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我做过牛车马车驴车。三车相比，我喜欢驴车，老牛拉车慢慢悠悠，抽一鞭子跑两步，能把你急死。坐马车心里没底。怕马毛了（受惊）。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坐马车赶集，马毛了狂奔，他被颠下车摔断了胳膊。毛驴拉车速度不如马车快，但车小轻便，一路小跑优哉游哉。
我还坐过拉大粪的车。那个时候的小学中学都有所谓的“试验田”。所有的农活都是学生干。新春开学,学校雇来马车往“试验田”送粪。我们老师专门挑选在班上调皮捣蛋分子跟粪车干活儿。猪头有幸，每次都被老师选中。当时心里还挺高兴，不就是跟粪车吗，比上数学课好受多了。
我跟粪车的车老板姓王，村里人管他叫“钱广”，(电影《青松岭》的那个“吃粮靠集体、发家靠自己”赶大车的富农。)粪车出了村子，“钱广”摇着大鞭杆子，嘴里胡乱唱着“长鞭子一呀甩啊，啪啪的响啊，咱社会主义的粪车出了村了唉嗨哟”。我和同学坐在后面的车板上就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沈阳一家宾馆的锅炉房当装卸工，每天两次坐的是国产名牌老“解放”。开车的师傅喜欢打麻将，有时候连打三天不下桌。我和另一个装卸工趁机会拿“解放”开练。基本上掌握了驾驶技术。有一年跟车去大连拉苹果。老“解放”上了沈大高速路，跑了不到十里路，这师傅握着方向盘打盹。车头直奔护栏而去。我当时坐在他的右侧，本能反应一脚过去踩住刹车。车身打横靠在护栏上，还好，没有翻车。现在想起来后怕，如果当时我反应慢点，如果一脚踩的是油门，如果后面有车……今天写坐车的就不是猪头了。
出了这事以后，这位师傅险些被单位除名。他坚持不打麻将半年。之后又是小桌一放，长城摆上，啥事都忘。他命大，直到退休也没出车祸。
飘到北京，挤公车是常事。北京售票员说话快，囫囵不清嘴里像含糖球似的。有一次我去北京站接一位朋友，一辆无轨电车开过来，男售票员拉开车窗，扯着破罗嗓子冲着车下蜂拥的人群嚷嚷：火葬车火葬车！乍一听，我没敢往上挤，看了一下站牌，问了一下别人，再仔细一听，才听清楚，售票员说的是：“火车站车”。
好不容易挤上去了，一眼看见司机座椅背后的提示牌：民警提醒您乘车注意防盗。开始提心吊胆预防兜儿里的几个零钱被小偷盯上。挤着防着，每到一站，耳朵还得忍受售票员对刚挤上来的人的训斥声：“往后走往后走，都挤前面干嘛？后面空着。
心里这个气。我站在后面被挤的快成馅饼了，你这不瞪眼说瞎话吗！
不知道是谁踩了谁一脚。骂声响起。“眼睛大的跟牛犊子似的一点眼了见没有，往那踩你？”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这么挤，又不是故意的。”
“嫌挤你丫坐大奔儿去”。
接下去，有笑的有劝架的有议论的此起彼伏，直到骂者一方下车。
经常乘车的人有个习惯。上车侧着身站着。一是减少面积缩小阻力，挤起来方面，二是让开过道，给后来者主要是让售票员卖票查票方便通过。刚进城的民工坐车，眼睛茫然，显得局促不安，手脚不知道放那才好。行李往中间过道一放，人也就横在那里。立马遭来刚上车的城里人的白眼和售票员呵斥。
“靠边儿靠边儿，看什么呐，说你那，这不是你们家炕头怎么舒服都成！这行李买票了没？”
最难受的是早晨坐公交车，除了拥挤、忍受噪音之外，还得忍受蒜味韭菜味油条味豆浆味鸡蛋饼味方便面味口臭味劣制面包味臭豆腐味酒味烟狐臭味……。味味呛鼻。好不容易闻到口香糖的芳香了，低头一看，嚼烂的口香糖带着口水带着牙龈几点红，软塌塌地粘在袖口上。
在北京坐公车最爽的时候是闹非典那阵子。车上人少，人人都带着口罩。车内只有84消毒水的味道。我看解决北京乘车难的最好办法就是，天天闹非典！
为了迎奥运，北京换了不少无轨电车。外壳亮丽美观很有面子，里面宽绰大方，就是刹车的噪音受不了。那声音凄厉、尖啸，如同百把玻璃刀一起划过玻璃，穿过空气穿过耳膜直刺心脏，浑身紧缩，鸡皮疙瘩骤起。后来学乖了，每当电车靠站，我张开嘴巴，两手中指捂住耳朵眼。
幸好北京还有地铁。
我喜欢坐地铁，虽说也拥挤也闷热也百味，可总比地面的公交车快，还能遇上意外的乐趣。有一次我在东单上车，车内很拥挤。有两名男人在我前面站着。听口音还是我们东北银。
男甲说：“哥呀，北京地铁忒挤了，那啥我单位同事的老婆坐了一回地铁，挤流产了。”
乙不在乎地：“流产算啥呀，那啥吾一哥们他媳妇坐回地铁，你猜咋的了？”
男甲：“咋的了？”
男乙：“挤怀孕了呗。”
