘上面’为了我们农民致富，就组织科技下乡活动，他们‘下乡’时，无非就是给一家一户发些农膜，然后引些我们这儿没有种过的药材或蔬菜，现场拍拍电视，至于后来有没有收成或收了如何销售，他们是不管的。若老百姓觉得心中没底的品种不愿种时，他们就强令铲苗补种，还说是啥子农业种植结构调整呢，简直是***！种啥东西我们还不晓得吗？我看嘛，这种田养殖致富的事，谁也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看市场、看天气来得稳妥些。”

　　我说：“不对！是要靠科技的，但不是光等靠镇里的科技下乡，你要自己主动去找相关的专家才是啊。”

　　“呸！再别提专家了，”他一脸的不屑，“大前年，我为了樱桃保鲜，花钱请了个西农大的教授来出主意，那教授说得很动听的，我按他的说法去购了保鲜剂，花了一河滩的钱（土话：言指多），可到最后，几千斤樱桃都从甜味变成苦涩味了，而且形状也成了死人脸一样。现在，我谁的鬼话也不听了，自己想到哪儿干到哪，这不，我去年借自己的千亩樱桃园优势，在沟里开辟了一处‘家农乐’，生意还是不错的。樱桃的花季和收采时节，光这‘农家乐’，就能让我稳稳当当地赚上个三、四个月。为了在别的时间里也能有生意，我还把园中原有的荷塘改为了鱼塘，逗引城里的人来钓鱼、打牌和消闲，我坐收饭钱和茶水钱。开辟这‘农家乐’，也从另一个方面宣传了我的樱桃，从去年起，我的樱桃就再也不愁销路了，早早的，就有远在广州的订单来了。”

　　我见他说得一脸的得意，就剌激了他一句，道：“在别的时间里，你这‘农家乐’也没啥景质的，来人一定不多了？有时，你可能也会闲得发慌的吧？有没有‘撂白皮’（无客）的时候？”

　　他一笑，说：“不会的，我是有我的‘秘密武器’，是不由得他们（城里人）不来的。凡是来过樱桃沟的人都知道：老席家的烟薰肉是最好吃的！而且四季不断。是这样的：前年，我在山上开了一处采石场，采石设备在露天坝里放着呢，我雇请了一个人晚上为我看场，白天他没有事时，我就让他在山上为我养了十几头猪，全是用草和粮食喂的，纯天然无污染，肉很香的。喂猪、杀猪、薰肉，是由他一人承包，工资是另算的，他高兴，我划算，一俱三得的。”

　　听到这儿，我真是从心地里服了这位农二哥了，但我嘴上却还是狡了一句，道：“若没有国家竟价拍卖荒山的政策，大概你这个‘能人儿’，嘿嘿嘿――－可能也没有今天这作为啦？”

　　“政策？笑话！上面下发的政策，落实到我们农民跟前时大多都走了样了，乡里搞啥事都是不因地制宜，是按牛强喝水的时候多，前几年，他们让我们‘压粮扩经’，号召村里人都来种黄姜与元胡，可现在呢，黄姜的价格还没有土豆的价格高，而现在的粮食价格却在一路上升呢，白白地让我们浪费了两年的时间（黄姜为两年生）。”他说完，把正在抽的烟头一拧，狠狠地扔了很远很远。虽然，他偷换了我的“政策”概念，但我，还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他的观点。

　　我以为，这位农民兄弟虽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他的老袋瓜子灵光，他是靠着自己的俗智和胆量来致富的，要说他的“致富经“嘛，我看，就是三个字：不信邪！

　　但是，在谈话中，我也了解到，由于他的文化程度浅，项目的投资完全是凭感觉和猜想来决策的，是不讲究任何技术论证的。比如在去年冬天，他听人说有一种加拿大樱桃，果子个大若乓乒球，于是，他就花费巨资购回了种苗，今春，他把这些种苗套种在自家的祖传樱桃林中，自己天真地认为，在花期里，通过蜂蝶的异花受粉，也许能把自家祖辈留下的小个樱桃改良成大樱桃呢？－－－可我现在担心的是，那种异花受粉，也可能会改变他家祖传樱桃的纯正当地口感呢！

　　再如，他所建的“农家乐”设施，一望而知就是个“农民的作品”，花了大钱还不伦不类的。请看看吧：在这样一个负阴抱阳的山沟里，缓坡上是樱桃林，中央是一方池塘，有山有水有林的，以我看，这里的建筑物越是贴切自然越是耐看，若能建些木屋、草棚、藤桥，水中再放上几排竹筏就可以了。可他呢，却给这儿建了几间贴着玻璃马赛克的小楼房，而且还在水里泊着五颜六色的小游船，所有这些设施，给人的感觉就好象是在一个质朴无华的村姑头上乱别了许多塑料发卡！

　　　　   　　　　　 　轩洛下乡归来写上（2004/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